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胡適新紅學派作為現(xiàn)代學術范式之生成論文

第頁共頁論胡適新紅學派作為現(xiàn)代學術范式之生成論文論胡適新紅學派作為現(xiàn)代學術范式之生成論文范式從本質上講是一種理論體系，庫恩將科學進步的圖景描繪為：范式的建立——常態(tài)研究的展開——嚴重危機的出現(xiàn)——在調適中尋求打破，并導致新范式的建立?！?〕清末民初，轉型期的中國社會之學術狀態(tài)恰好符合庫恩的這一描繪，各種新范式的生成直接建構了中國現(xiàn)代學術。而實際上，這種現(xiàn)代學術的形成，是以“紅學”，即對《紅樓夢》的專門性的學術研究作為開端的〔2〕，這也是中國學術研究發(fā)生宏大變革的開場?！都t樓夢》作為中國文學金字塔尖的明珠，它的研究歷程、研究范式，從誕生之日起的變化，很大程度反映了中國學術發(fā)生開展的軌跡?？疾爝@條軌跡，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以“紅學”為一個樣本的中國現(xiàn)代學術，始終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西方與東方思想的交融碰撞中開展變化。自1904年王國維發(fā)表第一篇真正意義的現(xiàn)代學術論文《紅樓夢評論》以來，幾乎每一種后續(xù)出現(xiàn)的紅學研究范式都帶有中西文化“雜糅”的痕跡。外來的研究方法、哲學思想、理論工具與中國外鄉(xiāng)文化原有的學術傳統(tǒng)相結合，形成了現(xiàn)代紅學，乃至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雛形。這種雜糅和交融并不是無規(guī)律的嬗變，而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亂花漸欲迷人眼”的西方學術思想和范式中有選擇性的汲取并與自身固有學術體系相結合的成果。其中，“新紅學派”作為紅學研究的最大流派，在紅學史上影響最為深遠，奉獻最為卓著，研究隊伍也最為壯大，考察“新紅學”派這一紅學研究范式誕生的軌跡，其中西文化互相交融的過程，特別是中國文人對外來思想、理論工具的選擇利用，與外鄉(xiāng)固有理論工具交融的過程，可以更好的把握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開展脈絡。一、中國傳統(tǒng)的“紅學”批評《紅樓夢》誕生于18世紀中葉，從它誕生的那一天起，對它的批評研究就開場了——脂硯齋、畸笏叟等人在成書過程中的評點即可看作是最早的《紅樓夢》批評，也就是說，實際上，“紅學”與《紅樓夢》的成書過程相伴而生。此后，《紅樓夢》的影響日漸廣泛，所謂“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是枉然”。清朝的文人士大夫對于《紅樓夢》的推崇和喜歡尤甚，并且紛紛著文進展專門的評論、研討。李放在《八旗畫錄》注中寫道：“光緒初，京朝師士大夫尤喜讀之，自相矜為紅學云”。徐珂在《清稗類鈔》也記載：“嘉道兩朝那么以講求經學為風氣，朱子美嘗訕笑之，謂其穿鑿附會，曲學阿世也。獨嗜說部書，尤熟讀《紅樓夢》，與朋輩閑話，輒及之。一日，有友過訪，語之曰：‘君何不治經？’……朱曰：‘予之經學，所少于人者，一畫三曲也’。友瞠目。朱曰：‘紅學耳’”?？梢?，“紅學”一詞在當時已經較為風行。同時，紅學研究也已經積累了大量的資料，有了一定的成果，這一階段的紅學批評流派主要是小說評點派和索隱派。小說評點派起于明代中期，金圣嘆、毛宗岡、張竹坡等人對《水滸傳》、《三國演義》、《金瓶梅》等小說的評點可看作是脂硯齋、畸笏叟的樣板。一般說來，評點有一套根本固定的格式，如：回前后總評、眉批、行間批等。批評者主要對書中的人物、情節(jié)，以及作者的寫作和藝術手法進展分析^p評論，闡述批者對作品的理解，或是由此及彼的抒發(fā)批者自己的人生感悟。到程偉元、高鶚排定一百二十回《紅樓夢》刻本之后，評點者尤眾，比擬著名的有“護花主人”王希廉、“太平閑人”張新之、“大某山民”姚燮及“耽墨子”哈斯寶等人。而書商也大量出版附有評點的一百二十回本《紅樓夢》。到道光年間，“《紅樓夢》批點，向來不下數(shù)十家”。〔3〕索隱派紅學盛行于清末民初，方法是用正史或野史中記載的故實去比附《紅樓夢》，力求探究出《紅樓夢》所隱藏的“真故事”，索隱，“顧名思義，是對‘隱’的索解，它是傳統(tǒng)國學中對于文本的一種重要的解讀方式。這種解讀方式的產生是以‘隱’的問題為對象的?！薄?〕索隱派的學者們所關心的并不是作品本身的藝術成就，而是作品所蘊含的政治事件及其意義，他們對《紅樓夢》的主旨提出了“明珠家事”說、“清世祖與董鄂妃”說等說法。清末，為了配合反清的____需要，蔡元培在《石頭記索隱》里又提出了“排滿”說，認為“《石頭記》者，清康熙朝政治小說也”，此說當時影響頗大。實際上，索隱派的研究方法秉承的是中國傳統(tǒng)的經學、史學之文化旨趣。二、胡適的“新紅學”及其本質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大量的思想文化、意識形態(tài)有如開閘的洪水般涌入這個古老的國度，西學東漸成為一個歷史潮流。1904年王國維發(fā)表《紅樓夢評論》，是第一篇真正意義上的現(xiàn)代學術論文。但真正使紅學研究進入一個嶄新領域的卻是胡適肇始的“新紅學”派?！?〕究其開端，始自胡適在1921年發(fā)表的《紅樓夢考證》〔6〕，第二年，胡適又發(fā)表了《跋<紅樓夢考證》》，其后的幾年里，他又陸續(xù)發(fā)表了幾篇關于紅樓夢考證的文章，根本建立了自己的紅學體系。在《紅樓夢考證》中，胡適開篇就指出“向來研究這部書的人都走錯了道路”，“他們不去搜求那些可以考定《紅樓夢》的著者、時代、版本等等的材料，卻去搜羅許多不相干的零碎史事來附會《紅樓夢》里的情節(jié)”，胡適認為，索隱派的研究“只做了許多《紅樓夢》的附會”，并且運用考證方法將索隱派的代表者王夢阮、蔡元培等人的觀點進展了有理有據(jù)的駁斥。隨后，他運用了假設干史料，用參考互證、邏輯推理的方法論證出“著者”和“本子”兩個問題的答案。并且宣布“這部書是曹雪芹的自敘傳”。即認為《紅樓夢》是以作者曹雪芹自己早年的經歷作為藍本進展創(chuàng)作的。這個觀點即“新紅學派”的核心，此后，盡管后繼的俞平伯、周汝昌等人在某些問題上和胡適的觀點并非完全一致，但“新紅學”派的所有衍生的觀點和結論都是以胡適的這篇《紅樓夢考證》為根底，他們的研究方法也是以胡適的方法為準繩?！都t樓夢考證》的意義在于：胡適有意識地用一種系統(tǒng)的理論來指導學術研究的進展，從而開拓了一種學術研究的新范式。他明確提出：“我為什么要考證《紅樓夢》？在消極方面，我要教人疑心王夢阮、徐柳泉一班人的謬說。在積極方面，我要教人一個思想學問的方法。我要教人疑而后信，考而后信，有充分證據(jù)而后信?！薄?〕胡適的這種重考據(jù)的研究方法在學理上雖然是乾嘉考據(jù)學的繼續(xù)，但是從指導思想來講，用他自己的話總結便是“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這種指導思想不能不說來自于胡適留美期間杜威的實驗對他的影響。因為實驗哲學確實與中國傳統(tǒng)的學術方法——考據(jù)學具有諸多異曲同工的相似之處。首先，中國傳統(tǒng)考據(jù)學重視客觀事實，特別強調要與史實相符，而實驗也強調充分證據(jù)下的真實情況，一定要用嚴密的推理來論證材料的真實性才可以得出結論；其次，考據(jù)學雖然注重再現(xiàn)真實的史實，但是對于史實本質的探尋并不作討論，只是一種技術性的追蹤，同樣，實驗也是更注重實際發(fā)生的經歷，而對意義詮釋那么不作停留。實際上，杜威一直在強調的是“以實驗研究為形式的科學探究方法”，重點在于科學方法論，在這里，杜威對以前的西方傳統(tǒng)哲學過于關注形而上學而無視實際經歷是一種反撥。同樣，考據(jù)學開展到最鼎盛時期的乾嘉學派也是在對明末空談義理的空疏學風的反撥上獲得了很多成果。胡適作為學貫中西的學者，“舊學邃密，新識深沉”〔蔡元培語〕，他自己也對此微有自得：“很少人曾經想到現(xiàn)代的科學法那么和我國古代的考據(jù)學、考證學，在方法上有相通之處”〔8〕，他是有意識地把中國傳統(tǒng)的學術方法和西方現(xiàn)代的哲學理念相結合并推廣之。____也就此指出，胡適把杜威的實驗和中國考證學的傳統(tǒng)在方法論的層次上交融在一起，是他的思想可以在當時發(fā)生重大影響的主要原因之一。并且胡適堅信這種“科學方法”又比考證學高出一個層次，因此可以擴大應用于解決一切詳細的社會問題。由此也就有了他的一些對待問題的方式方法，如“問題和”之爭中他堅持的“多談一些問題，少談一些”，都和他的這種相信“科學”的理念有著極大的關系。而在此之前，中國傳統(tǒng)學術與科學理念之間是毫無關系的，進一步說，傳統(tǒng)學術所缺乏的工具理性在這里被胡適所提出，之所以胡適的“新紅學”可以在當時有宏大的反響，最關鍵之處就在于胡適所倡導的科學精神和科學方法，而前者的影響意義更大于后者的理論意義。三、作為一種新范式的意義可以說，胡適肇始的“新紅學”很大程度上反映的不只是紅學領域上的學術變革。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中國，風雨飄搖，一度處于被列強瓜分的危險之中，中西文明在此刻也發(fā)生了宏大的碰撞。此時的中國學人面臨著一個建立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歷史使命，然而，破舊立新并非易事。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一代學人對傳統(tǒng)文化開場了猛烈批判，但是他們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樣的批判面臨了一個為難的境地。于是，一批精英知識分子很快認識到：學習和探究西方思想文化的脈絡及理念，是我們理解并提升自身的途徑，而整理和傳承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更是我們實現(xiàn)并弘揚自身價值的根本。這二者的交匯，才是塑造現(xiàn)代中國學術精神的正確道路。胡適等幼時承受了完好的傳統(tǒng)國學教育，后來又留學西方的學者，對此更加感同身受。他們敏銳的意識到，建構與以往完全不同的新學術形式，必定要將兩種文化融會貫穿，吸收二者的精華局部，加以交融改造，以成為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雛形。胡適的“新紅學”恰是此交匯交融的產物。胡適的嘗試是立足于傳統(tǒng)國學的根本治學方法，從“新紅學”來講，便是以漢代以來即有，到乾嘉年間開展到頂峰的考據(jù)學為方法，將其與西方的實驗思想相對照，找到了二者的共通之處，從中尋找到它的科學根據(jù)，用實驗思想來作為指導，有效整合兩者，從而找到一種全新的中西方結合的學術范式。這種學術范式，既秉承了幾千年來的國學傳統(tǒng)，又融匯了西方的先進理念。雖然也有諸多缺乏，比方在后期，胡適也不自覺地偏離了最初的方向，甚至也有偏離到了他當初的`批判對象索隱派之老路的嫌疑，他的“大膽假設”往往便成了最終的“結論”，還有，傳統(tǒng)的考據(jù)學方法與實驗方法在他那里并沒有完全到達真正的相通，在整合上還存在相當多的問題。但不管怎樣，胡適的這種新范式的建立，確實使紅學研究走入了一個嶄新的領域，標志著紅學研究從此開場了觀念和方法上根本的轉換。胡適屢次在不同場合下說過，他研究《紅樓夢》的目的，最重要的是要“教人一個思想學問的方法”，和指導學術研究的一種科學精神。這是現(xiàn)代學術有別于傳統(tǒng)學術的一個重要表現(xiàn)。改變了中國傳統(tǒng)學術只重道德傳統(tǒng)而不重知識論的方向。從創(chuàng)始現(xiàn)代學術范式的角度來說，胡適的“新紅學”也無疑是一種重大的革新?！靶录t學”在日后的蓬勃開展，給整個紅學研究帶來的翻天覆地之變化，以及獲得的一系列成果也印證了這種范式的成功。而《紅樓夢考證》只是考證方法的一個實驗范例，胡適“新紅學”的范式建立以后，后繼的研究者不斷發(fā)現(xiàn)新的文獻資料，也糾正了胡適的一些片面和錯誤的結論，但是，胡適當初在《紅樓夢考證》中劃定的研究范圍和根本命題照舊是今天紅學界的范圍和根本命題。可見這一范式的影響深遠?？梢哉f，胡適這一代學貫中西的學者，以豐厚的中西文化知識底蘊，開闊的視野，發(fā)憤圖強的精神，為從清末開場的中國現(xiàn)代學術的構筑作出了宏大的奉獻。注釋：〔1〕見周昌盅《西方科學方法論史》,第342~348頁,上海人民1986年版?！?〕見劉夢溪：《紅樓夢與百年中國》，第2頁，中央編譯出版社。2023年6月。劉夢溪提出：“傳統(tǒng)學術和現(xiàn)代學術的分野，我們可以從兩個方面看出來：一是學者是否把學術本身當作了目的，二是學術研究中是不是有了知識論的因素摻入?！薄?〕見張新之：《妙復軒評石頭記自記》，《中國古典研究資料匯編·紅樓夢卷》，第34頁，中華書局，1980年。〔4〕見陳維昭：《紅學通史》，第61頁，上海人民出版社，2023年9月〔5〕“新紅學”一詞最早見于1922年顧劼剛給俞平伯的書信。在此處，“新紅學”的“新”，主要應該是針對《紅樓夢考證》之前的小說評點派和索隱派等“舊”紅學研究方法。它其實并不能說比之前就已經存在的王國維等人的范式和觀點更為新穎，但是“新紅學”的說法已經約定俗成，提到這幾個字，一般說來指的就是胡適創(chuàng)始的這種重視考據(jù)和實證的紅學研究流派，故沿用之?！?〕《紅樓夢考證》有初稿和改定稿兩種不同的版本，1921年5月在亞東本初排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