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五代》中的哈爾濱

《亨利五代》中的哈爾濱

莎士比亞的豐富多彩的人物，其中許多是各種性格的組合。英國著名文藝評論家屈萊登在《論戲劇藝術(shù)》中寫道:“他(指莎士比亞)描寫任何東西,你不僅看得見,還能摸得著?！弊鳛榇蠹?莎士比亞的文學(xué)功力已廣為世人所推崇?！逗嗬迨馈?上)便是他歷史劇中的一部佳作。莎士比亞花了很大工夫追溯了這位受英國人民稱頌的國王的生平,也即是本劇中的威爾士王子哈爾、下部劇中的亨利五世。但長久以來,人們對亨利五世這一形象似乎并不是太滿意。盡管莎士比亞很謹慎,盡管他成功地使哈爾成為這部戲的中心人物,但人們覺得他沒能把他塑造得和他兩個配角——福斯塔夫和霍茨波一樣富有戲劇色彩上的吸引力。事實上,三個多世紀以來,人們已經(jīng)接受了這一“鐵定”觀念,甚至連演員在挑選角色時也多半傾向于福斯塔夫和霍茨波,于是人們遺憾地認為這是《亨利五世》(上)中的一處瑕疵。這是否是莎士比亞藝術(shù)形象塑造上的一次失敗呢?筆者欲從以下兩方面進行剖析。量表的完美平衡傳統(tǒng)概念中,主題被定義為“是什么”(Whatdoestheplaymean?),這是一種靜止的、分散的概念,它與戲劇的其它元素分開,固定不變。但如果從一個動態(tài)的角度來看,則要問“這部劇是如何來表達它的主題意義的?”(Howdoestheplaymean?)“如何”指的便是一個過程,是動態(tài)的,主題意義也因此是有重心的、有機的,是一部戲中與之有關(guān)其它因素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因此只有通過仔細觀察劇中主角與其他人物的關(guān)系,才能確保對其的正確認識。從主題上來說,威爾士王子哈爾是這出戲的軸心和焦點,每句臺詞都表明他正穩(wěn)健地移向劇情的中心。在這出戲的所有場景中,他如魚得水,愿意偶爾放棄道德準則,與福斯塔夫在卑賤的下流社會戲耍;他又能夠擔當起全部責(zé)任,逐漸成為嚴肅的上層社會中無可匹敵的領(lǐng)袖,并最終成為一個象征性人物。他的行為意味著這出戲的意義在于表明占據(jù)中間層避免兩個極端的重要性。穩(wěn)步移向中心位置是哈爾內(nèi)在潛力發(fā)展的恰當結(jié)果——這動力即是希望達到一位偉大的國王所必需的個人與政治的均衡,這被看作是一種基礎(chǔ),像拱門中的拱頂石一樣代表了這部戲中緊張狀態(tài)的完美平衡。從與人物的關(guān)系來看,哈爾第一次出場便是在一個聲名狼藉的小酒店里計劃加入鮑因斯和福斯塔夫的攔路搶劫行為。但我們毫不懷疑他參加這一搶劫事件的事實目的,哈爾并不想犯下很嚴重的罪行以至于使他的王國變糟,他甚至想通過惡作劇的形式使他的王國變得更好一些。在第一次的胡作非為之后,戲中的王子逐漸變得令人尊敬起來。他態(tài)度良好地接受了他父親的訓(xùn)斥,發(fā)誓保證他對國王的忠誠,并承擔了王國事務(wù)中的主要責(zé)任。這位能屈能伸的勇士在容忍了福斯塔夫無恥濫用國王職權(quán)的同時,他進而展示了真槍實戰(zhàn)中的英雄品質(zhì),從而挽救了父親的生命。他在戲劇高潮部分的決戰(zhàn)中,與不可一世的霍茨波會面并打敗了他,更有意義的是他將他經(jīng)歷艱辛換來的榮譽贈送給福斯塔夫和他的弟弟約翰,并寬宏大量地對待被他打敗的敵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霍茨波、福斯塔夫及亨利國王都是哈爾的老師,而哈爾在每一點上又更加完善了他們的教誨。事實上這幾位老師沒有一個是有意識地教哈爾如何去做的,然而這位王子從他們每個人身上學(xué)到了許多。從霍茨波身上他學(xué)到了國王應(yīng)有的勇氣及高貴氣質(zhì),但哈爾準確地看出了這些品質(zhì)只能作為手段而不是目的,只能成為一部分——盡管是極有價值的一部分,而不能成為一個君主或一個人的全部;從福斯塔夫身上他學(xué)到了不要渴求太多及以一種審慎、批評的態(tài)度看待他人的重要性,但又不允許嘲諷淪落為憤世嫉俗或戲謔蛻變?yōu)椴回撠?zé)任;他從他父親那兒學(xué)會了為贏得公眾的支持,為公眾利益而抑制個人的任性行為,及在公眾面前小心謹慎的必要性,同時也看到了國王必須與普通民眾保持聯(lián)系,在政治上的謹言慎行也不能在不知不覺中墮落為偷偷摸摸的利己行為。從環(huán)境要求來看,哈爾是一位命中注定要統(tǒng)治國家的年輕王子。他感到要成功履行高層統(tǒng)治者的職責(zé),必須以犧牲一些自己的個性為代價(普通百姓可以放任自己的個性,因為它不會影響到國家,但國王卻不能這樣做)。事實上,這位睿智的國王明白,人一生中所有重大的決定,正如有所獲必有所失一樣,沒有一個人能作出一個完全令人滿意的選擇。但我們不能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即這種中庸之道會壓制所有令人激動的、豐富多彩的極端主義者的兩極行為。總而言之,這位英明的君主——英明被認為是那些否定極端化,尋求中庸之道的君主的特性——會避開使他行為過激的性格。作為一個人,哈爾希望,也能夠達到這種中庸。他不會像霍茨波那般浮夸,也不會像福斯塔夫那般放肆。固守中庸,會使他成為一位更英明的國王,成為一個更成功的人,但霍茨波、福斯塔夫他們則保留了更為吸引人的戲劇性鮮明性格。因此當我們深入剖析哈爾這個角色時,會發(fā)現(xiàn)這個人物并非如表面上看起來那樣平淡無味。他固然沒有通過夸張的戲劇性性格來吸引觀眾與讀者,但在其深處,隱藏的是一種哲學(xué)理念,一種如何成為百姓明君的哲學(xué)理念,對人們具有更加深刻的啟發(fā)意義。同時也證明哈爾是《亨利五世》(上)中動態(tài)主題的支柱部分。能力的多層次性亨利五世無論是在少年時代還是在成年時期,始終是一位有謀略、有頭腦,具有高尚情操的君子。盡管他少年時代狂放不羈,游玩胡鬧,卻自有其獨特之用意。在第一幕第二場中他有這樣一段獨白:“現(xiàn)在雖然和你們在一起無聊鬼混,可是我正在效法著太陽,它容忍污濁的浮云遮蔽它的莊嚴的寶相,然而當它一旦穿破丑惡的霧障,大放光明的時候,人們因為仰望已久,將要格外對它驚奇贊嘆,所以當我拋棄這種放蕩的行為,償付我所從來不曾允許償還的欠償?shù)臅r候,我將要推翻人們錯誤的成見,證明我自身的價值遠在平日的言行之上;正像明晃晃的金銀放在陰暗的底面上一樣,我的改變因為被我往日的過失所襯托,將要格外耀人眼目,格外容易博取國人的好感。我要利用我的放蕩行為,作為一種手段,在人們意料不及的時候一反我的舊轍?！边@一段獨白是把握亨利五世形象的關(guān)鍵點。只有把握了這一把鑰匙,才能相信和理解亨利五世在國難當頭時的果敢舉動,才能相信他登基之后的一系列英明措施,所有輝煌的成績、偉大的創(chuàng)舉都源于他永恒不變的正義之心,源于他過人的膽略、非凡的氣魄。這一點,我們同樣在《亨利五世》上部五幕四場中找到證明。他對于福斯塔夫的死毫不憐惜,否認自己與其是一丘之貉,否認自己是一位浪子。再看他登基就位時那番莊嚴的誓言:“各位王弟們,請你們相信我,我的狂放的感情已經(jīng)隨著我的父親同時下葬,他的不死的精神卻繼續(xù)存留在我的身上,我要一反世人的期待,推翻一切的預(yù)料,把人們憑著我的外表所加于我的誹謗掃蕩一空?！边@段誓言更進一步驗證了哈爾的內(nèi)心一向正大光明,全然不是世人所想象的那樣荒唐無聊。哈爾煞費苦心把自己裝扮成一個無聊淺薄之徒,更顯示其性格的多層次性。他是一個立體的人物形象,在不同的場合、不同的地點展示出不同的自我。作為一位“天命之君”,這種性格在歷代帝王中也實屬罕見。因此無論對這部歷史劇來說,還是相對于其他歷史劇,他始終閃耀著自己獨特的光芒,而決不是平淡無味,敗筆一處。下面再進一步分析哈爾性格多層次性的原因,以具體例證說明其獨特的形象。首先,作為王子,哈爾厭棄宮廷生活,厭棄王官祿位,要求享受一個常人的自由和幸福。他認為“做了國王,多少民間所享受達到人生樂趣他都得放棄”,也正如他們一群烏合之眾所歌唱的那樣“一天到晚吃喝玩笑,感謝上帝,無愁無惱,佳人難得,美肴易求,青春年少隨處嬉游,快樂吧,永遠地快樂吧”(《亨利五世》五幕三場),全劇中最能形象地表現(xiàn)哈爾憎恨宮廷、憎恨王冠的應(yīng)該數(shù)《亨利五世》下部四幕五場,眼見父王受累于王冠,操勞過度,奄奄而息,他憤憤地詛咒道:“追隨著你的煩惱已經(jīng)把我的父親殺害了,……我作為忠誠的繼承者應(yīng)該要和它算帳?？墒羌偃缢刮业难褐懈腥局鴼g樂,或是使我的精神上充滿著驕傲。假如我的悖逆虛榮的心靈對它抱著絲毫愛悅的情緒,愿上帝永遠不讓它加在我頭上,使我像一個最微賤的奴隸一般向著它顫栗下跑?！钡珰v史的使命責(zé)無旁貸地落在他的肩上。在國家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他意識到該是自己揭開面紗,露出真容,叱咤風(fēng)云的時候了。于是挺身而出,率領(lǐng)軍隊為國奮戰(zhàn),治國安邦,顯示了高度的責(zé)任感和高尚的氣質(zhì)。這種輕君主、重人性、重自由的觀念正是文藝復(fù)興時期人文主義思想的反映。其次,哈爾甘于與下層平民為伍,是想能親身體驗一下五光十色的平民社會,洞悉民眾的疾苦,以便能在紛繁復(fù)雜的社會生活中提高自己的洞察力。無怪乎他成為國王之后,能英明治國,親賢臣、遠小人、驅(qū)逐淫蕩成性的福斯塔夫,重用曾打過自己的大法官;論功行賞,獎賞那些替國家出力之人,懲罰叛逆賣國的斯克魯普勛爵等人。正因為他能細微地體察百姓的艱難困境,因而即便對于別國的人民也倍加關(guān)心撫恤。拋開作品的表面現(xiàn)象,深入作品的深層結(jié)構(gòu),亨利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