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上的航行(2)

1、指上的航行2016年08月05日08:57 來源：文藝報 江子劉龍溪他的手看到了一條路。那是可以讓他免于恐懼的讓他活下去的路。1劉龍溪留平頭，眉濃且黑，嘴唇石頭一樣厚實。他有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特別長，是我家不遠的醫(yī)健盲人按摩店里臉最長的一個。人們不免懷疑2：他是不是有一匹馬的前生？眼睛呢，是全盲的，白眼仁在眼眶里徒勞地翻過去、翻過來。偶爾（那多是閑下來的時候），他會抬頭作眺望狀他的3手里燃著煙卷。他的頭微微抬起。他的白色眼球間或翻動。那是史前人才有的表情。劉龍溪年齡不到三十，卻老穿一身特別老式的、鄉(xiāng)下裁縫做的深4色衣服，讓人覺得他老相。他還脫了牙，讓人覺得更老了。他經(jīng)常張開嘴笑著他給人的另

2、一印象就是總是呵呵笑。他的笑，因為他的盲，就不全是5友好和善，還有在健全人面前的謙卑，與對自身命運的嘲諷成分。他探出手指，摸索著來到按摩床邊，鋪好干凈床單，口里稱著“領(lǐng)導(dǎo)”（按摩行對6客戶的通行叫法），把手指搭在了按摩床上躺著的病者身體上。與劉龍溪相識頗有些緣分。因為長期伏案工作，腰和頸就難免僵硬酸脹。有人推薦了7離我家數(shù)百米外的醫(yī)健盲人按摩店。第一次去，惟一沒有上鐘的、細(xì)胳膊細(xì)腿的老板娘給我按，力量跟蚊子咬差不多，我的不滿讓她后來竟招呼了4個8閑下來的按摩師全給我上，按肩的按肩，揉腿的揉腿。4個人中，馬臉、穿深色老式衣服的劉龍溪最有力氣，手法也較為細(xì)膩。從此，劉龍溪就成了我9每到必點的按摩師

3、。劉龍溪把手指按在了我的身體上。順著手指，他會告訴我哪里有勞損點，告訴我它們形成的原因，囑我平日起居應(yīng)該注意的地方10。他告訴我，他的家鄉(xiāng)在萍鄉(xiāng)上栗，那是一個以生產(chǎn)禮炮聞名的地方?？墒撬麆埾?，生活窮困潦倒，大概一輩子沒有需要使用禮炮慶祝的時候（他調(diào)11侃自己，然后呵呵呵笑起來）。他說自己快30歲了，至今未婚，這一輩子可能也別想結(jié)婚了。他說自己力氣大，他也不知道這力氣是怎么來的（為配12合他的說辭，他會把手指搞得嘎嘎響）。也許感覺我是個不錯的聽眾，他告訴我的還有更多，其中有他可憐的身世與夢想。他告訴我，他并非天生眼13盲。10歲時候，他因患病導(dǎo)致視神經(jīng)萎縮。他看著五光十色的世界一點點地陷入黑暗

4、，他嚇壞了。他感到天一點點地塌了。他整日號啕大哭，茶飯14不思。他想到死，覺得只有死才可以擺脫這種恐懼和絕望。然而，他挺過來了。他被當(dāng)?shù)氐拿裾块T領(lǐng)著參加了按摩學(xué)習(xí)班。他的手看到了一條路。那15是可以讓他免于恐懼的讓他活下去的路。他學(xué)得認(rèn)真，并且不滿足。他懇求家人帶他到省城的按摩學(xué)校學(xué)習(xí)按摩，提高按摩水準(zhǔn)。他努力記下人體骨16骼、穴位，練習(xí)掌控手指上的力度，捕捉每一處身體上的勞損點。他畢業(yè)了，然后在省城“兜售”自己的手藝。他覺得只有在省城，他的技術(shù)才可以17不斷進步，并且可以有更好的收入。從一個按摩店到另一個按摩店，他遭遇了許多的不愉快，比如受到按摩店老板、同行的欺侮、嘲笑（他普通話說得18實

5、在糟糕，有很濃重的口音；他節(jié)儉，被同行認(rèn)為是小氣）；顧客的指責(zé)，甚至謾罵羞辱；他都熬過來了。他由人介紹來到了離我家不遠的醫(yī)健按摩19店。那是一家由姓王的全盲按摩師開的店。王老板天生眼盲，可他憑著過硬的按摩技術(shù)娶了視弱的妻子，生了健全的兒子，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在岳20父岳母的幫助下，開了這家生意紅火的按摩店。劉龍溪從中受到了鼓勵。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前程。他干得可歡了。他的技術(shù)贏得了人們的贊賞。他21的生意越來越好。他笑呵呵的樣子，人們看著也喜慶。許多人都點他的鐘。他忙不過來。他每月的收入有3000多塊，在醫(yī)健按摩店，算是高薪了。22可是他父親早逝，母親身體不好，另有兄弟二人，身體倒是健全，但都

6、不像他努力，甚至沾染上了賭博、酗酒的惡習(xí)，生活比起他或許還要不堪。他23要用辛苦錢補貼他們，幫他們支撐起搖搖欲墜的家?？擅\并沒有善待努力的人。突然有一天，他的媽媽不見了。媽媽查出了重病，為了不拖累可憐24的兒子們，竟離家出走，杳無音信。他從按摩店請假，由趕來的兄弟領(lǐng)著回到家。他渴望找到媽媽，可他的兄弟都以沒有線索為由不出門尋找。他是個25盲人，又能到哪里去找媽媽？他們振振有詞，而他束手無策，只能拍胸頓足，在家號啕大哭。他重新調(diào)整自己的情緒，又折回到了醫(yī)健。他早已習(xí)慣26了命運的捉弄，學(xué)會接受上天的種種賜予。他繼續(xù)給客人推拿、按摩。這是他的手藝，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法寶。他未來的路，也就在這十指之

7、間。照亮27他的光，也由這十指做成的燈罩護佑。未來，他希望自己也能像他的老板一樣，開一家按摩店，生意紅紅火火。他服務(wù)于社會，而社會給他一個安定的28人生。劉龍溪邊按摩邊不緊不慢地說著他的故事。那本是極其糾結(jié)艱辛的人生，但由于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并且總是帶著他標(biāo)志性的謙卑又似嘲諷的29笑意，讓人聽起來就像無關(guān)痛癢的傳說。他的話夾雜了太多的鄉(xiāng)音，甚至有些是他自己組合出來的奇怪音節(jié)，讓人聽起來有了喜劇的成分，他的故事，30苦澀糾結(jié)的濃度因此就得到了極大的稀釋，終至于平常，終至于聽者覺得向他表示同情都顯多余。然而，后來劉龍溪不見了。他離開了醫(yī)健，甚至離31開了南昌。有說是老板的岳父岳母看不起劉龍溪是鄉(xiāng)下

8、人，對他苛刻，平日言語對他頗不友好，又每次欺他全盲飯菜量都少于他人。有與劉龍溪相好的32同事悄悄告訴了他，劉龍溪氣不過，終于被迫辭職離去。又有人說他老家兄弟生活日益糟糕，為了照料他們，他只有回到萍鄉(xiāng)老家，一個盲人做了全家33的總管，將每天吃用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同時他又應(yīng)聘到當(dāng)?shù)氐陌茨Φ?，雖然收入不及南昌，但總歸是可以兼顧家人，算是兩全其美。一段時間后有34人說劉龍溪與幾個人合伙開了一家按摩店，如他所愿做起了老板他終于有了用自己家鄉(xiāng)生產(chǎn)的禮炮為自己慶祝的機會。不知做了老板的他，是否會35脫下那身老舊深色的衣服，換上更體面的行頭？在醫(yī)健，人們談?wù)撈鹚麃?，說并不看好那多人合伙的按摩店的前程，說他人

9、過于老實，又是全盲，在這36社會上難免吃虧。也有說憑劉龍溪的過硬技術(shù)，在萍鄉(xiāng)這地界那該是數(shù)一數(shù)二，以后不管怎樣都冷不著也餓不著了。身體酸脹痛的時候，偶爾會想到37劉龍溪。不知這個苦水里泡大的人，現(xiàn)在是否過得舒心一些？疲乏的時候，是否會抽上兩口煙，喝上兩口酒？以前他偶爾有痛指的毛病，一痛起來就上38不了鐘，只好請假休息，不知現(xiàn)在是否會發(fā)作？再想起媽媽，他心里的難受是否會減輕一些？“老漢”他是不是就是靠手指，向他喜歡或喜歡他的39女子傳遞他的心聲？又一次去醫(yī)健，劉龍溪不在，說是母親出走，他回家尋母親了?！袄蠞h”湊上前說要不我來給你按按？就依了他。果然是山重水40復(fù)疑無路，“老漢”不遜劉龍溪?！袄蠞h

10、”的技術(shù)，不賴。如果說劉龍溪的按摩是深山砍柴刀刀有力，那“老漢”就該是月下?lián)岷嵚暵晞尤?。如果說劉41龍溪是少林寺硬氣功，那“老漢”就該是陰柔太極張三豐。劉龍溪離開后，就讓“老漢”做了我的按摩師?！袄蠞h”并不老，可能比劉龍溪小些。42“老漢”是外號，他具體叫啥，我不清楚，只知道他姓宋，我叫他小宋。比起劉龍溪，老漢矮挫，結(jié)實，膀子粗，走起路來下盤穩(wěn)扎，看著就像一座鐵43塔。老漢不是全盲，他弱視，東西拿到鼻子尖大概能看清。他不用探出手指摸路。在熟悉的地方，人們難以發(fā)現(xiàn)他的殘疾。他是先天的，從小到大，44這個世界就都是模模糊糊的樣子。他沒有劉龍溪由明變盲的經(jīng)歷，內(nèi)心就應(yīng)該沒有劉龍溪那樣的痛苦記憶吧？老

11、漢一天到晚穿著運動服，夏天穿無袖45短袖，冬天穿長袖，整個一職業(yè)運動員的裝扮。老漢還真做過運動員，被選入省殘疾人跆拳道隊，參加過全國殘疾人運動會，與諸多知名人物合過影，46是醫(yī)健按摩店里少有的見過大世面的人。老漢善聊。天南地北，三俠五義，水滸三國，明史黨史，魯迅莫言，都能侃。他的交談，周到得體，見解不47俗，文雅有趣。老漢是個有文化的人。仗著了僅存的那點視力，老漢自幼讀了盲校。他愛讀書，會看報，有聽收音機、上網(wǎng)的習(xí)慣。他的心，自然就比48其他盲人遼闊亮堂活泛得多。知道我是寫作的人，他竟然會在網(wǎng)上搜我的文章看，按摩的時候好和我交流。老漢年紀(jì)輕輕但不簡單：殘運會后，老49漢與部分隊友在省殘聯(lián)安排下

12、去了按摩學(xué)校學(xué)習(xí)。他起點高，上手快。畢業(yè)后，他就開始在按摩業(yè)闖蕩。他畢業(yè)沒多久就當(dāng)起了老板。初出茅廬，他50天不怕地不怕，揣著多年做運動員的積蓄，與一名同是跆拳道隊友的按摩同學(xué)一起去了同學(xué)的老家景德鎮(zhèn)，盤下了一家按摩店?？墒墙Y(jié)果并不盡如人51意：因經(jīng)營不善等原因，他虧掉了多年的積蓄，留下幾萬塊錢的債務(wù)，還虧掉了與合伙人的友誼。那可是與他多年一起練跆拳道的隊友，相濡以沫的兄52弟。心傷透了的老漢回到了省城。從此他潛心在省城，應(yīng)聘在按摩店里做起了普通的按摩師。他慢慢還掉了債務(wù)，從此再不提與人合伙開店的事。他53說，他這輩子都不與人合伙，不然傷了和氣失去了朋友，那是再多的錢財也彌補不了的損失。然而，

13、老漢是個熱心的人。他成了他的按摩朋友圈里的54軍師。他以他的經(jīng)驗或教訓(xùn)，給許多開店的盲友出謀劃策，還幫朋友選好店址。他略懂風(fēng)水之術(shù)，會根據(jù)店面朝向等進行裝修布局，采取各種方式為店55面消災(zāi)避禍，藏風(fēng)聚財。他為朋友選吉日吉時，管理開張事宜天知道他是怎么學(xué)會這些的。他利用他的人脈，為朋友引薦優(yōu)秀按摩師，為他們的經(jīng)56營做好規(guī)劃。經(jīng)他輔佐的生意，沒有不興旺的。而他分文不取。他在他的朋友中漸漸有了名氣。朋友們樂于傳播他的好名聲。人們都說，老漢是這個行57當(dāng)里的高人。老漢頗有女人緣。在景德鎮(zhèn)時，他曾與一位瓷都女子戀愛半年，最終因女方父母反對未果。在醫(yī)健，他偶爾會說起要早些下班回去陪準(zhǔn)58岳父喝兩杯酒，暗

14、示他正與這城市的某位女子戀愛，可后來說是未成。又一次，他見義勇為，將一位來自山西、正在南昌讀書的女大學(xué)生從流氓的糾纏59中救出，結(jié)果演繹出了女生愛上他的古老橋段，現(xiàn)在正戀愛中，未來如何不得而知。他似乎對女人頗有經(jīng)驗，曾經(jīng)當(dāng)著我的面罵他的一位同事那位60年輕同事受網(wǎng)戀蠱惑赴外省約會，最后鎩羽而歸，正失魂落魄，睜大著盲眼在角落里喘氣。他罵：“還是個吃按摩飯的，女人對你是否有真情，一握手61就會知道，手指會有感覺的。哪有懵里懵懂吃這種虧的。豬腦殼！”他是不是就是靠手指來向他喜歡或喜歡他的女子傳遞他的心聲，討得她們的歡心？62老漢終于積攢到了夠給自己開一家店的本錢。他立馬到省城桃花路挑選了一方風(fēng)水寶地

15、，盤下了一家店，按風(fēng)水理念裝修店鋪，挑吉日吉時開業(yè)。殘63聯(lián)的領(lǐng)導(dǎo)、受他幫助過的朋友們都來祝賀。他終于做成了一個人的老板。他的生意自然是好的。他是我見過的情商最高的盲人按摩師。他善于處理與64政府部門、鄰里、同事的關(guān)系，沒有不良嗜好，對打理按摩店又十分內(nèi)行。偶爾去桃花路找過幾次老漢。只見他的按摩房里，用古代名書畫為墻紙，65顯得格外有文化味兒。按摩店里所有的員工，都穿著各色各樣的運動服。按摩店的走廊上、樓梯口，掛滿了他練跆拳道時同各種名人的合影在合影66里，老漢身穿比賽的服裝，大睜著弱視的眼睛，笑得燦爛而健康。桃花路離我家實在太遠了。已經(jīng)有一兩年沒見到老漢了。不知他與那個山西女生怎67樣了？吳

16、國生我的運氣不算太好的國生兄弟，總會有時來運轉(zhuǎn)的時候吧？在醫(yī)健，吳國生和我的關(guān)系最不一般。首先，我們是老鄉(xiāng)。我是吉安吉68水人，他是吉安峽江人，相距不遠，鄉(xiāng)音也差不多。其次我們是同齡人。我年長他一歲，雖然看起來他比我老相些。還有，吳國生是我的貴人。他用按69摩治好了我的腰椎間盤突出癥。那病老遭罪了，腿痛，直不起腰，我尋了多少醫(yī)問了多少藥，都未果，小半年了，可到了吳國生這兒，推拿，正骨，拔70火罐，藥酒推全套工序全上，一個月后，就跟什么事都沒有一樣。這個情，我得記著不是？吳國生學(xué)按摩，跟蘇洵考進士一樣是大器晚成。他視力差71，差到什么點位我不清楚，就知道他從小在家干農(nóng)活，大的問題沒有，但鋤地會鋤

17、死苗，蘿卜會當(dāng)成姜。視力差并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大的困擾，他結(jié)72了婚，生了女兒，過上了正常的生活。可后來他的生活發(fā)生了變故：他的妻子在一場車禍中去世了。鍋冷瓢寒，吳國生開始不甘心在老家種地了，可他73視力差，又不識字，怎么辦？他把女兒交給了父母，到南昌入了按摩這一行。不久，他又結(jié)下了好姻緣，與一個丈夫生病去世的女人結(jié)了婚，從老家接74來了女兒，在南昌安頓了下來。吳國生是個心比天大的人。在南昌做按摩久了，他又不甘心了，聽了一個同鄉(xiāng)人的蠱惑，帶著少量的盤纏摸索著殺向75北京，最終在一個據(jù)他說很大的健身場所扎下根來。他占著高級技師的名分，一個鐘150元的價位，拿著每月七八千元的薪水，聽著南來北往的故

18、事76，吃著各種味道的宵夜，別提有多美。然而，他的命運里似乎總有一個力量在拉扯著他。他的妻子不斷打電話要他回來，理由是他讀初中正在叛逆期77的女兒。她電話里說吳國生這么晚了你女兒還沒回來。吳國生老師來電話了說你女兒沒去上課。吳國生今天你女兒頂撞我了。吳國生不得了你女兒今天78和我動手了。吳國生你再不回來你女兒就要跟著壞人跑了到時候你后悔都晚了不信你試試。吳國生只好含恨回到南昌。他應(yīng)聘到了醫(yī)健，這樣我才認(rèn)79識了他。他底薪加提成有三四千元。這在南昌按摩業(yè)也算是高薪，可體會到了好日子的他，哪里會滿足？果然，幾個月后，他偷偷告訴我他馬上不在醫(yī)80健做了，以后到了新地方打電話告訴我。不久后，就接到吳國

19、生的電話，說領(lǐng)導(dǎo)耶，我在離你家不遠的地方，名門世家后面，我的店名叫圣天元。你81哪天來看看嗎？過不久他又打來電話：領(lǐng)導(dǎo)耶，我們店正在搞活動呢，買一送一，1200變2400，活動時間快到期了，快來！過會兒，又電話：82領(lǐng)導(dǎo)耶，哪天來看看我喲。你不支持我，我整天都不踏實喲。領(lǐng)導(dǎo)耶，帶朋友來放松下，我請客！吳國生開店了。與其他兩個人一起，在離我三里路83的地方轉(zhuǎn)包了一個大大的店面，開了一個大大的上下兩層30多個床位的按摩院。他取名不叫按摩院，叫健身會所，他說北京的公司就這么叫的，時髦84！開店的租金、裝修的錢要十多萬，加上每個月的技師工資、水電，開支可不少！吳國生說，他把在北京賺的錢投進去了大半。我

20、應(yīng)邀而去。為了支85持他，還真交錢辦了卡。圣天元名字好，看著就大氣吉祥，店名很大，門臉頗為醒目，按摩店里寬敞明亮，吳國生領(lǐng)著我見了他的兩個合作伙伴，個個86都信心百倍摩拳擦掌的樣子。我口頭上祝福他們，可心里不免犯嘀咕：開個按摩店，需要那么大嗎？店的位置并不太好，靠著名門世家這一小區(qū)，但在87小區(qū)的背面，小區(qū)里的住戶很少繞到后門行走，店面周圍沒有多少人氣，商業(yè)不旺，隔壁一家小餐館半死不活的樣子。這店真能賺錢？果然圣天元挺88了大約半年，我還沒用完一張卡，吳國生就悄悄告訴我，趕緊多來幾次把錢用完，他要退出來了。生意不行，開銷特大，每月都在虧錢。他已經(jīng)虧了五89六萬了，心都紫了，沒見錢進門只見錢出去

21、，老婆天天和他吵，再不撤家要散了老本要折了。他有些沮喪，說話也變得喋喋不休。他問我，領(lǐng)導(dǎo)，你說90我搞上門按摩，會不會有生意？我到小區(qū)租個三室兩廳的房子搞按摩，會不會有人來？我要不要挨家挨戶去送名片？在附近的建筑物上打廣告有沒有人91看？吳國生離開了圣天元。好長時間沒有吳國生的消息。后來又接到了吳國生的電話：領(lǐng)導(dǎo)耶，我現(xiàn)在到了丁公路的方強館，是連鎖店耶，我在這里92上鐘，你哪天來？丁公路離我單位不遠，有一天中午休息時，我去了吳國生所在的方強館。我在想，這個總是心有不甘的人，又要弄出什么妖蛾子來93？果然，按摩的時候，吳國生告訴我，開店虧大了，好久都沒緩過來。巨大的虧空總要想辦法填補。他神秘兮兮

22、地說，他現(xiàn)在在炒股。他不懂炒股，可94他有客戶據(jù)說是股神級，推薦了“華麗家族”，9.2元成本，他買了10000股。全部的積蓄呢，就指望著它了。他咬牙切齒地說。從此，我經(jīng)95常中午去丁公路的方強館。吳國生給我說得最多的話題就成了炒股。他邊按摩邊問我，華麗家族，幫我看看，是多少了？可是那段時間股市行情并不好96。我告訴他實情，他手上的力氣明顯就不夠了?？刹灰粫?，他又加大了力氣，邊按邊說，沒關(guān)系，總會上來的。股神推薦的，錯不了，這個票，不到9710塊以上我是不會拋的。寫文章的時候，我又看了下華麗家族，才8.80元，他還虧4000呢。真希望它能快些漲起來，我的運氣不算太好的98國生兄弟，總會有時來運

23、轉(zhuǎn)的時候吧？“好輕松”的主人遠遠的道路和人群就像水域，而他們倆，仿佛是勝券在握的泅渡者他們借著拐杖和指99間、眼睛里、心里的微光，要在這水域中開辟出一條路來。我是在我家樓下的幼兒園門口遇上他的。他看起來年已不惑。他的手里握著拐杖。他走在100盲道上?？墒?，幼兒園前的盲道有點扯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有舉著指示牌的鐵桿矗立在盲道中間。而盲道的左邊是一個停車區(qū)。盲道的右邊是一101排景觀樹。他的拐杖犯難了。它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它試著往左，可它碰到了車的屁股，嘭的一聲。它往右，那碗口粗的景觀樹又橫在那里。我102感覺它都要急了。我走過去，牽住了他的手。我問他怎么啦，他說送娃兒上幼兒園呢。都走好幾回了，怎么還走不對？我問他要去哪兒，他說要去“103好輕松”，一個按摩店的名字，他是那兒的老板之一。他說了“好輕松”的地址，可我不太熟悉，我要他說出周圍其他建筑物的名字，他說了半天，104我也沒聽明白。感覺離這兒不遠。是呀，盲人送娃上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