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牧人和他的妻子 牧人歌詞

本文格式為Word版，下載可任意編輯——老牧人和他的妻子牧人歌詞中午了，她請鄰居協(xié)助，把老牧人—她的丈夫抬到那棵老沙棗樹的底下。這是個多雨的秋天，整個一個早晨，牛毛一樣的毛毛雨下個不停。陰暗的天氣襯托悲哀的心情，天也顯得悲，心也顯得暗，天和人都被一個牧羊老漢的病危牽動了。

老樹的葉子在深秋的風(fēng)中不由自主地凋落，那些象征著生命的綠色，從幾天前開頭一層一層地被剝光，只剩下樹的頂梢處尚存一些半黃半綠的殘葉，在細雨和秋風(fēng)里顫抖。結(jié)了五十年果子的老樹，并沒有給人們留下特別的記憶，假使它在這場秋雨中死去，有幾個人還會念記它？

老牧人躺在沙棗木的床板上，經(jīng)受著人生結(jié)果一次痛楚。他的一生歷經(jīng)了戰(zhàn)役、災(zāi)荒、疾病、運動種種苦難，每當(dāng)一次災(zāi)難惠臨到他面前時，他總是不聲不響地逆來順受，他信任命運和生活，信任自己的忍耐。這一次是最最殘酷的磨折，不幸仿佛在一夜間長出十二只手臂，掐住老牧人微弱的呼吸，引領(lǐng)他一步步走近死神。老牧人用完結(jié)果的氣力，咬緊牙關(guān)，咬緊拖他走向生命深淵的病魔。

她披著一頭雪樣的白發(fā)，披著白發(fā)一樣修長的悲哀。她悄悄地守護著一聲不吱的丈夫，盡妻子結(jié)果一些恩愛和情意。“??！他一生都是伴隨亮堂的陽光放牧羊群，為什么臨走卻讓他冒著綿綿的秋雨？這不公允，理應(yīng)讓他揣著一輪炎熱的太陽上路，讓他享受結(jié)果一次和暖?！彼龥]有哭，她已經(jīng)沒有眼淚了，她習(xí)慣了用沉靜去迎接生活中的苦辣酸甜。她懊喪這些年總是罵丈夫喝酒，總是掏光他兜里的結(jié)果一文錢，好讓他的酒瓶子是空的。她也懊喪去年冬天沒有陪他去呼和浩特，從年輕時他就想逛逛那座大人小孩都敬仰的城市。他說呼和浩特的銀匠是最卓越的，他說要給她打一副純銀的首飾。她滿懷懊喪地端來一銅盆溫水，要結(jié)果一次給丈夫洗那干裂的手腳。那是一雙接生過成千上萬只羔羊的手，那也是一雙邁過千條溝谷、走遍阿拉善草原的腳。

彌留中的老牧人，不時地眨著暗淡的目光，這一生留給他的記憶，有的痛楚，有的幸福；有的很得志，有的也缺憾。他的妻子，從過門那天起，一年有三個季節(jié)過著孤寂的日子。妻子的心就拴在丈夫的鞭梢上，她的思念早就成了牧人的影子。她的心在牧人的每個腳印上做夢，總是夢著草原和羊群。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那些個讓她懸念的日子，每天都是感情的冬天，都是神不守舍的牽念。草原落下皚皚白雪的時候，羊只長出老毛的時候，他們團聚了。最寒冷的季節(jié)，她的心頭最和暖；日照最短的季節(jié)，給她留下的回憶最悠長。

春風(fēng)撲面，春雨蒙蒙，春草漸綠。當(dāng)老牧人趕上羊群走向草原時，丟下了鋪著羊毛氈的熱炕，丟下二百多天的家務(wù)和農(nóng)活，丟下妻子彌漫期盼、依依不舍的目光，丟下了又一輪重新開頭的思念。那種難以啟口的落莫，那種沒法擺脫的無奈，比紡不盡的羊毛繩還長，比熟透了的黃連還苦?？墒撬龥]有怨恨和嘆息的時間，也找不出對丈夫懷恨的理由。每天一睜開眼睛，她便投入沒完沒了的勞作，雞鴨鵝狗等待她去喂食，屋后的自留地等待她去鋤草澆水。她要一寸一寸地紡?fù)昴菐装俳镅蛎?，要把一團一團的羊毛繩再織成羊毛口袋；她上要侍候公婆，下要呵護子女，簡直就像一只上滿發(fā)條的時鐘，不能一刻休止，沒有一刻安閑。她除了在那冰雪世界中的三個月，盡情地享受女人渴望的溫柔，其他九個月里，卻只能獨立地去支撐一個家，支撐全部生命的沉重。做牧人的妻子，很像做軍人的妻子，一半是女人，一半是男人。

老牧人撩起沉重的眼皮，他感覺到屬于他的生命已經(jīng)很有限了。他沒有留下什么可惜，沒有做過什么愧對良心的事兒，對于這個世界他沒有需要懺悔的過錯。可是對他的妻子卻滿懷愧疚，滿懷痛悔。他的嘴唇朝著妻子無力地嚅動了幾下，發(fā)不出聲音，仿佛有大量話要對她說，或許是一些感恩的話，或許是一些歉意的話。兩行淚水從老牧人的眼角流了出來，一向流到耳根。那是在一次批斗大會以后，他無端地打了良善的妻子。妻子一面忍著疼痛流淚，一面勸解憤怒至極的丈夫。妻子知道丈夫沒有過錯，他沒有在威逼威嚇面前說半句違背良心的話，他是把一肚子無處發(fā)泄的委屈、怒火，全發(fā)泄在可憐的妻子身上了。妻子沒有再在他的傷口上撒鹽，她忍受了。還有一次，老牧人由于死了幾只春羔，喝了一頓悶酒，無處消愁無可奈何，失去了常人的理智，竟然騎在妻子的背上，用鞋底打她的屁股，就像一個粗魯?shù)募一锇l(fā)瘋?cè)鲆澳菢樱翢o道理地發(fā)泄野蠻和施暴。妻子沒有抵擋，可也沒有忍讓，她以她自己的方式舉行抗?fàn)?，坐在井邊上大哭一場……丈夫怕她尋短見，把她抱回家，說了足有一牛車賠罪的話，直到說得妻子破涕為笑，才把那顆懸了一全日的心放了下來。彌留中的老牧人，把這些往事當(dāng)做一生中最羞辱的記憶。他多么夢想能再活幾年，要是那樣，他要用牧羊人對羔羊的和藹，去疼愛年邁的妻子，把全體的遵從、和暖、保護都無留存地獻給她，以補償一位勤勞良善的女人一生的虧心和委屈。

秋雨又不緊不慢地落著，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婆婆陳述一些不著邊際的故事。老牧人的妻子知道丈夫此時在想什么，她不認為自己有多么不幸和痛楚，丈夫常年生活在草原上，拋妻舍子，一個人孤苦伶仃，每天只能和羊群說話，只能吃幾把羊奶子拌炒面，只能靠“半導(dǎo)體”做伴兒解悶兒，他才不幸和痛楚。她看著滿欄純凈的羊群，那是丈夫給她留下的純凈的愛。她隱隱地有一絲無愧的得志，平凡的幸福填滿心頭。老牧人的臉上擦過一抹淡淡的微笑，這是他留給妻子的第一次也是結(jié)果一次微笑。他帶著妻子的勤勞和賢惠走了，終止了一個牧人的跋涉。

他過世的那天，全村人都哭了。給他送葬的那天，簡直成了全村人最盛大的紀(jì)念活動。有一位過路的詩人望見這情景也深深地被感動了，他欣然寫道：

老牧人活了七十三歲

卻再也熬不過第七十四個春天了

（七十三、八十四是個坎兒）

像大青山在人們的心中突然崩頹

安葬老牧人的那天早晨

整個大草原都浸潤著淚水

嗩吶聲哽咽著人們的喉嚨

一片淡淡的浮云遮掩朝暉

沉重的腳步踏著沉重的心情

仿佛大草原上的快樂都在這一天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