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雪齋的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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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雪齋的老先生

唐吉慧

集藏名人書札，我和不少舊書商結(jié)下緣分，松雪齋的老先生是最熟諳的一位。六十開外的年紀，稀松的頭發(fā)掉了一大半，說話慢聲細氣，從來表情不多，很少有笑容能在他的圓臉上產(chǎn)生皺褶，像他店里的舊書那樣沒火氣。每次我去他店里向他問好，他總悠悠應(yīng)一聲，"來啦'，而后取出身后柜子里的一次性杯子，添了茶葉，為我倒上茶，持續(xù)忙他手上的活計。他的書店在福建中路靠著一塊小綠地，租的鋪子，擺了四架子舊書，僅容得下三四人，我倒是熱愛，小小的，安寧靜靜，比大書店溫馨，比大書店神秘。店里的書隨我翻，他從來不管。

書看累了，我便與他面對面坐著閑聊。曾聽他講起過一些舊事，"文革'前下鄉(xiāng)務(wù)農(nóng)，"文革'終止在一家廠里當工人，沒別的嗜好，只是熱愛讀點書，每月的工資生活之余全部買書，日子一久越積越多，干脆辭了公職當起書商來。老先生收得最多的是線裝書，我不怎么有興趣，只和他成交過幾樁信札的小生意，信札是他收線裝書時"打悶包'順水搭進的。

我熟悉老先生五六年，老先生照應(yīng)了我五六年。他收進的信札幾乎都讓我先挑先選，我從他這里不斷買走的張伯駒、鄭逸梅、許姬傳如今都成了我的案前珍賞。老先生推崇鄭逸梅，勸我鄭逸梅的書要讀一些，正史縱然好，但未必都可信，筆記雜著多的正是第一手原始資料。有回談到呂貞白，我覺得名氣小，字畫應(yīng)少人問津。老先生說這一介窮書生有的是學(xué)問："他的老師是張季直和父執(zhí)夏敬觀，懂碑版懂詩詞，是個正統(tǒng)的文人，夏先生晚年不少文章多為他代筆，以后確定有人懂。'怪我年少淺薄，他的一件呂貞白墨跡半賣半送給我我沒要。

前幾年古籍拍賣珍藏市場絢爛得如夢如幻，老先生奔波輾轉(zhuǎn)在全國各個拍賣行，大拍小拍、春拍秋拍，版本不錯、價錢適合的絕不錯過，心愛的自己留著，其余拿到上海加利出手。他在南京與數(shù)位買家大戰(zhàn)數(shù)十回合，購回了一套明萬歷二十四年南京國子監(jiān)刊本《史記》一百三十卷，一向視為店內(nèi)珍藏，任憑有藏家高價相商，從沒舍得賣掉，這輩子算是經(jīng)過風(fēng)雨，見過彩虹了。那年我去北京出差，老先生恰好在北京加入一場拍賣會。他說拍賣公司為他安置了一個標間，讓我搬去他那兒將就幾晚無妨："出門在外，能省就省些吧。'我怕給他添麻煩，結(jié)果還是租住了一家旅館。北京辦完事，我隨他一起去拍賣會長見識。會場上他把我拉在身邊，靜靜跟我講解拍賣場上的微妙玄機。"那幾件拍品是假的，吳湖帆和俞平伯的題識款識干干癟癟清晰描花，別看成交價格挺高，那是賣家和拍賣公司做的戲，我可不糊涂。'老先生斜斜白了一眼坐在前兩排競拍的一位買家。"那人正是賣家！這豈不是等于設(shè)了局？'我慌張地問他。"全是投機惹的禍，他們在演乾坤大挪移，以后這些東西假的都成真的了。會有人受蒙惑接手，那是用錢換了廢紙了，拍賣行亂得一團糟。'老先生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告誡我："你以后千萬提防、提防。'我似懂非懂，一邊點頭稱是，一邊望著他肅穆凝沉的神情，對他頓生敬重之心。

2022年12月初，一個陰冷的午后，老先生的摯友老胡突然來電話說老先生前兩天癌癥過去了。我呆住了。10月時曾與老先生通過電話，他說自己6月查出病癥，8月手術(shù)出院，10月已無大礙，沒想短短兩個月，就此天人永隔。

老先生曾說送我一通陳從周的信，此后每次去他小店，臨走他總要跟我道一聲歉，緣由家中書堆得雜亂，信在何處無從尋起，翻了幾次無果。他要我寬下心，找到確定給我。轉(zhuǎn)瞬，我開頭了在北京的求學(xué)。有天與好友走到琉璃廠某書商的店里取暖，書商知道我熱愛名人書札，拿了一封陳從周的書信給我看。我看著陳從周的書信，開頭幾句讀了叫人頗傷感："流光匆促，令尊瑗仲恩師仙逝又將一年，緬念教化之情無日不在懷想中'我不禁想起了松雪齋，這些年和老先生交往的故事雖不算多，不算深刻，但他真是個好老頭兒。我把這封陳從周的信要了下來，只為紀念一段與松雪齋老先生的故紙因緣：人散去，園梅零亂，又是去年聞雨時。

（《文匯報》2022年2月26日第11版）

19.文章第五自然段屢屢提到表時間的月份，為什么？（4分）

20．請概括文章第一段的主要內(nèi)容，并說說這樣寫的目的。（4分）

21.綜觀全文，你認為老先生是一個怎樣的人？（4分）

22.文章第四段寫到"老先生奔波輾轉(zhuǎn)在全國各個拍賣行心愛的自己留著，其余拿到上海加利出手'。有人認為"加利出手'有損老先生的正面形象，理應(yīng)刪去。對此，你是怎樣認為的？（6分）

參考答案：語文網(wǎng)

19．主要是為了表現(xiàn)其去世之突然，我之驚愕，表達了我對老先生的憧憬。

20.第一段主要寫了老先生的外貌和招呼我的處境。老先生表情不多，顯示其沉穩(wěn)；招呼時我肆意、自然，不做作，顯示其為人正直，懇切。這樣寫，目的是交代我與先生的交情，同時為下文描寫老先生的性格定下基調(diào)：老先生就是一個正直、良善的好人。

21.老先生是一個正直、良善、關(guān)愛他人的書商、儒商。老先生說話慢聲細氣，店面溫馨，顯示其淡泊的心境；老先生推崇鄭逸梅，顯示其正直；老先生讓我先挑信札，拍賣會上的警告，顯示其良善；允許送我陳從周的信，顯示其忠誠。

22.理應(yīng)刪去："加利出手'說領(lǐng)略老先生以此賺錢，和他面對拍賣行亂象嘆氣行為不吻合，也和塑造的老先生的正直形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