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30年代詩歌

第十四章30年代詩歌一、概述1、殷夫的“紅色鼓動詩”

1909－1931，象山人。中共黨員。“左聯(lián)五烈士”之一。4次入獄，1931年2月7日犧牲。裴多菲小詩的翻譯：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照片、手跡）

殷夫及其手跡

詩集《孩兒塔》《伏爾加的黑浪》等。代表作《血字》《別了，哥哥》。30年代政治抒情詩的杰出代表。

魯迅：“這是東方的微光，是林中的響箭，又是冬末的萌芽，是進軍的第一步，是對于前驅(qū)者的愛的大纛，也是對摧殘者的憎的豐碑。一切所謂圓熟簡練，靜穆悠遠之作都無需來做比方，因為這詩屬于別一世界?！?/p>

2、中國詩歌會

由左聯(lián)詩歌組蒲風、穆木天、楊騷等發(fā)起組織，于1932年9月成立于上海，是左聯(lián)領(lǐng)導(dǎo)下的一個群眾性的詩歌團體。堅持詩歌應(yīng)表現(xiàn)大時代階級斗爭的狂風暴雨，直接為革命事業(yè)服務(wù)；詩歌以表現(xiàn)集體“大我”的思想情感為主，藝術(shù)上注意與大眾溝通，提倡大眾化、口語化，多采取直抒胸臆、現(xiàn)實描摹的表達方式。

教材舉殷夫代表作之一《1929年5月1日》：

3、農(nóng)民詩人臧克家

（1905—2004），山東諸城人。在農(nóng)村十八年，了解農(nóng)民的生活苦難，所以詩作主要以表現(xiàn)廣大農(nóng)民的悲苦處境和命運著稱。1933年出版第一本詩集《烙印》。茅盾：不寫酥胸玉腿，而寫農(nóng)民的苦難與不幸，實為“1933年的文壇新人”。1929年在青島大學學習時，師從聞一多，詩歌有新月派建筑美之特色，聞一多稱：“苦吟詩人”。1934年出版第二部詩集《罪惡的黑手》。建國初有《有的人》。老馬

總得叫大車裝個夠，

它橫豎不說一句話，

背上的壓力往肉里扣，

它把頭沉重的垂下！

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

它有淚只往心里咽，

眼里飄來一道鞭影，

它抬起頭望望前面。

1932.44、后期新月派詩：1928年創(chuàng)刊的《新月》月刊新詩欄及1930年創(chuàng)辦的《詩刊》季刊。代表詩人徐志摩《再別康橋》、林徽因《別丟掉》、聞一多《奇跡》外，還有陳夢家《一朵野花》、孫大雨、葉公超、方瑋德等。1931年陳夢家編選《新月詩選》18家。

“序言”（后期新月詩派的詩歌宣言書）宣稱“主張本質(zhì)的純正，技巧的周密和格律的嚴謹”，因此大量試驗商籟體（十四行體）；同時申明“決不排斥非格律不可的論調(diào)，因為情緒的空氣不容許格律來應(yīng)用時，還是得聽詩的意義不受拘束的自由發(fā)展。”出現(xiàn)了自由詩傾向。詩情上也開始流向現(xiàn)代派的頹廢。

1931年的《奇跡》是聞一多詩集大成，是絕唱——

我要的本不是火齊的紅，或半夜里

桃花潭水的黑，也不是琵琶的幽怨，

薔薇的香，我不曾真心愛過文豹的矜嚴，

我要的婉孌也不是任何白鴿所有的。

我要的本不是這些，而是這些的結(jié)晶，

比這一切更神奇得萬倍的一個奇跡！

可是，這靈魂是真餓得慌，我又不能

讓他缺著供養(yǎng)，那么，既便是糟糠，

你也得募化不是？天知道，我不是

甘心如此，我并非倔強，亦不是愚蠢，

我是等你不及，等不及奇跡的來臨！

我不敢讓靈魂缺著供養(yǎng)，誰不知道

一樹蟬鳴，一壺濁酒，算得了什么，

縱提到煙巒，曙壑，或更璀璨的星空，

也只是平凡，最無所謂的平凡，犯得著

驚喜得沒注意，喊著最動人的名兒，

恨不得黃金鑄字，給裝在一支歌里？

我也說但為一闋鶯歌便噙不住眼淚

那未免太支離，太玄了，簡直不值當。

誰曉得，我可不能那樣：這心是真

餓得慌，我不能不節(jié)省點，把藜藿

權(quán)當作膏粱。

可也不妨明說只要你——

只要奇跡露一面，我馬上就拋棄平凡

我再不瞅著一張霜葉夢想春花的艷

再不浪費這靈魂的膂力，剝開頑石

來誅求白玉的溫潤，給我一個奇跡，

我也不再去鞭撻著“丑”，逼他要

那分背面的意義；實在我早厭惡了

這些勾當，這附會也委實是太費解了。

我只要一個明白的字，舍利子似的閃著

寶光，我要的是整個的，正面的美。

我并非倔強，亦不是愚蠢，我不會看見

團扇，悟不起扇后那天仙似的人面。

那么

我便等著，不管等到多少輪回以后——

既然當初許下心愿，也不知道是在多少

輪回以前——我等，我不抱怨，只靜候著

一個奇跡的來臨?？偛荒軟]有那一天

讓雷來劈我，火山來燒，全地獄翻起來

撲我，……害怕嗎？你放心，反正罡風

吹不熄靈魂的燈，愿這蛻殼化成灰燼，

不礙事，因為那，那便是我的一剎那

一剎那的永恒——一陣異香，最神秘的

肅靜，（日，月，一切星球的旋動早被

喝住，時間也止步了）最渾圓的和平……

我聽見閶闔的戶樞訇然一響，

傳來一片衣裙的窸窣——那便是奇跡——

半啟的金扉中，一個戴著圓光的你！

1931《詩刊》創(chuàng)刊號

4、戴望舒與現(xiàn)代詩派

（1）現(xiàn)代詩派：

30年代崛起的第二個現(xiàn)代派色彩的詩歌流派。代表詩人戴望舒、卞之琳等。因他們主張“純詩”藝術(shù)，表現(xiàn)上注重心靈感應(yīng)，側(cè)重暗示與象征，追求西方現(xiàn)代詩風，又多圍繞在《現(xiàn)代》雜志周圍，故名。主編施蟄存《又關(guān)于本刊的事》說明：“《現(xiàn)代》中的詩是詩。而且是純?nèi)坏默F(xiàn)代詩。它們是現(xiàn)代人在現(xiàn)代生活中所感受的現(xiàn)代情緒，用現(xiàn)代的詞藻排列成的現(xiàn)代詩形。”是20年代新月派與象征派的合流。（2）戴望舒的詩

第一，《雨巷》期。1923—1928。受中國古典詩歌、新月派和西方象征派三重影響的時期。戴望舒（1905—1950），1905年3月5日生于浙江杭州一個銀行職員家庭。在杭州之江大學學習期間，與戴克崇（筆名杜衡、蘇汶等）、施蟄存、張?zhí)煲硗瑢W。這時成立“蘭社”，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1923年又一起入上海大學文學系，受到共產(chǎn)黨人教育（張?zhí)?、瞿秋白、茅盾等都是教員），思想上一度要求進步，入共青團。但思想上畢竟不成熟，家中是獨苗，大革命失敗后曾回杭州，又轉(zhuǎn)逃松江縣施蟄存家中，從此有《雨巷》：1927年春夏之間寫。1928年8月發(fā)表。撐著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著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顏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這寂寥的雨巷，撐著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著

冷漠、凄清，又惆悵。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飄過

像夢一般地，

像夢一般地凄婉迷茫。

雨巷像夢中飄過

一枝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她靜默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墻，

走盡這雨巷。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顏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悵。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地

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

《雨巷》解讀

（1）情感內(nèi)容：

一個古典色彩人生夢幻的現(xiàn)代性毀滅。

“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是理想的化身，具古典情韻。李商隱“芭蕉不展丁香結(jié)”。李璟《山花子》二首其一：“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p>

藍棣之說，原型是大塔兒巷前清宰相府小姐。

千年等一回，近了又遠了，只有太息般的眼光，表明現(xiàn)代雙主體性人生的悲哀：注定是誤會、交錯。施絳年。

雨巷詩人戴望舒（2）藝術(shù)特點：

①一種人生微妙情緒的捕捉?！跋駢粢话愕钠嗤瘛⒚悦！钡臇|西。一種凄艷、凄迷、朦朧、空靈的美。新月社一路，但比《再別康橋》（1928-11）早。

②中西詩美藝術(shù)結(jié)合的寧馨兒。

（A）現(xiàn)代象征與古典意境的融合。“我”是人生道路上追求者的象征，“雨巷”是人生道路的象征，“丁香一樣結(jié)著愁怨的姑娘”是人生理想的象征。全詩凄婉、迷茫的情緒與詩歌的立體空間結(jié)合又造成一種凄婉、迷茫的意境。

（B）現(xiàn)代語言和音樂美與古典語言和音樂美的融合。大量合成詞、雙音詞、疊音詞，為現(xiàn)代語言特征，但又明顯有古典詩詞語言痕跡；音樂美上，是新詩，內(nèi)容決定形式，沒有固定的格律約束，自由活潑，但頂真、復(fù)沓、押韻、開頭和結(jié)尾相互照應(yīng)等，又明顯有古典詩詞音樂美的特點。特別是晚唐五代詩詞音樂美的特點。也受新月詩影響。杜衡《〈望舒草?序〉》：出于對郭沫若代表的自由詩弊端的反感，戴望舒與施蟄存、杜衡開始寫詩時，就自覺追求詩歌可“吟”讀，“一致地追求著音律的美”。“雨巷詩人”。第二，《我的記憶》、《尋夢者》期。

1929—1937。新月詩風淡化，現(xiàn)代詩風加強時期。

《我的記憶》，1929年，第一本新詩集，扉頁上寫明“獻給絳年”。

但她并未給以相應(yīng)

回報。詩人是痛苦的，孤獨、寂寞的。這世界，還有什么是可把握、忠實可靠的？《我的記憶》：我的記憶是忠實于我的，忠實甚于我最好的友人。它生存在燃著的煙卷上，它生存在繪著百合花的筆桿上，它生存在破舊的粉盒上，它生存在頹垣的木莓上，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在撕碎的往日的詩稿上，在壓干的花片上，在凄暗的燈上，

在平靜的水上，在一切有靈魂沒有靈魂的東西上，它在到處生存著，

像我在這世界一樣。

它是膽小的，

它怕著人們的喧囂，但在寂廖時，

它便對我來作密切的拜訪。它的聲音是低微的，但它的話卻很長，很長，很長，很瑣碎，而且永遠不肯休：它的話是古舊的，

老講著同樣的故事，它的音調(diào)是和諧的，老唱著同樣的曲子

有時它還模仿著愛嬌的少女的聲音，它的聲音是沒有氣力的，而且還夾著眼淚，夾著太息。

它的拜訪是沒有一定的，在任何時間，在任何地點，時常當我已上床，朦朧地想睡了；

或是選一個大清早，

人們會說它沒有禮貌，

但是我們是老朋友。

它是瑣瑣地永遠不肯休止的，

除非我凄凄地哭了，

或者沉沉地睡了，

但是我永遠不討厭它，

因為它是忠實于我的。

（2）藝術(shù)特點：

①古典的余韻：雖受生活重創(chuàng)打擊，但不失古典的對人間的肯定，凄涼、哀婉、溫潤。②現(xiàn)代派詩的初步。一方面，詩情內(nèi)化，找詩的“質(zhì)”，而不過于在乎詩的“形”?！墩撛娏阍罚骸霸姂?yīng)去掉音樂的成分。詩的魅力不在外在的抑揚頓挫上，在詩的情緒的內(nèi)在的節(jié)奏和旋律上?！痹婓w再次解放，開始背叛新月詩傳統(tǒng)。另一方面，詩情間接表現(xiàn)：形象暗示、象征，與胡適、郭沫若自由詩又有別。《尋夢者》：1932年11月8日出國前寫夢會開出花來的，夢會開出嬌妍的花來的：去求無價的珍寶吧。

在青色的大海里，

在青色的大海的底里，

深藏著金色的貝一枚。

你去攀九年的冰山吧，

你去航九年的旱海吧，然后你逢到那金色的貝。

它有天上的云雨聲，

它有海上的風濤聲，它會使你的心沉醉。

把它在海水里養(yǎng)九年，

把它在天水里養(yǎng)九年，然后，它在一個暗夜里開綻了。

當你鬢發(fā)斑斑了的時候，當你眼睛朦朧了的時候，金色的貝吐出桃色的珠。

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懷里，把桃色的珠放在你枕邊，于是一個夢靜靜地升上來了。

你的夢開出花來了，

你的夢開出嬌妍的花來了，

在你已衰老了的時候。

《樂園鳥》飛著，飛著，春，夏，秋，冬，晝，夜，沒有休止，華羽的樂園鳥，這是幸福的云游呢，還是永恒的苦役？渴的時候也飲露，饑的時候也飲露，華羽的樂園鳥，這是神仙的佳肴呢，還是為了對于天的鄉(xiāng)思？

是從樂園里來的呢，

還是到樂園里去的？

華羽的樂園鳥，

在茫茫的青空中，

也覺得你的路途寂寞嗎？

假使你是從樂園里來的，

可以對我們說嗎，

華羽的樂園鳥，

自從亞當、夏娃被逐后，

那天上的花園已荒蕪得怎樣了？《眼》：1936年10月16日寫。

在你的眼睛的微光下

迢遙的潮汐升漲：

玉的珠貝，

青銅的海藻......

千萬尾飛魚的翅，

剪碎分而復(fù)合的

頑強的淵深的水。

無渚崖的水，

暗青色的水，

在什么經(jīng)緯度上的海中，

我投身又沉溺在

以太陽之靈照射的諸太陽間，

以月亮之靈映光的諸月亮間，

以星辰之靈閃爍的諸星辰間，

于是我是彗星，

有我的手，

有我的眼，

并尤其有我的心。

我唏曝于你的眼睛的

蒼茫朦朧的微光中，

并在你上面，

在你的太空的鏡子中

鑒照我自己的

透明而畏寒的

火的影子，

死去或冰凍的火的影子。

我伸長，我轉(zhuǎn)著，

我永恒地轉(zhuǎn)著，

在你永恒的周圍

并在你之中......

我是從天上奔流到海，

從海奔流到天上的江河，

我是你每一條動脈，

每一條靜脈，

每一個微血管中的血液，

我是你的睫毛

（它們也同樣在你的

眼睛的鏡子里顧影）

是的，你的睫毛，你的睫毛，

而我是你，

因而我是我。

第三，《獄中題壁》、《我用殘損的手掌》時期。

1938—1949。向現(xiàn)實主義回歸時期。

我用殘損的手掌我用殘損的手掌/摸索這廣大的土地:/這一角已變成灰燼，/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這一片湖該是我的家鄉(xiāng)，/

（春天，堤上繁花如錦障，/嫩柳枝折斷有奇異的芬芳）/

我觸到荇藻和水的微涼；/這長白山的雪峰冷到徹骨，/

這黃河的水夾泥沙在指間滑出；/江南的水田，你當年新生的禾草/是那么細，那么軟......現(xiàn)在只有蓬蒿；/

嶺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盡那邊，我蘸著南海沒有漁船的苦水....../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粘了陰暗，/

只有那遼遠的一角依然完整，/溫暖，明朗，堅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像戀人的柔發(fā)，嬰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貼在上面，/寄與愛和一切希望，/

因為只有那里是太陽，是春，/將驅(qū)逐陰暗，帶來蘇生，/因為只有那里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螻蟻一樣死....../

那里，永恒的中國！

3、卞之琳《斷章》

1910—2000，江蘇海門縣一個清寒之家，1929年靠親友資助，入北京大學學習，1933年英文系。北大時開始寫詩，結(jié)識同在北大上學的何其芳、李廣田，后合稱“漢園三詩人”。解放前詩集《三秋草》、《漢園集》、《魚目集》、《慰勞信集》等，解放后詩集《雕蟲歷紀》?，F(xiàn)代派另一代表詩人，新詩從新月派向40年代馮至和九葉詩派創(chuàng)作過渡的橋梁。

斷章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