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地理分野與精神氣候差異

1、自然地理分野與精神氣候差異摘要：地人關系即環(huán)境倫理對文學具有深刻的構成性影響。陜西三大代表作家路遙、陳忠實、賈平凹其人其文在氣質(zhì)個性、創(chuàng)作理念、敘述主題、人物形象、文本風格等方面所凸顯的種種歧異性，均可從他們所成長的不同微觀文化環(huán)境，即自然地理分野與精神氣候差異兩方面找到原因。相反地，各具地域特色的文學文本又證明了鄉(xiāng)土文學文化構成的豐富性與多元性，并使它與都市敘事中千篇一律的西化經(jīng)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關鍵詞：自然地理；精神氣候；生存文化；禮俗文化；多元文化Abstract：Environmentalethics，namely，relationbetweenmanandland，hasdeepf

2、ormativeeffectsonliterature.LuYao，ChenZhongshiandJiaPingwa，thethreerepresentativesofShaanxiwriters，differprominentlyinpersonality，ideaofwriting，narrativetheme，imageofliterarycharacterandtextualstyle，whichcanallbeaccountedforfromthedifferentmicro-culturalenvironmentsinwhichtheygrewup，thatis，divisiono

3、fphysicalgeographyanddifferenceinspiritualclimate.Accordingly，variousliterarytextsofregionalfeaturesdemonstrateabundanceanddiversityofliteraryculture，whichstandsoutasastrikingcontrastagainstthestereotypicalwesternizedexperienceofurbannarration.KeyWords：physicalgeography；spiritualclimate；cultureofexi

4、stence；customaryculture；diverseculture19世紀法國文學批評家泰納在其藝術哲學一書中認為文學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從根本上決定于作家所屬的種族、環(huán)境和時代三種力量，這就是在文學批評史上產(chǎn)生過深遠影響的“三元素”說。其中，“時代”特征，被用來從宏觀的角度解釋一些文學現(xiàn)象的“整體變化”是頗為有效的，但生活于不同微觀文化環(huán)境中的人們，其文化心理結構和行為規(guī)范帶有明顯的歧異性，這種差別性給出生于不同地域的作家及其文本打上了鮮明的地域特征，因此，在我國也有不少評論家提倡文學創(chuàng)作的地域特色和文學批評的地域文化視角。比如“五四”時期，周作人便最早注意到文學的地域特征：“風土與住民有

5、密切的關系，大家都是知道的，所以各國文學各有特色，就是一國之中也可以因地域顯出一種不同的風格，譬如法國的南方有洛凡斯的文人作品，與北法蘭西便有不同。在中國這樣廣大的國土當然更是如此?！?在當代，也有不少學者致力于從地域文化的視野對文學現(xiàn)象做出令人信服的分析和闡釋，特別是由嚴家炎任主編，王富仁、錢理群、凌宇任副主編，湖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一套大型系列研究專著二十世紀中國文學與區(qū)域文化叢書，以集束炸彈的形式，呈現(xiàn)了當代學人從地域文化角度研究文學所達到的較高學術水準。這樣的研究方法，有人稱為文學地理說，有人稱為文學地緣說，還有人稱為作家地理說的，但不管名號如何變化，其實質(zhì)都是一樣的，即關注地人關系即環(huán)

6、境倫理對文學的構成性影響。凡此種種，均為筆者提供了理論資源和批評實踐方面的借鑒。在這個前提下，用種族、環(huán)境的不同來解釋一些整體文學格局中明顯帶有地域色彩和獨特文化內(nèi)涵的文學現(xiàn)象及其成因，應該說是比較可靠和科學的方法。陜西境內(nèi)從北向南由橫貫東西的兩大山脈喬山和秦嶺分為三大地理板塊，這三大地理板塊在長期的歷史積淀中形成的人文倫理，分別孕育了三位在全國范圍內(nèi)具有重大影響的作家：路遙、陳忠實、賈平凹，從而也使陜西的文學地理呈現(xiàn)出清晰的三大板塊結構。三作家中，路遙和賈平凹分別來自陜北黃土高原和陜南山區(qū)，陳忠實則是關中人。自然地理分野不僅給他們提供了迥異的山川風物、四時景致，也先天地給他們帶來了不同的生理

7、和遺傳因素。但原生質(zhì)的第一自然元素，給人們的精神影響只是淺表層次的，而生發(fā)于這種獨特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中的“第二自然”(文化景觀)如風俗習尚、心理定勢、思維習慣以及道德標準、審美趨向等這些意識評價性元素，才是更為根本、潛隱的制約因素?！暗诙匀弧币脖环Q為某一地域的“精神氣質(zhì)”，泰納在藝術哲學中稱之為“精神氣候”，認為精神氣候由地理環(huán)境和社會環(huán)境共同構成(社會環(huán)境包含“時代”因素)，也即環(huán)境和氣候包括自然的和人文的兩個層面，筆者對此深表贊同，而這正是本文所有分析論證的出發(fā)點。從自然地理環(huán)境來看，陜北黃土高原位于黃河中游，西部是隴東、寧夏，東部為黃河、晉西大峽谷，北接毛烏素大沙漠和蒙古草原，處于黃土高

8、原向蒙古草原過渡地帶，再加上年降水量極少，屬中溫帶半干旱氣候類型，因此，人們選擇了適宜生存的半農(nóng)半牧的生活方式。處于這種過渡地帶，使陜北“既是農(nóng)業(yè)文化與游牧文化爭奪的前沿陣地，又成為華族(漢代以后的漢族)和其他少數(shù)民族融合與交流的繩結區(qū)域?！?歷史上，由于戰(zhàn)爭的作用，陜北曾出現(xiàn)過幾次大的民族融合*，經(jīng)考證，“對塑造陜北群體人格影響較大的民族應有三支：商周時的戎狄，秦漢、魏晉時的匈奴，唐宋時的黨項羌”3。這種多民族的雜居和交融，使陜北文化在其構成上，具有一定的多元性和豐富性。陜北在歷史上一段相當漫長的時期如周、秦、漢、唐時代，一直作為都城的屏障和軍事要地而被統(tǒng)治者經(jīng)略，但在戰(zhàn)爭結束失去邊關作用后

9、，統(tǒng)治者便無心治理與經(jīng)營了。宋明以后，大規(guī)模的砍伐森林使這里的土地水土流失嚴重，日益荒漠化，形成了黃土高原山荒嶺禿，溝壑縱橫的地表特征，這種地表特征使得陜北道路崎嶇，交通不便，成為封閉的塊狀結構，很難與外界及時溝通信息，因此“圣人布道此處偏遺漏”，儒家文化在這里的禁錮相對松弛。農(nóng)耕文化與草原游牧文化的沖突、碰撞與重組，儒家文化滲透力的相對輕淺，使這里的原初文化具有古老性、浪漫精神和詩性氣質(zhì)。我們從陜北剪紙和年畫的用色(強烈、飽和、艷麗、明快)、安塞腰鼓的驚天動地、信天游的悠遠抒情中均不難感受到這點。這種過渡地帶的精神氣候使陜北的民性具有一種二律背反式的性格特征：既充滿了自由、勇毅、野性、剽悍等

10、外向型特點，又有由地緣位置所導致的保守、內(nèi)向、封閉等質(zhì)素。這種性格中的矛盾在路遙的個性中有突出的表現(xiàn)：路遙的性格中，既有理性、保守的一面，也有浪漫、奔放的特質(zhì)，因此，評論界公認路遙是個主觀性很強的客觀型作家。從總體上講，路遙能夠?qū)⑹逻M行理性運思，但那種熱烈的感情還是會時時按捺不住地脹破理性框架，流溢出來，極大地影響著路遙在文本中對愛情關系的處理和情節(jié)的設計。在平凡的世界中，路遙讓省委副書記兼省會所在地的市委書記的女兒、省報記者田曉霞以及醫(yī)學院大學生金秀先后愛上了煤礦工人孫少平；讓金波長久地癡心等待一個只有短暫的精神關聯(lián)的藏族姑娘。這些對愛情故事的設計，很難使我們輕易信服，因為它不太符合生活的

11、真實邏輯，經(jīng)不起理性的推敲，是天真的夢幻和一廂情愿，但是卻充滿了浪漫氣息和詩性氣質(zhì)。再就是，路遙能隨著時代的變遷，對以柳青為代表的*現(xiàn)實主義進行一定的突破，但總體上在創(chuàng)作手法、創(chuàng)作理念和道德觀念、價值觀念方面的保守性，是很明顯的。草原文化中張揚、率性的一面，使路遙的潛意識中形成了“英雄崇拜”的情結，外化為文本中一系列堅強、陽剛、百折不撓的“硬漢”形象。這種冒險主義精神和英雄主義品格，在路遙作為一個作家，為自己樹立高遠的文學理想，甚至以身殉夢的人生歷程中也可看出。同時草原文化不像儒家文化那樣歧視和壓迫女性，女人的家庭地位和社會地位很高，也影響到路遙筆下女性形象的塑造：人生中的劉巧珍、平凡的世界中

12、的田潤葉，都帶有“母親”這一情感和形象原型，使路遙的愛情描寫包含著母*的文化心理內(nèi)涵。追溯原因，當與游牧文化對女性的尊重與推崇有關。當然，對這一現(xiàn)象進行原因探尋，有很多不同的見解，比如，有人認為這種現(xiàn)象與儒家文化心理積淀有關：“在長期封建意識因襲之下，中國廣大婦女處于重重壓抑之下，尤其在愛情心理上缺乏舒展的自由，而文學終究要受到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制約，我國舊小說、戲曲中很少對女性*心理的坦率描摹，卻常常以仁義道德為思想背景，表現(xiàn)母性的所思所愛，即為證明”4；也有人認為這與陜北生存文化和路遙由童年不幸經(jīng)歷導致的特殊心理需求有關：“陜北農(nóng)村貧窮落后，生存是第一需要。在陜北農(nóng)民的婚姻觀念中，女性應該是一

13、個忍辱負重的角色，在田間地頭是一個好幫手，在家中要承擔撫養(yǎng)孩子、做飯、縫衣服等家務活。而且由于丈夫在體力勞動中承擔著更為重要的任務，所以妻子們總是把自己的男人像娃娃一樣疼愛在路遙深層意識世界中，也多少受到這種文化心理的影響，進而影響了他筆下愛情描寫的整體面貌。除此之外，我們也不能忽視家庭出身、生活遭際對路遙心理的影響。路遙是一個天生情感極其豐富的人，但他心靈深處強烈的感情要求和現(xiàn)實的感情虧欠又處于尖銳的對立狀態(tài)。在他七歲那年，由于家里十分貧窮，孩子太多，父母無奈把他過繼給延川的伯父，沒能充分享受母愛、兄妹愛。他所描寫的那些充滿母愛色彩的美好溫馨的愛情，或許就是為了求得心靈的慰藉?！?也許這些觀

14、點都有其合理性，因為一種現(xiàn)象的產(chǎn)生，原因往往是非常復雜的，在此聊備一說。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隨季節(jié)遷徙的自由、隨意的生活方式對陜北人的生活觀念也產(chǎn)生了深層的影響。陜北人不像關中人那樣安土戀家，而是對土地有一種叛離的心理傾向(這與陜北自魏晉以降戰(zhàn)火連綿、災害頻仍，自然環(huán)境格外嚴酷，當?shù)鼐用裆娉ＦD難這一現(xiàn)實處境有很大關系)，這在信天游對“出走”與“尋夢”這一族群的集體沖動的反復吟唱中已得到清晰的呈現(xiàn)。這種“出走”與“尋夢”意識同樣也在路遙的意識深處有所積淀，由此出發(fā)，我們便不難理解高加林那顆欲掙脫土地而不得的痛苦心靈以及為逃離土地而不惜犧牲愛情的決絕心態(tài)；在平凡的世界中，孫少平抱著闖蕩世界的雄

15、心壯志，歷盡艱難，對命運不屈地進行抗爭，寧肯當攬工漢和煤礦工人，過飄泊不定的生活，承當繁重的體力勞動也不肯回家，在哥哥的磚場過較為容易的生活，也與這種族群的“出走”與“尋夢”沖動不無關系。此外，陜北的地力對陜北人的文學創(chuàng)作和陜北的原初文化也產(chǎn)生了不可忽視的影響。一方面，它孕育了陜北獨特的民間藝術：信天游、嗩吶、秧歌和腰鼓。這些民間藝術的共同特色是極富抒情性和力度。這些對路遙小說的民俗描寫、取材習慣、甚至敘述風格都產(chǎn)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比如，信天游的兩大主題：生之艱難和愛之痛苦也是路遙小說一以貫之的兩大主題；信天游的精神姿態(tài)：對生存苦難的正視和面對苦難的豁達態(tài)度也轉(zhuǎn)化為路遙作品中透露出來的文化姿

16、態(tài)；在作品的敘述過程中，路遙常常情不自禁地站出來，對筆下所涉人事進行坦誠和毫無保留的議論，使他的敘述聲音充滿激情。即使在景物描寫中，也不像陳忠實那樣不動聲色，理性客觀，而是情景交融，夾敘夾議。這種粗獷奔放的風格，與陳忠實所體現(xiàn)出來的溫柔敦厚的漢文化之間的差異是非常鮮明的，路遙小說的雄闊大氣和誠摯、浪漫，極富感染力的審美效果，均能在這些民間藝術的特質(zhì)中得到相當?shù)恼f明。另一方面，土地的貧瘠、氣候的干旱、生活的苦焦，使陜北原初文化帶有鮮明的生存文化、民間世俗文化特征，這種特征使路遙的創(chuàng)作無法超越對現(xiàn)實生存苦難的專一關注。陳忠實的出生地關中平原西起寶雞，東迄潼關，東北有黃河、渭河蜿蜒于中部，南有秦嶺山

17、脈阻隔，位于暖溫帶半濕潤地區(qū)，又稱渭河平原。這里土地肥沃，降雨豐沛，自然條件相當優(yōu)越，適于農(nóng)耕生產(chǎn)；從宏觀地理條件來說，關中處于四關之內(nèi)，東西南北分別有潼關、散關、武關和蕭關，四塞強固，被山帶河，一馬平川，既利耕作，也便交通，因此“秦中自古帝王都”，歷史上周、秦、漢、唐等十三個王朝曾先后在這里建都，長期處于政治文化核心區(qū)域，農(nóng)耕文化積淀深厚。在農(nóng)耕文化中，儒家文化一直占主流地位，尤其是在帝王之都，這種主流文化具有極強的整合功能和滲透力。在漫長的歷史遷延中儒家文化逐漸發(fā)育成熟，對整個民族文化都有深遠的輻射性和統(tǒng)攝性，相當長時期作為中華文化的標志和主體而存在，帶有根性文化特色，同時其宮廷式的貴族文

18、化、官方文化、經(jīng)典文化的特色也相當鮮明。從文化人類學角度看，地域的精神氣質(zhì)也包括地域日常生活的格調(diào)和品質(zhì)，而官方文化、貴族文化如果不能民間化、日常化，是無法傳之久遠的，因此，在關中地區(qū)，官方文化經(jīng)過充分民間化和日?；螅宰诜易逦幕投Y俗文化的面目、鄉(xiāng)約、族規(guī)的具現(xiàn)形式出現(xiàn)，并且滲透于關中人的深層文化心理之中，制約著他們的風俗習尚和日常生活，形成了民性之中禮讓、淳樸、厚道而又不失古板、僵硬的特質(zhì)。陳忠實的白鹿原對此進行了非常到位和詳盡的描寫，其中，白嘉軒這一人物形象便是典型的宗法家族文化陶養(yǎng)出來的理想人格的具現(xiàn)，在他的日常生活中，鄉(xiāng)約、族規(guī)起著無處不在的規(guī)范和威懾作用，并常常對生活于白鹿原

19、上的人們有著生殺予奪的大權，既保障著一方的穩(wěn)定與秩序，又不時露出它殘酷和戕殺人性的一面。關中文化從周秦時代開始便洋溢著一種務實、進取的精神氣質(zhì)。周人和秦人作為弱小部落，能夠最終完成政治大業(yè)，席卷天下，包舉宇內(nèi)，依憑的是腳踏實地、自強不息的實干精神，這使關中人形成了重功利、崇實效的實用型價值取向模式。北宋時哲學家張載和其*創(chuàng)立了“關學”，探討了一些理學命題，提出了“氣本論”學說。但“關學”并不以理學思辨見長，而是以其重視實際、躬行禮數(shù)的樸實學風著稱，在關中民間素有“家遵東魯百代訓，世守西銘一卷書”的家訓，將張載和孔子相提并論。由此可見，張載在關中民間的地位之高?！瓣P學”的廣受歡迎和深刻滲透，加劇

20、了關中文化務實、功利的特點。陳忠實自從走上文壇以來，一直致力于書寫他所熟悉的關中農(nóng)民及其鄉(xiāng)土生活，面對文壇各種思潮、主義波起云涌、眩人眼目的熱鬧景象，不追逐時髦，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甘于寂寞，終于寫就巨著，這種穩(wěn)健、成熟的創(chuàng)作心態(tài)，極其顯著地體現(xiàn)了關中文化的這種務實特點。此外，在陳忠實的文學觀念中，非?？粗匚膶W的社會意義，他前期的創(chuàng)作自不待言，就其表面看，超越了階級和歷史局限的白鹿原，其史詩追求、宏大敘事以及作家對本文“死后可以當枕頭”這種接受效果的預期，都帶有不言自明的功利性。關中適宜農(nóng)耕的自然條件和務實的文化精神傳承，使關中人形成了以農(nóng)為本的“重農(nóng)”和“土地崇拜”意識?！爸剞r(nóng)”意識對陳忠實

21、影響很大，多年以來，他一直以關注農(nóng)民，以書寫農(nóng)民的遭際、命運與心態(tài)為己任，創(chuàng)作題材始終沒有宕開土地和生活于土地之上的農(nóng)民，而“土地崇拜”在白鹿原中的白嘉軒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白嘉軒生活的目標和樂趣，很大程度上在于盡量多地占有土地。為了巧妙地以劣地換取鹿子霖家的幾畝水田，白嘉軒用盡心機。對土地的崇拜和相對殷實的生活，使關中人形成了安土戀家、重在守成的心理傾向，與陜北人“出走”與“尋夢”的集體沖動形成強烈對比，這種心理傾向同樣在白鹿原中有細致入微的展示。關中文化由于長期存在于政治中心區(qū)域而帶有權威性和正統(tǒng)性，因此儒家文化對人的控制也比較有力。儒家文化的理性色彩、秩序感和對現(xiàn)世的關注給生活于此一地

22、域的人們的價值觀念和處世方式以極大的影響：陳忠實屬于理性感情型作家，性格特征明顯地帶有關中文化的印記。他不似路遙那么熱烈、直率甚至一覽無余，他含蓄蘊藉、內(nèi)斂深沉，能夠極有分寸地以理性統(tǒng)馭自己的感情流動，在敘述風格上，客觀沉穩(wěn)，全知全能。陜西民間戲曲“秦腔”，因為曲調(diào)舒朗，唱腔高亢粗放而被稱為“高腔”。秦腔作為生發(fā)于秦川沃土的戲曲，最能充分體現(xiàn)秦人性格，其道德倫理化敘事，說教勸誡、揚善懲惡的功能模式，對陳忠實白鹿原中的人物塑造、情節(jié)建構均有明顯影響。白鹿原中花費了不少筆墨寫到麥收后各個村莊輪流請秦腔戲班演出的風習，文本中不僅有對秦腔曲目的熟稔介紹和人們爭相觀看秦腔的熱烈氣氛的渲染，而且白孝文觀看

23、秦腔還直接為鹿子霖策劃、田小娥實施的圈套得以實現(xiàn)提供了絕佳的契機，由此使觀看秦腔這一風習成為文本情節(jié)得以發(fā)生、發(fā)展的關鍵因素和推動力量。秦腔中有相當部分是歷史故事，對陳忠實的歷史關注和歷史思考也有一定的影響。賈平凹來自陜南商州山地。商州居于關中和陜南之間，屬過渡地帶，也是陜西、河南、湖北三省交界之地?？v貫商縣、丹鳳、商南的丹江經(jīng)荊紫關流入漢水，再流入長江，屬長江水系，*帶濕潤氣候，雨量充足，年均氣溫較高。這種特殊的地緣位置使商州兼具四方風脈，又別有氣韻。山嶺拔地而起，灣灣有奇崖，崖崖有清流，春夏秋冬分明，山川地形、朝夕陰晴變化極大。商州的山水結聚精光靈氣，雖然沒有關中的淳厚、樸拙和陜北的粗獷、

24、遼遠，卻自有一種清奇和鐘靈毓秀。山水的靈秀最能培養(yǎng)人的靈氣，因而賈平凹在三作家中最有靈氣，悟性最高。這種環(huán)境能夠激發(fā)人的想象力，賈平凹在三作家中想象力最為豐富，這已是不爭的事實，這在他上世紀90年代以來的創(chuàng)作如高老莊、懷念狼中表現(xiàn)最為明顯，雖然有不少批評者認為這是賈平凹向拉美魔幻現(xiàn)實主義學習的結果，但地緣因素的影響也是不容忽視的。這里很多地方還保留著比較原始的生產(chǎn)和生活方式，因而這里的人們野性未泯，性意識比較自由、坦蕩，這在賈平凹不少作品中都有體現(xiàn)。這種過渡地帶使商州的民性既有關中人的質(zhì)樸、淳厚，又比較靈活、通脫，瀟灑、浪漫。正如賈平凹研究者費秉勛先生對賈平凹的性格、氣質(zhì)的評價：“賈平凹有著文

25、秀溫雅的南國氣質(zhì)，也具備關中人厚道的一面。商山丹水培育了他詩人的氣質(zhì)，經(jīng)黑龍口流入的關中民俗也制約著他的情思。”69實際上，這種婉約派詞人的才情，究其地緣上的原因，更大程度上是因為商州屬南方文化圈，因此商州人更多南人的陰柔之氣，男人較細弱，與北方人的剛健、質(zhì)樸不同。這樣的群體性格特質(zhì)，折射到賈平凹身上，便是他比較擅長、也更有興趣書寫一己的喜怒哀樂，藝術感覺細膩生動，情感豐富柔婉，屬主觀型、表現(xiàn)型作家。當然，我們說，路遙是主觀性很強的客觀型作家，陳忠實是理性感情型作家，賈平凹是主觀型、表現(xiàn)型作家，也許有些失之于簡單。比如，李建軍認為，陳忠實的性格特征是“寧靜”7；費秉勛認為，賈平凹的心理特征是孤

26、獨內(nèi)向，性格特征是羞怯與執(zhí)拗的統(tǒng)一：“這樣說來，他該是怯懦而少剛氣的了，其實不然，他有著內(nèi)在的頑強和堅韌，有極強的自我意識。他的性格是外柔內(nèi)剛，并善于以柔克剛”611。是的，每個人的心理和性格都是復雜的，有著多面性和多重性，在這個意義上，任何歸納都有可能流于簡單，掛一漏萬，我們?nèi)绱嗽u說，也同樣不能避免這樣的局限。賈平凹曾對川端康成作出剴切的評價，其中不乏夫子自道的況味，用來說明他自己的特點反倒是最為準確的：“拿手的是寫日常生活中微妙的感情的東西，靠的是感覺，靠的是體驗，而不是靠橫的即知識面廣贏人”8。且不說他那些真誠傾訴自己的人生感悟、命運遭際和心靈起伏的散文，就是極力追求客觀性的小說這一文學

27、種類，在他的筆下也成了以實寫虛的載體，極具象征性、寫意性、表現(xiàn)性和寓言性。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提出：“文以氣為主”。的確如此，這種較多柔性的氣質(zhì)，使賈平凹的小說和前期散文以嫵媚、清麗、細膩為人稱道(賈平凹后期散文超越前期散文的唯美幼稚，走向憨拙大氣，追求“漢唐氣象”和渾然天成，與他在關中長期生活，受漢唐文學藝術精神浸潤與啟發(fā)有關)。商州的地形與氣候特征似乎培養(yǎng)了人的善變。與路遙的固守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方法、陳忠實對現(xiàn)實主義的有限度的改進與調(diào)整不同的是，賈平凹始終活躍在當代文壇的風口浪尖，意欲窮盡一切可能地進行形式探索，他的多變，被一些批評家概括為多轉(zhuǎn)移、多成效是有目共睹的。盡管這種形式探索的幅度還不夠大

28、，但與路遙、陳忠實相比，還是更具主動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由于在鐵路開通之前，商州是關中通往東與南的主要通道，賈平凹家鄉(xiāng)的縣城龍駒寨是個水旱大碼頭，很早沿丹江河人民就有商貿(mào)往來，因此較之關中、陜北“重農(nóng)抑商”的傳統(tǒng)觀念，百姓較有商業(yè)意識，善于經(jīng)營。這種商業(yè)意識在賈平凹文化心理的根子上種下了胚胎，一旦時機適宜，就會破土而出。這也是賈平凹的廢都之所以開中國當代文學商業(yè)化寫作先河的族群文化原因所在。三省交界之地，長江水系與黃河水系在商州的交匯，實質(zhì)上意味著中原文化、秦文化與荊楚文化的交融，因而商州文化具有多元性與復雜性，直接導致了賈平凹文本中文化成分的駁雜。文本中多元文化的交織、并存，既給他的作品景觀帶來多

29、重維度和豐富內(nèi)涵，也使文本意蘊和作家立場在一定程度上曖昧不明、游移不決，這說明賈平凹還缺乏對各種文化資源進行整合、消化，從一個超越的角度來批判、質(zhì)疑、審視傳統(tǒng)文化和民間文化的自覺意識和氣度。楚文化中道家的老莊思想、浪漫奇詭的屈騷傳統(tǒng)、陰陽家的五行術數(shù)思想等對賈平凹影響極大。老莊思想對賈平凹的影響非常之大：“莊周夢蝶”的典故不僅直接化作了廢都中主人公的名字，其頹廢、虛無的心理感受更是打上了道家的思想底色。賈平凹在90年代以后，非常注意創(chuàng)作前心境的澄澈、空明，反復強調(diào)“虛靜”、“坐忘”等養(yǎng)氣和體道方式，并有意識地以此作為自己的審美觀照方式，從中不難看出他對道家思想的浸染之深。莊子哲學中的“齊物論”

30、使賈平凹能夠以萬物平等的觀念來看待萬事萬物。在懷念狼中，這種平等觀念化作了敘事視角的多重出入與變化，打破了人與動物、自然界之間的畛域，使得文本中人物的活動空間得到了極大的拓展。這種萬物平等觀念引申到哲學層次，便是一種相對主義的認識倫理，與路遙、陳忠實所信奉的本質(zhì)主義有明顯差異。此外，道家的淡泊精神用來解釋賈平凹后期創(chuàng)作的邊緣化態(tài)勢和文學觀的非功利特質(zhì)應該是相當有效的。楚文化中的崇巫尚鬼之風，表現(xiàn)在民間，便是這里迷信鬼神之風甚熾，人們普遍相信人與超自然力量之間的感應，神秘文化盛行。賈平凹曾自述：“我從小就聽見過和經(jīng)歷過相當多的奇人奇事，比如看風水、卜卦、驅(qū)鬼、祭神、出煞、通說、氣功、禳治、求雨、觀星、再生人呀等等，培養(yǎng)了我的膽怯、敏感、想入非非、不安生的性情。”9這種民間風習不僅培養(yǎng)了賈平凹的一些上述性格特點，而且為他提供了取之不竭的題材來源，強化了他作品中的地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