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高考語文復習文學類文本閱讀訓練：舌頭

舌頭

他說：“明天又要用刑了?！?/p>

小爾依的話叫我吃了一驚。平常，領地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人犯了律法，

將受什么樣的處置，我總會知道。但這件事情我卻一無所知，我說：“領地上有

那么多信奉真理的人，你們殺得完嗎？”

小爾依說：“我知道你喜歡他。你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因為我們父子對他動刑

就恨我吧？”

這下，我知道是誰了。

小爾依說：“少爺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說：“牢里不能隨便進去?！?/p>

他對我舉了舉一個有虎頭紋飾的牌子——這是出入牢房的專門牌子。行刑人

在行刑之前，都要進牢房先看看犯人的體格，看看受刑人的精神面貌，那樣，行

刑時就會有十分的把握。除非土司專門要叫人吃苦，否則，行刑人總是力求把活

干得干凈利落。

我們走進牢房，那個想在我們這里傳布新派佛教"教法的人，正坐在窗下看

書，獄卒打開牢門讓我們進去。我想他會裝著看書入了迷而不理會我們。平時，

有點學問的人總要做出這樣的姿態(tài)。

但翁波意西沒有這樣。我一進去，他就收起書本，說：''瞧瞧，是誰來了？”

他的臉容是平靜的，嘴角帶著點譏諷的笑容。

我說：“喇嘛是在念經嗎？”

他說：“我在讀歷史?！鼻靶r候，濟嘎活佛送了他一本過去的瘋子喇嘛寫的

書。這本書很有意思。他說：“你們的活佛叫我放心地死，靈魂會被他收伏，做

土司家廟里的護法。我絕不屈服于他。”

我并沒有認真聽他說話。我在傾聽從高高的窗子外面?zhèn)鱽泶蠛雍坪频谋剂髀?

我喜歡這種聲音。年輕的喇嘛靜靜地望著我，好久，才說：“趁頭還在脖子上，

我要對少爺表示感謝。”

他知道經卷是我叫他們送還的，還知道毛驢也是我放生的，他沒有對我說更

多的好話，也沒有對我說別人的壞話，他把一個小小的手卷送給我，上面的字都

是他用募化來的金粉寫下的。他特別申明，這上面沒有什么麥其不肯接受的東西。

那是一部每個教派都要遵循的佛的語錄。我手捧那經卷，感到心口發(fā)燙。這樣的

書里據(jù)說是智慧、愛和慈悲。我問這個就要刑罰加身的人，書里是不是有這樣的

東西。

他說，有的，有。

我問，除了他的教派之外，別的教派的人，比如，濟嘎活佛那個派別是不是

也要讀這本書。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我心中的疑問反而加深了：“那你們?yōu)槭?/p>

么彼此仇恨？”

我想我問到了很關鍵的地方。他好半天沒有說話，我又聽到了河水在官寨下

面的巖岸下向東奔流的轟轟聲。翁波意西長嘆了一口氣，說：“都說少爺是個傻

子，可我要說你是個聰明人。因為傻才聰明?！彼f，“你要原諒垂死的人說話唐

突。”

我想說我原諒，但覺得說出來沒多少意思，就閉口不言。

我想，這個人要死了。然后，河水的喧騰聲又涌進我腦子里。我也記住了他

說的話，他的大概意思是，他來我們這個地方傳播新的教派不能成功，促使他整

整一個冬天都在想一些問題。本來，那樣的問題是不該由僧人來想，但他還是禁

不住想了。想了這些問題，他心里已經沒有多少對別的佛教教派的仇恨了。但他

還必須面對別的教派的信徒對他的仇恨。最后他問：“為什么宗教沒有教會我們

愛，而教會了我們恨？”

重新回到廣場上，我要說，這里可比牢房里舒服多了。長長的甬道和盤旋的

梯子上的潮濕陰暗，真叫人受不了。

小爾依說：“明天，我想要親自動手?！?/p>

我問他：“第一次，你害不害怕？”

他搖搖頭，蒼白的臉上浮起女孩子一樣的紅暈。他說：“是行刑人就不會害

怕，不是行刑人就會害怕?！?/p>

這句話說得很好，很有哲理，可以當成行刑人的語錄記下來。這一天，我就

聽見兩句有意思的話。先是牢房里那一句''為什么宗教沒有教會我們愛，而教會

了我們恨？”小爾依又說了這一句。我覺得太有意思了，都值得記下來?？上У?/p>

是，有史以來，好多這樣的話都已經灰飛煙滅了。

晚飯時，我借蠟燭剛剛點燃、仆人上菜之前的空子，問父親：“明天要用刑

了嗎？”

土司肯定吃了一驚。他打了一個很響的嗝——他打嗝總是在吃得太飽和吃了

一驚的時候。

父親對我說：“我知道你喜歡那個人，才沒有把殺他的事告訴你

父親又說：“我還準備你替他求情時，減輕一點刑罰。”

開飯了，我沒有再說話。

先上來的是酥油拌洋芋泥，然后，羊排，主食是養(yǎng)面饃加蜂蜜。

這些東西在每個人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樣。

早晨醒來，我想，我們要殺他了。這時，我才后悔沒有替他求情，在昨晚可

以為他求情時。

現(xiàn)在，一切都已經晚了。

官寨上響起了長長的牛角號聲。百姓紛紛從沿著河谷散布的一個個寨子上趕

來，黑壓壓地站滿了廣場。他們激動地交談，咳嗽，把唾沫吐得滿地都是。受刑

人給押上來，綁到行刑柱上了。

翁波意西對土司說：“我不要你的活佛為我祈禱?！?/p>

土司說：“那你可以自己祈禱。不過，我并不想要你的性命?！?/p>

管家說：“誰叫你一定要用舌頭攻擊我們信奉了許多代的宗教？”

大少爺宣布了土司最后的決定：''你的腦子里有了瘋狂的想法，可是，我們

只要你的舌頭對說出來的那些糊涂話負責?！?/p>

（選自第五屆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塵埃落定》，有刪改）

【注】（1）新派佛教：翁波意西信奉的新教派，主張讓宗教真正崇尚寬容、慈悲，

普度眾生，并力求擺脫政治的束縛，尋求自身的解放。這與當?shù)鼐S護土司制的舊

有宗教發(fā)生了沖突。

10.下列對小說相關內容和藝術特色的分析鑒賞，不正確的一項是（）

A.小說以“明天又要用刑了”開篇，突兀而起，既非常自然地引出下文對相關內

容的記敘，又可以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讓他們產生一探原委的欲望。

B.小說多次運用插敘，例如翁波意西所讀史書的由來。翁波意西要感謝“我”的

原因等，對相關情節(jié)進行解釋補充，也豐富了人物形象。

C.父親說“沒有把殺他的事告訴你”，與“小爾依的話叫我吃了一驚”“這件事情

我卻一無所知”等內容相呼應，使故事情節(jié)顯得自然而又真實。

D.小說最后并沒有真正“用刑”，也就是沒有殺死翁波意西，而只是要割掉他的

舌頭，借情節(jié)的突轉來彰顯土司的仁慈，并引起讀者思考。

11.小說以“我”為敘事視角，有何作用，請結合文本簡要分析。

12.小說情節(jié)與“舌頭”幾乎無直接關聯(lián)，但為何要以“舌頭”為題呢，請簡要

分析。

10.答案：D

解析：D.“借情節(jié)的突轉來彰顯土司的仁慈”錯，從管家和大少爺?shù)脑捳Z可

知，土司是不想讓翁波意西說話，也就是不想讓他攻擊土司的宗教，讓一個有

“瘋狂的想法”的人不能說話比要他的性命更殘忍，可見”情節(jié)的突轉”更彰

顯了土司的殘忍。故選：Do

11.答案：①以“我”的視角敘事，使故事情節(jié)顯得真實可信。②“我”是小說

的線索人物，小說以“我”的所見所聞所感來組織故事情節(jié)。③揭示小說的主

題，以“我”的心理描寫暗示小說的主題。④豐富人物形象，以“我”的所見所

想來豐富翁波意西這個人物形象。

解析：小說中第一人稱敘述視角，其作用一般有：可以增強小說的真實性，正

因為是以“我”的視角展開描寫，才有了“我們走進牢房，那個想在我們這里

傳布新派佛教教法的人，正坐在窗下看書”之后“我”去牢房探望的真實情

境；利于進行心理描寫，如原文“我想我問到了很關鍵的地方”“我想說我原

諒，但覺得說出來沒多少意思，就閉口不言”“我想，這個人要死了”等心理描

寫；利于組織故事情節(jié)，如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便以“我”去牢房探望、“我”回家

與父親攀談、“我”在家中想象他被行刑的一系列行為狀態(tài)來發(fā)展；等等。作答

時，抓住第一人稱視角，同時結合人物、主題、情節(jié)以及文本自身等進行分

析，即可得出答案。

12.答案：①整個故事圍繞舌頭展開。舌頭是故事得以發(fā)生的起因，小說以割掉

舌頭為終結。②以“舌頭”為題可以凸顯翁波意西的先進思想。翁波意西用自

己的舌頭沖擊了當?shù)匦欧盍硕啻说淖诮?。③舌頭寄寓著人的思想，暗示了小

說的主旨。小說表面上寫舌頭，實則寫翁波意西借舌頭傳達自己對平等、自由

等思想的追求，也預示腐朽、反動的封建土司制度和舊的宗教思想必將瓦解。

解析：從題干來看，此題考查的是考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