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難盡話林沖

一言難盡話林沖《水滸》解讀水滸——水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第七回花和尚倒拔垂楊柳豹子頭誤入白虎堂第八回林教頭刺配滄州道魯智深大鬧野豬林第九回柴進(jìn)門招天下客林沖棒打洪教頭第一十回林教頭風(fēng)雪山神廟陸虞候火燒草料場第十一回朱貴水亭施號箭林沖雪夜上梁山林沖趕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過來，喝道：“調(diào)戲良人妻子，當(dāng)?shù)煤巫?！”恰待下拳打時(shí)，認(rèn)的是本管高太尉之子高衙內(nèi)。當(dāng)時(shí)林沖扳將過來，卻認(rèn)得是本管高衙內(nèi)，先自手軟了。高衙內(nèi)說道：“林沖，干你什事，你來多管！”原來高衙內(nèi)不認(rèn)得他是林沖的娘子。調(diào)戲良人妻子，當(dāng)?shù)煤巫?！懂得法律，相信法律，想依照法律解決問題的人。如果是李逵，如果是魯智深？“林沖，干你什事，你來多管！”高衙內(nèi)憑什么氣勢洶洶？權(quán)勢和法律的較量。只見智深提著鐵禪杖，引著那二三十個(gè)破落戶，大踏步搶入廟來。林沖見了，叫道：“師兄那里去？”智深道：“我來幫你廝打?！绷譀_道：“原來是本官高太尉的衙內(nèi)，不認(rèn)得荊婦，時(shí)間無禮。林沖本待要痛打那廝一頓，太尉面上須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譀_不合吃著他的請受，權(quán)且讓他這一次。”智深道：“你卻怕他本官太尉，灑家怕他甚鳥！俺若撞見那撮鳥時(shí)，且教他吃灑家三百禪杖了去?！绷譀_領(lǐng)了娘子并錦兒，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樂。魯智深粗魯急躁不畏強(qiáng)暴、見義勇為、嫉惡如仇。魯智深的俠肝義膽是多么的真誠，真誠得感人肺腑，真誠得叫人心靈得到凈化。能忍，隱忍，忍辱負(fù)重，委屈求全。忍到了有些懦弱，有些窩囊。息事寧人，不想惹事，怕事次日，商量了計(jì)策。陸虞候一時(shí)聽允，也沒奈何，只要小衙歡喜，卻顧不得朋友交情。陸虞候道：“阿嫂，我同兄長家去吃三杯?！绷譀_娘子趕到布簾下叫道：“大哥，少飲早歸?！绷譀_與陸謙出得門來，街上閑走了一回。林沖道：“賢弟不知，男子漢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沉在小人之下，受這般腌臜的氣?！标懹莺虻溃骸叭缃窠娭?，雖有幾個(gè)教頭，誰人及得兄長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卻受誰的氣？”林沖把前日高衙內(nèi)的事告訴陸虞候一遍林沖見說，吃了一驚。也不顧女使錦兒，三步做一步，跑到陸虞候家。搶到胡梯上，卻關(guān)著樓門。只聽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妻子關(guān)在這里？”林沖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開門！”那婦人聽的是丈夫聲音，只顧來開門。高衙內(nèi)吃了一驚，斡開了樓窗，跳墻走了。出得門外看時(shí)，鄰舍兩邊都閉了門。女使錦兒接著，三個(gè)人一處歸家去了。林沖拿了一把解腕尖刀逕奔到樊樓前去尋陸虞候，也不見了。卻回來他門前，等了一晚，不見回家。林沖自歸。林沖一連等了三日，并不見面。府前人見林沖面色不好，誰敢問他。第四日飯時(shí)候，魯智深逕尋到林沖家相探，問道：“教頭如何連日不見面？”林沖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師兄。既蒙到我寒舍，本當(dāng)草酌三杯，爭奈一時(shí)不能周備。且和師兄一同上街閑玩一遭，市沽兩盞如何？”智深道：“最好?！眱蓚€(gè)同上街來，吃了一日酒。又約明日相會(huì)。自此，每日與智深上街吃酒，把這件事都放慢了。林沖見了，執(zhí)刀向前聲喏。太尉喝道：“林沖，你又無呼喚，安敢輒入白虎節(jié)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著刀，莫非來刺殺下官？有人對我說：你兩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绷譀_躬身稟道：“恩相，恰才蒙兩個(gè)承局呼喚林沖，將刀來比看?！碧竞鹊溃骸俺芯衷谀抢?？”林沖道：“恩相，他兩個(gè)已投堂里去了?！碧镜溃骸昂f??！什么承局敢進(jìn)我府堂里去。左右，與我拿下這廝?！闭f猶未了，傍邊耳房里走出二十余人，把林沖橫推倒拽，恰似皂雕追紫燕，渾如猛虎啖羊羔。因何手執(zhí)利刃，故入節(jié)堂，欲殺本官?！备蓪⑻狙哉Z對滕府尹說了。府尹道：“林沖，你是個(gè)禁軍教頭，如何不知法度，手執(zhí)利刃，故入節(jié)堂？這是該死的罪犯?！绷譀_告道：“恩相明鏡，念林沖負(fù)屈銜冤。小人雖是粗鹵的軍漢，頗識些法度，如何敢擅入節(jié)堂。為是前月二十八日，林沖與妻到岳廟還香愿，……”正值有個(gè)當(dāng)案孔目，姓孫名定，為人最鯁直，十分好善，只要周全人，因此人都喚做孫佛兒。稟道：“此事果是屈了林沖。只可周全他?！备溃骸八鱿逻@般罪，高太尉批仰定罪。定要問他手執(zhí)利刃，故入節(jié)堂，殺害本官。怎周全得他？”孫定道：“這南衙開封府不是朝廷的，是高太尉家的？”府尹道：“胡說！”孫定道：“誰不知高太尉當(dāng)權(quán)，倚勢豪強(qiáng)，更兼他府里，無般不做。但有人小小觸犯，便發(fā)來開封府要?dú)⒈銊?。卻不是他家官府?！备溃骸皳?jù)你說時(shí)，林沖事怎的方便他施行斷遣？”孫定道：“看林沖口詞，是個(gè)無罪的人。只是沒拿那兩個(gè)承局處。如今著他招認(rèn)做：‘不合腰懸利刃，誤入節(jié)堂?！拐榷?，刺配遠(yuǎn)惡軍州。高俅情知理短，又礙府尹，只得準(zhǔn)了。重情重義林沖林沖執(zhí)手對丈人說道：“泰山在上，年災(zāi)月厄，撞了高衙內(nèi)，吃了一場屈官司。今日有句話說，上稟泰山。自蒙泰山錯(cuò)愛，將令愛嫁事小人，已經(jīng)三載，不曾有半些兒差池。雖不曾生半個(gè)兒女，未曾面紅面赤，半點(diǎn)相爭。今小人遭這場橫事，配去滄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穩(wěn)，誠恐高衙內(nèi)威逼這頭親事。況兼青春年少，休為林沖誤了前程。卻是林沖自行主張，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鄰在此，明白立紙休書，任從改嫁，并無爭執(zhí)。如此，林沖去的心穩(wěn)。免得高衙內(nèi)陷害?！绷譀_見了，起身接著道：“娘子，小人有句話說，已稟過泰山了。為是林沖年災(zāi)月厄，遭這場屈事。今去滄州，生死不保。誠恐誤了娘子青春，今已寫下幾字在此。萬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頭腦自行招嫁。莫為林沖誤了賢妻?！标懼t道：“你二位也知林沖和太尉是對頭。今奉著太尉鈞旨，教將這十兩金子送與二位。望你兩個(gè)領(lǐng)諾。不必遠(yuǎn)去，只就前面僻靜去處，把林沖結(jié)果了，就彼處討紙回狀回來便了。若開封府但有話說，太尉自行分付，并不妨事?！倍溃骸皡s怕使不得。開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去，卻不曾教結(jié)果了他。亦且本人年紀(jì)又不高大，如何作的這緣故。倘有些兜答，恐不方便。”薛霸道：“董超，你聽我說。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說使這官人又送金子與俺。你不要多說，和你分了罷。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照顧俺處。前頭有的是大松林猛惡去處，不揀怎的，與他結(jié)果了罷?！碑?dāng)下薛霸收了金子，說道：“官人放心，多是五站路，少便兩程，便有分曉?！标懼t大喜道：“還是薛端公真是爽利。明日到地了時(shí)，是必揭取林沖臉上金印回來做表證。陸謙再包辦二位十兩金子相謝。專等好音，切不可相誤?！碑?dāng)晚三個(gè)人投村中客店里來。不等公人開口，去包裹取些碎銀兩，央店小二買些酒肉，氽些米來，安排盤饌，請兩個(gè)防送公人坐了吃。董超、薛霸又添酒來，把林沖灌的醉了，和枷倒在一邊。薛霸去燒一鍋百沸滾湯提將來，傾在腳盆內(nèi)，叫道：“林教頭，你也洗了腳好睡?！绷譀_掙的起來，被枷礙了，曲身不得。薛霸便道：“我替你洗?！绷譀_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那里計(jì)較的許多?！绷譀_不知是計(jì)，只顧伸下腳來。被薛霸只一按，按在滾湯里。林沖叫一聲：“哎也！”急縮得起時(shí)，泡得腳面紅腫了。林沖道：“不消生受?！毖Π缘溃骸爸灰娮锶朔坦?，那曾有公人伏侍罪人。好意叫他洗腳，顛倒嫌冷嫌熱！卻不是好心不得好報(bào)！”口里喃喃的罵了半夜。林沖那里敢回話。林沖執(zhí)手對丈人說道：“泰山在上，年災(zāi)月厄，撞了高衙內(nèi)，吃了一場屈官司。力拔山兮氣蓋世，時(shí)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項(xiàng)羽《垓下歌》對于我的失敗，我應(yīng)承擔(dān)很大的責(zé)任，不能怨他人，我就是自己最大的敵人，我才是自己悲劇命運(yùn)的罪魁禍?zhǔn)??！闷苼?、波拿巴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為因身犯重罪，斷配滄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張氏年少。情愿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zhí)。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趾鬅o憑，立此文約為照。年月日?！蹦鎭眄樖?，委曲求全，循規(guī)蹈矩，膽怯懦弱林沖答道：“小人是個(gè)好漢，官事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倍溃骸澳抢镄诺媚阏f。要我們心穩(wěn)，須得縛一縛?！绷譀_道：“上下要縛便縛。小人敢道怎地?！鄙屏?，寬厚，通情達(dá)理。林沖連忙叫道：“師兄，不可下手，我有話說?！敝巧盥牭茫兆《U杖。林沖道：“非干他兩個(gè)事，盡是高太尉使陸虞候分付他兩個(gè)公人，要害我性命。他兩個(gè)怎不依他。你若打殺他兩個(gè)，也是冤屈?！闭菄?yán)冬天氣，彤云密布，朔風(fēng)漸起，卻早紛紛揚(yáng)揚(yáng)卷下一天大雪來。那雪早下得密了。老軍拿了鑰匙，引著林沖，分付道：“倉內(nèi)自有官司封記。這幾堆草，一堆堆都有數(shù)目?！崩宪姸键c(diǎn)見了堆數(shù)，又引林沖到草廳上。老軍收拾行李，臨了說道：“火盆鍋?zhàn)油氲?，都借與你?！毖雒婵茨遣菸輹r(shí)，四下里崩壞了，又被朔風(fēng)吹撼，搖振得動(dòng)。林沖道：“這屋如何過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喚個(gè)泥水匠來修理?！卑鸦屘袅司坪J，將火炭蓋了，取氈笠子戴上，拿了鑰匙，出來把草廳門拽上。出到大門首，把兩扇草場門反拽上鎖了。帶了鑰匙，信步投東。林沖把手床上摸時(shí)，只拽的一條絮被把被卷了，花槍挑著酒葫蘆，依舊把門拽上鎖了，雪地里踏著碎瓊亂玉，背著北風(fēng)而行。那雪正下得緊。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見一所古廟。林沖頂禮道：“神明庇佑，改日來燒錢紙?！绷譀_把槍和酒葫蘆放在紙堆上，將那條絮被放開，先取下氈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蓋白布衫脫將下來。早有五分濕了。和氈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來蓋了半截下身。卻把葫蘆冷酒提來便吃。就將懷中牛肉下酒。陸虞候卻才行的三四步。林沖喝聲道：“好賊！你待那里去？”批胸只一提，丟翻在雪地上，把槍搠在地里，用腳踏住胸脯，身邊取出那口刀來，便去陸謙臉上閣著，喝道：“潑賊！我自來又和你無什么冤仇，你如何這等害我！正是‘殺人可恕，情理難容?！标懹莺蚋娴溃骸安桓尚∪耸?，太尉差遣，不敢不來?！绷譀_罵道：“奸賊，我與你自幼相交，今日倒來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卑殃懼t上身衣服扯開，把尖刀向心窩里只一剜，七竅迸出血來。將心肝提在手里。再穿了白布衫，系了胳膊，把氈笠子帶上，將葫蘆里冷酒都吃盡了。被與葫蘆都丟了不要。提了槍，便出廟門投東去仗義是林沖，為人最樸忠。江湖馳聞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類轉(zhuǎn)蓬。他年若得志，威鎮(zhèn)泰山東?！?、正飲之間，只見那個(gè)穿皮襖的漢子，走向前來，把林沖匹腰揪住，說道：“你好大膽！你在滄州做下迷天大罪，卻在這里！見今官司出三千貫信賞錢捉你，卻是要怎地？”林沖道：“你道我是誰？”那漢道：“你不是豹子頭林沖？”林沖道：“我自姓張?！蹦菨h笑道：“你莫胡說！見今壁上寫下名字，你臉上文著金印，如何要賴得過？”林沖道：“你真?zhèn)€要拿我？”那漢笑道：“我卻拿你做甚么？你跟我進(jìn)來，到里面和你說話?！蓖鮽悊柕溃骸巴睹麪詈卧?？”林沖答道：“今日并無一個(gè)過往，以此不曾取得?！蓖鮽惖溃骸澳忝魅杖魺o投名狀時(shí)，也難在這里了?！绷譀_再不敢答應(yīng)，心內(nèi)自已不樂。討些飯吃了。次日清早起來，和小嘍羅吃了早飯，拿了樸刀，又下山來王倫說道：“今日投名狀如何？”林沖不敢答應(yīng)，只嘆了一口氣。王倫笑道：“想是今日又沒了。我說與你三日限，今已兩日了。若明日再無，不必相見了，便請那步下山，投別處去?！绷譀_回到房中，端的是心內(nèi)好悶！林沖大怒，離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買把解腕尖刀，帶在身上。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尋。李小二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