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談無“是”即無邏輯

1、也談無“是”即無邏輯古漢語中沒有類似于“tobe的語詞（“是”在先秦時不用作系詞），所以中國古代沒能產(chǎn)生與西方的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相當?shù)倪壿嬂碚摗＿@種觀點被稱為“無是即無邏輯論”，由張東稱首先提出，為王路、張志偉等人所發(fā)展。程仲棠先生撰文無“是”即無邏輯：形而上學的邏輯神話1（以下簡稱“程文”），對“無是即無邏輯論”做出了批評。程先生的批評不乏真知灼見，然而，程先生在破斥一個形而上學神話的時候卻訴說了另一個形而上學的神話。程先生認為，語言與“邏輯本體”的關系是多與一的關系，“是”在三段論中是可有可無的，所以中國古代沒有產(chǎn)生亞里士多德式的傳統(tǒng)詞項理論與古漢語中沒有“是”無關。筆者以為，程仲棠先生的

2、觀點欠妥。一、“是”在三段論中并非可有可無（一）關于“P屬于S”和“P述說S”在前分析篇中亞里士多德經(jīng)常用“P屬于S”和“P述說S”這樣的句式來表達“S是P。程文對亞氏這種表述方式的解釋是，“亞氏之所以選擇無是的表達式，正是為了表明，他的三段論理論并非以是或S是P這樣的語言形式作為研究對象，而是以S是P、P屬于S和P表述S這些不同的語言形式所表達的同一的邏輯關系作為研究對象?！?程文用以否定“是”在三段論中重要作用的直接理由是“不同的語言形式所表達的同一的邏輯關系”，而不是亞氏的表述方式。但是，亞氏的這種表述方式顯然是程文論證“是”在三段論中可有可無的一個重要根據(jù)。為此，要確定“是”字在三段論

3、是否重要，應當首先分析一下句式“S屬于b和“S述說P。“P屬于S”和“P述說S”不能被概括為形式“S是P的句子，或者說，并非所有的形如“S是P的句子都能被“P屬于S”和“P述說S”所描述。例如，“白馬是馬”不能被表述成“馬屬于白馬”，也不能被表述成“馬述說白馬”?！癙屬于S”中的“屬于”所表示的不是概念外延之間的關系，而是某種屬性和具有這種屬性的對象之間的關系。所以，將形如“S是P的句子換成“P屬于S”和“P述說S”的形式是有條件的。這個條件是，“P屬于S”和“P述說S”中的“P所表示的只能是抽象名詞，是名詞化的形容詞，表示某種抽象的性質(zhì)，或者說，我們只能以抽象名詞代入“P屬于ST和“P述說S

4、”中的“P。例如，句子“白馬是白的”具有“S是P的句式。要將它換成“P屬于S”和“P述說S”的形式，我們不能直接將“白的”代入“P，不能說“白的屬于白馬”和“白的述說白馬”，而只能說“白色屬于白馬”和“白色述說白馬”。“白的”和“白色”之間只有一字之差，但這一點點差別卻清楚地表明，許多形如“S是P的句子不能直接換成“P屬于S”或“P述說S”的形式；要想對它們做這樣的變換必須對句子中的語詞進行處理，而處理語詞所要用到的是對語言的理解，以及其他非邏輯的知識。雖然人們通?？梢岳米约旱谋尘爸R毫不費力地完成這種變換，但是三段論，作為一種邏輯理論，不應包含各種非邏輯的知識。所以，盡管亞里士多德經(jīng)常使用

5、“P屬于S”和“P述說S”這樣的句式，我們也不能說“是”在三段論中可有可無。為了說明“是”字的作用，我們來分析一個程文引用的前分析篇中的句子，“如果一切快樂都不是善，那么一切善的東西就都不是快樂?！?(P85)這個句子是苗力田等人根據(jù)洛布古典叢書的古希臘語文本譯成的。李匡武根據(jù)A.J.Jenkinson的英譯本將它譯成“如果沒有愉快是善，則沒有善是愉快”。3(P94)相應的英文句子是，“ifnopleasureisgood,thennogoodwillbepleasure”。筆者不懂古希臘語，也沒有古希臘語的前分析篇文本，因而無從斷定哪一種譯法更加接近原文，這里只能根據(jù)傳統(tǒng)的邏輯理論分析一下，

6、哪一種譯法更加合乎情理。苗的譯句與李的譯句使用了不同句式，但是句式的不同并不影響句子的邏輯結(jié)構。這里需要討論的是兩種譯法中用詞的不同。在苗的譯句中，前件(上半句)中用了“善”字，而在后件(下半句)中用了“善的東西”。在李的譯句中，前件和后件中都用了“善”字。究竟哪一種譯法好呢？我們先看一下“快樂”和“善”的用法。這兩個詞既可以用作形容詞，也可以用作名詞。當用作名詞時，它們既可以用作抽象名詞，也可以用作普通名詞。當用作抽象名詞時，它們表示抽象的屬性；“快樂”表示快樂的事物所共同具有的屬性；“善”表示善的事物所共同具有的屬性。這時候，我們不能說“一切快樂”、“一切善”，因為用“一切”、“所有”、“

7、有些”這樣的量詞修飾抽象名詞是沒有意義的。當用作普通名詞時，它們表示具有某種屬性的事物；“快樂”表示快樂的事物；“善”表示善的事物。這時候，我們可以說“一切快樂”、“一切善”。當我們說“一切善”時，我們實際上是指一切善的東西。所以，苗的譯句更能反映名詞的不同用法。傳統(tǒng)邏輯中的換位推理、三段論推理都是根據(jù)句子中主、謂項外延之間的關系進行的。“是”和“不是”可以反映主、謂項外延之間的關系，但“屬于”和“不屬于”卻不能直接反映主、謂項外延之間的關系。我們可以用前邊分析過的句子說明這一點?！叭绻磺锌鞓范疾皇巧疲敲匆磺猩频臇|西就都不是快樂。”這是亞里士多德用來說明換位法的例子。把這個句子的前、后件都

8、換成“P不屬于S”的句式，得到的句子是“如果善不屬于一切快樂，那么快樂不屬于一切善的東西?！痹谶@個句子中，前件中的“善”在后件中變成了“善的東西”；“快樂”在前件中是普通名詞，而在后件中卻成了抽象名詞。若用字母表示句中的變項，則這個句子的形式是“如果P不屬于一切S,那么S不屬于一切P”。這顯然不是標準的換位法。當然，這是一個有效的句子，它之所以有效是因為，我們可以根據(jù)常識確定，具有屬性P的事物是P，具有屬性S的事物是S。亞里士多德之后，很少有人使用“P屬于S”、“P述說S”的句式。其所以如此，不是因為句式“S是b比“P屬于S”、P述說S更符合人們的語言習慣，而是因為它更好地反映了句子主、謂項外

9、延之間的關系。使用這樣的句式，人們可以不用花費太多的精力，運用非邏輯的知識分析語詞的用法，變換語詞的形式。這對于引入變項和使用邏輯公式表現(xiàn)自然語言的句子都是非常重要的。（二）“是”可否用其他語詞替代“是”在傳統(tǒng)的詞項理論中可以用其他的語詞替代嗎？我們先討論兩個與之相關的問題。第一，“是”是否邏輯所必需？程文：“4個邏輯常項被定型為所有是，所有不是，有的是，有的不是，乃語言習慣使然，非邏輯所必需?！?筆者同意程文的看法?！笆恰笔欠瘛斑壿嬎匦琛钡膯栴}包括兩個不同的方面：一個是，在應用邏輯時“是”是不是必需的；另一個是，在邏輯理論中“是”是不是必需的。自然語言是非常靈活的語言。人們可以用不同的語言

10、形式表達同一個命題，可以用不含“是”的句子取代包含“是”的句子。在實際的推理中，我們經(jīng)?？梢砸姷讲缓笆恰钡娜握撏评怼？梢?，在應用傳統(tǒng)詞項邏輯進行推理時，“是”不是必需的。形如“所有S是P,“所有S不是P,“有的S是P,“有的S不是P的句子可以表示成“SAP,“SEP,“SIP”，“SOP。這4個表達式中都沒有“是”?？梢?，在傳統(tǒng)的詞項邏輯理論中“是”也不是必需的。但是，由“是”對于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不是必需的不能推出，“是”對于發(fā)明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不是必需的，也不能推出，一種沒有“是”的語言對于能否利用這種語言建立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沒有影響。第二，應當如何討論“是”與邏輯理論的關系？我們要討論

11、無“是”的語言能否產(chǎn)生某種邏輯理論，不能僅僅討論“是”對于這種理論是否必需，還應當考慮這種理論所使用的語言。傳統(tǒng)的詞項邏輯理論研究的是自然語言的句子之間的推理，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中的量項和聯(lián)項都是用自然語言中的語詞表示的。人們可以用A、E、T、P表示量項和聯(lián)項的不同組合，但是這4個字母不過是不同語詞組合的縮寫，是在量項和聯(lián)項的不同組合確定之后才引入的。所以，要討論“是”與傳統(tǒng)詞項邏輯的關系，我們必須回歸到自然語言。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根據(jù)詞項外延之間的關系研究推理。兩個詞項的外延之間的關系可以用一個二元算子表示。如果自然語言中有這樣的語詞，它們可以起到二元算子的作用，可以表示出兩個外延之間的不同關系

12、，那么不僅“是”和“不是”對于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不是必需的，連諸如“所有的”和“有的”這樣的語詞也可以不要。但遺憾的是，在自然語言中找不到具有如此功能的語詞。人們選擇了“v詞項1I詞項2”的句式，在v的位置填入量項，在E的位置填入聯(lián)項，用“所有的”、“有的”作為量項，用“是”、“不是”作為聯(lián)項。用這樣的方式人們可以把兩個詞項的外延之間的不同關系粗略地表示出來。“所有的”、“有的”和“是”、“不是”都是自然語言中的語詞，但作為邏輯常項，它們的用法與其在日常語言中的用法不盡相同，可見用“所有的”、“有的”作量項，用“是”、“不是”作聯(lián)項是一種創(chuàng)造。日常語言中常有不帶量項和聯(lián)項的直言陳述句，例如“人必

13、有一死”。在句中加入量項和聯(lián)項可以把它改造成“所有的人都是會死的”?！皏詞項1I詞項2”的句式是類似于數(shù)學公式的標準表達式。利用這樣的表達式，人們不必通過語義分析，僅僅根據(jù)量項和聯(lián)項的形式就能大致地確定兩個詞項外延之間的不同關系，這就是標準表達式的作用。在直言陳述句的標準表達式中，量項和聯(lián)項都是不可缺少的?！八械摹薄ⅰ坝械摹焙汀笆恰?、“不是”的各種組合并不是理想的二元算子，因為它們只能把兩個詞項外延之間的關系粗略地表示出來，而不能精確地表示出來。這里所謂的“粗略”是指不確定性。在4種不同的組合之中，除了“所有的不是”之外，其他的3種組合都是有歧義的。例如，當句子“所有的S是b為真時，S的外延

14、和P的外延可能是真包含于關系，也可能是全同關系。邏輯當然不喜歡帶有歧義性的語詞，但是，傳統(tǒng)詞項邏輯的研究對象不是類之間的關系（盡管程文根據(jù)塔爾斯基的看法將傳統(tǒng)詞項邏輯解釋為“類的邏輯”），而是直言陳述句之間的有效推理。量項與聯(lián)項不同組合的歧義性不影響對有效推理的研究。對于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來說，這種歧義性不僅可以容忍，而且還有莫大的好處。那就是人們可以方便地以符合日常語言習慣的簡潔方式表7K直言陳述句的邏輯結(jié)構?！笆恰焙汀安皇恰北挥米髀?lián)項，誠如程文所言，“乃語言習慣使然”。自然語言中絕大多數(shù)語詞的用法都是習慣使然。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研究的是自然語言所表述的句子之間的推理，用作量項和聯(lián)項的語詞都來自

15、自然語言，而且其用法基本上符合自然語言的日常使用習慣。所以，在討論什么語詞可以用作聯(lián)項時不能脫離自然語言的日常使用習慣。“是”和“不是”被用作聯(lián)項的確是一種約定，但這種約定不是沒有原因的。其原因是，“是”和“不是”能夠以合乎語言使用習慣的方式起到聯(lián)項的作用?！笆恰钡挠梅m然有歧義性，但在自然語言的詞匯中，用它作為聯(lián)項卻是最好的選擇。在漢語中，“為”、“乃”等詞的某些用法與“是”相近，如果大家都認可，約定“為”或“乃”作為聯(lián)項也無不可。但是，因為它們不能以合乎現(xiàn)代漢語使用習慣的方式起到聯(lián)項的作用，所以沒有被人們選用。適于用作直言陳述句標準表達式聯(lián)項的語詞，在現(xiàn)代漢語中，非“是”莫屬，舍其無它。二

16、、邏輯與語言一種沒有系詞“是”（或“tobe”等）的語言能不能產(chǎn)生類似于傳統(tǒng)詞項邏輯的理論？要回答這樣的問題就不得不討論一下語言與邏輯的關系。作為形式推演的工具，一個邏輯理論不必然與某個形而上學的觀點相聯(lián)系，但在討論、評價邏輯理論時，人們經(jīng)常地（或不得不）使自己的看法依托于某種形而上學的觀點。（一）“邏輯本體”與形而上學為了反駁“語言決定邏輯”的論點，程文討論了“邏輯本體”和“邏輯載體”的關系。程文：“語言只是邏輯的載體，而非邏輯的本體（即邏輯本身），邏輯的本體是唯一的，邏輯的載體是多樣的，邏輯的本體與載體的關系是一對多的關系，所以，不同的語言形式可以表述同一的邏輯本體?！币驗椤斑壿嫳倔w”與其

17、載體是一與多的關系，所以“是或具有S是P形式的表達式，只是詞項邏輯的一種可能的載體，而非唯一的或必不可少的載體?！?因為“是”對于表達詞項邏輯不是必需的，所以它對三段論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斑壿嫳倔w”的唯一性和“邏輯載體”的多樣性是程文破斥“語言決定邏輯”的重要論據(jù)。程文所說的“邏輯本體”是指“邏輯本身”，亦即“邏輯的研究對象”。程文：“傳統(tǒng)詞項邏輯實質(zhì)上是類邏輯，類之間的基本關系及其規(guī)律就是其研究對象，也是其邏輯本體?！?從字面上看，程文所說的“邏輯本體”與形而上學無關，但這不意味著程仲棠先生對邏輯本體的看法不依托于某種形而上學的觀點。世上本無類，只有一個一個的個別事物。是人把這些事物分成類的

18、。類和類與類之間的關系都是抽象的實體。這些抽象實體不存在于時間、空間之中，它們是數(shù)學（或邏輯學）的研究對象。如何看待這樣的抽象實體，哲學上有許多不同的觀點。這些觀點大致可以分為兩類：數(shù)學實在論（或邏輯實在論）和數(shù)學反實在論。數(shù)學實在論的一般特征是，堅持抽象實體的存在，堅持抽象實體的性質(zhì)、關系等不依賴于人的信念、語言實踐和概念圖式等，例如，命題的真假不依賴于任何人的信念、語言實踐和概念圖式。數(shù)學實在論的代表是“柏拉圖主義”。根據(jù)柏拉圖的理論，“形式”（forms）是完美的存在，物理世界中的事物“分有”著抽象世界中的“形式”。柏拉圖的理論是一種形而上學的理論。現(xiàn)代的數(shù)學實在論者不再使用“形式”、“

19、分有”這樣的神秘概念。例如，弗雷格將抽象實體和抽象實體之間的關系依托于“思想”。弗雷格的所謂“思想”是指思維的客觀內(nèi)容，與思維的主觀活動無關，可以為許多人所共有。對于弗雷格來說，“思想”是客觀的，它既不屬于外部世界，也不屬于內(nèi)部世界，而是屬于“第三范圍”。弗雷格：“必須承認第三種范圍。屬于這種范圍的東西在它們不能被感官感覺這一點上是與表象一致的，而在它們不需要它們屬于其意識內(nèi)容的承載者這一點上是與事物一致的。譬如，我們以畢達哥拉斯定理表達的思想就永遠是真的，無論是否有某人認為它是真的，它都是真的。它不需要承載者，它絕非自它被發(fā)現(xiàn)以來才是真的，而是像一顆行星一樣，在人們發(fā)現(xiàn)它以前，就已經(jīng)處于其他

20、行星的相互作用中。4（P171）弗雷格將思想客觀化并將思想歸入“第三種范圍”的做法最終使他的數(shù)學思想落入了柏拉圖主義的窠臼。程仲棠先生說：“那么，邏輯與自然或客觀世界之間有什么關系？就傳統(tǒng)詞項邏輯而論，如前所述，它實質(zhì)上是類邏輯，只要應用于事物的非空類，傳統(tǒng)詞項邏輯便放之四海而皆準，這就表明沒有任何一個邏輯規(guī)律或有效的推理形式是由某一個民族文化的需要決定的。”5程仲棠先生對邏輯真理(或數(shù)學真理)的看法和弗雷格的觀點很相似，他們都認為邏輯真理是客觀的、普遍的。對于弗雷格來說，數(shù)學真理和邏輯真理是由客觀現(xiàn)實決定的，它們獨立于人的認識過程。如達米特所評論的那樣，“關于弗氏非常值得注意的問題就是，他總

21、是謹慎地提防他自己說出真之條件與我們認識真值的方式有關。”6(P73)而程仲棠先生則直截了當?shù)卣f：“從認識論的角度看，邏輯命題所反映的是一定范圍或論域內(nèi)一切事物的最大限度的普遍屬性，相對于論域，這種普遍屬性就是必然的理，是任何事物所不能逃的。”5我們需要分析一下程仲棠先生所說的“邏輯命題”。有兩種邏輯命題：一種是某種邏輯學理論給出的邏輯命題，另一種是程仲棠先生所說的“反映一定范圍內(nèi)一切事物的最大限度的普遍屬性的必然的理”的邏輯命題。程仲棠先生顯然將這兩種邏輯命題看作一回事了。這樣做的根據(jù)是什么？如果一個哲學家告訴我們，某個邏輯理論中的“邏輯命題”反映了客觀事物的普遍的理，我們能相信他嗎？不能。

22、要想讓我們相信這一點，哲學家還需要為邏輯理論做出認識論的辯護。然而，沒有人能為演繹邏輯理論提供認識論的辯護。7演繹邏輯所面臨的認識論問題是邏輯實在論無法解決的難題。程仲棠先生在討論“邏輯本體”時，只說“邏輯本體”是“邏輯的研究對象”，而沒有進一步討論邏輯的研究對象是什么。這樣的做法雖然避開了討論抽象實體的存在問題，但是，程仲棠先生認為，“邏輯本體”可以獨立于“邏輯載體”，“邏輯命題”反映了客觀事物的普遍的理。據(jù)此可以斷定，程先生的邏輯觀沒有脫出邏輯實在論的窠臼。筆者認為，邏輯實在論是錯誤的形而上學理論。此處無法展開這個觀點，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閱葉峰的觀點。8程仲棠先生認為，無“是”即無邏輯論是

23、一個形而上學的神話。在破斥這個神話的時候，程先生不乏真知灼見，但遺憾的是，程先生卻訴諸了另一個形而上學的神話。（二）語言與“邏輯本體”程仲棠先生認為，“邏輯本體”是唯一的，可以由不同的“邏輯載體”所承載。這樣的“邏輯本體”有些神秘。程文：“傳統(tǒng)詞項邏輯實質(zhì)上是類邏輯，類之間的基本關系及其規(guī)律就是其研究對象，也是其邏輯本體。”1為了說明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的“邏輯本體”，程先生舉了兩個例子。第一個例子，“例如，全稱肯定命題所表示的是全同關系與真包含于關系的并集，稱為包含于關系一一這就是全稱肯定命題的邏輯本體?！?“包含于關系”不是類之間的基本關系。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中的A、E、I、。四種命題形式，除了

24、E之外，都不表示類之間的基本關系。所以，這個例子與前邊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的“邏輯本體”是“類之間的基本關系及其規(guī)律”的說法不一致第二個例子，“又如，三段論Barbara式所反映的是包含關系的傳遞律，可表示為：如果M商P并且S?哥M那么S滯P（“？哥”讀作“包含于”）這就是Barbara式的邏輯本體。1如果說三段論的Barbara式反映的是包含關系的傳遞律，那么三段論的Darii式和Eerio式反映的又是什么關系的什么律呢？I命題和O命題都是有歧義的，它們不能表示類之間的確定關系，所以Darii式和Eerio式不能反映類之間關系的規(guī)律。另外，“如果M商P并且S滯M那么S滯P是一個句子。按照程先生的

25、說法，它應該是邏輯載體，而不是邏輯本體。從程先生的兩個例子，我們看不出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的邏輯本體是什么。程先生的“邏輯本體”不存在于外部世界，也不是思維的主觀內(nèi)容。它只能存在于柏拉圖世界，或弗雷格的“第三范圍”，或某個其他的神秘地方。程仲棠先生沒有討論邏輯本體的存在問題，但這個問題是回避不開的。在說明什么是邏輯本體的時候，它還是要顯現(xiàn)出來。如果說邏輯本體屬于思想的范圍，則其客觀性（或曰主體間性）是無法保證的。思想與語言的關系既是一與多的關系，也是多與一的關系。相同的思想可以用不同的語言形式表達，不同的思想也可以用相同的語言形式表達。僅憑句子的形式，我們無法保證能夠理解說話人想要表達的思想；即使

26、我們真的理解了說話人想要表達的思想，也沒有人能證明這一點。如果僅憑語言的形式就一定能把握說話人的思想，那么在翻譯外文著作時，在解釋古代文獻時，就不會出現(xiàn)那么多的爭議了。人們無法感覺到邏輯本體；人們感覺到的只是言語，只能通過言語來確定邏輯本體。但是，由于思想與語言之間的復雜關系，人們無法保證不同的人對于隱藏于言語背后的邏輯本體的把握是相同的?！斑@是一條狗”和“Thisisadog”這兩個句子所表達的難道不是相同的思想嗎？如果它們表達了相同的思想，則這相同的思想不就是這兩個句子共同的邏輯本體嗎？句子本身并不表示任何的思想，只有當人們用句子做事的時候（例如做出一個斷言），它才表達思想。人們之所以認為

27、這兩個句子表達了相同的思想是因為人們用這兩個句子可以做相同的事，或者說，這兩個句子具有相同的用法。在進行言語交際時，人們關心的是思想的交流，但人們所能憑借的卻只有語言形式和語言形式的用法。由于語言與思想之間關系的復雜性，以及語言用法的靈活性，思想的交流并不總是成功的。所以，人們并非總是能夠根據(jù)語言形式和語言形式的用法把握邏輯本體。演繹邏輯理論所能告訴人們的只是一套語言的用法。人們可以按照邏輯理論所規(guī)定的方式使用語言，至于人們是否按照邏輯學家或哲學家所意欲的方式（經(jīng)常被認為是正確的方式）思考就不是邏輯理論所能管得了的事了。因為邏輯理論所規(guī)定的只是語言的使用方式，所以對于邏輯理論來說，邏輯本體的假

28、設不僅是靠不住的，而且是不必要的。如果沒有客觀的邏輯本體，為什么邏輯理論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呢？邏輯理論的普遍性不在于邏輯本體，而在于規(guī)則。接受一種邏輯理論就是接受一種使用語言的規(guī)則。中國人在引進西方的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時認為它的規(guī)則是正確的推理規(guī)則，并把它翻譯成漢語的形式，用以規(guī)定漢語的使用方式。其他的民族也可以用這樣的方式引進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的基本假設（如一個句子只有真、假兩個語義值，在一個推理過程中語言形式的用法應該保持不變等）很容易被不同民族的人接受。所以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很容易被認為是普遍的。邏輯的普遍性與下棋的普遍性有些相似。外國人在下中國象棋時要按照中國象棋的規(guī)則行棋

29、。如果所有下中國象棋的人都按中國象棋的規(guī)則行棋，我們就可以說中國象棋的規(guī)則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筆者不反對使用“邏輯本體”之類的語詞。在討論如何使用邏輯時，使用這樣的語詞很方便；但在討論如何看待邏輯的時候，我們必須慎重。三、為什么說沒有“是”就沒有邏輯首先提出“無是即無邏輯”觀點的張東稱對邏輯的看法有許多不準確之處，如將邏輯泛化為思維方式，忽視了由斯多葛學派創(chuàng)立的傳統(tǒng)命題邏輯理論等。程仲棠先生對張東稱的學術思想之中的錯誤做出了批評。程先生的批評大部分是中肯的。然而，張東稱只認為無“是”的語言不能產(chǎn)生亞里士多德式的詞項邏輯理論，而沒有說不能產(chǎn)生其他的邏輯理論。在這個意義上，筆者以為，張東稱的看法是

30、正確的。如前所述，“邏輯本體”是一個形而上學的假設。人們無法根據(jù)邏輯本體構造邏輯理論。在構造邏輯理論時，人們所能憑借的只有語言。所以，語言的結(jié)構對邏輯理論的產(chǎn)生有直接的影響，邏輯理論的形態(tài)也必然受到語言的約束。張東稱說，“可見邏輯上有許多問題總是因言語構造而生的；至于解決這個問題的理法亦是因問題的存在而發(fā)明的。一旦問題根本不起，所有的理法自必改觀?！?(P389)張東稱在上個世紀30年代的中國能有如此見地，十分難得。人們建立傳統(tǒng)邏輯理論的目的是規(guī)范思想，但所能做的卻是規(guī)范語言的用法。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從日常語言的各種用法中整理出“標準的”語言形式，并在此基礎上給出推理的規(guī)則。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

31、中的“命題形式”就是從日常語言的用法中概括出來的。這些“命題形式”不是邏輯本體，而是標準的語言形式。離開了日常語言，人們無法得到傳統(tǒng)詞項邏輯的命題形式。張東稱看到了這一點，“邏輯甲的特性，就我所見，是在于整理言語。于此，邏輯與言語可以說是一而二，是二而一的。就其是一而言，邏輯雖是言語中所表現(xiàn)的普遍理法，然而這個理法必須宿于言語中。不但離了言語，便無處覓此理法，并且此理法在實際上是跟著言語的構造而生”。9(P388)張東稱所說的“邏輯甲”是亞里士多德邏輯。張東稱沒有對他所說的“理法”做出解釋，但從他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出，張東稱非常重視邏輯理論對語言的依賴性。如果某些命題形式不能從日常語言中概括出來，那么人們就無法創(chuàng)造出關于這些命題形式的邏輯理論。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中的命題形式由量項、主項、聯(lián)項和謂項構成。聯(lián)項由系詞和系詞的否定擔任。先秦時期的古漢語中沒有可以用作聯(lián)項的系詞。試問，從這樣的語言中，人們怎能概括出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中的命題形式呢？沒有這樣的命題形式，人們又怎能建立傳統(tǒng)詞項邏輯理論呢？程仲棠先生認為古漢語對中國古代沒能產(chǎn)生邏輯理論沒有決定性影響。他說：“中國沒有邏輯學的根本原因如前所述,是因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不利于產(chǎn)生價值中立的學問，非關中國語言。中國語言的構造不如西方語言精密，尤其是古漢語句子成分省略太多，這對邏輯研究有一定影響，但沒有決定性影響。”5程先生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