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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第第頁國際政治經濟學分析論文導論
回顧汗牛充棟般的西方有關研究中國的文獻,它們中的多數(shù)沒有強調把國內與國際、政治與經濟分開的分析方法帶來的問題,在方法論上仍然過分強調國家中心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
我們可以使用國際政治經濟學(IPE)的方法來檢討這一基本失敗。許多IPE與全球化研究的東西存在方法論問題。這些著述主要依據(jù)發(fā)達工業(yè)化國家的各種理論,或者它們試圖發(fā)現(xiàn)一種所謂放之四海而皆準的關于國家與市場關系的理論,或者把民族國家仍作為分析的基本單元(這些情況有時同時存在)。同時,在區(qū)域(國別)研究中,就方法而言,對全球化與國家之間關系的IPE研究已經變得更加“多元化”(注:Foragoodrecentaccountoftheliteratureonglobalisationandthestate,seeHobson,J.andRamesh,M.(2002)‘GlobalisationMakesofStatesWhatStatesMakeofIt:BetweenAgencyand
StructureintheState/GlobalisationDebate’NewPoliticalEconomy,7(1)2002:5-22.)與更精細化,不過,多數(shù)方法仍然未有目的地轉向對發(fā)展中國家的研究。
本文認為,從發(fā)展中國家的角度,IPE要對區(qū)域(國別)研究更加敏感。要做到這點,就要有更多的區(qū)域研究,從而豐富IPE理論。這些區(qū)域研究建立在個案的特定詳細知識上,有助于為真正的IPE理論發(fā)展提供比較基礎。同時,靠使用IPE工具來考慮全球化下的中國政治經濟,也將促進對中國問題的研究。
在考克斯傳統(tǒng)(CoxianTradition)的意義上,選擇此種折中的混合與階級形成的理解,特別是與佩恩和葛布有關的“新政治經濟學”,(注:Payne,A.andGamble,A.(1996)‘Introduction:ThePoliticalEconomyofRegionalismandWorldOrder’inA.GambleandA.Payne(eds).,RegionalismandWorldOrder.Basingstoke:Macmillan:1-20.)我們就能提供一個關于政策制定的分析架構,而且考慮到非國家行為體在全球政治經濟中的力量以及全球因素已深入于國內政策制定中。區(qū)域研究與IPE的聯(lián)姻,既促進分析架構的發(fā)展,又為未來的中國研究提供一系列的問題和假定。
中國的國際關系研究
本文的一個論點是,占主流地位的研究中國國際關系的方法太過于強調民族國家(中央權威)以及層次分析方法,這些都是建立在國際關系的國家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基礎上的東西。在展開本文前,想強調指出的是,我并沒有做大前研一式(KenichiOhmaeesque)(注:Ohmae,K.(1995),TheEndoftheNationState.London:HarperCollins.)的論斷,即民族國家已“死亡”。是的,研究中國的國際關系時如果不承認正式的外交與政府間關系的重要性,就是毫無意義的。否認了國家是中國國際關系的重要行為體也一樣是毫無意義的。不過,中國國際關系中的一個關鍵動力是,中國地方性的國家行為體(地方政府)與國際非國家行為體之間的關系。
我認為,只集中在中央一級的雙邊關系已經忽視了決定中國國際關系的一些關鍵因素以及外部力量在部分意義上塑造中國政治經濟演化的方式。第一,主流的國際關系研究忽略了經濟因素的顯著作用——特別是非國家經濟發(fā)揮的角色。第二,對中央一級的理解忽略了中國國際經濟關系及其政治含義的地區(qū)與部門分布的不均衡性。(注:Breslin,S.(2000)‘Decentralisation,GlobalisationandChina’sPartialRe-engagementwiththeGlobalEconomy’,NewPoliticalEconomy,5(2):205-226.)
本文的任務是考慮這些“經濟”問題的政治以及它們在多大程度上深入于地區(qū)與全球進程中。我考慮到國內政治、國內經濟、國際關系和國際經濟之間的聯(lián)系。地區(qū)化產生了地方化和國際化的關系網(wǎng)絡。在研究雙邊關系的同時,考慮這些關系網(wǎng)絡有助于我們更好地理論化當代中國的國際關系。
在中國內部,作為一個學科的國際關系學(IR)現(xiàn)已有了一些相對成熟的文獻,并且中國人自己的國際關系理論也得到發(fā)展。(注:Forarecentexample,see,Geeraerts,G.andMenJing(2001),‘InternationalRelationsTheoryinChina’,GlobalSociety,15(3):251-276.)IR在中國仍然是個相對來說很新的學科,不少中國學者對此做了很好的評估。說所有的中國IR文獻知識使用現(xiàn)實主義的方法論是錯誤的。張勇進就注意到中國國際關系學者對英國學派作為一種方法工具的日益增長的興趣。(注:Zhang;Yongjin(2000),The‘EnglishSchool’inChina:AStoryOfHowIdeasTravelAndAreTrans-planted’.DepartmentofInternationalRelationsRSPAS,ANU:WorkingPaperNo.2000/4.)建構主義的觀念,特別是與瑞思(ThomasRisse)相關的著作開始影響一些中國學者,如復旦大學的陳志敏與蘇長和就在探索國際結構如何影響中國的對外政策選擇。也許值得指出的是,從古典現(xiàn)實主義到建構主義的轉化并不是個漫長與艱苦的過程。(注:KnudsenarguesthatbothRuggieandWendt‘acceptmoreorlessimplicitlythemaintenetsofrealism’,andthatthegapbetweena
socialconstructivistreadingofinternationalpoliticsandmainstreamtraditionalismseems
smallerthantheargumentativerhetoricwouldleadustoexpect……IhaveverylittleproblemwithanythingsetforthbyeitherRuggieorWendtinthese
twosolidbooks,exceptthatthespecificationstheyadvocateseemtoaddlittleofconsequencetothetheoriestheywant
toimprove.See,Knudsen,O.(2001),‘TranscendingaFruitlessDebate:TowardsaDelimitationofCompetingParadigms’.
)區(qū)域研究要求把對特殊性文化的研究與寬廣的學科之一般性理解結合起來,以期產生一種“復合”效應——不是理性選擇的“科學”,而是其他學科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當代世界的地方—全球關系(Thelocal-global)。我同意卡薩巴的一個后現(xiàn)代主義基本理論:不要用新的橫亙于“區(qū)域研究”與“國際關系學”之間的壁壘取代舊的:“為了不因使用這種方法而導致分離,我們應該從下面的基礎出發(fā):現(xiàn)代是一個生產它自己的綜合世界觀的時代,這些世界觀包羅了所有地點與互動著的集團?!?注:Kasaba,R.(1998),‘TowardsaNewInternationalStudies’.See
)
如果遠離與美國學者之間的無謂論戰(zhàn),我們可以找到區(qū)域研究與IPE相互促進的方式。在“全球化”這個大題目下,我們可以通過承認幾乎大多數(shù)國家(如果不是所有國家的話)都要面對著一系列的國際因素來做到這點(即兩個研究的結合)。但是,我們也要承認這些全球因素在不同國家起作用的方式不同,原因在于每個國家固有的國內背景不同。(注:See,forexample,GillsandPhilip(1996),-aspecialissueofTheThirdWorldQuarterly,whichassessedhowdifferentembeddedhistorical,political,socialand‘cultural’contextsledtodifferentdevelopmentaloutcomesindevelopingstates
notwithstandingsimilarinternationalisingcontexts.Inparticular,seeGillsandPhilip(1996b)foraconceptualoverview,andBreslin(1996)foraconceptualoverview,andBreslin(1996)foracasestudyofChina.)我們需要IPE去理解前者,而區(qū)域研究去理解后者。
如上所述,世界上不只存在一種對IPE的理解。我認為只有“IPE批評理論”才能為區(qū)域研究與全球化下的IPE研究提供方法論與存在論工具。IPE批評理論從這樣的假定出發(fā),國內與國際、經濟與政治的部門劃分應該被打破。IPE批評理論的核心是關注結構與能動者(structureandagency)之間的關系(雖然并非堅持這兩者的分家,(注:Wood,E.(1981),‘TheSeparationoftheEconomicandthePoliticalinCapitalism’,NewLeftReview(127).)但這卻是在試圖重塑古典政治經濟學的精神。)(注:Gamble,A.(1995),‘TheNewPoliticalEconomy’,PoliticalStudies,43(3):516-30.)
人們可以從IPE批評理論所反對的東西上來理解它。顧名思義,IPE批評理論反對的東西遠比它代表的東西多。我認為,這種IPE可以定義為反對純經濟解釋、反對理性選擇理論、反對國家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的國際關系學。對于各種IPE批評理論學者來說,大家的共性是都多多少少同意此種拒絕主義(rejectionism)。在所有這些拒絕的領域,值得指出的是拒絕霸權的與傲慢的“科學”方法。
全球主義IPE的隱患
在強調使用IPE批評理論研究中國的國際關系方面,我并不主張IPE擁有對所有問題的答案。相反,本文的一個出發(fā)點是,通過一種更加具有比較性質、意識到不同國家(特別是那些處于全球政治經濟非核心區(qū)域的國家)的不同背景,我們能夠促進IPE的真正發(fā)展。
這里不是討論整個IPE對全球化的不同解釋的地方。很明顯,任何對全球化性質的評論以及關于它的IPE研究,都冒著(把一個概念)大規(guī)模地過分一般化的風險。然而,就如同使用占主導地位的方法論去研究全球化時代的中國IR要發(fā)生的潛在危險一樣,在IPE文獻中,也存在著潛在的方法論危險。目前,大多數(shù)IPE研究是普遍主義的、是以發(fā)達的民族國家(OECD國家)為中心的。
(一)普遍主義
第一個危險來自于試圖做包含普遍真理的定義式陳述。用一個發(fā)現(xiàn)回答所有問題是基本的誤導。例如,誰擁有權力,是國家還是市場?真正的質疑應該是兩方面:首先是發(fā)現(xiàn)國際政治經濟中的不同層次——一種非常適合華語文獻中有關單一的全球化世界力量分布不均衡性質的論斷。簡單地說,不同國家在全球化中的能力以及對全球化力量做出的反應存在著明顯的差異。本文同意那些認為全球化是一種不均衡(平等)進程的觀點,而不是認為全球化一定導致和諧化與集中化?!凹却娴牟黄降刃允沟萌蚧赡軐е氯找嬖黾拥暮诵膰遗c邊緣化國家之間的尖銳分化,核心國家分享著一種叫做全球性世界經濟的價值、益處以及政體?!?注:Hurrell,A.andWoods,N.(1995),‘GlobalisationandInequality’,Millenium24(3),p.149.)
第二個危險是接受差異,布局區(qū)域研究的考察,考慮國家與權力、結構與能動者關系是怎樣由個別國家(區(qū)域)的具體情況決定的。IPE不僅應該允許多樣性,而且確實要強調沒有單一答案、沒有單一理解、沒有單一關系組合這個事實。研究者應該考慮,特別是通過比較方法,不同的關系組合是如何在不同的權力平衡下,在不同的特定歷史、地理、社會與政治的背景下出現(xiàn)的。
這是一個不導致簡單化的方法。世界是復雜的,這比那種只服務于方法論或者意識形態(tài)之偏愛而截斷現(xiàn)實(truncatingreality)的做法要好許多。(注:Hettne,BandS?Derbaum,F.(2000),‘TheorisingtheRiseofRegionness’NewPoliticalEconomy,5(3):457-473.)
(二)所謂全球主義的IPE其實只是一種對發(fā)達國家的研究
佩恩認為,(注:Payne,A.(1998),‘TheNewPoliticalEconomyofAreaStudies’Millennium,27(2):253-273.)過去,關于霸權的各種理論大多建構在對美國經驗的觀察上,當然,有時也以歷史上歐洲的情況進行類比。我們偶然見到的霸權概念不過建構在一個狹隘的若干例子基礎上而已。更進一步,這個概念只是這樣一種(或者幾種)特別情況,也許離開這個情景以后就不相關了。同理,對許多IPE方法而言,也是建立在特別情況的基礎上的。一旦我們離開建立理論所依據(jù)的個案研究情景,理論的適用性就成了問題。
對IPE學者最重要的一個研究問題是考慮國家與市場的關系。這方面的英語文獻已有大約至少百多本。(注:Therearearound100publishedbooksinEnglishalonewherethemainfocusisto
discusstherelationshipinonewayoranother,buttheclassicremainsstrange(1994a).)不過,這些文獻的多數(shù)都是對現(xiàn)代世界中“國家作用”的理解,主要以先進的工業(yè)化民主國家的經驗為基礎。然而,如此支持了許多西方的區(qū)分國家與市場的IPE方法并不總是在非西方的情景下是真的。比如,沃爾芬恩一直主張,來自“西方”的分析并沒有很好地理解日本,因為這些分析從一些錯誤的假定出發(fā)。(注:VanWolferen,K.(1990),TheEnigmaofJapanesePower(NewYork:Vintage).)對丁裴烈來說,這是一種對“東亞的所謂‘經濟’與市場經濟建立方式的傳統(tǒng)理解”的后果。(注:Deans,P.(1997),Japan-TaiwanRelations,1972-1992:VirtualDiplomacyandtheSeparationofPoliticsandEconomics.UniversityofNewcastleuponTyne:PhDthesis.)在某些方面,波拉伊(注:Polanyi,K.(1994),TheGreatTransformation.Rinehart&Company.)以來,確實,日本資本主義與歐洲、美國資本主義并沒有多大的不同。
這里又有兩個問題。首先是對先進工業(yè)化經濟之研究的主導性。即使在那些非常出色的比較資本主義著作中,其強調的重點仍是先進工業(yè)化經濟。如考茨就集中于比較美國、瑞典、德國和英國的資本主義,(注:Coates,D.(2000),ModelsofCapitalism:GrowthandStagnationintheModernEra.Oxford:Blackwell.)而克魯齊和斯垂克則考慮意大利、瑞典、英國、法國、美國與日本的資本主義。(注:Crouch,C.andStreeck,W.(eds)(1997),PoliticalEconomyofModernCapitalism:MappingConvergenceandDiversity.
London:Sage.)薄格與多爾的著述則集中在資本主義三角歐洲、美國與日本。(注:Berger,S.andDore,R.(eds)(1996),NationalDiversityandGlobalCapitalism.CornellUniversityPress.)這些著作服務于暴露工業(yè)化社會內部資本主義多樣性的目的,但它們缺少對不發(fā)達經濟的研究。
在美國,沒有多少學者使用IPE的視角研究發(fā)展中區(qū)域。一些比較好的文章出現(xiàn)在研究發(fā)展問題與專業(yè)的“區(qū)域研究”期刊。
其次是概念延伸的潛在性。如果沃爾芬恩是正確的,那么,用來理解事物的西方總體概念(范式)在日本應該是適用的,但當我們把視線轉向如中國那樣的國家,問題就出來了。當中國是個“不同的”國家——國家做計劃的經濟——時候,相對而言很容易分析這個國家。那時,我們知道它是不同的,并這樣對待它。當中國已經改革并且遠離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社會主義,我們也許日益覺得很難把它與其他那些國家列入一類。對付差異性總是相對容易一些,困難在于問題的相似性。新興的中國市場經濟中,國家固有的權力意味著,在使用那些專門為個案研究而設計的分析模式時,我們要格外慎重。
(三)僅以民族國家作為分析單元
與大量經濟學與IR的文獻一樣,IPE的一個危險趨勢是僅把民族國家作為分析單元。即使是研究全球化,一般也是考慮全球化是如何影響國家的,而不是把國家分解為幾個分析單元。在最簡單層次上,我們不要忘記了政治學的頭號問題——誰獲得什么?我們不應問中國是否從加入WTO中獲益、而應問誰從中獲益、誰將從中不獲益這樣有意義的問題。中國問題專家都知道,改革已經對中國社會產生了非常大的影響。城鄉(xiāng)差別只是其中之一例,我們還可以加上現(xiàn)存精英層與普通工人層、農村人口以及其他集團獲益的不同。
中國內部各個地區(qū)差別很大,一些地區(qū)已深入進國際化生產網(wǎng)絡,與全球經濟高度一體化;而另一些地區(qū),即使最好的情況,也只不過是邊緣化地參與全球經濟。這不是說這些地區(qū)不受全球化的影響,而是說,它們并未與國際經濟一體化。這種情況往往被解釋為沿海與內地之間的兩極化。這種方法對認識中國國際化的差別性是有幫助的,但只是在部分意義上。內地也有從國際化中受益很大的部分。在研究全球化與一體化IR文獻中,只有很小一部分考慮到民族國家內部各個部分所受到的不同影響,已有了一些好的討論世界各地國家之下(次國家)和跨國的地區(qū)一體化的研究。(注:Forexample,Mittleman(1999),Hettne(1999),HettneandS?derbaum(2000),BreslinandHiggott(2000),andSchultz,S?derbaum,and?jendal(2001).)盡管如此,對于微觀地區(qū)主義(micro-regionalism),也就是全球化導致的民族國家政治與新興的跨國經濟空間之間的分離,仍然是一個沒有很好研究的課題。
目的論(Teleology)和政治:什么驅使全球化?
目前,已有大量試圖理解全球化的文獻。大前研一、赫斯特與湯普森(注:Hirst,P.andThompson,G.(1999),GlobalizationinQuestion.Cambridge:Polity.)分別代表了對全球化認識的兩個極端。赫斯特與湯普森甚至質疑,全球化是否真的發(fā)生了。如同泰勒指出的那樣,“沒有別的詞匯像‘全球化’這樣一直被使用和濫用??墒?,對于所有這些圍繞著全球化而來的夸大其詞,全球化的確切含義仍然是模糊、難解,代表著對不同人來說不同的一系列事情?!?注:Taylor,I.‘Globalisation’inNicolaPhillips(ed)GlobalisingIPE(Palgraveforthcoming).)赫利爾持同樣的看法,“雖然很少與任何清晰明白的理論相關,全球化一詞已經成為最有力的用來說明一系列正在發(fā)生的普遍進程的比喻,這些進程產生了國家之間、社會之間日益增加的相互關系與相互依存?!?注:Hurrell,A.(1995),‘ExplainingtheResurgenceofRegionalismInWorldPolitics’ReviewofInternationalStudies(21),p.345.)所以,我避免給全球化下定義,而代之以考慮通過全球化的棱鏡研究國際關系學存在的方法論隱患。
我認為,一個主要潛在隱患是可能的目的論理解。公平地說,西方的IPE話語中并沒有很突出的目的論解釋。然而,在討論中國的全球化時,我總是遭遇到所謂全球化是一個經濟而非政治現(xiàn)象的觀點。在廣泛的關于全球化的解釋文獻中,這種依據(jù)經濟與政治分離而得出的觀點很顯著。
批評者可能抱怨這不過是中國人關于全球化的描繪,他們會指出一個事實,一些研究全球化的中國學者確實在思考國家如何對全球化做出回應、如何與全球化共存以及如何處理參與全球化的經濟帶來的政治問題。比如王逸舟就承認全球化對國家主權的影響以及全球化滲透進入各種社會問題。他認為,全球化不僅僅是個發(fā)生的問題,全球化也取決于各國政府的決策和政策。(注:WangYizhou(2000),‘PoliticalStabilityandInternationalRelationsintheProcessofEconomic
Globalisation’.)但問題是,他的觀點似乎光考慮到經濟全球化的政治方面,卻沒有指出經濟全球化本身就具有的固有的政治性質。
在考慮建立一個IPE架構來研究全球化時代的中國國際關系時,有必要從對全球化不只是發(fā)生這一理解出發(fā)。全球化是一種由技術進步、生產組織形式的改變驅動的現(xiàn)象,它也是由主要國際金融機構的政策偏愛與主導觀念驅動的。在這方面,全球化具有意識形態(tài)的含義。綜合上述,如同博納德和拉沃海爾在研究東亞政治經濟時認為的那樣:“我們爭論的東亞新興政治經濟應該根據(jù)政治經濟的全球化、各國政治經濟的變化與生產組織形式變化之間的關系來理解?!?注:Bernard,MandRavenhill,J.(1995),‘BeyondProductCyclesandFlyingGeese:Regionalization,Hierarchy,and
theIndustrializationofEastAsia’,WorldPolitics(47):171-209.)
所以,建立在考克斯(注:Specifically,Cox,R.(1981),‘SocialForces,StatesandWorldOrders:BeyondInternationalRelationsTheory’inMillennium(10),Cox,R.(1983)‘Gramsci,HegemonyandInternationalRelations:AnEssayinMethod’inMillennium(12)andCox,R.(1990),Power,ProductionandWorldOrder.NewYork:ColumbiaUniversityPress.)著作基礎上、與葛布和佩恩以及其他學者有聯(lián)系的“新政治經濟學”方法認為,以國民經濟之間的交換關系為特征的布雷頓森林時代已經由生產與金融為基礎的全球經濟所取代。“新全球政治經濟的形成與國際流動資本的結構性權力相關。國家現(xiàn)在不僅不得不承認其他國家與國際組織的權力,而且承認國際資本、銀行以及外匯市場的權力。”(注:Payne,A.andGamble,A.(1996),‘Introduction:ThePoliticalEconomyofRegionalismandWorldOrder’inA.GambleandA.Payne(eds)RegionalismandWorldOrder.Basingstoke:Macmillan:1-20,p.15.)這是非國家行為體在形成金融與商品流動上扮演重大作用的一個體系,然而,在這個體系中的國家為全球化提供許多便利。
在某些方面,我們必須后退一步,考慮全球政治經濟中非國家行為體日益增加的權力背后的政治方面。首先,我們要考慮非國家行為體如何擁有了這種權力。斯特蘭奇聲稱跨國公司是促進全球化生產的關鍵角色,“這不是偶然的。權威從國家轉移到市場在很大程度上一直是各個國家政策的結果。這不是說跨國公司偷了國家政府的權力,而是政府以所謂‘國家的理由’(Reasonsofstate)拱手把權力交給跨國公司?!彼固靥m奇繼續(xù)論述到,即使是美國也不能控制跨國公司的巨大力量,反而,世界上最強有力的政府發(fā)現(xiàn)自己已受跨國公司的限制。盡管如此,事實是,經濟結構最初的自由化卻是建立在政治選擇與決策基礎上的。(注:Strange,S.(1996),TheRetreatoftheState.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pp.44-45.)
也許這里應該區(qū)分全球主義(Globalism)與全球化。全球主義是過去歷屆美國政府熱烈追求的、發(fā)達資本主義世界的其他政府在新自由主義日程下支持的一項計劃。它尋求在全球范圍擴散特定的政治、經濟、安全和社會互動與理解的形式,特別是以努力推廣市場經濟、促進新自由經濟戰(zhàn)略的里根—撒切爾主義以及主要國際金融機構的相應政策為標志。相比之下,全球化則是受這些不同方面驅使而日益增長的相互聯(lián)系性,非國家行為體利用了政治精英為之建立起來的經濟與法律結構。一句話,全球主義是為全球化進程得以進行的一項政治計劃。
我們也需考慮發(fā)展中國家中全球化的政治動力。今天,全球化的政治動力很不同?!?0世紀90年代初,目的不再是對一個更加獨立的全球經濟的許諾,而是作為一種措施去確保持續(xù)地參與到這一進程中。發(fā)展中國家的擔心不再是依附全球經濟,而是作為一種措施確保持續(xù)地參與到這一進程中?!?注:Bowles,P.(1997),‘ASEAN,AFTAandtheNewRegionalism’,PacificAffairs70(2):219-233.Thoughinlightofthefinancialcrisesof1997,afeatureofthenew‘newregionalism’isanattempttomoderatetoexcessesofunrestrainedcapitalism.SeeBreslin,
S.,Hughes,C.,Phillips,N.andRosamond,B.(eds)(2002)NewRegionalismsintheGlobalPoliticalEconomy:TheoriesandCases.London:Routledge.)如果說全球化是一種新的依附理論,那么大部分地,它是一種國內自我強加的依附——依附作為達到增長目標的最佳方式。
這里有兩個關鍵問題需要考慮。一是“意識形態(tài)”或者“觀念”的變化。發(fā)展中國家的精英改變了他們的政策偏好,接受新自由主義計劃作為實現(xiàn)增長的最佳方法。二是如何為全球化提供方便。因特網(wǎng)與電信設施增加了信息傳播的速度,但貨物、人員仍然要通過各種交通工具來運輸。所以,人們就需要通過國家投資建設而非私人部門融資的必要“硬件”基礎設施。
總之,這種變化的內部進程已受到斯克萊爾所說的“全球化中的國家官僚”(GlobalisingStateBureaucrats)的促進。(注:Sklair,L.(1995),SociologyoftheGlobalSystem.Baltimore:JohnHopkinsUniversityPress,pp.135-136.)政府的政策是使中國的投資制度越來越自由化,對國際資本更有“吸引力”,改革國內經濟結構以減少國內保護主義,使更多的新自由主義總體概念機制化。這里,我們通過考克斯的分析架構來理解這點:“有權勢的公司經濟力量與它們在政府和各界的網(wǎng)絡組成了可叫做是‘初始的歷史集團’(NascentHistoricBloc),它們使得政策演變并為全球的意識形態(tài)化做宣傳。一般來說,國家只不過扮演全球經濟的代理人角色,其主要任務是適應全球經濟自由主義的急迫需要而調整經濟政策與實踐。這種權力結構受到內外的支持,外國的支持來自一種所謂全球政策一致(“華盛頓共識”),內部的支持主要來自那些從全球化中受益的社會力量?!伦杂芍髁x在意識形態(tài)上和政策上是霸權的?!?注:Cox,R.(1999),‘CivilSocietyattheTurnoftheMillennium:ProspectsforanAlternative’,ReviewofInternationalStudies,25(1),p.12.)
建立一種新的分析架構
就研究中國的國際關系而言,本文建議遠離IR的雙邊與國家主義解釋,特別是注意各層次的中國精英與外部非國家角色的互動。一些非常好的研究已經指出中國沿海省份正在與全球經濟一體化。本文主要強調這種一體化的部分國家性質。
第一,使筆者感到困惑的是,這些研究(是否)與對中國IR的整體分析相符合。一些人可能反對這點,因為調查的關系僅是純經濟的,不符合前述的政治與經濟之間相互聯(lián)系的(原則)。日本的情況表明,地方政府的角色是很重要的。羅斯曼與胡克就對日本地方政府在與日本的鄰國建立經濟聯(lián)系的問題進行了大量的研究。(注:Hook(2000),‘BuildingYellowSeaBridges:Kyushu’sroleinSino-JapaneseRelations’ConferencePapercitedwithauthor’spermissionandRozman,G.(1998)‘FlawedRegionalism:ReconceptualizingNortheastAsiainthe1990s’ThePacificReview,11(1).)確實,地方對地方的關系已經是中日經濟關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這些聯(lián)系不僅是建立在地方政府之間對話基礎上的。地方政府是關鍵的方便提供者,其他角色包括地方的通產省分支機構、日本駐中國代表,各個公司以及它們的關聯(lián)企業(yè)、運輸業(yè)者、甚至從日本留學回到中國的學生,等等。地方政府由于充當了促進非國家行為體利益的(主要是日本方面)機構而特別引人注目。
第二,讓人感到困惑的是,不密切關注特定的此種關系的地方化表現(xiàn)?,F(xiàn)在已經產生了討論“大中國”崛起的大量文獻,其中有的文獻(好的范例包括諾頓與漢密爾頓的著作)(注:Naughton,B.(ed)(1997),TheChinaCircle:EconomicsandElectronicsinthePRC,Taiwan,andHongKong.Washington:Brookings.Hamilton,G.(ed)(2000)CosmopolitanCapitalists.Seattle:UniversityofWashingtonPress.)是對此種關系的復雜性的理解,超越了簡單的雙邊關系分析架構,考慮到廣泛的地區(qū)與全球進程。一種對“大中國”經濟空間的理解低估了日本與美國在塑造這個資本主義進程(地方化的關系形式存在其中)中的重要性。
我們需要超越這種以國家為基礎的分析,即使這種分析本身有時超越了雙邊主義。我們應該思考特定的地方化如何與更廣泛的地區(qū)或國際的分析方法相適應。但是,這些地方化關系并不是孤立存在的。確實,海外華人網(wǎng)絡故意利用他們與中國的文化聯(lián)系來立足中國,但是,這些地方化的關系是以一個更加廣泛的地區(qū)與全球經濟結構的存在為前提的。所以,我同意司馬特的下述分析:“許多資本主義的實踐深嵌于地方結構中,這種情景能夠產生新的、有活力的資本主義變種。全球化產生了多種多樣的地方結果?!?注:Smart,A.(2000),‘TheEmergenceofLocalCapitalismsinChina:OverseasChineseInvestmentand
PatternofDevelopment’inSi-MingLiandWing-ShingTang(eds)China’sRegions,Polity,&Economy:AStudyofSpatialTransformationinthePost-ReformEra.HongKong:UHKP,P.74.)
地區(qū)性的國際政治經濟結構,遠比人們希望的雙邊層次分析能提供更深入的解釋。我們需要布置一種跨越政治切割出來的邊界、依據(jù)生產網(wǎng)絡和(或)階級聯(lián)盟的分析方法。
IPE的一個基本教條即國內與國際的區(qū)分已被打破。作為方法的IPE批評理論,不僅對研究IR,而且對研究中國國內政治經濟都有效。未來幾年,中國的法律結構將繼續(xù)變得符合WTO的要求,全球對于中國國內的重要性將日益明顯。我認為,不承認北京的改革者、美國與別的地方那些想促進中國按照國際規(guī)則與“國際社會”的利益進行改革的力量,就不能分析中國加入WTO的決策。
經濟學與政治學的藩籬也需打破。我認為,金融體系內部結構調整的主要制約是政治意志。對政治穩(wěn)定的最大挑戰(zhàn)取決于中國領導層如何處理經濟調整。把這一點放到上面提到的國家—國際聯(lián)系的背景下,IPE研究就大有作為。值得強調的是,我并沒有否定國家仍然是重要的。我所主張的對中國內部力量進程的理解需要修正。這種修正認為主權(至少在經濟領域)已經被“穿刺”了,而現(xiàn)在外部行為體確實對中國政治經濟的運轉產生了影響。用薩森的話說,全球化已經扎根在國家中。她認為,經濟全球化的諸種效應總是到了國家那里才得以成為現(xiàn)實?!叭蚧M程所依賴的戰(zhàn)略空間總是民族國家的;那些通過有利于全球化的、通過貫徹新法律形式而形成的機制,常常是民族國家機構的一部分?!?注:Sassen,S.(1999),‘EmbeddingtheGlobalintheNational:ImplicationsfortheRoleoftheState’inDavidSmith,DorothySolingerandStevenTopik(eds)StatesandSovereigntyintheGlobalEconomy.London:Routledge,p.167.)
在全球化對中國政府結構中權力平衡的影響方面,薩森的著眼點是權力平衡在政府各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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