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傳》預言的文學作用

1、左傳預言的文學作用左傳中有預言 200 多條，這些預言大多出自各國氏族卿大夫、卜偃、史官等賢明人士。由于這些預言的應驗程度很高，以至于研究者提出一些批評的觀點。比如，晉代的范寧說； “左氏艷而富， 其失也巫。 ”(谷梁傳集解 ?自序)清代韓菱評價是“好語神怪，易至失實?！?( 左傳記事本末序 ) 徐中舒也在左轉選后序中說，那些應驗的預言是“事后比附之詞”。這些評價都有其合理之處。在“左史記言，右史記事”的歷史背景下，史官擔任著部分祭祀和占卜的工作，故書中載入這些占卜、預言、災祥之事也是難免的。左傳除了其編年體史書的身份，還是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書中的預言在組織結構、刻畫人物等方面起到了很大的作

2、用，筆者將從這幾個方面進行探討。一、預言在敘事結構方面的作用左傳是以編年體為形式結構，以時間為軸，將歷史事件置于時間發(fā)展的軸線上。有些時間跨度大的事件會分散于不同的年份，必然會造成史實的斷裂與行文的分散。然而由于預言的使用彌補了這種缺憾，預言起到了連接事件本末、組織情節(jié)的作用。正如潘萬木先生所言：“左傳預言處處，總是伴隨著事件發(fā)展主體作間隔但連續(xù)的預言， 如詩之復沓手法，反復吟唱；如交響樂之主題曲，不斷出現。由此造成。隋節(jié)結構的層層遞進，累疊回環(huán)，構成一個又一個大大小小的敘述段落，從而把左傳編織成令人炫目的輝煌篇章?！?( 左傳敘述模式論 )如宣公三年先說“冬，鄭穆公卒”，后又補敘穆公之母的夢

3、占預言，以交代穆公名“蘭”的原由。又提到石癸的預言，以交代穆公的出生背景。后文穆公自己的預言和他“刈蘭而亡”又與前文穆公之母的預言遙相呼應。幾則預言串聯在一起完整地交代了秦穆公的一生，形成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小傳。梁啟超曾講：“左氏之書，其片段的敘事，雖亦不少，然對于重大問題，復溯源竟委，前后照應，能使讀者相悅亦解?！?( 中國歷史研究法) 伏筆的手法就做到了這一點，它常常以小事件為契機來揭發(fā)大事件，前后呼應，增強敘事效果，左傳中很多預言在敘事時就起到了伏筆的作用。如莊公三十二年有神靈在莘地下降，內史過聽到虢國請求神靈賜予一事說：“虢必亡矣，虐而聽與神?！焙髞黼焦扇巳ゼ漓肷耢`，神靈答應賜予

4、虢國土地，史囂又說：“虢其亡乎 ! 吾聞之，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神，聰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虢多涼德，其何土之能得 ! ”到了閔公二年虢公打敗了犬戎，舟之僑又預言：“無德而祿，殃也。殃將至矣?！钡搅速夜陼x國和虞國合兵攻打虢國，奪取了下陽。之后，虢公在桑田打敗了戎，這對于虢國又是件好事，但是晉國的卜偃說：“虢必亡矣。亡下陽不懼，而又有功，是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必易晉而不撫其民矣，不可以五稔?！钡搅速夜迥?，晉國再次向虞國借道攻打虢國，果然冬天十二月初一虢國為晉國所滅。四則預言把關于虢國的幾個分散的歷史小片段串連在一起，每則預言又是虢國將亡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伏筆，看似將要興盛的

5、虢國其實潛伏著亡國的危機。左傳不是一部單純的敘事作品，它以人的活動為載體來宣揚正統的政教倫理等思想，為達到這個目的，作者為人物活動的結果尋找原因，正是伏筆的運用使預言與事件之間的因果關系更加明顯，增強了說教色彩，同時在敘事方面使文章前后呼應，結構嚴謹。二、預言在刻畫人物形象方面的作用左傳在敘事的同時塑造了一批形象鮮明的歷史人物，而預言在文中起到了刻畫人物心理、豐富人物性格的作用。如僖公二十八年，“晉侯夢與楚子博，楚子伏己而盛其腦，是以懼。子犯日：吉。我得天，楚伏其罪，且吾柔之矣。 ” 這雖然是一個夢境的簡單敘述，卻暗含了許多信息。公子重耳因驪姬之禍在外流亡十九年，飽嘗了人世間的冷暖，當他去了楚

6、國， 楚王以禮招待， 公子重耳許諾如果將來兩軍交戰(zhàn)，晉軍會退避三舍作為對楚王的報答。恰逢僖公二十八年，晉文公私下許諾恢復曹、衛(wèi)兩國，于是曹、衛(wèi)與楚絕交，因此晉楚兩軍將戰(zhàn)。先是晉文公念及楚王的恩情退三舍，楚軍占領要地，晉文公開始擔心晉軍不能取勝，同時晉文公聽到“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的歌謠又懷疑自己是否做了不義之事。而這個夢說明晉文公因不能報答楚王的恩情感到深深的內疚和自責，展現了晉文公在恩怨、成敗面前的復雜心理。雖然這個夢可能不是當事人真實的經歷，但是通過夢的敘述展現了當事人內心深處的隱蔽想法，使人物更真實。它在晉文公堅韌頑強和處事謹慎的性格之外為我們展現了他優(yōu)柔寡斷的一面。又如桓公十三年

7、莫敖伐羅，斗伯比說：“莫敖必敗。舉趾高，心不固矣。”這一預言道出了莫敖容易驕傲的性格，也體現了斗伯比敏銳的觀察能力。再如襄公三十年伯有戰(zhàn)死。伯有賦詩時流露出的驕奢與不滿情緒被趙武和叔向捕捉，結合鄭國當時形勢較亂的政治背景理性地分析了伯有的政治生涯。表現了趙武和叔向敏銳的觀察能力和深厚的政治修養(yǎng)。與夢占預言和其他借助神力的預言相比人事預言理性色彩更濃，預言者通過對當時人物言行的觀察和政治形勢的分析，得出了非常準確的預言，不僅反映出被預言者的性格和道德世界，更體現了預言者敏銳的觀察能力和其他方面的修養(yǎng)。預言還賦予人物傳奇色彩。最典型的事例是晉公子重耳在外流亡時關于對他的預言。公子重耳路過曹國，僖負

8、羈的妻子說：“吾觀晉公子之從者，皆足以相國。若以相，夫子必反其國。反其國，必得志于諸侯”后來到了鄭國，鄭國叔詹進諫鄭文公時說重耳“天其或者將建諸”，等到了楚國，楚王對子玉說重耳“天將興之，誰能廢之”。這三則預言給公子重耳將成為一代霸主披了一件神秘的外衣，讓人感到一切都是天意，增加了人物的傳奇色彩。類似的還有隱公元年“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日為魯夫人”，后來仲子嫁到魯國成為魯夫人；莊公二十二年補敘關于敬仲的占卜預言；宣公蘭年記載的鄭穆公之所以能成為國君與姬姓、姑姓和蘭花有關，等等。三、預言在意境營造方面的作用左傳一書持的作者雖然以實錄的態(tài)度在記敘著每一件事，但我們通過事件的發(fā)生發(fā)展還是能夠看到作者

9、合理的想象成分滲透其中。 正如錢鐘書所言： “史家追敘真人真事，每需遙體人情， 懸想事勢， 設身局中， 潛心腔內， 忖之度之，以揣以摩，庶幾人情合理。蓋以小說、院本之臆造人物、虛構境也，不盡同而可相同。” ( 管錐編 ) 夢境和一些迷信現象本來就有虛幻、怪誕和神秘的美感，再加之作者合理的虛構與想象，更增添了文章的神秘、奇幻的氣息。如成公十年這段文字：晉侯夢大厲，被發(fā)及地，搏膺而踴，曰：“殺余孫，不義。余得請於帝矣 ! ”壞大門及寢門而入。公懼，入于室。又壞戶。公覺，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日：“何如?”曰；“不食新矣。 ”公疾病， 求醫(yī)于秦。 秦伯使醫(yī)緩為之。 未至，公夢疾為二豎子，曰：“彼，良

10、醫(yī)也。懼傷我，焉逃之 ?” 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 ?”醫(y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迭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惫唬骸傲坚t(yī)也?！焙駷橹Y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示而殺之。將食，張，如廁，陷而卒。小臣有晨夢負公以登天，及日中，負晉侯出諸廁。以為殉。這是晉景公聽信趙莊姬讒言殺害趙同、趙括后的兩個夢境。夢境中的趙氏祖先披散著的長發(fā)拖到地上，捶胸跳躍，破門而入，緊追景公索命，陰森恐怖的氣氛撲面而來。后文中的兩個小孩又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枉死的趙同與趙括，他們躲在晉公的膏肓之間與后文醫(yī)生診斷晉公病入膏肓使神秘、恐怖的氣息更加濃厚。文中小臣的夢也極富神秘感。又如宣公三年燕姑夢見天使賜予她一束芳香怡人的蘭花，極富浪漫奇幻色彩。類似的有成公十七年追述聲伯的夢境，夢境中瓊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