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院子里的洋槐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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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已經去世好多年了，但我卻一向沒有給她老人家上過墳，盡管我現在生活的城市離老家并不很遠，但總是想到而沒有做到，可能是由于自己不相信那些帶有迷信色調的做法，但不管怎樣，每每想起來，心中卻有很深的自責。

今年春節(jié)剛一過，我就跟母親說，清明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回老家給姥姥去掃墓。那天早早地就起來了，先跑到大街上賣祭祀物品的小攤上買了一些祭祀品，尤其是買了大量時下流行的冥幣，其中有以億、萬、千為單位的大額票子，也有以百、拾為單位的小額票子，總共約莫要有上千億吧，這既是為了裁減多少年來自己的欠缺和愧疚，也是一種說不清的潛意識作用，多么夢想姥姥在那一邊此后能過上豐饒的生活，再也不用像在世時一樣，終日勞作，含辛茹苦。

姥姥有三個兒子，但女兒只有母親一個。雖然有兩個舅舅和母親一樣都在外工作，可是姥姥最思念的是母親，經常是過個一年半載的，姥姥就會打信來讓母親回去看看。因此，我小時侯也就不斷頭地跟著母親返鄉(xiāng)探親，并且每次回去都會在姥姥家住上很長一段日子。所以從小學一向到初中，我在鄉(xiāng)村度過了不少時光，在我童年生活的記憶中，在姥姥家的日子印象最深，也最讓我難忘。

姥姥家的院子很大，分前、中、后三個院落。不過，住房都集中建在中間的院子。四間東屋，四間南屋，三間西屋和一個過道，圍成一個典型的北方農家四合院。中院北圍墻有一個簡易的小門通向后院，后院約莫也有兩分地大小，當時已沒有什么建筑，只長著好幾棵高大的椿樹，空地上常年堆放著柴草一類雜物。不過，據說在過去的年頭，后院蓋著一座樓，上個世紀五十年頭初的時候才被拆掉。姥姥家的大門實際上是向北，由于雖然就著南屋的北墻建了一個朝西的門樓，但出了門樓卻依舊是姥姥家的前院，這片地方顯得更加大，四周用黃土垛起來的土墻圍著，只在北面留了一個大大的豁口形成了大門。在我的記憶里，過去在這個大門的兩邊還有一對帶著石礅子的幾尺高的卷毛石頭獅子，造型特別心愛，但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無蹤無影了。

姥姥家的前院，有一棵生長多年的洋槐樹，雖然它的樹身并不很高、樹干也不太粗，但在院子里卻很醒目。每到初夏季節(jié)，茂密的綠葉和暗藏在期間的一串串純凈的槐花就把樹頭纏繞成一個素雅嫵媚的繡球，讓人看上去心里就舒坦。姥姥晚年的時候，和兩個舅舅分清了家，她把暫時由她和姥爺居住的兩間西屋的門改到了前院，正好對著那棵洋槐樹，而且還找人緊靠著洋槐樹蓋了一間不大的土棚子作廚房。從春天到秋天，洋槐樹一向都是活力勃勃，很像一把伸展的綠傘在院子里投下清爽的陰涼。天熱的時候，姥姥讓二舅在洋槐樹下給她砌一個簡易的爐灶，她每天就坐在濃濃的綠蔭下拉著風箱燒火做飯。一向到去世，姥姥就根本上是生活在這塊有著洋槐樹陪伴的天地里。

姥姥的一生彌漫了辛勤和勞苦，姥爺年輕時因病不但聾啞，而且精神上也有些問題，只能干點簡樸的力氣活，所以全家的生活全靠姥姥一個人來打理。在舊社會，女人往往不便出頭露面，可是姥姥卻沒有手段，無論家里有什么事情，也都只能由她來頂著。并且，姥姥雖然是小腳，但地里的一些農活她也不得不干?？恐嫔蟼飨聛淼囊恍┘耶a，靠著姥姥的勤勞和聰慧，姥姥一家人的生活在村里實實在在地算得上小康水平了。不過，姥姥的晚年生活過得很不幸福，主要不是由于經濟的理由，而是家庭內部的一些糾紛和瑣事讓她老人家始終不高興！

姥姥是個一心只為他人著想的人，而且思想極其開明。在還沒解放的時候，她就支持大舅出去上學并且加入革命工作，上個世紀五十年頭她又讓四舅參軍走了。姥姥的為人在村里是人口皆碑，她的心更加善更加軟，無論誰遇到什么困難，她都會全力去扶助和資助，盡管自己的生活也很慌張，但她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求助的鄉(xiāng)親說過一個"不'字。上個世紀六十年頭生活艱苦的那幾年，姥姥甚至還讓一個外地來要飯的母女二人在家里住了幾天。姥姥是個分外明白的人，村里的干部們都能和她說的來，都熱愛常到家里去坐坐。在姥姥去世的時候，全村每一戶人家都去舉行了祭祀。

姥姥雖然沒有什么文化，但知道事情的好多，她會講好多好多民間故事與傳聞，并且還往往結合故事情節(jié)陳述做人做事的道理。夏天的晚上，鄉(xiāng)村的人們都熱愛坐在大門口涼快，姥姥的周邊總是圍著一大幫姑娘、媳婦和半大孩子，邊掐草辮邊聽姥姥不緊不慢地說著一個又一個動人的故事，一向到很晚很晚還不愿離去。到了冬天夜晚，姥姥的屋子里還是姑娘、媳婦一大幫，大家圍著炕邊的煤火坐著，一邊各自做著手中的活計，一邊聽姥姥說古道今。

姥姥對我更加寵愛，從來沒有吵過我，并且一有了好吃的東西就給我留著。那時候，農村家家戶戶吃的都是粗糧，可是姥姥總是隔三差五地用白面和雞蛋給我做吃的。在姥姥家的那些日子里，我的頑皮在村子是出了名的，經常晚飯后和一群孩子玩捉迷藏，全村誰家的房子我都上過，誰家的院墻我都翻過，但村里的人看在姥姥的面子上，沒有人說過我什么。

說起洋槐樹，我還想起一件和槐樹有關的往事。姥姥家那個村的前街有個高崗子，高崗子上長著一棵很大的老槐樹，不但枝蘩葉茂，而且每當入秋后，樹上還結滿了槐蓮豆子。我們一幫孩子下學后跑到樹下，用桿子打，用磚頭投，然后脫下上衣把掉下來的槐蓮豆子包起來拿回家。姥姥先把槐蓮豆子放在清水中浸泡幾天，驅除其中的苦味，然后再放些椒鹽在鍋里逐漸地煮，等熟了后就可以吃了。如今已記不起來槐蓮豆子到底是什么味道了，但當時的全體具有的那種得志感卻迄今不忘。

四月的田野遍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