那時候我們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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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清上一次見到海是什么時候，印象很深的一次是在晚上。

那時，我剛從學校畢業(yè)，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公司做公關(guān)。凌晨，我和同事各自拎著一瓶啤酒，踩在臟兮兮的沙灘上，吐槽著白天的種種突發(fā)處境。

那時，我們總是一堆人出差，個個都是愣頭青，殺到全國各種地方辦活動，每次都像打仗。大家那會兒并不熟，只是被迫在突發(fā)的瑣碎事務里緊緊綁在一起，不得不暴露各自嘴臉。一群毛孩子在一起，不靠譜的事情經(jīng)常發(fā)生，但也沒人計較，稀里糊涂就過去了。逐漸地，一場場活動下來，竟收到一份默契。

我們就這么沿著沙灘走著，有一個瞬間，幾個人停了下來，望著海邊。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夜晚的大海，一片漆黑，只有嘩嘩的水聲。每一次聲音響起，一條巨大的銀白色不明線條便朝著我們橫掃而來。

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總有一些片段，像是強行進入你當時的生活，和一切色調(diào)、空氣、感受都不相符。但往往是這些片段在指點你：此刻你是誰。

一個稍微有過生命體驗的人看到大海，確定會自我投射，喚起一切過往的愛恨情仇。當一個人的生命機器被折損得越嚴重，這種投射就越嚴重。那片海不再是海，變成了他自己，變成了獨屬于他的對象。但那個時候我們還很鮮活，所以海還只是海。它是一種純粹令人敬畏的存在——腥，臭，黑，白。

在酒精和疲憊的作用下，我們脫下鞋子坐在沙子上，望著黑暗中那根白線，來來回回，來來回回，來來回回。和全體年輕人一樣，我們看似兇猛，卻特別乖巧，被那一場夜海捋得極順，腦子里只有眩暈，沒有哀愁，沒有自怨自艾，沒有對困苦的惦記，沒有對未來的欲望，沒有父母的衰弱，沒有和命運角逐后留下的種種傷口。

我們對一切彌漫嶄新，對一全日的繁忙心懷得志，腦袋空空。想要喜悅的最簡樸方法就是目光短淺。當你看不透表象的時候，就不會看到?jīng)_突，不會產(chǎn)生種種假設(shè)，不會心生悲觀和糾結(jié)。

后來我才明白，那就是看山只是山，看海只是海。

等人回過頭明白這個東西的時候，山早就不是山，海也早已不是海了。風景成了我們寄托情感的大籮筐，用來盛放種種慨嘆、理想、欲念。

人貌似就可以分成這么兩個階段：看山只是山，和看山不再是山。甚至連愛情也體驗過這么一種轉(zhuǎn)向。

有一段時間里的愛情是沒有問題的，熱愛一個人就只是熱愛，不會有欲望去斟酌“我為什么會熱愛他”。

只是帶著這種熱愛去一步步接近，無法自控，沒有預設(shè)，沒有警惕，生活像一個披著紅蓋頭的新娘，一層層被揭開，喜怒哀樂總是突然而來。我們處于一種“對生活畢竟使了多少力氣，只有事后才能算出來”的狀態(tài)，往往一不提防就超支了自己。

約莫是總覺得一切事物定要有一個目的，務必能夠看到結(jié)果；唯有弄明白一切關(guān)系背后的規(guī)律，我們才能安心持續(xù)走下去。

于是總是一再越過那個最開頭的莫名好感，去惦記往后的一切，只為給接下來的愛情生活找一個理由。

忘了山和水一開頭的模樣。

無所謂好和壞，它們只是我們的成長過程而已，讓我再回到年少的蒙昧是不成能了，也慶幸自己終究不再像個二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