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百年詞選

近三百年詞選（一）（近人）

龍榆生選編

?陳子龍

陳子龍字臥子，松江華亭人。生有異才，工學(xué)子業(yè)，兼治詩、賦、古文，取法魏、晉，

并體尤精妙。崇禎十年（一六三七）進士，選紹興推官，以定亂功擢兵科給事中。命甫下而

京師陷，乃事福王於南京。屢進諫，不聽，乞終養(yǎng)去。子龍與同邑夏允彝皆負(fù)重名，尤彝死,

子龍念祖母年九十，不忍割，遁為僧。尋以受魯王部院職，結(jié)太湖兵欲舉事，事露，被獲，

乘間投水死。（《明史》本傳）時為永歷元年（一六四七），距生萬歷三十六年（一六。八），

年四十。清乾隆間，追謚忠裕。有《陳忠裕全集》，后附詩余一卷。子龍詞原有湘真閣、江

離檻雨種，早經(jīng)散佚。今所傳為王昶輯本。武進趙氏匯刻明詞，亦會收入。詞學(xué)衰於明代，

至子龍出，宗風(fēng)大振，遂開三百年來詞學(xué)中興之盛，故特取冠斯編。

。點絳唇

〔春日風(fēng)雨有感）

滿眼韶華，束風(fēng)慣是吹紅去。幾番煙霧，只有花難護。夢里相思，故國王孫路。春無主!

杜鵑啼處，淚灑胭脂雨。

。浣溪沙

（楊花）

百尺章臺撩亂飛，重重簾幕開春暉，憐他飄泊奈他飛。淡日滾殘花影下，軟風(fēng)吹送玉樓

西，天涯心事少人知！

【評】王士禎曰：不著形相，詠物神境。（《陳忠裕全集》）

。訴衷情

（春游）

小桃枝下試羅裳，噓粉斗遺香。玉輪碾平芳草，半面惱紅妝。風(fēng)乍暖，日初長，裊垂楊。

一雙無燕，萬點飛花，滿地斜陽。

【評】王士禎曰：命州謂：“清真能作景語，不能作情語?！爸链箝锥榫跋嗌?，令人有

后來之難。（同前）

。謁金門

（五月雨）

驚啼處，搖蕩一天疏雨。極目平蕪人盡去，斷紅明碧樹。費得城煙無數(shù)，只有輕寒難度。

忽見西樓花影露，弄晴催薄暮。

【評】鄒祗謨曰：縹紗澹宕，全見用筆之妙。（同前）

。畫堂春

（雨中杏花）

輕陰池館水平橋，一番弄雨花梢。微寒著處不勝嬌，此際魂銷。憶昔青門堤外，粉香零

亂朝朝，玉顏寂寞淡紅飄。無那今宵！

【評】王士禎曰：嫣然欲絕?。ㄍ埃?/p>

。醉桃源

（題畫）

朱蘭清影下簾時，冷冷修行低，滿園空翠拂人衣，流鶯無限啼。蓮葉小，薦花齊，雨馀

雙燕歸。紅泉一帶過橋西，香銷午夢馀。

【評】鄒祗謨?nèi)眨呵?、黃佳處，有句可摘，大樽覺無句可摘，總由天才神逸，不許他人

掩摭也。（同前）

。山花子

（春恨）

楊柳迷離曉霧中，杏花零落五更鐘。寂寂景陽宮外月，照殘紅。蝶化彩衣金縷盡，蟲衛(wèi)

畫粉玉樓空。惟有無情雙燕子，舞東風(fēng)！

【評】陳廷焯曰：凄麗近南唐二主，詞意亦哀以思矣。（《白雨齊詞話》卷三）

。少年游

（春情）

滿庭清露浸花明，摧手月中行。玉枕寒深，冰綃香淺，無計與多情。奈他先滴離時淚，

禁得夢難成。半晌歡娛，幾分憔悴，重疊到三更！

【評】鄒祗謨?nèi)眨涸~不極情者，未能臻妙如此。朦朧宕折，應(yīng)稍獨絕。（《陳忠裕全集》）

。江城子

（病起春盡）

一簾病枕五更鐘。曉云空，卷殘紅。無情春色，去矣幾時逢？添我?guī)仔星鍦I也，留不住,

苦匆匆。楚宮吳苑草茸茸。戀芳叢，繞游蜂。料得來年，相見畫屏中。人自傷心花自笑，憑

燕子，罵東風(fēng)。

【評】陳廷焯曰：綿邈凄惻。（《自雨齋詞話》卷三）

右陳子龍詞九首，錄自王昶輯木《陳忠裕全集》附《詩馀》。

【集評】沈雄曰：大樽文宗雨漢，詩軼三唐，蒼勁之色，與節(jié)義相符。乃湘真詞一集，

風(fēng)流婉麗如此！傳稱河南亮節(jié)，作字不勝羅綺；廣平鐵石，賦心偏愛梅花。吾於大樽益信。

（《明詞綜》引《古今詞話》）王士禎曰：大樽諸詞，神韻天然，風(fēng)味不盡，如瑤臺仙子獨立

卻扇時；而湘真一刻，晚年所作，寄意更綿邈凄惻。（《明詞綜》卷六引）

■李雯

李雯字舒章，江南華亭人，明萬歷三十六年（一六。八）生。少與陳子龍、宋徽與齊名，

稱《霎間三子》。順治初，廷臣交薦雯才可用，授弘文院撰文、中書舍人，充順天鄉(xiāng)試同考

官。以父喪歸，順治四年（一六四七）卒。著有《蓼齋集》，附詞一卷。

。菩薩蠻

（憶未來人）

薔薇未洗胭脂雨，東風(fēng)不合催人去。心事雨朦朧，玉簫春夢中。斜陽芳草隔，滿目傷心

碧。不語問青山，青山響杜鵑。

【評】譚獻曰：亡國之音。（《篋中詞》一）

。虞美人

（春雨）

廉織斷送荼靠架，衣潤籠香罷。鵬料啼處不開門，生怕落花時候近黃昏。艷陽慣被東君

妒，吹雨無朝暮。絲絲只欲傍妝臺，欲作一春紅淚滿金杯?。ā逗D中詞》，《妝臺》作《妝樓》,

《一春》作《一江》，《金杯》作《金篝》。）

【評】譚獻曰：《九辨》之遺。（《篋中詞》）-）

。鵲踏枝

（落葉）

慘碧愁黃無氣力，做盡秋聲，砌滿欄干側(cè)。疑是紗窗風(fēng)雨人，斜陽又送棲鴉急。不比落

花多愛惜，南北東西，自有人知得。咋夜小樓寒四壁，半堆金井霜華白。

【評】譚獻日：客子畏人。（《篋中詞》一）

。風(fēng)流子

（送春（篋中詞下有《同芝麓》三字。））

誰教春去也？人間恨，何處問斜陽？見花褪殘紅，鶯捎濃綠，思量往事，塵海茫茫。芳

心謝，錦梭停舊織，麝月懶新妝。杜宇數(shù)聲，覺馀驚夢；碧欄三尺，空倚愁腸。東君拋人易，

回頭處，猶是昔日池塘。留下長楊紫陌，付與誰行？想折柳聲中，吹來不盡；落花影里，舞

去還香。難把一樽輕送，多少暄涼。

【評】譚獻日：同病相憐。（《篋中詞》一）

。浪淘沙

（楊花）

金縷曉風(fēng)殘，素雪晴翻，為難飛上玉雕欄？可惜章臺新雨后，踏入沙間！沾惹忒無端，

青鳥空衛(wèi)，一春幽夢綠萍閑。暗處消魂羅袖簿，與淚輕（《篋中詞》作“偷”）彈。

【評】譚獻曰：哀於墮溷。（《篋中詞》一）

右李雯詞五首，錄自《蓼齋詞》。

?吳偉業(yè)

吳偉業(yè)字駿公，號梅村，江南太倉人。明萬歷三十七年（一六。九）生。弱冠，舉崇禎

辛未（一六三一）科會試第一，廷試第二，官至少詹事。與馬士英、阮大鉞不合，假歸。清

世祖聞其名，力迫入都，累官國子監(jiān)祭酒。以病乞歸，康熙十年（一六七一）卒。偉業(yè)尤長

於詩，少時才華艷發(fā)，后經(jīng)喪亂，遂多悲涼之作，論者方之庚信。著有《綏寇紀(jì)略》、《梅村

家藏稿》、《梅村詩馀》、《秣陵春難劇》等書。

。生查子

（旅思）

一尺過江山，萬點長淮樹。石上水潺潺，流入青簇去。六月北風(fēng)寒，落葉無朝暮。度槌

與穿云，林黑行人顧。

。浣溪沙

（閨情）

斷頰微紅眼半醒，背人驀地下階行，摘花高處賭身輕。細撥熏爐鐘香繚繞，嫩涂吟紙墨

欹傾，慣猜閑事為聰明。

【評】譚獻曰：本色詞入語。（《篋中詞》一）

。臨江仙

（逢舊）

落拓江湖常載酒，十年重見云英，依然綽約掌中輕。燈前才一笑，偷解研羅裙。薄幸蕭

郎憔悴甚，此生終負(fù)卿卿。姑蘇城上月黃昏。綠窗人去住，紅粉淚縱橫。

【評】陳廷焯曰：衰艷而超脫，直是坡仙化境。（《白雨齋詞話》卷三）

O滿江紅

（蒜山懷古）

沾酒南徐，聽夜雨江聲千尺。記當(dāng)阿童東下，佛縫渾人。白面書生成底用？蕭郎裙屐偏

輕敵。笑風(fēng)流北府好談兵，參軍客。人事改，寒云白。舊壘發(fā)，神鴉集。盡沙沈浪洗，斷戈

殘戟。落口樓船鳴鐵鎖，西風(fēng)吹盡王侯宅。任黃蘆苦竹打寒潮，漁樵笛。

【評】譚獻日：澀於稼軒。（《篋中詞》一）

。賀新郎

（病中有感）

萬事催華發(fā)！論龔生、天年竟天，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yī)藥治，耿耿胸中熱血。待灑向、

西風(fēng)殘月。剖卻心肝今置地，問華佗解我腸千結(jié)。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節(jié)。為當(dāng)

年、沈吟不斷，草間偷活。艾灸眉頭瓜噴鼻，今日須難決絕。早患苦，重來千疊。脫屣妻孥

非易事，竟一^不值何須說！人此事，幾完缺？

【評】陳廷焯曰：賀新郎一篇，梅村絕筆也。悲感萬端，自怨自艾。千載下讀其詞，思

其人，悲其遇，固與牧齋不同，亦與芝麓輩有別。（《自雨齋詞話》卷三）

右吳偉業(yè)詞五首，錄自《梅村詩馀》。

【集評】陳廷焯曰：吳梅村詞，雖非專長，然其高處有令人不可捉摸者，此亦身世之感

使然。又日：梅村高者，有與老坡神似處。（《白雨齋詞話》卷三）

?曹溶

曹溶字秋岳，一字潔躬，號倦圃，浙江秀水人。明萬歷四十一年（一六一三）生。崇禎

進士，考選御史。順治初，起用河南道御史，督學(xué)順天，累遷戶部侍郎，左遷廣東右布政使。

遭喪歸里。服余，補山西按察副使，仆兵大同。丁憂不復(fù)出。康熙中，舉傳學(xué)鴻詞，以疾辭。

萬修《明史》，亦不赴?？滴醵哪辏ㄒ涣宋澹┳?。家富藏書，工詩、詞。朱彝尊纂《詞

綜》，即多從其家藏宋人遺集中錄出，盡浙西詞派之先河也。著有《靜惕堂詩詞集》。

。薄俸

（題壁）

綠楊絲絹。勒馬處一程云棧。慢佇想安排此夜，知人誰家淚眼？試說與宿雨餐沙，三秋

禁斷閑簫管。更止酒新盟，攀花密祝，青鬢偎人不暖。向有限關(guān)河里，偏只見悲歡聚散。記

粉巾鴛字，歌裙鳳縷，尋思誤把歸期緩。不干緣淺。耍迷蹤困影，山尖海角填情滿。自歡自

惜，莫負(fù)風(fēng)亭月館。

右曹溶詞一首，《靜惕堂詞》未載，錄自譚氏《篋中詞》。

?今釋澹歸

今釋澹歸俗姓金氏，名堡，字道隱，浙江杭州人。明崇禎庚辰（一六四。）進士。戊子

（一六四八）詣?wù)貞c，謁永明王，授體科給事中，抗直不畏強御。桂林破，^發(fā)為僧，住韶

州丹霞山寺?！赌辖菔贰份d其行事頗詳。生於萬歷四十二年（一六一四），康熙十九年（一

六八。）卒，年六十七。所著《遍行堂集》，清初會刊版行世，旋遭禁毀，丹霞寺亦被其炎。

往歲予客嶺南，於謝英伯處，獲觀全集四十卷原鈔本，附詞三卷，未刊行，曾錄副分載《詞

學(xué)季刊》。（原鈔《遍行堂詞》，予已捐獻上海圖書館。）武進趙氏擬收入《惜陰堂匯刻明詞》,

未果。王昶《明詞綜》錄其詞二首，但題今釋，字澹歸，亦未群其為誰氏也。

。小重山

（得程周量民部詩，卻寄。）

落落寒云曉不流。是誰能寄語？竹窗幽。還懷如畫一天秋。鐘徐歇，獨自倚層樓。點點

鬢霜稠。十年山水夢，未全收。相期人在別峰頭。鷗意，煙雨又扁舟。

。滿江紅

（大風(fēng)泊黃巢磯下）

激浪輪風(fēng)，偏絕分乘風(fēng)破浪。灘聲戰(zhàn)冰霜竟冷，雷霆失壯。鹿角狼頭休地險，龍蟠虎踞

無天相。問何人喚汝作黃巢？真還謗。雨欲退，云不放。海欲進，江不讓。早堆危?笑，萬

機俱喪。老去已忘行止計，病來莫算安危帳。是鐵衣著盡著僧衣，堪相傍。

。水調(diào)歌頭

（憶翠嚴(yán)霽色）

好雨正重九，不上海山門。螺嚴(yán)卻憶絕頂，齊色滿乾坤。少得白衣一個，贏得翠發(fā)千疊，

羅立似兒孫。獨坐可忘老，何用更稱尊。龍山會，南徐戲，共誰論？古今畫里，且道還有幾

人存？便拂六銖石盡，重見四空天墮，此處不交痕。遠水吞碧落，斜月吐黃昏。

。八聲甘州

（臥病初起，將還丹霞，謁別孝山。）

算軍持頻掛到於今，己是十三年！便龍鐘如許，過頭拄杖，緩步難前。若個喚春發(fā)去,

高柳足啼鵑。有得相留戀，也合悠然。況復(fù)吟箋寄興，似風(fēng)吹萍聚，欲碎仍圓。只使君青鬢,

霜雪又勾連。歡人間支新收故，盡飛塵赴海不能填。重相惜，后來還得，幾度相憐？

。風(fēng)流子

（上元風(fēng)雨）

東皇不解事，顛風(fēng)雨吹轉(zhuǎn)海門潮?？礋熁鸸馕?，心灰鳳蠟；笙歌聲咽，淚滿蚊綃。吾無

恙，一爐焚柏子，七碗覆松濤。明月尋人，已埋空谷；暗塵隨馬，更拆星橋。素聲田畔路，

當(dāng)年夢應(yīng)有金屋藏嬌。不見漆燈續(xù)焰，蔗節(jié)生苗。盡翠繞珠圍，寸陰難駐；鐘鳴漏盡，杯土

誰澆？問取門前流水，夜夜朝朝。

【評】葉恭綽曰：痛切?。ā稄V篋中詞》）

右今釋澹歸詞五首，錄自清初丹霞寺原抄本《遍行堂詞》。

?宋琬

宋琬字玉叔，號荔裳，山東萊陽人。明萬歷四卜二年（一六一四）生。順治四年進士，

授戶部主事，累遷永平兵仆道、寧紹臺道。族子因宿憾，誣其與聞逆謀，下獄三年。久之得

白，流寓吳、越間，尋起四川按察使，康熙十二年（一六七三）卒。琬詩入杜、韓之室，與

施閨章齊名，有《南施北宋》之目。著有《安雅堂集》及《二鄉(xiāng)亭詞》，吳廷熹氏牧其詞入

《右蓮庵山左入詞》中。

。蝶戀花

（旅月懷人）

月去疏簾才幾尺。烏鵲驚飛，一片傷心白。萬里故人關(guān)塞隔，南樓誰弄梅花笛？蟋蟀燈

前欺病客。清影裴回，欲睡何由得？墻角芭蕉風(fēng)瑟瑟，生憎遮掩窗兒黑。

【評】譚獻日：憂讒（《篋中詞》一）

。破陣子

（關(guān)山道中）

投地千盤深黑，插天一線青冥。行旅遠從魚貫入，樵牧深穿虎穴行，高高秋月明。半紫

半紅山樹，如歌如哭泉聲。六月陰崖殘雪在，千騎宵征畫角清，丹青似李成。（李營丘有《關(guān)

山圖》。）

右宋琬詞二首，錄自《二鄉(xiāng)亭詞》。

?宋徵興

宋徽興字直方，一字轅文，松江華亭人。明萬歷四十六年（一六一八）生。順治進士,

官至副都御史。為諸生時，與陳子龍、李雯等倡幾社，以古學(xué)相砥礪。其詩以博瞻見長，聲

譽亞於子龍?？滴趿辏?六六七）卒。著有《林屋詩文稿》。

。小重山

春流半繞鳳凰臺。卜年花月夜，漢金杯。玉簫鳴咽畫船開。清風(fēng)起，移棹上秦淮。客夢

五更回。清砧迎塞雁，渡江來。景陽宮井?dāng)嗌n苔。

。踏莎行

錦幄銷香，翠屏生霧，妝成漫倚紗窗住。一雙青雀到空庭，梅花自落無人處?；厥滋煅?

歸期又誤。羅衣不耐東風(fēng)舞。垂楊枝上月華明，可憐獨上銀床去！

【評】譚獻日：何減馮、韋？（《篋中詞》一）

。憶秦娥

（楊花）

黃金陌，茫茫十里春云白。春云白，迷離滿眼，江南江北。來時無奈珠簾隔，去時著盡

東風(fēng)力。東風(fēng)力，留他如夢，送他如客。

【評】譚獻曰：身世可憐。（《篋中詞》一）

。蝶戀花

寶枕輕風(fēng)秋夢薄。紅斂雙蛾，顛倒垂金雀。新樣羅衣渾棄卻，猶尋舊日春衫著。偏是斷

腸花不落。人若傷心，鏡里顏非昨。會誤當(dāng)初青女約，只今霜夜思量著。

【評】譚獻曰:徘惻忠厚。（《篋中詞》-）

。玉樓春

（燕）

雕梁畫棟原無數(shù)，不問主人隨意住。紅襟惹盡百花香，翠尾掃閑三月雨。半年別我歸何

處？相見如將離恨訴。海棠枝上立多時，飛向小橋西畔去。

【評】譚獻曰：探喉而出。（《篋中詞》--）

右宋徽輿詞五首，錄自《篋中詞》。

?屈大均

屈大均初名紹隆，字翁山，又字介子，廣東番禺人。明崇禎三年庚午（一六三。）九月

初五日生。初為諸生，棄去為浮屠，名今種，字一靈，一字騷除。中年返初服。工詩，高渾

兀臬，與陳恭尹、梁佩蘭并稱《嶺南三大家》。清康熙三十五年丙子（?六九六）五月十六

日卒。著有《廣東新語》、《道援堂集》等書。其《翁山詩外》末附《騷屑》二卷，有康熙刊

本及清季國學(xué)扶輪社排印本。武進趙氏《惜陰堂匯明詞》題作《道援堂詞》，流傳絕少。王

昶《明詞綜》錄一靈詞七首，未注明為屈氏，亦非其杰構(gòu)也。大均嘗北走燕、趙，慨然有復(fù)

興明室之志，與一時名俊，酬唱亦多。近人朱孝臧題其詞集云：“湘真老，斷代殿朱明。不

信明珠生海蟒，江南哀怨總難平，愁絕庾蘭成！“（《強邨語業(yè)》卷三）於所舉清代諸名家，

即以大均冠首，亦足見其傾挹之至矣。

。紫萸香慢

（送雁）

恨沙蓬偏隨人轉(zhuǎn)，更憐霧柳難青。問征鴻南向，幾時暖返龍庭？正有無邊煙雪，與鮮颶

千里，送度長城。向并門少侍白首牧詆人，正海上手摧李卿。秋聲，宿定遠驚，愁里月不分

明。又哀笳四起，衣砧斷續(xù)，終夜傷情?？缪蛐籂幧?，憑能到白頻??？盡長天遍排人字，

逆風(fēng)飛去，毛羽隨處飄零，畫寄未成。

【評】葉恭綽曰：聲情激楚，嗔薄而出。（《廣篋中詞》一）

。長亭怨

（與李天生冬夜宿雁門關(guān)作）

記燒燭雁門高處，積雪封城，凍云迷路。添盡香煤，紫貂相擁夜深語?？嗪缭S！難和

爾，凄涼句。一片望鄉(xiāng)愁，飲不醉廬頭施乳。無處間長城舊主，但見武靈遺墓。沙飛似箭,

亂穿向草中狐兔。那能使口北關(guān)南，更重作并州門戶？且莫吊沙場，收拾秦弓歸去。

【評】葉恭綽曰：縱橫排蕩，稼軒神髓。（《廣篋中詞》一）

。夢江南（四首）

悲落葉,葉落落當(dāng)春。歲歲葉飛還有葉,年年人去更無人，紅帶淚痕新。

悲落葉,葉落絕歸期?？v使歸來花滿樹,新枝不是I日時枝，且逐水流遲。

清淚好,點點似珠勻。峽蝶情多元鳳子,鴛鴦恩重是花神，恁得不相親？

紅茉莉,穿作花梳。金縷抽殘蝴蝶革,釵頭立盡鳳凰雛，肯憶故人姝?

【評】況周頤日：“且逐水流遲”五字，含有無限凄惋，令人不忍尋味，卻又不容已於尋

味。第三、四首哀感頑艷，亦復(fù)可泣、可歌。（《蕙風(fēng)詞話》五）葉恭綽日：-字一淚。（《廣

篋中詞》一）

右屈大均詞六首，錄自《道援堂詞》。

?王夫之

王夫之字而農(nóng)，號姜齋，湖南衡陽人。明萬歷四十七年（一六一九）生。舉崇禎壬午（一

六四二）鄉(xiāng)試。曾走桂林，依桂王，圖恢復(fù)。旋知事不可為，遂決葉老牖下，浪游郴、永、

漣、邵間，最后歸衡陽之石船山，筑土室日《觀生居》，學(xué)者稱船山先生。竄伏窮山，四十

余年，一歲數(shù)徙其居，故國之戚，生死不忘。（以上參考李元度《國朝先正事略》卷二十七

《經(jīng)學(xué)傳》。）清康熙三十一年（一六九二）卒，年七十四。著作至道光、同治間，始傳於世。

湘鄉(xiāng)會氏匯刊為《船山遺書》三百二十四卷，附《鼓棹初、二集》及《瀟湘怨詞》。其詞雖

音律多疏，而芳俳纏綿，愴懷故國，風(fēng)格遒上。朱孝臧題云：“蒼梧恨，竹淚已平沈。萬古

湘靈聞樂地，云山韶入凄音，字字楚騷心?！保ā稄姶逭Z業(yè)》卷三）所謂傷心人別有懷抱，

真屈子《離騷》之嗣響也！

。青玉案

（憶舊）

桃花春水湘江渡，縱一艇，迢迢去。落日赤光搖遠浦。風(fēng)中飛絮，云邊歸雁，盡指天涯

路。故人知我年華暮，唱徹瀟陵回首句?；滹L(fēng)狂春不住。如今更老，佳期逾杳，誰倩啼鵑

訴？

。更漏子

〔本意）

斜月橫，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聲緩緩，滴泠泠，雙眸未易扃。霜葉墜，幽蟲絮，薄

酒何會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點點深。

。清平樂

（詠雨）

歸禽響瞑，隔斷南枝徑。不管垂楊珠淚迸，滴碎荷聲千頃。隨波賺殺魚兒，浮萍乍滿清

池。誰信碧云深處，夕陽仍在天涯？

。玉樓春

（白蓮）

娟娟片月涵秋影，低照銀塘光不定。緣云冉冉粉初勻，玉露泠泠香自省。荻花風(fēng)起秋波

冷，獨擁檀心窺曉鏡。他時欲與問歸魂，永碧天空清夜永。

。蝶戀花

【衰柳）

為問西風(fēng)因底怨？百轉(zhuǎn)千回，苦耍情絲斷。葉葉飄零都不管，回塘早似天涯遠。陣陣寒

鴉飛影亂?？偝眯标?，誰肯還留戀？夢里鵝黃拖錦線，春光難借寒蟬喚。

。惜馀春慢

（本意）

似惜花嬌，如憐柳懶，前月峭寒深護。從今追數(shù)，雨雨風(fēng)風(fēng)，總是被他輕誤。便與揮手

東風(fēng)，閑愁拋向，綠陰深處。也應(yīng)念曲岸數(shù)枝新柳，不禁飛絮。爭遣不燒燭留歡，暗邀花??？

坐待啼鶯催曙。怕燕子歸來，定巢棲穩(wěn)，不解商量細語。未擬攀留長久，乍雨乍晴，系來無

據(jù)。待荷珠露滿，梅丸黃熟，任伊歸去。

【評】葉恭綽曰：宛轉(zhuǎn)關(guān)情，心灰腸斷。（《廣篋中詞》一）

。綺羅香

（讀《邵康節(jié)遺事》，屬紡之際，聞戶外人語，驚問所語云何？且云：“我道復(fù)了幽州

聲息如絲，俄頃逝矣！有感而作。）

流水平橋，一聲杜宇，早怕雒陽春暮。楊柳梧桐，舊夢了無尋處。拼午醉日轉(zhuǎn)花梢，甚

夜闌風(fēng)吹芳樹？到更殘月落西峰，泠然胡蜿忘歸路。關(guān)心一絲別罷，欲挽銀河水，仙槎遙渡。

萬里閑愁，長怨迷離煙霧。任老眼月窟幽尋，更無人花前低訴。君知否？雁字云沈，難寫傷

心句。

【評】葉恭綽曰：纏綿往復(fù)，忠厚之遺。（《廣篋中詞》一）

。摸魚兒

（東洲桃浪（《瀟湘小八景詞》之三））

剪中流白頻芳草，燕尾江分南浦。盈盈待學(xué)春花厭，人面年年如故。留春住，笑幾許浮

萍，（《船山遺書《本作《笑浮萍輕狂》，於律未協(xié)，茲從《廣篋中詞》所采。）舊夢迷殘絮。

棠梯無數(shù)。盡泛月蓮舒，留仙裙在，載取春歸去。佳麗地，仙院迢遙煙霧，濕香飛上丹戶。

醮壇珠斗疏鎰映，共作一天花雨。君莫訴！君不見桃根已失江南渡。風(fēng)狂雨妒。便萬點落英,

兒灣流水，不是避秦路！

【評】葉恭綽曰：故國之思，體兼騷、辨。船山詞言皆有物，與并時批風(fēng)抹露者迥殊，

知此方可以言詞旨。（《廣篋中詞》）

。蝶戀花

（獄峰遠碧（《瀟湘卜景詞》之六）自衡陽北三十里，至湘潭南六卜里，獄峰淺碧，宛

轉(zhuǎn)入望。）

見說隨帆瞻九面。碧藉花開，朵朵波心現(xiàn)。曉月漸飛金碧顫，晶光返射湘江練。誰遺迷

云生絕喊？蒼水仙縱，霧鎖靈文篆。帝女修眉愁不展，深深未許人聞見。

。又

（銅官戍火（《瀟湘十景詞》之八）銅官浦在長沙北三十里。蘆汀遠岸，水香生於始夜。

漁鐐戍火，依微暮色間，如寒星映水。）

打鼓津頭知野戍。萬里歸舟，認(rèn)得云中樹。日落長沙天已暮，寒煙獵火中原路。何處停

稅深夜語？江黑云昏，莫向天涯去。舊是杜陵飄泊處，登山臨水傷心句。

。又

（君山浮黛（《瀟湘十景詞》之十）湖光極目，至君.山，始見一片青芙蓉，浮玻璃影上。

自此出洞庭，與江水合。謝眺所云“大江流II夜，客心悲未央”者，於焉始矣。湖南清絕，亦

於此竟焉。）

渺渺扁舟天一瞬。極目空清，只覺云根近。片影參差浮復(fù)隱，琉璃凈掛青螺印。憶自贏

皇相借間，堯女含嘴，蘭佩悲荒憐。淚竹千竿垂紫暈，實鴻不寄蒼梧信。

右王夫之詞十一首，錄自《船山遺書》本《鼓棹初、二集》及《瀟湘怨詞》。

?徐燦

徐燦字湘頻，江蘇長洲人，海寧陳之遴妻。之遴為明崇禎進士，官中允。入清，累官弘

文院大學(xué)士，加少保。坐結(jié)當(dāng)營私，以原官發(fā)遼陽居住。尋召還，以賄結(jié)內(nèi)監(jiān)吳良輔論斬，

免死流徙，卒於徙所。爛善屬文，并精書、畫。填詞得北宋風(fēng)格。著有《拙政園詩馀》。南

陵徐氏收入《小轉(zhuǎn)欒室匯刻閨秀詞》中。朱孝臧題云《雙飛翼，悔殺到瀛洲。詞是易安人道

斑，可堪傷逝又工愁？腸斷塞垣秋?！罚◤姶逭Z業(yè)》卷三）蓋深惜之也。

。踏莎行

芳草繞芽，梨花未雨，春魂已作天涯絮。晶簾宛轉(zhuǎn)為誰垂？金衣飛上櫻桃樹。故國茫茫,

扁舟何許？夕陽一片江流去。碧云猶疊舊山河，月痕休到深深處！

【評】譚獻曰：興亡之感，相國愧之。（《篋中詞》五）

。永遇樂

1病中）

翠帳春寒，玉墀雨細，病懷如許！永書情情，黃昏悄悄，金傳添愁炷。薄幸楊花，多情

燕子，時向瑣窗細語。怨東風(fēng)一夕無端，狼藉幾番紅雨。曲曲欄干，沈沈簾幕，嫩草王孫歸

路。短夢飛云，冷香侵佩，別有傷心處。半暖微寒，欲晴還雨，消得許多愁否？春來也！愁

隨春長，肯放春歸去？

【評】譚獻日：相國加膝墜淵，愆咎自積，此詞殊怨。（《篋中詞》五）

。又

（舟中感舊）

無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別。前度劉郎，重來江令，往事何堪說？近水殘陽，龍歸

劍杳，多少英雄淚血！千古恨，河山如許，豪華一瞬拋撇。白玉樓前，黃金臺畔，夜夜只留

明月。休笑垂楊，而今金盡，稼李還銷歇。世事流云，人生飛絮，都付斷猿悲咽。西山在,

愁容慘黛，如共人凄切。

【評】譚獻曰：外似悲壯，中實凄咽，欲言未言。（《篋中詞》五）

。唐多令

〔感懷）

玉笛?行厭〉清秋，紅蕉露未收。晚香殘莫倚高樓。寒月多情憐遠客，長伴我，滯幽

州。小苑入邊愁，金戈滿舊游。問五湖那有扁舟？夢里江聲和淚咽，頻灑向，故園流。

右徐爛詞四首，錄自《拙政園詩余》。

?彭孫遹

彭孫遹字駿孫，號羨門，又號金粟山人，浙江海監(jiān)人。明崇禎四年（一六三一）生。順

治己亥（一六五九）進士?？滴跫何矗ㄒ涣呔牛?，召試博學(xué)鴻詞，以第一人授編修。歷官

吏部左侍郎，兼掌陷學(xué)士。工詩，尤善填詞，為王士禎所推重。（《先正事略》卷三十九《文

苑》）康熙三十九年（一七。。）卒。著有《松桂堂集》、《延露聞》、《金粟詞話》等書。其詞

多寫艷情，特工小令，有《吹氣如蘭彭十郎》（朱孝臧《懦村棄稿》）之目。

。生查子

1旅夜）

薄醉不成鄉(xiāng)，轉(zhuǎn)覺春寒重。怨枕有誰同？夜夜和愁共.夢好卻如真，事往翻如夢。起立

悄無言，殘月生西弄。

【評】譚獻日：唐調(diào)。（《篋中詞》一）

。柳梢青

（感事）

何事沈吟？小窗斜日，立遍春陰。翠袖天寒，青衫人老，一樣傷心。十年舊事重尋，回

首處山高水深。雨點眉峰，半分腰帶，憔悴而今！

【評】譚獻曰：不嫌太盡。（《篋中詞》一）

。少年游

（席上有贈）

花底新聲，尊前舊侶，一醉盡生平。司馬無家，文怨未嫁，贏得是虛名。當(dāng)時顧曲朱樓

上，煙月卜年更。老我青袍，誤人紅粉，相對不勝情！

【評】譚獻日：自然漆泊。（《篋中詞》一）

。臨江仙

（遣信）

青瑣余煙猶在握，幾年香冷巾篝。此生為客幾時休？殷勤江上鯉，清淚濕書郵。欲向鏡

中扶柳鬢，鬢絲知為誰秋？春陰漠漠鎖層樓，斜陽如弱水，只管向西流。

右彭孫遹詞四苜。錄自《延露詞》

【集評】陳廷焯曰：彭羨門詞，意境較厚，但不甚沈著，仍是力量不足。（《白雨齊詞話》

卷三）

?李天馥

李天馥字湘北，號容齋，安徽合肥人。明崇禎八年（一六三五）生。七歲能詩，有神童

之目。清順治進士，由庶吉士累擢戶部左侍郎，調(diào)吏部，以揚清激濁為己任。官至吏部尚書。

武英殿大學(xué)士?？滴跞四辏ㄒ涣啪拍辏┳?，謚文定.著有《容齋集》。

。憶王孫

（春望）

妒春良夜愛春朝，花處紅樓卷絳綃。極目香塵舊板橋。路迢迢，不見歸鞍見柳條!

【評】譚獻曰：人意中語。（《篋中詞》一）

右李天馥詞一首，錄自《篋中詞》。

?孔尚任

孔尚任字聘之，山東曲阜人。清順治五年戊子（一六四八）生?？滴醵昙鬃樱ㄒ?/p>

六八四）授國子監(jiān)博士，累官戶部員外郎。五十七年戊戌（一七一八）卒。博學(xué)有文名，通

音律，撰《闕里新志》，著有《岸塘文集》、《湖海詩集》、《會心錄》等書。尤以《桃花扇傳

奇》最負(fù)盛名，與洪升《長生殿》并稱，一時有《南洪北孔》之目。

。鵬鴻天

院靜廚寒睡起遲，秣棱人老看花時。城連曉雨枯陵樹，紅帶春潮壞殿基。傷往事，寫新

詞，客愁張夢亂如絲。不知煙水西村舍，燕子今年宿傍誰？

【評】譚獻日：哀於麥秀。（《篋中詞》一）

右孔尚任詞一首，錄自《桃花扇傳奇》。

?毛奇齡

毛奇齡字大可，又名牲，字初晴，學(xué)者稱西河先生，浙江蕭山人。明天啟三年（一六二

三）生。清康熙十七年（一六七八）舉博學(xué)鴻詞，援翰林院檢討，預(yù)修《明史》。告歸，康

熙五十五年（一七一六）卒。著書數(shù)百卷。精音律，工詩詞，有《毛檢討詞》傳世，收入《西

河全集》。（參閱《國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二《經(jīng)學(xué)傳》）朱孝臧題云：“爭一字，鵝鴨惱春江。

脫手居然新樂府，曲中亦自有齊梁，不忍薄三唐?！保ā稄姶逭Z業(yè)》卷三）奇齡小令學(xué)《花間》,

兼有南朝樂府風(fēng)味，在清初諸作者，又為生而獨開也。

。荷葉杯

五月南塘水滿，吹斷，鯉魚風(fēng)。小娘停棹濯織指，水底，見花紅。

。浪淘沙

杉木為箔竹作檐，江潮能苦雨能甜。連朝只飲檐頭雨，翻道江潮錯著監(jiān)。

。南鄉(xiāng)子

藤菜暖，荔枝乾，青蛉河畔碧魚餐。愿絞槌榔皮里肉，炊烏木，暫與小郎充晚腹。

。長相思二首

長相思，在春晚。朝H瞳瞳熨花暖。黃鳥飛，綠波滿。雀粟銜素當(dāng)，蛛絲斷金翦。欲著

別時衣，開箱自展轉(zhuǎn)。

長相思，在秋節(jié)。復(fù)斗垂垂怨蜻蜿。錦紋砧，素絲鑲。夢苦見參星，關(guān)深落榆葉。欲識

夫婿寒，花階映微雪。

。相見歡

花前雇影粼粼，水中人，水面殘花片片繞人身。私自整，紅斜領(lǐng)，茜兒巾。卻訝領(lǐng)閑巾

里刺花新。

。南柯子

（淮西客舍接得陳敬止書，有寄。）

驛館吹蘆葉，都亭舞柘枝。相逢風(fēng)雪滿淮西，記得去年殘燭照征衣。曲水東流淺，盤山

北望迷。長安書遠寄來稀，又是一年秋色到天涯。

【評】譚獻曰：北宋句法。（《篋中詞》一）

右毛奇齡詞七首，錄自《毛翰林詞》。

【集評】陳廷焯曰：西河經(jīng)術(shù)湛深，而作詩卻能謹(jǐn)守唐賢繩墨，詞亦在五代、宋初之間,

但造境未深，運思多巧；境不深尚可，思多巧則有傷大雅矣。（《白雨齋詞話》卷三）

?陳維松

陳維松字其年，號迦陵，江蘇宜興人。以明天啟五年（一六二五）生。父貞慧，明末著

氣節(jié)。維松少負(fù)才名，冠而多須，浸淫及翻準(zhǔn)，陳髯之名滿天下。嘗客如皋冒氏水繪園，主

人愛其才，進聲伎適其意?？滴跫何矗ㄒ涣呔牛?，召試鴻詞科，由諸生授檢討，篡修《明

史》，時年五十四。越四年（一六八二）卒於官。工駢文及詞，嘗與朱彝尊合刊所作日《朱

陳村詞》，傳世有《湖海樓詩文詞全集》。（《國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九《文苑》）其弟宗石序

其詞集云：“方伯兄少時，值家門鼎盛，意氣橫逸，謝郎捉鼻，塵尾時揮，不無聲華裙屐之

好，故其詞多作旖語。迨中更顛沛，饑驅(qū)四方；或驢背清霜，孤篷夜雨；或河梁送別，千里

懷人；或酒旗歌板，須髯奮張；或月榭風(fēng)廊，肝腸掩抑；一切詼諧狂嘯，細泣幽吟，無不寓

之於詞。甚至里語巷談；一經(jīng)點化，居然典雅，真有意到筆隨，春風(fēng)物化之妙。蓋伯兄中年

始學(xué)為詩余，晚歲尤好不厭，或一日得數(shù)十首，或一韻至十余闋，統(tǒng)計小令、中調(diào)、長調(diào)共

得四百一十六調(diào)，共詞一千六百二十九闋。先是京少有《天藜閣迦陵詞刻》，猶屬未仆，今

乃盡付梓人。自唐、宋、元、明以來，從事倚聲者，未有如吾伯兄之富且工也?！苯酥煨?/p>

臧題云：“迦陵韻，哀樂過人多。跋扈頗參青兄意，清揚恰稱紫云歌，不管秀師訶?！保ā稄?/p>

村語業(yè)》卷三）維理詞具有創(chuàng)作天才，固宜其不為前人所囿矣。

。醉太平

（江口醉后作）

鐘山后湖，長干夜烏。齊臺宋苑模糊，剩連天綠蕪。估船運租，江樓醉呼。西風(fēng)流落丹

徙，想劉家寄奴。

。點絳唇

1夜宿臨洛驛）

晴髻離離，太行山勢如蝌蚪。稗花盈畝，一寸霜皮厚。趙魏燕韓，歷歷堪回首。悲風(fēng)吼,

臨洛驛口，黃葉中原走。

。卜算子

（阻風(fēng)瓜步）

風(fēng)急楚天秋，日落吳山暮。烏柏打梨樹樹霜，船在霜中住。極目落帆亭，側(cè)聽催船鼓。

聞道長江日夜流，何不流儂去？

。好事近

（夏日史遽庵先生招飲，即用先生喜余歸自吳閶過訪原韻。）

分手柳花天，雪向晴窗飄落。轉(zhuǎn)眼葵肌初繡，又紅欹欄角。別來世事一番新，只吾徒猶

昨。話到英雄失路，忽涼風(fēng)索索。

。清平樂

（夜飲友人別館，聽年少彈三弦。）

檐前雨罷，一陣凄涼話。城上老烏啼啞啞，街鼓已經(jīng)三打。漫勞醉墨紗籠，且娛別院歌

鐘。怪底燭花怒裂，小樓吼起霜風(fēng)。

。南鄉(xiāng)子

〔刑州道上作）

秋色冷并刀，一派酸風(fēng)卷怒濤。并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株林中醉射雕。殘酒憶荊高,

燕趙悲歌事未消。憶昨車聲寒易水，今朝，慷慨還過豫讓橋。

。虞美人

1無聊）

無聊笑花枝說，處處鵑啼血。好花須映好樓臺，休傍秦關(guān)蜀棧戰(zhàn)場開。倚樓極目添愁

緒，更對東風(fēng)語：好風(fēng)休簸戰(zhàn)旗紅，早送鮑魚如雪過江東！

。醉落魄

（詠鷹）

寒山幾堵，風(fēng)低削碎中原路。秋空一碧無今古。醉袒貂裘，略記尋呼處。男兒身手和誰

賭？老來猛氣還軒舉。人間多少閑狐兔？月黑沙黃，此際偏思汝。

【評】陳廷焯日：聲色俱厲，較杜陵“安得爾輩開其群，驅(qū)出六合梟鸞分''之句，更為激

烈。（《白雨齋詞話》卷三）

。夜游宮

（秋懷四首）

耿耿秋情欲動，早噴入霜橋笛孔?？煲形黠L(fēng)作三弄.短狐悲，瘦猿愁，啼破冢。碧落銀

盤凍，照不了秦關(guān)楚隴。無數(shù)金吟古磚縫。料今宵，靠屏風(fēng)，無好夢。

秋氣橫排萬馬，盡屯在長城墻下。每到三更素商瀉。濕龍樓，暈鴛機，迷爵瓦。誰復(fù)憐卿者？

酒醒后槌床悲詫。使氣筵前舞甘蔗。我思兮，古之人，桓子野。

箭與饑鶻竟快，側(cè)秋腦角應(yīng)愁態(tài)。駿馬妖姬秣燕代。笑吳見，困雕蟲，矜細亥。齷齪誰能耐？

總一笑浮云睚眥。獨去為仆學(xué)無賴。圮橋邊，有猿公，期我在。

一派明云薦爽，秋不住碧空中響。如此江山徒莽蒼。伯符耶？寄奴耶？嗟已往。十載羞廝養(yǎng),

孤負(fù)煞長頭大顆。思與騎奴游上黨。趁秋晴，遺跡蓮花，西獄掌。

【評】陳廷焯日：字字精悍，正如干將出匣，寒光逼人。（《白雨詞話》卷三）

。唐多令

（春暮半塘小泊）

水榭枕官河，朱欄倚粉娥，記早春欄畔會過。關(guān)著綠紗窗一扇，吹鈿笛，是伊么？無語

注橫波，裙花信手搓，悵年光一往蹉鴕。賣了杏花挑了茶，春縱好，已無多！

o師師令

（汴京訪李師師故巷）

宣和天子，愛微行坊市。有人潛隱小屏紅，低唱道香橙織指。夜半無人鶯語脆，正綠窗

風(fēng)細。如今往事消沈矣！悵暮云千里。含情試問舊倡樓，奈門巷條條相似。頭白居人隨意指,

道斜陽旁是。

。過澗歇

〔顯德寺前看楓葉）

嵐翠濃於草鞋夾，繞坡細流，漂漂暗通苕雪。谷聲遐，下落亂泉聲里，愀悄如相答。此

間景，純得關(guān)令巨然法。寺松三百本，雨溜蒼皮，霜雕黛甲，禿爭欹壓。笑語同游：黃葉

鳴檐，丹楓裹寺，如何不荷埋身錨？

。鵲踏花翻

（春夜聽客彈琵琶，作《隋唐平話》。）

雨滴梅梢，雪消蕙葉，入春難得今宵暇。倩他銀甲凄清，鐵撥縱橫，聲聲迸碎鴛鴦瓦。

依稀長樂夜烏啼，分明溢浦粼船話。腕下，多少孤城戰(zhàn)馬，一時都作哀湍瀉，今H黑闊營空,

尉遲杯冷，落葉浮清流，百年青史不勝愁，雨行銀燭空如畫。

。滿江紅

〔秋日經(jīng)信陵君祠）

席帽聊蕭，偶經(jīng)過信陵祠下。正滿目荒臺敗葉，東京客舍。九月驚風(fēng)將落帽，半廊細雨

時飄瓦。柏初紅偏向壞墻邊，離披打。今古事，堪悲詫。身世恨，從牽惹。倘君而尚在，定

憐余也。我說不如毛薛輩，君寧甘與原嘗亞？歡侯嬴老淚苦無多，如鉛瀉。

【評】陳廷焯曰：慨當(dāng)以慷，不嫌自負(fù)。如此吊古，可謂神交冥漢。（《白雨齋詞話》卷

三）

。水調(diào)歌頭

（詠美人秋千）

咋夜溜裙罷，今日意錢回。粉墻正亞朱戶，其外有銅街。百丈同心絲索，一寸雙文畫板,

風(fēng)網(wǎng)繡旗開。低約腰間素，小摘鬢邊牌。翩然上，掠綠草，拂蒼苔。粉裙欲起未起，弄影惜

身材。忽趁臨風(fēng)回鶻，快作點波新燕，梭落一庭梅。向晚半輪玉，隱隱照遺釵。

。夏初臨

（本意（癸丑三月十九日，用明楊孟戰(zhàn)韻。））

中酒心情，拆綿時節(jié)，曹騰剛送春歸。一畝池塘，綠陰濃觸簾衣。柳花攪亂晴暉，更回

梁玉翦交飛。販茶船重，挑笥人忙，山市成圍。驀然卻想，三十年前，銅駝恨積，金谷人稀。

劃殘竹粉，舊愁寫向闌西。惆悵移時.，鎮(zhèn)無聊掐損薔薇。許誰知？細柳新蒲，都付鵑啼。

【評】譚獻曰：故家喬木，語自不同。（《篋中詞》一）

。念奴嬌

（讀屈翁山詩，有作J

靈均苗裔，羨十年學(xué)道，匡廬山下。忽聽廉泉膝冷瀑，豪氣軼於生馬?亟跳三邊，橫穿

九塞，開口談壬霸。軍中旌獵，醉縱諸將游射。提罷匕首入秦，不禁忍俊，縹緲?biāo)嫉侨A。白

旁祠邊三尺雪，正值玉姜思嫁。笑把獄運，亂拋博箭，調(diào)弄如花者。歸而偕隱，白羊瑤島同

跨。

。琵琶仙

〔泥蓮庵夜宿，同子萬弟與寺僧閑話。（庵外白蓮數(shù)畝。））

倦客心情，況遇著秋院壽衣時節(jié)。惆悵側(cè)帽垂鞭，凝情佇寥沉。三間寺水窗斜閉，一聲

磬林香暗結(jié)。且啜茶瓜，休論塵世，此景清絕！詢開士杖錫何來？奈師亦江東舊狂客。惹起

南朝零恨，與疏鐘嗚咽。有多少西窗閑話，對禪床翦燭低說。漸漸風(fēng)弄蓮衣，滿湖吹雪。

。水龍吟

（秋感）

夜來幾陣西風(fēng)，匆匆偷換人間世。凄涼不為，秦宮漢殿，被伊吹碎。只恨人生，些些往

事，也成流水。想桃花露井，桐英永巷，青聰馬，曾經(jīng)系。光景如新宛記，記瑤臺相逢姝麗。

微煙淡月，回廊復(fù)館，許多情事。今日重游，野花亂蝶，迷濠而已！愿天公還我，那年一帶,

玉樓銀砌。

。齊天樂

（遼后妝樓）

洗妝樓下傷情路，西風(fēng)又吹人到。一緡山鬟，半梳苔發(fā)，想像新興鬧掃。塔鈴聲悄，說

不盡當(dāng)年，月明花曉。人在天邊，軸廉遙閃茜釵小。如今頓成往事，回心深院里，也長秋草。

上苑云房，官家水殿，慣是蕭娘易老。紅顏懊惱，與建業(yè)蕭家，一般殘照。惹甚閑愁？且歸

斟翠醵。

。尉遲杯

（許月度新自金陵歸，以《青溪集》示我，感賦J

青溪路，記舊日年少嬉游處。覆舟山畔人家，麾扇渡頭士女。水花風(fēng)片，有十萬珠廉夾

煙浦。泊畫船柳下樓前，衣香暗落如雨。聞?wù)f近日臺城，剩黃蝶濠濠，和夢飛舞。綠水青山

渾似畫，只添了兒行秋戍。三更后盈盈皓月，見無數(shù)精靈含淚語。想胭脂井底嬌魂，至今怕

說擒虎。

。沁園春

（贈別芝麓先生，即用其題《烏絲詞》韻。）

四卜諸生，落拓長安，公乎念之！正戟門開日，呼余驚座；燭花滅處，目我于思。古說

感恩，不如知己，卮酒為公安足辭？吾醉矣！才一聲河滿，淚滴珠徽。昨來夜雨霏霏，歡如

此狂飆世所稀。恰山崩石裂，其窮已甚；獅騰象踏，此景尤奇。我賦將歸，公言小住，歸路

銀濤百丈飛。覲觥暖，趁銅街似水，糜和無題。歸去來兮！競別公歸，輕帆早張?？辞锓接?/p>

雨，詩爭人瘦；天其未老，身與名藏。禪榻吹簫，妓堂說劍，也算男兒意氣揚。真愁絕，卻

心憂似月，鬢禿成霜。新詞填罷蒼涼，更暫緩臨歧入醉鄉(xiāng)。況仆本思人，能無刺骨；公真長

者，未免沾裳。此去荊簇。舊名福畫，擬繞蕭齋種白楊?？v今后，莫逢人許我，去艷班香。

。又

［題徐渭文《鐘山梅花園》，同云臣、南耕、京少賦。）

十萬瓊枝，矯若銀虬，翩如玉鯨。正困不勝煙，香浮南內(nèi)；嬌偏怯雨，影落西清。夾岸

亭臺，接天歌扳，十四樓中樂太平。誰爭賞？有珠當(dāng)貴戚，玉佩公卿。如今潮打孤城，只商

女船頭月自明。嘆一夜烏，落花有恨；五陵石馬，流水無聲。尋去疑無，看來似夢，一幅生

綃淚寫成。摧此卷，伴水天閑話，汪海馀生。

【評】陳廷焯曰：情詞兼勝，骨韻都高，幾合蘇、辛、周、姜為一手。（《白雨齋詞話》

卷三）

。賀新郎

（秋夜呈芝麓先生）

擲帽悲歌發(fā)。正倚幌孤秋獨眺，鳳城雙闕。一片玉河橋下水，宛轉(zhuǎn)玲瓏如雪。其上有秦

時明月。我在京華淪落久，恨吳鹽只點離人發(fā)。家何在？在天末。憑高對景心俱折。關(guān)情處

燕昭樂毅，一時人物。白雁橫天如箭叫，叫盡古今豪杰。都只被江山磨滅。明到無終山下去,

拓弓弦渴飲黃獐血。長楊賦，竟何益？

。又

（贈蘇昆生（蘇，固始人，南曲為當(dāng)今第一。曾與說書叟柳敬亭同客左寧南幕下，梅村

先生為賦《楚兩生行》。））

吳苑春如繡。笑野老花顛酒惱，百無不有。淪落半生知己少，除卻吹簫屠狗。算此外誰

與吾友？勿聽一聲河滿子，也非關(guān)淚濕青衫透，是鵑血，凝羅袖。武昌萬疊戈船吼。記當(dāng)日

征帆一片，亂遮樊口，隱隱和樓歌吹響，月下六軍搔首。正烏鵲南飛時候。今日華清風(fēng)景換,

剩凄涼鶴發(fā)開元叟。我亦是，中年后！

。又

（冬夜不寐寫懷，用稼軒、同父倡和韻。）

已矣何須說！笑樂安彥升兒子，寒天衣葛。百結(jié)千絲穿已破，磨盡炎風(fēng)臘雪。看種種是

余之發(fā)。半世琵琶知者少，枉教人斜抱胸前月。羞再挾，王門瑟。黃皮挎習(xí)軍裝別。出簫關(guān)

邊笳夜起，黃云四合。直向李陵臺畔望，多少如霜戰(zhàn)骨。隴頭水助人愁絕。此意盡豪那易遂？

學(xué)龍吟屈煞床頭鐵。風(fēng)正吼，燭花裂。

。又

［伯成先生席上贈韓修齡（韓，關(guān)中人，圣秋舍人小阮，流浪東吳，善說平話。））

月上梨花午。恰重逢江潭舊識，唱咽爾汝。絳燭兩行渾不夜，添上三通畫鼓。說不盡殘

唐西楚。話到英雄兒女恨，綠牙屏驚醒紅鸚鵡。雕籠內(nèi)，淚如雨！一般懷抱君尤苦。家本在

扶風(fēng)整屋，五陵佳處。漢闕唐陵回首望，渭水無情束去。剩短蠟聲聲訴與。繡嶺宮前花似血,

正秦川公子迷歸路。重酌酒，盡君語。

。又

（纖夫詞）

戰(zhàn)艦排江口。正天邊真王拜印，蛟螭蟠鈕。徵發(fā)棹船郎十萬，列郡風(fēng)馳雨驟。嘆閭左騷

然雞狗。里正前團催后保，盡累累鎖系空倉后。捽頭去，敢搖手？稻花恰稱霜天秀。有丁男

臨歧訣絕，草間病婦。此去三江牽百丈，雪浪排橘夜吼。背耐得土牛鞭否？好倚后園楓樹下，

向叢祠亟倩巫澆酒。神祐我，歸田畝。

。又

（贈何生鐵（鐵，小字阿黑，鎮(zhèn)江人，流寓泰州，精詩畫，工篆刻。））

鐵汝前來者！易不學(xué)雀刀龍笛，騰空而化？底事六州都鑄錯，孤負(fù)陰陽爐冶？氣上燭斗

牛分野。小字又聞呼阿黑，距王家處仲卿其亞？休放誕，人笞罵。蕭疏粉墨營丘畫。更雕^

漸臺威斗，鄴宮銅瓦。不值?錢疇惜汝？醉倚江樓獨夜。月照到寄奴山下。故國十年歸不得,

舊田園總被寒潮打。思鄉(xiāng)淚，浩盈把。

【評】陳廷煌曰：飛揚跋扈，不可羈縛，?味橫霸，亦足雄跨一時。（《白雨齋詞話》卷

三）

。摸魚兒

（家善伯自崇川來，小飲冒巢民先生堂中。聞白生璧雙亦在河下，喜甚，數(shù)使趣之。須

臾，白生抱琵琶至，撥弦按拍，宛轉(zhuǎn)作陳、隋數(shù)弄，頓爾至致。余也悲從中來，并不自知其

何以故也。別后寒燈孤館，雨聲蕭械，漫賦此詞，時漏已下四鼓矣。）

是誰家本師絕藝？檀槽搖得如許！半彎邏沙無情物，惹我傷今吊古。君何苦！君不見青

衫已是人遲暮。江東煙樹?？v不聽琵琶，也應(yīng)難覓，珠淚曾乾處。凄然也！似秋宵掩泣，燈

前一對兒女。忽然涼瓦瘋?cè)伙w，千歲老狐人語。渾無據(jù)！君不見澄心結(jié)綺皆塵土。兩家后主,

為一兩三聲，也曾聽得，撇卻家山去。

【評】譚獻曰：拔奇本師長歌之外。（《篋中詞》二）

右陳維程詞三十四首，錄自《湖海樓詞》。

【集評】蔣景祁曰：讀先生之詞，以為蘇、辛可，以為周、秦可，以為溫、韋可，以為

左、國、史、漢、唐、宋諸家之文亦可。蓋既具什伯眾人之才，而又為志好古，取裁非一體,

造就非一詣，豪情艷越，觸緒紛起，而耍皆含咀酶釀而后出，以故履其閾，賞心洞目，接應(yīng)

不暇；探其奧，乃不覺晦明風(fēng)雨之真移我情；噫其至矣?。ā蛾悪z討詞鈔序》）譚獻曰：錫陽、

其年出，而本朝詞派始成。雇朱傷於碎，陳厭其率，流弊亦百年而漸變。錫留情深，其年筆

重，固后人所難到。嘉慶以前，為二家牢籠者十居七八。（《篋中詞》二））陳廷焯日：國初

詞家，斷以迦陵為巨擘。后人每好揚朱而抑陳，以為竹坨獨得南宋真胭。嗚呼！彼豈真知有

南宋哉？迦陵詞氣魄絕大，骨力絕跡，填詞之富，古今無兩。只是一發(fā)無馀，不及稼軒之渾

厚沈郁。然在或初諸老中，不得不推為大手筆。迦陵詞沈雄后爽，論其氣魄，古今無敵手。

若能加以渾厚沈郁，便可突過蘇、辛，獨步千古，惜哉！蹈揚湖海，一發(fā)無馀，是其年短處;

然其長處亦在此。蓋偏至之詣，至於絕后空前，亦令人望而卻走，其年亦人杰矣哉！其年諸

短調(diào)，波瀾壯闊，氣象萬千，是何神勇?。ā栋子挲S詞話》卷三）

近三百年詞選（續(xù)二）

2007-04-1116:58:40來自:言由（假雜志）

?朱彝尊

朱彝尊字錫留，號竹留，又號金風(fēng)亭長、小長蘆釣魚師，浙江秀水人。明崇禎二年（」

六二九）生。清康熙已未（一六七九），舉博學(xué)鴻詞，授檢討，尋入直南書房，出典江南省

試。罷歸后，歹單心著述。工詩，與王士禎為南北二大宗，論者謂王才高而學(xué)足以副之，朱學(xué)

博而才足以運之?？滴跛氖四辏ㄒ黄?。九）卒，年八十一。著有《日下舊聞》、《經(jīng)義考》、

《曝書亭詩文集》等書。（參考《國朝先正事略》卷三十九《文苑》）彝尊選輯唐、五代、宋

以來下逮元張翥諸家詞為《詞綜》，以開浙西詞派，而其淵源所自，蓋出於曹溶（嘉興人）。

嘗稱：“余壯日從先生（謂曹溶）南游嶺表，西北至云中，酒欄登池，往往以小令、慢詞，

更迭唱和。有井水處，輒為銀箏、檀板所歌。念倚聲雖小道，當(dāng)其為之，必崇爾雅，斥淫哇,

極其能事，則亦以宣昭六義，鼓吹元音。往者明三百禳，詞學(xué)失傳，先生搜輯遺集，余曾表

而出之。敷十年來，浙西填詞者，家白石而戶玉田，春容大雅，風(fēng)氣之變，實由於此?！保ā鹅o

志居詩話》）於此，亦足略窺其宗旨，及其影響所及。其《曝書亭詞》，自定為《江湖載酒集》、

靜志居琴趣》、《茶煙閣體物集》、《蕃錦集》等四種，有李富孫注本。朱孝臧題云：江湖老，

載酒一年年。體素微妨耽綺語，食多寧獨是詩篇？宗派浙河先?！罚ā稄姶逭Z業(yè)》卷三）浙派

詞以醇雅為宗，其流弊每致意旨枯寂，視湖海樓一派之叫囂獷悍，厥失維均，而創(chuàng)始者不任

其咎也。

。高陽臺

［吳江葉元缽，少日過流虹橋，，有女子在樓上，見而慕之，竟至病死。氣力絕，適元

缽復(fù)過其門，女之母以女臨終之言告葉，葉入哭，女目始瞑。友人為作傳，余記以詞。）

橋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廉不倦春深。一寸橫波，斷腸人在樓陰。游絲不系羊車住，倩

何人傳語青禽？最難禁，倚遍雕欄，夢遍羅衾。重來已是朝霎散，悵明珠佩冷，紫玉煙沈。

前度桃花，依然開滿江河。鐘情怕到相思路，盼長隈草盡紅心。動愁吟，碧落黃泉，雨處誰

尋？

【評】譚獻日：遺山、松雪所不能為。（《篋中詞》二）

。桂殿秋

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聽秋雨，小簟輕衾各自寒。

【評】譚獻日：單調(diào)小令，逝世名家，復(fù)振五代、北宋之緒。（《篋中詞》二）況周頤曰：

或問國朝詞人，當(dāng)以誰氏為冠？再三審度，舉金風(fēng)亭長對。問佳構(gòu)奚若？舉搗練子（即《桂

殿秋》）云云。（《蕙風(fēng)詞話》卷五）

。滿江紅

（吳大帝廟）

王座苔衣，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