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研究：“詩詞名家講”之《楚辭新注》（二）

“詩詞名家講”之《楚辭新注》（二）屈原對自己政治理想的堅持，對楚國貴族集團的批判，目的是希望楚國富強，是出于對楚國的熱愛。他參與了火熱的政治斗爭，不以窮獨而灰心，不在強大的惡勢力面前變節(jié)，與當時朝秦暮楚的游說之士，以及像《左傳·襄公二十六年》記載的“今楚多淫刑，其大夫逃死于四方，而為之謀主，以害楚國”等人的表現(xiàn)卓然不同，他誓死不離開楚國，與楚國腐朽的政治集團作不倦的斗爭。他在《橘頌》中說：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以橘為喻，表明自己堅貞不二的立場。屈原在政治上遭受挫折時，也曾經(jīng)想過離開楚國，《離騷》中那段很長的關(guān)于神游的描寫，應(yīng)該就是他這種心理狀態(tài)的反映。但是，一個熱愛祖國、關(guān)心人民的人是不會輕易拋棄故土的，經(jīng)過一番神游，他最后還是回到自己國土上來了：陟升皇之赫戲兮，忽臨睨夫舊鄉(xiāng)。仆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峨x騷》屈原這種愛國思想，當國破家亡的時候，表現(xiàn)得更為深沉誠摯：背夏浦而西思兮，哀故都之日遠。登大墳以遠望兮，聊以舒吾憂心。哀州土之平樂兮，悲江介之遺風(fēng)?！恢闹疄榍鹳?，孰兩東門之可蕪？——《哀郢》《莊子·則陽》篇記敘莊周對自己國家的看法：“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況見見聞聞?wù)咭?？”?jīng)過戰(zhàn)亂，楚國的都城十之八九都埋沒于丘陵草木之中，莊周還暢然喜愛。屈原所謂“曾不知夏之為丘兮，孰兩東門之可蕪”，即莊周所謂“丘陵草木之緡，入之者十九”的意思，他比莊周表現(xiàn)了更深的思想感情。他為國家的破亡而悲痛思念，以至于連覺也睡不著：望孟夏之短夜兮，何晦明之若歲！唯郢路之遼遠兮，魂一夕而九逝。——《抽思》他急切地希望重返舊都，誓死也要回去：鳥飛反故鄉(xiāng)兮，狐死必首丘。——《哀郢》正如司馬遷所說：“眷顧楚國，系心懷王，不忘欲返?！黄?，三致志焉?！鼻偸前炎约旱膰液蛧?lián)系起來，把愛國和忠君聯(lián)系起來。這是他的階級局限和歷史局限，是不必苛求于他的。屈原在藝術(shù)上有獨特的創(chuàng)造。他把豐富、深刻的思想內(nèi)容，通過完美、精練和光彩奪目的藝術(shù)形式表現(xiàn)出來。和以前的《詩經(jīng)》相比，他在藝術(shù)上達到了一個新的更高的境界。最突出的是他作品中所表現(xiàn)的浪漫主義精神。這在《詩經(jīng)》中顯示得不充分、不明顯，而在屈原作品中卻表現(xiàn)得極其鮮明。屈原作品中的浪漫主義精神表現(xiàn)為感情的熱烈奔放、想象的奇幻優(yōu)美以及對理想的追求和堅持。他運用豐富的形象思維，把所描寫的社會現(xiàn)象和自然現(xiàn)象都形象化了，而自己就在那個幻想的境界之中，不倦地追求、探索著。像他向重華陳辭之后，便乘龍御風(fēng)而飛升，數(shù)次與古神話中的神靈接觸，但每次接觸都使自己失望；要進入天帝的九重宮，可是帝閽卻不給他開門；要到人間尋求高丘神女，神女恰巧不在那里；去宓妃那里求愛，宓妃卻對他無禮；又找到了簡狄和二姚的居處，可是沒有媒人說合。總之，所逢不偶，終歸失敗。這一段通過幻想所創(chuàng)造出來的雄偉壯麗的境界，反映了屈原在現(xiàn)實中對理想政治的探索和追求?！稇?zhàn)國策·楚策》記載楚國當時的情況是“謁者難得見如鬼，王難得見如天帝”?！峨x騷》則說：吾令帝閽開關(guān)兮，倚閶闔而望予。正是這種對現(xiàn)實情況的真實形象的反映。屈原馳騁著奔放奇幻的想象，廣泛采用了神話神巫的故事，對這些故事中的人物極盡美化之能事，用香花蕙草點綴他們的衣冠服飾和帷幕旌旗等，把他們描寫成美的象征。如《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羅。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jié)桂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美好的容貌、性格、感情，寫得若即若離，似有似無，真是傳神之筆。又如少司命的荷衣蕙帶、湘君的蓀橈蘭旌、云中君的華彩衣、湘夫人的薜荔帷等，都是用香花蕙草的美，來襯托他們品質(zhì)、性格的美。作者通過這些神話神巫的描寫寄托自己美的理想。此外，作者還在《天問》中對那些離奇的神話傳聞提出了一百七十多個問題。從宇宙起源、日月星辰，直到神話傳說、歷史舊聞，提出一連串的疑問，反映出他對天命鬼神等傳統(tǒng)思想的大膽懷疑精神。因此說，對美的理想的堅持，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對自然、歷史奧秘的懷疑與探索，是屈原作品浪漫主義精神的核心。在屈原的作品中，大量而成功地應(yīng)用了比興手法。比，是以彼物比此物；興，是用彼物引起所詠之物。二者在某些情況下又很難區(qū)分。都同樣是一種表情達意的形象思維方法，是用形象思維來表現(xiàn)生活的本質(zhì)。王逸在《離騷序》中說：“《離騷》之文，依《詩》取興，引類譬喻。故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賢臣；虬龍、鸞鳳以托君子，飄風(fēng)、云霓以為小人?！蓖跻莸脑掚m然不完全準確，但是他明確指出屈原的作品發(fā)展了《詩經(jīng)》的比興手法，卻是真知卓識。如《離騷》中用鮮花、香草比喻人的品質(zhì)、志行的高尚和純潔：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峨x騷》又用臭物或蕭艾比喻變節(jié)者或小人：蘭芷變而不芳兮，荃蕙化而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峨x騷》通過對比，對良莠、美惡、賢愚等，就有了更鮮明更具體的認識，從而引起人們強烈的愛和憎。作者還用鷙鳥和鴆鳩比喻忠貞之士和奸佞之輩，都具有同樣的藝術(shù)效果。更令人注目的是作者用鮮花香草自喻：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栖梁梢詾橐沦猓饺匾詾樯?。——《離騷》把江離、辟芷、秋蘭、木根結(jié)茝、菌桂紉蕙以及荷衣蓉裳等，都用來象征詩人自己品格的高尚和堅貞，這就把詩人的形象升華、提高了。屈原還用道路來比喻人們遵循的政治方向、品德行為等。在《離騷》中，他把古人的美德懿行說成是“遵道而得路”，把奸佞之輩排斥忠良的行為斥責(zé)為“路幽昧以險隘”。認為楚王的改弦易張是“悔遁而有他”，認為堅持自己的政治理想是“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導(dǎo)夫先路”，要“奔走先后”“及前王之踵武”等等。由于作者廣泛地運用比興手法，因此把政治性很強的內(nèi)容，包蘊于豐富、鮮明和個性突出的形象之中，產(chǎn)生言簡而意賅、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藝術(shù)效果。司馬遷贊揚《離騷》說：“其文約，其辭微，其志潔，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边@是對屈原作品比興手法的卓異成就之高度概括。另外，屈原在文學(xué)語言的運用上，比《詩經(jīng)》也有很大的進步與發(fā)展。《詩經(jīng)》的形式基本上是四言體，而屈原的作品則在吸收民間歌曲的基礎(chǔ)上形成為一種長短不齊的“騷”體。這種句法參差錯落、靈活變化的新的詩歌形式，在我國文學(xué)史上是首創(chuàng)。屈原采用了許多楚地方言，宋人黃伯思所謂“屈宋諸騷皆書楚語、作楚聲”。他在《翼騷序》中還舉“些、只、羌、誶、謇、紛、侘傺”作楚語的例子，舉“頓挫悲壯，或韻或否”作楚聲的例子，這都是正確的、有見地的。除此以外，屈原作品中的汨、搴、馮、邅、班、莽、諑、轪、靈、閶闔等，也都是楚地的方言。屈原采用的楚地方言，并不是自然形態(tài)的語言，而是經(jīng)過了提煉和加工，使之更能傳神狀貌，增強了詩歌的語氣和形象性。在“兮”字的運用上，就靈活多樣。屈原作品豐富的思想內(nèi)容，就是通過這樣完美的藝術(shù)形式表現(xiàn)出來。屈原的作品生動深刻地反映了當時楚國的社會現(xiàn)實。他的思想、觀點、主張都深深植根于楚國的現(xiàn)實之中。高爾基曾說：“有許多實例，證明藝術(shù)家是自己階級和時代之客觀的歷史家?！保ā段业奈膶W(xué)修養(yǎng)》）屈原的巨作，反映了戰(zhàn)國末期楚國的社會歷史變化。從這個意義上講，他的作品也可以稱作他那個時代的史詩。在屈原的影響下，楚國又產(chǎn)生了一些詩人?！妒酚洝でZ生列傳》說：“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辭’而以‘賦’見稱。然皆祖屈原之從容辭令，終莫敢直諫?！彼斡袷乔蟮闹匾骷遥淖髌方裉毂４娴挠惺?，但可確信為他作的僅《九辯》一篇而已。這篇作品完全是學(xué)習(xí)屈原的《離騷》，描寫志士的坎坷不遇，在基本精神上和《離騷》大體一致。他想效忠楚國和楚王，然而奸佞從中挑撥，不能如愿以償。但他絕不肯和那類人同流合污：“與其無義而有名兮，寧窮處而守高；食不媮而為飽兮，衣不茍而為溫?！北憩F(xiàn)了他堅貞的操守。和宋玉同時的作家有唐勒、景差，但是他們的作品多已失傳了，我們無從考察。到了西漢，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