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輯：芙蓉女兒誄-《紅樓夢》詩詞曲賦選講

1、 第36輯：芙蓉女兒誄芙蓉女兒誄（第七十八回）維太平不易之元，蓉桂競芳之月，無可奈何之日，怡紅院濁玉，謹(jǐn)以群花之蕊、冰鮫之縠、沁芳之泉、楓露之茗，四者雖微，聊以達(dá)誠申信，乃致祭于白帝宮中撫司秋艷芙蓉女兒之前，曰：【譯】千秋萬歲太平年，芙蓉桂花飄香月，無可奈何傷懷日，怡紅院濁玉，謹(jǐn)以百花蕊為香，冰鮫紗為帛，取來沁芳亭泉水，敬上楓露茶一杯。【注】芙蓉女兒誄賈寶玉相信了小丫頭說晴雯死后做了芙蓉之神，故以此作為誄文題目?！熬S”三句維：語氣助詞，無實(shí)義，常冠于句首。 太平不易之元：即永遠(yuǎn)太平之年。 不易：不變。 元：紀(jì)元，年代。 蓉桂競芳之月：芙蓉花和桂花競相開放的月份。指農(nóng)歷八月。 無可奈何之日：即毫

2、無辦法之日。 無可奈何：毫無辦法，無法可想，只能如此。 這是個虛構(gòu)的年月日，既符合誄文的規(guī)格，又避開了現(xiàn)實(shí)朝代，還具有諷刺意味，可謂一舉三得。 白帝神話傳說中五天帝之一，為西方之神，也是秋天之神。賈寶玉將晴雯視為芙蓉花神，而芙蓉夏秋開花，故歸入“白帝宮”中。 撫司秋艷管理芙蓉花之意。 撫司：是據(jù)明代“宣撫司”、“安撫司”之類的官署名杜撰的，借作動詞用，意為管理，掌管。 秋艷：當(dāng)指芙蓉花。 以上是誄文的小序。竊思女兒自臨濁世，迄今凡十有六載。其先之鄉(xiāng)籍姓氏，湮淪而莫能考者久矣。而玉得于衾枕櫛沐之間，棲息宴游之夕，親昵狎褻，相與共處者，僅五年八月有畸?！咀g】我默默思念：姑娘自從降臨這污濁的人世，至

3、今已有十六年了。你先輩的籍貫和姓氏都早已湮沒，無從查考；而我能夠與你在起居梳洗、飲食玩樂之中親密無間地相處，僅僅只有五年八個月零一點(diǎn)時間??！【注】“竊思”二句竊思：即我想。 竊：“我”的自謙之詞。 自臨人世：自從生到世上。 迄今：至今。 凡：總共。 這兩句是說晴雯只活了十六歲?！捌湎取倍湎龋褐溉ナ赖母改?。 湮淪：湮沒，失傳。 這兩句是說晴雯因自幼父母雙亡，連自己姓啥名誰、家鄉(xiāng)何處都不記得了。“而玉”五句衾枕櫛沐、棲息宴游，親昵狎褻：泛指晴雯侍候賈寶玉起居、梳洗、飲食等日常生活，并陪伴其玩笑。 有奇：有馀，有零。 這五句是說賈寶玉和晴雯朝夕相處，無拘無束，親密無間，總共五年零八個多月。憶女兒曩

4、生之昔，其為質(zhì)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姊妹悉慕媖嫻，嫗媼咸仰惠德。【譯】回想姑娘當(dāng)初活著的時候，你的品質(zhì)，黃金美玉難以比喻其高貴；你的心地，晶冰白雪難以比喻其純潔；你的神智，明星朗日難以比喻其光華；你的容貌，春花秋月難以比喻其嬌美。姊妹們都愛慕你的嫻雅，婆媽們都敬仰你的賢惠?！咀ⅰ?憶女曩（nn g攮）生之昔回想晴雯從前在世之時?！捌錇橘|(zhì)”四句質(zhì)：品質(zhì)，品格。 金玉：比喻品格堅(jiān)貞。 喻：比擬，形容。 體：身體，肌膚。 冰雪：比喻肌膚之潔白。 第二句典出莊子逍遙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神：指聰明靈

5、秀。 這四句是贊美晴雯的高貴品格、聰明靈秀和美麗相貌?！版㈡贰倍滏㈡罚航忝谩＿@里指大觀園的丫頭們。 悉、咸：皆，都，全。 媖嫻：美麗高雅。 嫗媼：老年婦女。這里指大觀園的老年仆婦。 慧德：聰明和美德。 這四句是說晴雯在大觀園的丫頭、仆婦中出類拔萃，享有很高聲望。孰料鳩鴆惡其高，鷹鷙翻遭罦罬；薋箷妒其臭，茝蘭竟被芟鉏！花原自怯，豈奈狂飆；柳本多愁，何禁驟雨。偶遭蠱蠆之讒”，遂抱膏肓之疚。故櫻唇紅褪，韻吐呻吟；杏臉香枯，色陳酣（han左咸右頁）頷。涿謠溪詬，出自屏幃；荊棘蓬榛，蔓延戶牖。豈招尤則替，實(shí)攘詬而終。既忳幽沉于不盡，復(fù)含罔屈于無窮。高標(biāo)見嫉，閨幃恨比長沙；直烈遭危，巾幗慘于羽野。自蓄辛

6、酸，誰憐夭折；仙云既散，芳趾難尋。洲迷聚窟，何來卻死之香；海失靈槎，不獲回生之藥?！咀g】可是，誰能料到惡鳥仇恨高翔，雄鷹反而遭到網(wǎng) 獲；臭草妒忌芬芳，香蘭竟然被人剪除?；▋涸瓉砭颓尤?，怎么能對付狂風(fēng)？柳枝本來就多愁，如何禁得起暴雨 一旦遭受惡毒的誹謗，隨即得了個不治之癥。所以，櫻桃般的嘴唇褪去鮮紅，而發(fā)出了呻吟的聲音；甜杏似的臉龐喪失芳香，而呈現(xiàn)出憔悴的病容。流言蜚語產(chǎn)生于屏內(nèi)幕后，荊棘毒草爬滿了門前窗口。哪里是自招罪愆而喪生，實(shí)在乃蒙受垢辱而致死。你是既懷著不盡的憂忿，又含著無窮的冤屈呵！高尚的品格被人妒忌，閨女的憤恨恰似受打擊被貶到長沙去的賈誼；剛烈的氣節(jié)遭到暗傷，姑娘的悲慘超過竊神土救洪

7、災(zāi)的鯀被殺在羽野。獨(dú)自懷著無限辛酸，有誰可憐不幸夭亡？你既象仙家的云彩那樣消散，我又到哪里去尋找你的蹤跡？無法知道聚窟洲的去路，從哪里來不死的神香？沒有仙筏能渡海到蓬萊，也得不到回生的妙藥?！咀ⅰ俊笆肓稀倍溥@兩句是說晴雯因?yàn)槌鲱惏屋投指甙粒试獾叫∪撕蛪娜说南莺?，以致慘死。孰料：誰都沒有料到。 鳩鴆（z hn陣）：鳩為斑鳩一類鳥的通稱，因其以亂叫為特點(diǎn)，故借喻進(jìn)讒的小人；鴆為傳說中的毒鳥，借喻陰險的壞人：暗指襲人等。 其高：指晴雯的高傲。 鷹鷙：為兩種猛禽，借喻性格潑辣的晴雯。 翻：反而。 罦罬（f z ho扶拙）：捕捉禽獸的網(wǎng)羅，借喻陷害。 這兩句化用了戰(zhàn)國楚屈原離騷語：“鷙鳥之不群兮，

8、自前世而固然吾令鴆為媒兮，鴆告余以不好。雄鳩之鳴逝兮，余又惡其輕佻?！?薋葹”二句薋葹（c ch磁施）：蒺藜和蒼耳，是兩種帶刺植物。借喻心術(shù)不正、暗中傷人之小人，如襲人之流。 臭（xi秀）：本指氣味，引申為香味，借喻晴雯的美麗與高潔。 茝（chi柴上聲）蘭：白芷和蘭草，皆為香草。借喻晴雯。 芟鉏（shn ch山鋤）：割掉，除掉。 這兩句是說晴雯因?yàn)槊利惻c高潔，遭到小人妒忌，以致被陷害而死。“花原自怯”六句花、柳：皆代指晴雯。 怯：脆弱。 狂飆：狂風(fēng)。 蠱蠆（g chi古瘥）：盅為人工培養(yǎng)的毒蟲，蠆為蝎子的一種，借喻進(jìn)讒害人的小人，如襲人之流。 膏肓之疾：不治之癥。 參見第五回“膏肓”注。 這六

9、句是說晴雯本來身體嬌弱，多愁善感，一旦受到讒言陷害，便臥病不起?！肮蕶汛郊t褪”四句櫻唇：形容少女小巧紅潤的嘴唇。 杏臉：形容少女白里透紅的面頰。 香枯：形容少女紅潤的面容變得十分憔悴。 色陳：臉色呈現(xiàn)出。 顑頷（kn hn砍旱）：本義為因饑餓而面黃肌瘦，引申為因生病而面容憔悴。 這四句是說晴雯病勢沉重，不斷呻吟，面容憔悴?！罢幹{”四句諑（zhu濁）謠：造謠誹謗。 謑詬（x gu 奚夠）：辱罵。 屏帷：屏風(fēng)和帷幕，借指怡紅院里的襲人等人。 荊棘蓬榛：多刺的灌木和雜草，借指怡紅院外暗中傷人的小人。 這四句是說晴雯所處的環(huán)境極其惡劣，遭到了身邊襲人等及外面仆婦們的造謠誹謗，暗中陷害。 “既忳”二句幽

10、沉：本義為湮沒，引申為壓抑。 罔屈：不白之冤。 這兩句緊接上兩句，是說晴雯因?qū)以庹u謗而長期壓抑，又遭陷害而蒙受不白之冤。“高標(biāo)”四句高標(biāo)：典出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德行：“李元禮風(fēng)格秀整，高自標(biāo)持。”后即以“高標(biāo)”喻清高脫俗的風(fēng)范。這里借指晴雯的清高品格。 閨闈：指晴雯。 長沙：指賈誼。漢文帝時任大中大夫，因遭讒被貶為長沙王太傅，故稱賈長沙。后郁郁而死，年僅三十三歲。 貞烈：堅(jiān)貞剛烈。 巾幗：原指古代婦女的頭巾，引申為婦女的代稱。這里指晴雯。 雁塞：泛指塞外，暗指昭君出塞。參見第五十一回“青冢懷古詩謎”注。 這四句是說晴雯的悲慘遭遇與漢代的賈誼被貶、昭君遠(yuǎn)嫁差不多。“自蓄”四句蓄：含，懷抱。 夭

11、折：短命早死。釋名：“少壯而死曰夭，如取物中夭折也?！保ㄒ娚袝咦陔廊铡胺翘熵裁瘛睂O星衍疏引） 仙云既散：比喻晴雯已死。 芳趾：女子的蹤跡。這里指晴雯的蹤跡。 這四句是說晴雯年僅十六而夭折，且滿懷不白之冤，卻無人憐憫；如今她已像仙云般消散，再也見不到她的蹤影了?！爸廾浴倍浒涤昧四铣喝螘P述異記卷下的一段傳說：“聚窟洲有反魂樹，伐其根心，于玉釜中煮取汁，又熬之，令可丸，名曰驚精香，或名震靈丸，或名反生香，或名卻死香。死尸在地，聞氣即活?！边@里反用其意，以為即使真有聚窟洲，現(xiàn)已找不到了，所以也不可能有反生香救活晴雯了。“海失”二句海失靈槎：暗用了晉張華博物志卷一雜說下中的“浮槎”之典（參見第七十

12、六回“犯斗一聯(lián)”注）。 靈槎：即“浮槎”。 回生之藥：即“不死之藥”。見于史記封禪書：傳說東海有蓬萊、方丈、瀛洲三神山。“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這兩句是說東海即使有不死之藥，但又找不到靈槎（即“浮槎”），所以取不到不死之藥，晴雯還是無法復(fù)生。眉黛煙青，昨猶我畫；指環(huán)玉冷，今倩誰溫？鼎爐之剩藥猶存，襟淚之余痕尚漬。鏡分鸞別，愁開麝月之奩；梳化飛龍，哀折檀云之齒。委金鈿于草莽，拾翠闔（音e，盍代勺中之）于塵埃。樓空鴲（音zhi，左支右鳥）鵲，徒懸七夕之針；帶斷鴛鴦，誰續(xù)五絲之縷？【譯】你眉毛上黛色如青煙縹緲，昨天還是我親手描畫；你手上的指環(huán)已玉質(zhì)冰涼，如今又有誰把它渥暖？爐罐里的

13、藥渣依然留存，衣襟上的淚痕至今未干。鏡已破碎，鸞鳥失偶，我滿懷愁緒，不忍打開麝月的鏡匣；梳亦化去，云龍飛升，折損檀云的梳齒，我便哀傷不已。你那鑲嵌著金玉的珠花被委棄在雜草叢中，落在塵土里的翡翠發(fā)飾也被人拾走。鵲樓人去樓空，七月七日牛女鵲橋相會的夜晚，你已不再向針眼中穿線乞巧；鴛鴦帶空余斷縷，哪一個能夠用五色的絲線再把它接續(xù)起來？【注】“眉黛”二句這兩句暗用了“張敞畫眉”之典，典出漢書張敞傳：“敞無威儀又為婦畫眉，長安中傳張京兆眉憮。有司以奏敞。上問之，對曰：臣聞閨房之內(nèi)，夫婦之私，有過于畫眉者。上愛其能，弗備責(zé)也。” （憮：美好貌。）意謂京兆尹張敞樂為妻子畫眉。引申以泛指夫妻恩愛。 這兩句是賈

14、寶玉自謂他與晴雯雖非夫妻而勝似夫妻，彼此恩愛?！爸腑h(huán)”二句玉：指光潤潔白的肌膚。 倩：使，由。 這兩句是賈寶玉的擬想：如今晴雯已到了另一個世界，當(dāng)冰冷的金銀指環(huán)套進(jìn)光潤潔白的手指時，誰給她捂熱那指環(huán)呢？“鼎爐”二句漬：污跡。 這兩句是說晴雯生病時吃剩的藥還留在鼎爐的藥铞子里，晴雯的淚痕還留在衣襟之上，而今卻物在人亡，怎能不令人肝腸寸斷！ 鏡分鸞影此句似乎綜合化用了“破鏡”、“破鏡重圓”及“鸞鏡”三個典故。“破鏡”典出太平御覽卷七一七引漢東方朔神異經(jīng)：“昔有夫婦相別，破鏡，人執(zhí)半以為信。”（四庫全書本神異經(jīng)無此條）后即以“破鏡”喻夫婦分離。這里借喻賈寶玉與晴雯死別。 “破鏡重圓”典出唐孟棨本事詩

15、情感：南朝陳代太子舍人徐德言與妻樂昌公主預(yù)感陳將亡，恐屆時夫妻各不能相顧，預(yù)先將一銅鏡一破為兩半，各持一半，并約定于某年正月十五同時在某處賣鏡，以期相聚。后陳果亡，夫妻二人借此得以重聚。后即以“破鏡重圓”喻夫妻分而復(fù)聚或交惡而又和好。這里借以說明寶玉與晴雯的死別較之“破鏡重圓”更慘，只有“破鏡”之實(shí)，毫無“重圓”之望。 “鸞鏡”典出南朝宋劉敬叔異苑卷三：“罽賓國王買得一鸞，欲其鳴，不可致。飾金繁（金冠），饗珍羞，對之愈戚。三年不鳴。夫人曰：嘗聞鸞見類（同類）則鳴，何不懸鏡照之？王從其言，鸞睹影悲鳴，沖霄一奮而絕（死）。”（同時人范泰蠻鳥詩序記述略同）后即以“鸞鏡”代指梳妝鏡。這里借喻晴雯之死。

16、 作者綜合利用以上三典以形容賈寶玉對晴雯之死的極度悲痛。愁開麝月之奩此句緊承上句，意謂賈寶玉因懷念死去的晴雯，以致聯(lián)想到有一次他為丫頭麝月對鏡梳頭，被晴雯撞見，嘲諷道：“哦！交杯盞兒還沒吃，就上了頭了！”（見第二十回）因此連麝月的梳妝盒都不忍打開，生怕勾起對晴雯的思念。“梳化”二句這兩句與前兩句對偶，也當(dāng)指從前發(fā)生于賈寶玉的丫頭檀云身上的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大概是丟失了梳子，懷疑檀云所偷，使其遭到不白之冤，猶如晴雯遭到不白之冤一樣，賈寶玉由此及彼，想到丫頭們的命運(yùn)都很不幸。只因此書屢經(jīng)修改，刪掉了這個故事，但未及修改這兩句，以致令人莫名其妙。 梳化龍飛：似乎套用了“梭化龍飛”的典故，典出南朝宋劉

17、敬叔異苑：陶況微時釣魚，釣到一個織布梭，回家掛于壁上，后竟化龍飛去。唐李咸用夜吟“懸梭待化龍”詩句即用此典。因?yàn)椤笆帷迸c“梭”諧音，故套用“梭化龍飛”之典，以“梳化龍飛”代指丟了梳子。 折齒：亦稱“折脅”。即折磨，折辱。典出史記范睢蔡澤列傳：范睢微時，隨魏國中大夫須賈出使齊國，齊襄公聞范睢有辯才，便單獨(dú)賜其“金十斤及牛酒”，范睢不敢接受。須賈以為范睢私通齊國，回國后即向魏相告密?！拔合啻笈股崛梭讚纛?，折脅（肋骨）折齒?！狈额⊙b死，舍人即將其抬到廁所，并向他身上撒尿，受盡凌辱?！拔疴殹倍湮簛G棄。 金鈿：花朵形金首飾。 翠盒：鑲嵌翡翠的首飾盒。 這兩句化用了唐白居易長恨歌的詩句：“花鈿委

18、地?zé)o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边@里借用楊貴妃在馬嵬驛被縊而死，首飾丟棄地上，唐玄宗悲痛欲絕而無法挽救，以喻晴雯含冤而死，賈寶玉也只能滿腔悲憤而無能為力。“樓空”二句鳷（zh支）鵲樓：有雙關(guān)之意：一指漢武帝所建鳷鵲觀，在長安上林苑（今陜西淳化西北甘泉山）。這里借指大觀園怡紅院。一則借用“鳷鵲樓”中的“鵲”字，以暗用“鵲橋”之典。后唐馬縞中華古今注曰：“鵲，一名神女。俗云七月填河橋。”又漢應(yīng)劭風(fēng)俗通義曰：“織女七夕當(dāng)渡河，使鵲為橋?！泵耖g也有七夕喜鵲在天河上架橋，使牛郎、織女可以會面的故事。這里借以隱寓鵲去橋難架，賈寶玉與晴雯自然無法見面了。 七夕之針：指乞巧節(jié)的民俗

19、。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曰：“七月七日為牽牛、織女聚會之夜，是夕，人家婦女結(jié)彩樓，穿七孔針，或以金銀鍮石為針，陳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網(wǎng)于瓜上則以為符應(yīng)?！?這兩句是形容晴雯一死，怡紅院顯得毫無生氣，猶如空無一人，連乞巧節(jié)也顯得毫無意思了。帶斷鴛鴦“帶斷”喻晴雯的死亡；“鴛鴦”喻寶玉與晴雯的親密關(guān)系：合之為晴雯的死亡，隔斷了寶玉與晴雯的關(guān)系。 誰續(xù)五絲之縷五絲縷：可作三種解釋而總的意思又大致相同，故皆可通。其一，可解為“五色縷”，喻愛情。典出漢劉歆撰、晉葛洪輯西京雜記卷三：“戚夫人侍高帝（漢高祖劉邦）至七月七日臨百子池，作于闐樂，樂畢，以五色縷相羈，謂為相連愛。”此喻寶玉與晴雯的親密關(guān)系。其二

20、，仍解為“五色縷”，但喻長命百歲。典出晉周處風(fēng)土記：“（端午）造百索系臂，一名長命縷，一名續(xù)命縷，一名辟兵縷，一名五色縷，一名五色絲，一名朱索，又有條達(dá)等織組雜物以相贈遺?！保ㄒ姕Y鑒類函歲肘五月五日引）又西京雜記卷三也有“取絲縷就北辰星求長命”之說。此喻晴雯已死，用“五色縷”也難以使其復(fù)活。其三，可解為“五紽（tu沱）”，即裘皮大衣上的絲繩紐子。典出詩經(jīng)召南羔羊：“羔羊之絲，索絲五紽?！备吆嘧ⅲ骸爸艽说囊拢贿吙p上五個或三個絲繩的紐子，古語叫做紽，今語叫做紐。”此典更暗合晴雯補(bǔ)裘事（見第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補(bǔ)孔雀裘”）。 此句與上句意思相同，只是換了一種說法，且隱寓晴雯補(bǔ)裘事。況乃金天屬節(jié)，白

21、帝司時，孤衾有夢，空室無人。桐階月暗，芳魂與倩影同銷；蓉帳香殘，嬌喘共細(xì)言皆絕。連天衰草，豈獨(dú)蒹葭；匝地悲聲，無非蟋蟀。露苔晚砌，穿簾不度寒砧；雨荔秋垣，隔院希聞怨笛。芳名未泯，檐前 HYPERLINK /s/dongwu/yingwu/ t /book/hongloumengshicijianshang/_blank 鸚鵡猶呼；艷質(zhì)將亡，檻外 HYPERLINK /s/zhiwuzuowen/haitanghua/ t /book/hongloumengshicijianshang/_blank 海棠預(yù)老。捉迷屏后，蓮瓣無聲；斗草庭前，蘭芽枉待。拋殘繡線，銀箋彩縷誰裁；折斷冰絲，金斗御香未熨

22、?！咀g】況且，正當(dāng)秋天，五行屬金，西方白帝，應(yīng)時司令。孤單的被褥中雖然有夢，空寂的房子里已經(jīng)無人。在種著梧桐樹的臺階前，月色多么昏暗！你芬芳的魂魄和美麗的姿影一同逝去。在繡著芙蓉花的紗帳里，香氣已經(jīng)消散，你嬌弱的喘息和細(xì)微的話語也都滅絕。一望無際的衰草，又何止蘆葦蒼茫！遍地凄涼的聲音，無非是蟋蟀悲嗚。點(diǎn)點(diǎn)夜露灑在覆蓋著青苔的階石上，搗衣砧的聲音不再穿過簾子進(jìn)來。陣陣秋雨打在爬滿了薜荔的墻垣上，也難聽到隔壁院子里哀怨的笛聲。你的名字尚在耳邊，屋檐前的鸚鵡還在叫喚；你的生命行將結(jié)束，欄桿外的海棠就預(yù)先枯萎。過去，你躲在屏風(fēng)后捉迷藏，現(xiàn)在，聽不到你的腳步聲了；從前，你去到庭院前斗草，如今，那些香草香

23、花也白白等待你去采摘了！刺繡的線已經(jīng)丟棄，還有誰來裁紙樣、定顏色？ 潔白的絹已經(jīng)斷裂，也無人去燒熨斗燃香料了！【注】“況乃”二句況乃：何況是。 金天屬節(jié)：即正值（或適逢）金秋季節(jié)?！敖鹛臁睘椤扒锾臁钡膭e稱。 白帝司時：即白帝主管的季節(jié)，也就是秋天?！鞍椎邸睘槲逄斓壑?，主管西方及秋季的天神。 這兩句意指秋天?！肮卖馈绷涔卖溃邯?dú)宿。 衾：棉被。 桐階：泛指院落。因古人多植桐樹于庭院，故稱。 倩影：美麗的身影。 蓉帳：繡有芙蓉花（荷花）圖案的帳幕，借以泛指帳幕。 這六句是概述寶玉夢到了晴雯，醒來才知是一場空歡喜，只有昏暗的月光和晴雯留在帳中的淡淡馀香?！斑B天”四句連天：與天相連。引申為到處，遍他

24、。 蒹葭：本為蘆葦?shù)膭e稱，這里兼指“蒹葭”典故。典出詩經(jīng)秦風(fēng)蒹葭：“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旁?！苯栌魉寄钸h(yuǎn)方親人、友人或戀人。這里是借喻寶玉思念死去的晴雯。 匝地：遍地，到處。 這四句是以遍地枯草和蟋蟀的悲鳴，渲染秋夜的悲涼氣氛，以烘托晴雯冤死之慘和寶玉思念之切。“露階”二句階、砌：臺階。 寒砧：寒秋的搗衣聲。古代詩詞中常用以渲染秋天的冷落蕭條。如唐沈佺期古意呈補(bǔ)闕喬知之詩：“九月寒砧催木葉，十年征戍憶遼陽?！碧评钯R龍夜吟詩：“寒砧能搗百尺練，粉淚凝珠滴紅線。” 度：穿過，透過。 露階晚砌：為“階砌晚露”的倒裝句，即臺階上滿是夜晚的露水，或夜露浸濕了臺階。 穿簾不度寒砧：為“寒砧

25、不穿簾（而）度”的倒裝句，即沒有搗衣聲從簾櫳傳進(jìn)來，也就是聽不到搗衣聲。 這兩句以搗衣聲皆無，渲染秋夜寂靜，烘托寶玉思念晴雯的孤寂心情。“雨荔”二句荔：即薜荔，香草名。代指晴雯。 垣：墻。 希聞：罕聞，聽不到。 希：通“稀”。很少，罕。 怨笛：哀怨幽咽的笛聲。 雨荔秋垣：語本唐柳宗元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連四州詩：“驚風(fēng)亂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墻?！币赃B綿秋雨斜打墻邊的薜荔，比喻晴雯被惡勢力所害。 隔院希聞怨笛：暗用了晉向秀以思舊賦懷念好友之事。向秀好友嵇康、呂安被司馬炎殺害，向秀路過其宅，懷念朋友，因作此賦。其序文曰：“余逝將西邁，經(jīng)其舊廬。于時日薄虞淵，寒冰凄然。鄰人有吹笛者，發(fā)聲寥亮。追思曩

26、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嘆，故作賦云。”這里借用嵇康、呂安被司馬炎所殺，比喻晴雯被惡勢力所害。 這兩句以秋雨侵襲薜荔和隔院怨笛凄涼隱喻晴雯橫遭迫害?！胺济倍浞济簩λ嗣值拿婪Q。這里指晴雯的名字。 泯：泯滅，消失。 這兩句是說晴雯雖死，卻并未被人們遺忘，就連掛在怡紅院檐前的籠中鸚鵡尚且時時呼叫她的名字。“艷質(zhì)”二句艷質(zhì)：艷麗的姿質(zhì)。引申以代指美女。這里代指晴雯。 這兩句實(shí)指第七十七回晴雯被逐后寶玉所說：“這階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無故死了半邊，我就知道有事，果然應(yīng)在他身上。”“捉迷”四句 捉迷：捉迷藏。 蓮瓣：從前對女子纏過的小腳之美稱。 蘭芳枉待：意指既不再作斗草游戲，那么那些花草（蘭芳）再

27、等也是白搭。 這四句是說再想看到晴雯像從前那樣做捉迷藏、斗草之類的游戲也不可能了?！皰仛垺彼木鋻仛垼簰仐壊挥?。 銀箋：白紙。這里指剪裁花樣、鞋樣的白紙。 彩袖：代指女子。這里指怡紅院的丫鬟。 褶斷：指衣服上有了皺褶。 冰絲：蠶絲的美稱，引申為絲綢衣服。 拋殘繡線：語出明湯顯祖牡丹亭驚夢丫鬟春香所唱繞地游曲文：“旦上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貼炷盡沉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guān)情似去年？”原意是拋下繡花線不繡花，引申為無人做針線活。 銀箋彩袖誰裁：即還有哪個丫鬟裁銀箋。 金斗御香未熨：即無人用御香銅熨斗熨燙衣服之意。 金斗御香：里面放有名貴香料（御香）的銅熨斗（金斗）。用時點(diǎn)燃御香，既可加熱

28、熨斗，又可放出香味。 這四句是說晴雯死后，再沒有人像她那樣給寶玉做針線、裁銀箋、熨衣服等精心侍候他了。昨承嚴(yán)命，既趨車而遠(yuǎn)涉芳園；今犯慈威陽，復(fù)拄杖而遽拋孤柩。乃聞槽棺被燹，慚違共穴之盟；石槨成災(zāi)，愧迨同灰之誚?！咀g】昨天，我奉嚴(yán)父之命，有事乘車遠(yuǎn)出家門，既來不及與你訣別，今天，我不管慈母會發(fā)怒，拄著杖前來吊唁，誰知你的靈樞又被人抬走。及至聽到你的棺木被焚燒的消息，我頓時感到自己已違背了與你死同墓穴的誓盟。你的長眠之所竟遭受如此的災(zāi)禍，我深深慚愧曾對你說過要同化灰塵的舊話。【注】“昨承”二句承：奉。 嚴(yán)命：即父命?！皣?yán)”為“嚴(yán)父”之簡稱。 陟（zh至）：原指登高，引申為至、到之意。 這兩句是指

29、第七十七回寶玉奉父命隨父前往友人花園賞菊、做詩事，以此解釋祭奠來遲的原故，并表示歉意。“今犯”二句犯：觸犯。 慈威：母親的威嚴(yán)。“慈”為“慈母”的簡稱。拄杖：意謂寶玉聽到王夫人派人火化晴雯后，即拄著拐杖到晴雯家去吊唁，卻撲了個空，晴雯的尸體已不知扔到哪里去了?！爸粽取币残稳輰氂褚蜻^度悲傷，身體虛弱，不得不拄杖而行。 遣拋孤柩：指本回王夫人得知晴雯已死，即命：“即刻送到外頭焚化了罷，女子癆死的，斷不可留?！?這兩句是寶玉告訴晴雯：他與晴雯遺體告別的愿望未能實(shí)現(xiàn)以及晴雯死后仍遭凌辱的原故，并表示憤慨。“及聞”四句蕙棺：靈柩的美稱。 燹（xin險）：野火，引申為焚燒、火化。 石槨成災(zāi)：指晴雯被火化。

30、“石槨”本指石頭的套棺，借為棺材的泛指。 愧逮：有愧于從前。 誚：嘲笑，譏諷。 這四句是說賈寶玉一聞晴雯的尸體已被火化，頓感自己有背于“死則同穴”、“一同化灰”的誓言，因而十分羞愧，應(yīng)該受到萬人譏笑。爾乃西風(fēng)古寺肋，淹滯青燐；落日荒丘，零星白骨。楸榆颯颯，蓬艾蕭蕭。隔霧壙以啼猿，繞煙塍而泣鬼。豈道紅綃帳里，公子情深；始信黃土壟中，女兒命??！汝南淚血，斑斑灑向西風(fēng)；梓澤余衷，默默訴憑冷月。【譯】看那西風(fēng)古寺旁青磷徘徊不去，落日荒墳上白骨散亂難收！聽那楸樹榆木颯颯作響，蓬草艾葉蕭蕭低吟！哀猿隔著霧騰騰的墓窟啼叫，冤鬼繞著煙蒙蒙的田塍哭泣。原來以為紅綃帳里的公子，感情特別深厚，現(xiàn)在始信黃土堆中的姑娘

31、，命運(yùn)實(shí)在悲慘！我正如汝南王失去了碧玉，斑斑淚血只能向西風(fēng)揮灑；又好比石季倫保不住綠珠，這默默衷情惟有對冷月傾訴?！咀ⅰ俊盃柲恕卑司錉柲耍喊l(fā)語虛詞，無實(shí)義。 淹滯青磷：為“青磷淹滯”的倒裝。鬼火徘徊飄蕩之意?！扒嗔住北緸榱谆?，迷信以為鬼火。 壙、塍（chng成）：前者指原野，后者指田畦，合之泛指曠野。 啼猿、泣鬼：即猿啼、鬼泣。渲染悲涼恐怖的氣氛。 這八句是渲染晴雯的鬼魂所處的陰森恐怖的惡劣環(huán)境，進(jìn)一步烘托晴雯命運(yùn)的悲慘。 “豈道”四句豈道：不料，沒有料到。 隴中墳中。 隴：通“壟”。墳?zāi)?。禮記曲禮上：“適墓不登壟。”鄭玄注：“壟，冢也?！?這四句化用了本書第一回好了歌中的兩句：“昨日黃土隴頭

32、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鴛鴦?！痹溉松鐗?，轉(zhuǎn)眼成空，一代人死去，一代人又繼續(xù)。這里引申以指賈寶玉對晴雯一往情深，可惜晴雯命薄，既出身低微，又被讒夭折，終究難成夫妻?！叭昴稀彼木淙昴希杭慈昴贤酢＿@里暗指汝南王與碧玉事。事見于宋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四五清商曲辭二碧玉歌三首題解引樂苑：“碧玉歌者，（南朝）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以寵愛之甚，所以歌之。”（宋汝南王：南朝宋并無汝南王，晉朝卻有，“宋”或?yàn)椤皶x”之誤。）其歌一曰：“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芙蓉陵霜榮，秋容故尚好。”其歌二曰：“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感郎千金意，慚無傾城色。”其歌三曰：“碧玉小家女，不敢貴德攀。感郎意氣重，遂得結(jié)金

33、蘭?！焙笫栏枰鞔耸抡呱趸铮纾耗铣涸凼捓[采蓮曲：“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愿襲芙蓉裳?！北背茆仔沤Y(jié)客少年場行：“結(jié)客少年場，春風(fēng)滿路香。歌撩李都尉，果擲潘河陽。隔（一作“折”）花遙勸酒，就水更（一作“便”）移床。今年喜夫婿，新拜羽林郎。定知劉碧玉，偷嫁汝南王?！?斑斑淚血：是賈寶玉自謂，非指汝南王。 梓澤：石崇之別墅金谷園的別稱。晉書石崇傳：“崇有別館在河陽之金谷，一名梓澤。”這里暗指石崇與綠珠事，參見第六十四回“綠珠”注。 默默馀衷：也是賈寶玉自謂，非指石崇。 這四句是賈寶玉以南朝宋（或?yàn)闀x）汝南王和晉代石崇自比，以汝南王之愛姬碧玉和石崇之愛姬綠珠比

34、晴雯，以說明二人的親密關(guān)系。嗚呼！固鬼蜮之為災(zāi)，豈神靈而亦妒。毀诐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在卿之塵緣雖淺，然玉之鄙意豈終。因蓄倦倦之思，不禁諄諄之問?！咀g】啊！這本是鬼蜮陰謀制造的災(zāi)禍，哪里是老天妒忌我們的情誼！鉗住長舌奴才的爛嘴，我的誅伐豈肯從寬！剖開兇狠婦人的黑心，我的憤恨也難消除！你在世上的緣份雖淺，而我對你的情意卻深。因?yàn)槲覒阎黄V情，難免就老是問個不停?！咀ⅰ俊肮坦眚狻倍涔蹋罕緛?，原來。 鬼蜮：詩經(jīng)小雅何人斯：“為鬼為蜮，則不可得?！惫砗万舛际前抵泻θ说木?，比喻用心險惡、暗中害人的小人。 妒：忌妒。引申為加害。 這兩句是說晴雯之死完全是陰險小人陷害所致，而非神靈

35、加害?！皻ё澟彼木錃В簹模籂€。 诐（bi悲）奴：諂佞小人。 討：討伐，懲罰。 剖：挖出。 釋：消除。 這四句是說即使撕爛了那些陷害晴雯的小人之嘴，挖出他們的心，也不能解心頭之恨?！霸谇洹倍溥@兩句是說晴雯你在世的時間雖然很短（只有十六年），而我賈寶玉對你的情意卻很深?！耙蛐睢倍湫睿簯阎?，藏著。 惓惓：念念不忘，深切思念。 諄諄：反復(fù)，再三。 這兩句是指本回賈寶玉曾向小丫頭詢問晴雯臨終前的情況。始知上帝垂旌，花宮待詔，生儕蘭蕙，死轄芙蓉。聽小婢之言，似涉無稽；以濁玉之思，則深為有據(jù)。何也？昔葉法善攝魂以撰碑，李長吉被詔而為記，事雖殊，其理則一也。故相物以配才，茍非其人，惡乃濫手？始信上帝

36、委托權(quán)衡，可謂至洽至協(xié)，庶不負(fù)其所秉賦也。因希其不昧之靈，或陟降于茲，特不揣鄙俗之詞，有污慧聽。乃歌而招之，曰：【譯】現(xiàn)在才知道上帝傳下了旨意，封你為花宮待詔?；钪鴷r，你既與蘭蕙為伴；死了后，就請你當(dāng)芙蓉主人。聽小丫頭的話，似乎荒唐無稽，以我濁玉想來，實(shí)在頗有依據(jù)。為什么呢？從前唐代的葉法善就曾把李邕的魂魄從夢中攝走，叫他寫碑文；詩人李賀也被上帝派人召去，請他給白玉樓作記。事情雖然不同，道理則是一樣的。所以，什么事物都要找到能夠與它相配的人，假如這個人不配管這件事，那豈不是用人太濫了嗎？現(xiàn)在，我才相信上帝衡量一個人，把事情托付給他，可謂恰當(dāng)妥善之極，將不至于辜負(fù)他的品性和才能。所以，我希望你不

37、滅的靈魂能降臨到這里。我特地不揣鄙陋粗俗，把這番話說給你聽，并作一首歌來招喚你的靈魂：【注】 “始知”二句垂旌：降詔，下令?！办骸睘榱钇欤史Q。 上帝：指玉皇大帝。 花宮：曹雪芹虛構(gòu)的天界官署名，因主管花界而得名。 待詔：本指應(yīng)皇帝之詔而待命，以備咨詢顧問的人。這里借指晴雯應(yīng)玉皇之詔而任芙蓉花神。 這兩句是指小丫頭胡編說晴雯不是死了，而是被玉皇爺叫去做“專管芙蓉花”的“花神”?！吧鷥姟倍鋬姡和悾?。 蘭蕙：即蘭花和蕙草，皆為香草。常用以喻賢人。 轄：管轄，主管。 生儕蘭蕙：似化用唐褚遂良安德山池宴集“良朋比蘭蕙”詩句。其下半首云：“花落春鶯晚，風(fēng)光夏葉初。良朋比蘭蕙，雕藻邁瓊琚。獨(dú)有狂歌

38、客，來承歡宴馀?！?這兩句是說晴雯因生前像蘭花和蕙草一般美麗高潔，故死后榮任主管芙蓉花的花神。葉法善攝魂以撰碑事見處州府志卷一六：相傳唐開元年間，松陽道士葉法善求處州刺史、文學(xué)家兼書法家李邕為其祖父撰寫了碑文，然后又求李邕題寫碑文，被李邕拒絕。于是葉法善以法術(shù)將李邕的魂魄攝來，將碑文題寫完成；與此同時，李邕卻做了個被葉法善請去題寫碑文的夢。事后葉法善前來道謝，李邕方恍然大悟。賈寶玉以此來證明小丫頭所說晴雯應(yīng)玉帝之詔而任芙蓉花神之事并非無稽之談。李長吉被詔而為記事見唐李商隱李長吉小傳：相傳唐代詩人李賀（字長吉）將死，忽見一人手持詔書從天而降，聲稱玉帝新建白玉樓一座，請李賀去為白玉樓寫篇記文，且稱

39、天上比人間更為快樂，請李賀不要推辭。不久，李賀果然去世，年僅二十七歲。賈寶玉也將此事作為晴雯做芙蓉花神的旁證?！肮氏辔铩比湎辔铮河^察或考察事物的不同情況。 配才：配備或任命適當(dāng)?shù)墓芾砣瞬拧?惡乃：同“無乃”。豈非，豈不是。 濫：虛妄不實(shí)，不符合實(shí)際。 這三句是說如果不是根據(jù)事物的不同情況而委任適當(dāng)?shù)娜巳ス芾恚M不變成了濫竽充數(shù)，任非其人了嗎？始信”三句委托：委任，任命。 權(quán)衡：“權(quán)”是秤砣，“衡”是天平，合之為斟酌、衡量、估量之意。 至洽至協(xié)：最為妥當(dāng)。 秉賦：天生的才能。 這三句是賈寶玉為了自圓其說，稱他是根據(jù)以上詳細(xì)分析，才確信玉帝委任晴雯為花神，是經(jīng)過了仔細(xì)斟酌才決定的，因而是極為妥當(dāng)

40、的，這樣才不辜負(fù)晴雯具有的才能?！耙蛳Ｆ洹彼木洳幻粒罕玖x為明亮。引申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陟降：本義為升高與下降。引申為任意來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茲：這里。 不揣：不顧，自不量力。 慧聽：對他人聽覺的敬稱。 這四句是賈寶玉申述其撰寫誄文的理由：希望晴雯的靈魂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或許能從天上降到這里，因此才不顧自己才疏學(xué)淺，詞語不雅，寫了這篇誄文，可能玷污了晴雯的耳朵。招之即招晴雯之魂。下面的這首招魂歌是賈寶玉與晴雯的對話，模仿了戰(zhàn)國時詩人屈原的楚辭天問體，并用了楚辭中的不少詞語。天何如是之蒼蒼兮，乘玉虬以游乎穹窿耶？地何如是之茫茫兮，駕瑤象以降乎泉壤耶？望傘蓋之陸離兮，抑箕尾之光耶？列羽

41、葆而為前導(dǎo)兮，衛(wèi)危虛于旁耶？驅(qū)豐隆以為比從兮，望舒月以臨兮？聽車軌而伊軋兮，御鸞鹥（yi）以征耶？聞馥郁而薆（ai）然兮，紉蘅杜以為襄（音xiang，左絲右襄）耶？炫裙裾之爍爍兮，鏤明月以為擋耶？藉葳蕤而成壇峙兮，檠蓮焰以燭蘭膏耶？文爬瓠以為觶斝兮，漉醽（ling）醁以浮桂醑耶？瞻云氣而凝盼兮，仿佛有所覘耶？俯窈窕而屬耳兮，恍惚有所聞耶？期汗漫而無夭閼兮，忍捐棄余于塵埃耶？倩風(fēng)廉之為余驅(qū)車兮，冀聯(lián)轡而攜歸耶？余中心為之慨然兮，徒曒曒（jiaojiao，口字旁）而為何耶？卿偃然而長寢兮，豈天運(yùn)之變于斯耶？既窀穸且安穩(wěn)兮，反其真而復(fù)奚化耶？余猶桎梏而懸附兮，靈格余以嗟來耶？來兮止兮，君其來耶！【譯

42、】天空為什么這樣蒼蒼啊！是你駕著玉龍?jiān)谔焱パ螁幔看蟮貫槭裁催@樣茫茫??！是你乘著象牙的車降臨九泉之下嗎？看那寶傘多么絢爛啊！是你所騎的箕星和尾星的光芒嗎？排開裝飾著羽毛的華蓋在前開路?。∈俏Ｐ呛吞撔切l(wèi)護(hù)著你兩旁嗎？讓云神隨行作為侍從??！你望著那趕月車的神來送你走嗎？聽車軸伊伊啞啞響??！是你駕馭著鸞鳳出游嗎？聞到撲鼻的香氣飄來??！是你把杜蘅串聯(lián)成佩帶？衣裙是何等光彩奪目?。∈悄惆衙髟络U成了耳墜子嗎？借繁茂的花葉作為祭壇??！是你點(diǎn)燃了燈火燒著了香油嗎？在葫蘆上雕刻花紋作為飲器??！是你在酌綠酒飲桂漿嗎？抬眼望天上的煙云而凝視??！我仿佛窺察到了什么；俯首向深遠(yuǎn)的地方而側(cè)耳??！我恍惚傾聽到了什么。你和茫

43、茫大士約會在無限遙遠(yuǎn)的地方嗎？怎么就忍心把我拋棄在這塵世上呢！請風(fēng)神為我趕車??！你能帶著我一起乘車而去嗎？我的心里為此而感慨萬分?。“装椎匕@悲號有什么用呢？你靜靜地長眠不醒了?。‰y道說天道變幻就是這樣的嗎？既然墓穴是如此安穩(wěn)啊！你死后又何必要化仙而去呢？我至今還身受桎梏而成為這世上的累贅?。∧愕纳耢`能有所感應(yīng)而到我這里來嗎？來呀，來了就別再去了??！你還是到這兒來吧！【注】“天何”二句蒼蒼：深藍(lán)色。 兮：古代韻文中的助詞，用于句末或句中，表示停頓或感嘆，相當(dāng)于現(xiàn)代漢語中的“啊”。 玉虬：即虬龍，傳說中的一種無角龍。屈原楚辭離騷：“駟玉虬以乘鹥兮，溘涘風(fēng)余上征?！?穹窿：亦作“穹廬”。本義為倒懸

44、的大鍋狀，因天空即為此狀，故成為天空的代稱。爾雅釋天“穹蒼”郭璞注：“天形穹窿，其色蒼蒼，因名?！?這兩句的大意是：天空為何如此湛藍(lán)啊，你（指晴雯，下同）常乘玉龍?jiān)谔炜章螁?？“地何”二句茫茫：形容大地遼闊。 瑤象：即用美玉和象牙裝飾的車子。屈原楚辭離騷：“為余駕飛龍兮，雜瑤象以為車。”王逸注：“象，象牙也。言我駕飛龍，乘明智之獸，象玉之車?！本褪浅俗缮颀堮{馭的用美玉和象牙裝飾的車子。這里當(dāng)暗用此意。 泉壤：九泉之下，地府，陰間。 這兩句的大意是：大地為何如此遼闊啊，你常坐車子到地府漫游嗎？“望傘蓋”二句傘蓋：是一種用于儀仗的傘，有長柄，傘面周圍有下垂流蘇。這里代指儀仗。 陸離：形容光華燦爛

45、，五彩繽紛。屈原楚辭招魂：“長發(fā)曼鬋，艷陸離些?！?抑：疑問詞。也許，可能。 箕尾：典出莊子大宗師：“傅說（讀如“悅”）得之（指得“道”），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東維，騎箕尾，而比于列星?！薄盎焙汀拔病笔嵌怂拗械膬尚?，傅說因?yàn)樯钔ㄓ凇暗馈?，做了商朝國君武丁的宰相，輔助其統(tǒng)一天下，最后更騎著箕、尾二星上了天，成為天上的一星，即傅說星。后遂以“騎箕尾”喻成仙。這里借喻晴雯升天做了芙蓉花神。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望見天空中仿佛有五彩繽紛的儀仗啊，那也許就是你乘著箕、尾二星漫游吧？“列羽葆”二句羽葆：用于儀仗的有羽毛裝飾的華蓋。 衛(wèi)危虛：即讓危星和虛星充當(dāng)侍衛(wèi)。“危星”和“虛星”為二十八宿中的二星

46、。 這兩句的大意是：在你前面的儀仗中還有華蓋，在你的身旁還有侍衛(wèi)，那侍衛(wèi)是不是危星和虛星呢？“驅(qū)豐隆”二句驅(qū)：派遣，役使。 豐隆：神話傳說中雷神之名。屈原楚辭離騷：“吾令豐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被茨献犹煳挠?xùn)：“春季三月，豐隆乃出，以將其雨。”高誘注：“豐隆，雷也?！?庇從：護(hù)從，護(hù)衛(wèi)。 下句“望舒月以臨耶”似有抄寫之誤：其一，上句首字為動詞“驅(qū)”，下句首字也當(dāng)為動詞，然而若將“望”字理解為動詞，則“舒月”又不可解；其二，若將“望舒”理解為名詞，則下句首字既缺動詞，“望舒月”也不可解。故敝意以為下句抄漏了一個動詞，如“令”、“遣”之類，且“月”字為衍文。因此下句不妨擬作“令望舒以臨耶”。 望

47、舒：神話傳說中為月神駕車的神名。屈原楚辭離騷：“前望舒使先驅(qū)兮，后飛廉使奔唇?！蓖跻葑ⅲ骸柏S隆，月御也?！薄坝奔瘩{車。 臨：降臨，來到。 這兩句的大意是：你是否又差遣雷神充當(dāng)你的侍衛(wèi)，望舒神給你駕車，要到我這里來呢？“聽車軌”二句車軌：本指車子兩輪間的距離，即車軸的長度。引申為車軸。 伊軋：象聲詞。這里是指車行時車軸與車輪磨擦的聲音。 鸞鹥：鸞鳥和鹥鳥，皆為鳳凰類珍禽。漢書息夫躬傳：“鷹隼橫厲，鸞徘徊兮?！鳖亷煿抛ⅲ骸胞[，神鳥也?！鼻o離騷：“駟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風(fēng)余上征?！蓖跻葑ⅲ骸胞p，鳳凰別名也。山海經(jīng)云：鹥身有五彩，而文如鳳，鳳類也?！睗h張衡思玄賦：“感鸞鹥之特棲兮，悲淑人之希合。

48、”李善注：“山海經(jīng)曰：蛇山有鳥，五色，飛蔽日，名鹥鳥。廣雅曰：鹥，鳳屬也?！?征：正在行走。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仿佛聽到了車子的伊軋聲，是你乘著鸞鹥之車正朝這里來嗎？“聞馥郁”二句馥郁：形容香氣濃烈。 紉：用線縫綴。 蘅杜：杜蘅和杜若，皆為香草。屈原楚辭九思傷時：“堇荼茂兮扶疏，蘅芷彫兮瑩嫇。”又楚辭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將以兮下女?！?佩：懸掛在身上作為裝飾。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仿佛聞到了濃郁的香氣，是你把杜蘅、杜若等香草佩帶在身上嗎？“斕（ln蘭）裙裾（ j居）”二句斕：形容五彩繽紛。 裙裾：泛指裙子。 爍爍：光芒閃閃貌。 鏤明月以為珰：把夜明珠雕刻成耳墜。 鏤：雕刻。 明月：即明月珠

49、，也就是夜明珠。屈原楚辭九章涉江：“被明月兮珮寶璐?！蓖跻葑ⅲ骸把约罕潮幻髟轮椤！睍x干寶搜神記卷二：“隋縣溠水側(cè)有斷蛇丘，隋侯出行，見大蛇被傷中斷，疑其靈異，使人以藥封之，蛇乃能走，因號其處斷蛇丘。歲馀，蛇銜明珠以報(bào)之。珠盈徑寸，純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燭室，故謂之隋侯珠，亦曰靈蛇珠，又曰明月珠?！?珰（dn g當(dāng)）：婦女的耳飾。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仿佛看見了五彩繽紛的光彩，那是不是你的花裙子和明月珠耳墜閃閃發(fā)光呢？“藉葳蕤”二句藉：即鋪墊。 葳蕤（wi ru威銳）：草名。南朝梁任昉述異記卷下：“葳蕤草，一名麗草，又呼為女草；江漸中呼娃草，美女曰娃，故以為名?！泵骼顣r珍本草綱目草部一

50、萎蕤以為“萎蕤”即“葳蕤”，并加按語云：“按黃公紹古今韻會云：葳蕤，草木葉垂之貌。此草根長多須，如冠纓下垂之緌而有威儀，故以名之。凡羽蓋旌旗之纓緌，皆像葳蕤，是矣?！?壇畤（zh至）：泛指祭壇?！爱嚒睘楣糯捞斓?、帝王的祭壇。 檠（q n g晴）蓮焰：即蓮花燈?！伴选睘闊艏?，“蓮焰”指蓮花形燈盞。 燭：用作動詞，即點(diǎn)燃。 蘭膏：用澤蘭子煉制的油脂，可以作為燈油，有香味。宋玉楚辭招魂：“蘭膏明燭，華容備些?！蓖跻葑ⅲ骸疤m膏，以蘭香煉膏也?！?這兩句的大意是：我為了祭奠你，用葳蕤草鋪成了一個祭壇，并點(diǎn)燃了蓮花燈盞里的蘭膏，你看見了嗎？“文瓠瓟”二句文：這里用作動詞，可解為“制作”。 瓠瓟（h bo

51、 戶雹）：脂本作“瓟瓠”。蓋泛指葫蘆。 觶斝（zh ji支甲）：“觶”是上古一種下大上小的圓形酒器，“斝”是上古一種三足兩柱并有把手的圓形酒器。這里蓋泛指酒器。 文瓠瓟以為觶斝：就是用觶形和斝形的模型，套于小葫蘆外面，使其長成觶形和斝形酒器。這里不過是故弄玄虛，以形容其酒器之名貴。 灑：指祭奠時將酒灑在地上，以為如此則神鬼便可以享用。 醽醁（l n g l靈綠）：美酒名。 ?。赫鍧M酒杯。 桂醑（x許）：桂花美酒。 這兩句的大意是：你看見我用最名貴的酒器和最好的美酒祭奠你嗎？“瞻云氣”二句瞻：看，視。這里指往下看。 凝眸：定睛注視。 覘（chn摻）：觀看，觀察。引申為看見。 這兩句的大意是：請你

52、透過云氣往下仔細(xì)看，能夠仿佛看到我在祭奠你嗎？“俯波痕”二句波痕：指流轉(zhuǎn)的目光。屈原楚辭招魂：“娭光眇視，目曾波些?！?屬耳：側(cè)耳傾聽。 這兩句的大意是：請你目光下視，側(cè)耳靜聽，能夠恍惚聽到我向你說話嗎？期汗漫”二句期汗漫：典出淮南子道應(yīng)訓(xùn)：“盧敖游乎北海，經(jīng)乎太陰，入乎玄闕，至于蒙谷之上，見一士焉。”盧敖欲與此士交友，竟被拒絕，并說：“吾與汗漫期與九垓之外，吾不可以久駐。”說罷，“舉臂而竦身，遂入云中”。后即把“汗漫”視為仙人之名。“期汗漫”即“汗漫期”，就是去赴與汗漫的約會。這里借指賈寶玉也想與晴雯相會，但天空無邊無際，自己又像盧敖是個凡人，因而不大可能?；蛑^“汗漫”是形容天空無邊無際，敝

53、意以為不妥，因?yàn)楸揪湟延小盁o際”，不應(yīng)重復(fù)，且“期汗漫”不可解也。 捐棄：拋棄。 塵埃：塵世。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想與你相會，然而天空無邊無際，我又是個凡人，怎么能找到你啊，你難道就忍心把我拋棄在這污濁的塵世嗎？ “倩風(fēng)亷”二句倩：請，使，讓。 風(fēng)亷：當(dāng)為“飛廉”之誤，或“風(fēng)”為“飛”之借用字。即風(fēng)神名，一說為能夠造風(fēng)的神鳥名。前引屈原楚辭離騷“后飛廉使奔屬”王逸注：“飛廉，風(fēng)伯也?！倍榕d祖補(bǔ)注云：“呂氏春秋曰：風(fēng)師曰飛廉。應(yīng)劭曰：飛廉，神禽，能致風(fēng)氣。”前一種解釋于此更為妥當(dāng)。 驅(qū)車：趕車，駕車。 冀：希望。 聯(lián)轡：本義為并馬而行，引申為攜手同行。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想請風(fēng)神飛廉為我駕車去

54、找你，希望與你攜手同歸，你愿意嗎？ HYPERLINK l _101 ) “余中心”二句 噭（jio叫）噭：哭聲。引申為哭泣。晉潘岳楊仲武誄：“哀哀慈母，痛心疾首；噭噭同生，凄凄諸舅?！眲⒘甲ⅲ骸皣剣?，哭聲?！?這兩句的大意是：我只是徒然地在心中感慨嘆息，徒然地悲號哭泣，有什么用呢？“卿偃然”二句偃然：形容安然休息的樣子。 長寢：長眠，即死亡。 天運(yùn)：天道，天命。 這兩句的大意是：你年紀(jì)輕輕便含冤而死，難道所謂天道的變化就該如此嗎？充滿了對天道和人道的質(zhì)疑?！凹锐格丁倍漶格叮▃hn x諄夕）：墓穴。 反其真：即死亡。道家以為人死是反本歸真，即復(fù)歸于大自然，故稱。語出莊子大宗師：子桑戶、孟子反

55、、子琴張三人為友，子桑戶死，孟子反、子琴張不哭而相和而歌曰：“嗟來桑戶乎！嗟來桑戶乎！而（你）已反其真，而我猶為人猗（感嘆詞）！” 奚：為什么。 化：指飛升成仙。出自屈原楚辭遠(yuǎn)游：“貴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與化去而不見兮，名聲著而日延。”王夫之通釋：“與化去者，蛻形而往，所謂尸解也?！?這兩句的大意是：你既已安眠于地下，反本歸真，又為什么要飛升成仙呢？“余猶桎梏”二句桎梏（zhg至固）：束縛犯人手足的刑具。周易蒙卦：“利用刑人，用說桎梏。”孔穎達(dá)疏：“在足曰桎，在手曰梏?！币隇槭`，壓制。 懸附：“懸疣附贅”的省稱。典出莊子大宗師：“（孔子曰）彼以生為附贅縣（通“懸”）疣，以死為決潰癰

56、。夫如是者，又惡知死生先后之所在？”又同書駢拇：“駢拇枝指，出乎性哉，而侈于德；附贅縣疣，出乎形哉，而侈于性?！薄?疣”為肉瘤，“贅”為息肉，皆為多馀之物，故以喻累贅無用之物。這里是以生為累贅。 靈：指晴雯的魂靈。 格：感到，感應(yīng)，感動。 嗟來耶：“嗟”是嘆詞，“來”是動詞，“耶”是疑問詞。猶稱：喂！你能來嗎？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仍然無所事事、毫無意義地茍活于人世啊，如果你的魂靈能夠聽到我的呼喚，喂！你能來嗎？“來兮”二句止：至，到。 其：作副詞用，表示是否可以。 這兩句的大意是：你快到這里來吧，你可愿意來嗎？ 招魂歌至此結(jié)束。以下是誄文的繼續(xù)。若夫鴻蒙而居囤，寂靜以處，雖臨于茲，余亦莫睹。搴

57、煙蘿而為步幛，列槍蒲而森行伍。警柳眼之貪眠，釋蓮心之味苦。素女約于桂巖，宓妃迎于蘭渚。弄玉吹笙，寒簧擊敵。征嵩岳之妃，啟驪山之姥。龜呈洛浦之靈，獸作咸池之舞，潛赤水兮龍吟，集珠林兮鳳翥。爰格爰誠，匪簠匪筥。發(fā)軔乎霞城，返旌乎玄圃。既顯微而若通復(fù)氤氳而倏阻。離合兮煙云，空蒙兮霧雨。塵霾斂兮星高，溪山麗兮月午。何心意之忡忡，若寤寐之栩栩。余乃欷覷悵望，泣涕彷徨。人語兮寂歷，天籟兮蒷（yun，竹字頭）筜。鳥驚散而飛，魚唼喋以響。志哀兮是禱，成禮兮期祥。嗚呼哀哉！尚饗！【譯】你住在混燉之中，處于寂靜之境；即使降臨到這里，也看不見你的蹤影。我取女蘿作為簾幕屏障，讓菖蒲象儀仗一樣排列兩旁。還要警告柳眼不要

58、貪睡，教那蓮心不再味苦難當(dāng)。素女邀約你在長滿桂樹的山間，宓妃迎接你在開遍蘭花的洲邊；弄玉為你吹笙，寒簧為你擊樂；召來嵩岳靈妃，驚動驪山老母。靈龜象大禹治水時那樣背著書從洛水躍出，百獸象聽到了堯舜的咸池曲那樣群起跳舞。潛伏在赤水中呵，龍?jiān)谝鞒?；棲息在珠林里呵，鳳在飛翔。恭敬虔誠就能感動神靈，不必用祭器把門面裝潢。你從天上的霞城乘車動身，回到了昆侖山的玄圃仙境。既象彼此可以交往那么分明，又忽然被青云籠罩無法接近。人生離合呵，好比浮云輕煙聚散不定，神靈縹緲呵，卻似薄霧細(xì)雨難以看清。塵埃陰霾已經(jīng)消散呵，明星高懸；溪光山色多么美麗呵，月到中天。為什么我的心如此煩亂不安？仿佛是夢中景象在眼前展現(xiàn)。于是我慨

59、然嘆息，悵然四望，流淚哭泣，留連傍惶。人們呵，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竹林呵，奏起天然樂章。只見那受驚的鳥兒四處飛散，只聽得水面上魚兒喋喋作響。我寫下內(nèi)心的悲哀呵，作為祈禱，舉行這祭奠的儀式呵，期望吉祥。悲痛呵，請來此香茗一嘗！【注】“若夫”四句若夫：至于，然而。一般用于句首或段首，表示文章轉(zhuǎn)折，另述一事。 鴻蒙：亦作“鴻濛”。形容廣大而迷蒙不清的樣子。這里指天空。 這四句的大意是：然而你居住在無邊無際而又迷蒙不清的天空，你又無聲無息，無影無蹤，因此即使你來到了這里，我也看不見?！板簾熈_”二句搴（q in千）：拔取，采集。 煙蘿：泛指茂盛的蘿蔓植物。因其遠(yuǎn)望如煙霧繚繞，故稱。 步障：亦作“步彰”。用以遮

60、蔽風(fēng)塵或視線的屏幕。 蒼蒲：當(dāng)為“菖蒲”。多年生水生植物，有香味，葉形似劍。 森：形容菖蒲像刀劍般森然林立。 這兩句的大意是：何況你出行時用蘿蔓制作的屏幕遮了起來，你的儀仗又?jǐn)[列著刀劍般的菖蒲而森然林立，這使我更看不見你了?！熬邸倍渚后@醒。意即睜開眼睛，不要貪睡。 柳眼：配有柳葉眉的秀目。 釋：消除，去掉。 蓮心：當(dāng)有雙關(guān)之意：蓮心味苦，喻晴雯身世之苦和冤死之苦；“蓮”與“戀”諧音，喻晴雯對寶玉的相思之苦， 這兩句的大意是：我勸你不要貪睡，要振作起來，盡量不要為你的身世和冤屈愁苦，也不要想念我?！八嘏彼木渌嘏核嘏腥N傳說：一說為與黃帝同時的神女，一說為月中嫦娥，一說為天河仙女。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