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魯迅

如何評價魯迅

主講人：1如何評價魯迅魯迅是一位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作出了杰出貢獻的偉大人物。他登上文壇標志著一個偉大文學時代的來臨；他的去世也標志著一個文學時代的結(jié)束。他的精神雖在延續(xù)，但畢竟再也沒有人來代替他，直到今日。這是一位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乃至中國文學史上有重要地位與影響的作家。2但如何評價魯迅呢？對魯迅的評價，學術(shù)界一直沿用毛澤東的論斷：

魯迅是一個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命家。3

我雖然也同意這一評價，但總覺得這一評價：1.太政治化；2.太抽象，缺少個性內(nèi)涵。（因為，人類文學史上一切被稱為“偉大文學家”的人，也可以稱為偉大的思想家。如莎士比亞，塞萬提斯，托爾斯泰，曹雪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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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20世紀80—90年代后，又有學者對魯迅進行了新的評價。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兩位學者的評價：一位是王富仁；一位是汪暉。

王富仁認為：魯迅是中國文化的守夜人。

汪暉認為：魯迅是具有“中間物”意識到最清醒的人。5這兩位著名學者對魯迅的評價盡管很有深度，并帶著悲劇般的崇高性。但同樣也存在局限：1、過于精神化、思想化、知識化與圣化。2、不是對魯迅“全人”的評價?？傊?其評價的致命之傷在于：忽視了魯迅的感性生命形式與內(nèi)容。6

那么，應怎樣評價魯迅呢？魯迅作為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的個性特征何在呢？

我認為：

7孤寂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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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評價，不在于否定“三個偉大”，而在于賦予這一評價以個性內(nèi)容；同樣，也補充王富仁與汪暉對魯迅的評價。同時由此來解釋魯迅生前一些容易讓人誤解的行為。我評價的落腳點是“巨人”；我評價的著眼處是魯迅的“孤寂”。為什么說魯迅是“孤寂“的？這可以從三個方面看：9

1.從個人生活來看：由于種種原因，縱觀魯迅的一生，在他的社交圈子里，尤其是在文化人圈子里，與他心心相印的朋友說不出幾個。所謂五四時期的“同人”，如胡適、劉半農(nóng)、錢玄同及后來的創(chuàng)造社諸君郭沫若等，與魯迅均沒有什么深交。至于左聯(lián)時期的所謂“同道”，如周揚、夏衍，或因思想差異，或者因人格的不同，從來就沒有什么私交。雖然在各種文化活動中，尤其是在“左聯(lián)”中，魯迅都唱著主角，那主要是因為他的才能和威望，并非是“朋友”之誼使然10

五四時期，他沒有參加過什么社團，文學研究會、創(chuàng)造社與他都沒關(guān)系；他倡導過“語絲社”等，其中多數(shù)人與他關(guān)系都很一般。至于像高長虹之類，接受過他的無私的幫助，卻反過來攻擊他，更使他感到人心的難測，所以他不合群。11他一生崇尚獨往獨來，雖然在理智上他曾說，他要“聽將令”，但在社交中，他是孤獨的。他有很多追隨者，多為青年人，他們追隨他，是因為景仰他；魯迅幫助他們并與之交往，主要是出于對后輩的獎掖。他交往較深，被他視為知己的人大概只有兩個：一個是日本人內(nèi)山完造；一個是瞿秋白。12魯迅與內(nèi)山完造13瞿秋白

14魯迅與內(nèi)山完造結(jié)識得很晚（28年）。瞿秋白，魯迅曾送給瞿秋白一幅清人何瓦琴的對聯(lián)；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回懷視之?？上?，魯迅與瞿秋白不僅結(jié)識得晚，且結(jié)識兩年后，瞿就被國民黨抓住殺害了。交友不廣，一方面說明魯迅很孤獨，缺少交流很寂寞，另一方面說明他個性太突出。有突出的個性，正是“巨人”的品質(zhì)之一。15同時，魯迅的家庭生活也是不幸的。這種“不幸”既加重了他的孤寂，又構(gòu)成了孤寂的內(nèi)容。少年時代家道衰落，飽嘗了人間的冷暖。1906年26歲時，又奉母命與朱安女士結(jié)婚，以后幾十年一直受到這樁無愛的婚姻的折磨。許壽裳在《亡友魯迅印象記》中說：“魯迅曾對我說過：‘這是母親給我的一件禮物，我只能好好的供養(yǎng)它，愛情是我所不知道的’”。這種不幸的婚姻限制了他對愛的追求，加重了他的孤獨。16

1923年，兄弟失和，周作人與魯迅絕交，魯迅搬出家，另覓房子居住，就是北京磚塔胡同61號，即現(xiàn)在的“北京魯迅博物館”。《秋夜》就寫于此。其孤寂之感溢于言表。17之后（1927年到上海后）與許廣平同居。此時，魯迅仍是孤獨的。從《兩地書》來看，我們難以找到撫慰魯迅情感的內(nèi)容，更多的是老師與學生在漫談社會、人生、人際等等。西方人說，書信是最溫柔的藝術(shù)，更何況是“情書”！在情書中都難找到“溫柔”，其處境就可想而知了。（當然，也許是為發(fā)表的原因，不過，這不是主要的。）（與魯迅交往時間最長，相處最熟，感情最要好的女學生是許羨蘇。1920年相識，魯迅寫給許羨蘇的信件，比《兩地書》多多了。見馬蹄疾著：《魯迅生活中的女性》知識出版社1996年1月。）18

2.從情感世界看：魯迅的情感豐富而鮮明：愛如陽光溫暖人心；憎如冬寒砭人身心。但又愛憎分明。敏感而憂郁：對一切關(guān)己不關(guān)己的人和事都會引發(fā)一種感情傾向；對社會、自身常懷憂郁之情。19

魯迅的情感世界由兩部分組成：

A.民族、大眾情感。對民族，魯迅充滿了愛國主義情懷；對大眾，他“哀其不幸”（同情），又“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

B.個人情感。他渴望愛，重情。正如他所說的“無情未必真豪杰”。20魯迅有這樣崇高的情感：“愛國”，“憂國憂民”，可是沒人理解他，正如他青年時代寫的一首詩一樣“寄意寒星荃不察”；魯迅對民眾如此傾注同情，盼他們覺醒，不僅民眾“不察”，連文化同人也“不察”。創(chuàng)造社同仁說他是“封建余孽”，“二重反革命”（郭沫若語）；太陽社的阿英說他將民眾寫得如此落后，看不到光明，是落伍者，冷眼旁觀者，等等。他渴望愛，可母親送給他的“禮物”（婚姻），卻使他不知道愛情為何物……21

從魯迅的情感世界看，他的愛國、憂國憂民之情，無疑是偉大的；他個人情感的對愛的渴望對情的看重，是符合人性的。但卻不被人理解，所以，他又是孤寂的。（許廣平曾回憶，魯迅有時喝很多的酒，到陽臺上躺著。這也是心中痛苦、寂寞的一種表現(xiàn)與排遣。見張夢陽：《中國魯迅學通史》下，第557頁，廣東教育出版社2002年12月。）22

3、從思想境界看

魯迅的思想，犀利、睿智、深邃、明達。他對中國歷史、中國現(xiàn)實、中國人的認識既獨特又深刻。他對中國的歷史的方方面面，從政治、文化、哲學、宗教、藝術(shù)，給予了全面的反省，既首肯了中國歷史的偉績，更發(fā)現(xiàn)了它的弊端，如禮教“吃人”，制度的專制等。23他對中國現(xiàn)實中各種革命的性質(zhì)及問題，洞若觀火。他對辛亥革命的失敗教訓的總結(jié)是無人能比的（沒有喚醒民眾），對革命文學的真知灼見，今天看來，仍是深刻的。至于他對中國“國民性”的發(fā)掘、批判的深度，至今也是讓人驚嘆的?？傊?，他當時的思想境界，在中國的思想界、文學界的同仁中是最高的。這無疑直接顯示了他的偉大和巨人風范。24

但是，事物的辯證法恰恰就在這里：曲高則和寡。由于他的思想境界太高了，他同時代人都難以達到，所以引不起共鳴。他與中國的許多文化名流進行過“論爭”。他論爭的目的很清楚：探索真理，也檢驗自己對歷史、現(xiàn)實、人的看法是否正確，他希望在“論爭”中進一步完善自己。25可是，他失望了。每一次論爭，從五四時期的與論爭，關(guān)于“問題與主義”的論爭，與現(xiàn)代評論派的論爭；到左聯(lián)前期與創(chuàng)造社、太陽社的論爭，到晚年關(guān)于“國防文學”與“民族革命戰(zhàn)爭的大眾文學”的論爭……，沒有一個人真正以理論的力量說服過他，所有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似乎“勝利”了，但這是苦澀的勝利。所以他更感到孤獨、寂寞。26正如他1933年《題<彷徨>》一詩中所說：寂寞新文苑，平安舊戰(zhàn)場，兩間余一卒，荷戟獨彷徨。27（如，對復古派學衡與甲寅的論爭中，魯迅在《估〈學衡〉》中分析他們的翻譯，說他們將“烏托邦”譯為“烏托之邦”；說他們的文章《浙江采集植物游記》“連題目都不通了。采集有所務，并非漫游，所以古人作記，務與游不并舉，地與游才相連。”“文且未亨，理將安托，窮鄉(xiāng)僻壤的中學生的成績，恐怕也不至于此的了?！痹凇洞餕S君》中說甲寅主帥章士釗的文章，“連成語也用不清楚，如‘每下愈況’之類”。）28

既然，在同輩人中找不到思想的共鳴者，所以，孤寂的魯迅將目光轉(zhuǎn)向了青年。他一生那么熱情地幫助、獎掖青年人，如殷夫、柔石、葉紫、蕭軍、蕭紅等，其中的原因之一大概在此。29（還可從魯迅的文學創(chuàng)作看。魯迅的文學創(chuàng)作從思想到藝術(shù)都是偉大的，無人能比的，同時，在當時不僅沒有人達到，甚至也被有的人誤解，如成仿吾等。偉大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