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和諧思想的三重解讀

-.z中國古代“和諧〞思想的三重解讀摘要：在中國古典哲學中，“和〞是作為最高原理被思考和領悟的。我們的祖先建立了貫穿天、地、人的和諧思想體系。古人把“和諧〞理解成世界存在、生成、變化、開展的最高原理和內在動力，也把它理解成人類相處、社會治理的根本方法。本文從存在論、辯證論、方法論三個方面對古典和諧思想進展了分析與解讀。

關鍵詞：古代；和諧；解讀

“和〞是中國哲學最高與最根本的*疇。細細體會古典哲學中“和〞的意蘊，進人它所建構的“和〞的語境，梳理清楚古典和諧思想的內在邏輯，對當代人思考和諧問題以及在實踐中貫徹和諧之道，都是有所幫助的。

一、和諧存在論：萬物一體

對“存在〞的思考，在古希臘哲學中就有了，但作為一種方法或作為一種理論視域提出來，則是從現(xiàn)代西方哲學才開場。現(xiàn)代西方哲學出于對近代‘‘認識論’哲學的解構和超越，提出了“存在論〞哲學。

“存在論〞哲學相比于“認識論〞哲學對我們認識事物有什么新的啟發(fā)和意義呢?“存在論〞哲學的思考向度與“認識論〞哲學的思考向度的不同之處就在于，它是從整全的視野，統(tǒng)一性視野，把人置于存在之中進展思考。也就是說，從與人相關聯(lián)的角度來思考問題。至于事物是否具有客觀實在性，這里不被強調，被懸擱起來不予討論。

相較于“認識論〞哲學的思路，“存在論〞哲學的思路更符合中國古人的思考習慣。王守仁提出“心外無物〞、“心外無理〞的觀點，就是從“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的視點出發(fā)的，也就是說，以人為中心，從人與萬物的關系來理解事物。一切關于事物存在的判斷，如美麗、鮮艷、崇高等，都是人賦予的。一切人的“靈明〞所沒有涉及的東西，是不可思想的，是處于“黑暗〞之中的，因而等于是不存在的。

這種思路，我們還可以往前追溯到先秦這個中國哲學的原創(chuàng)時期。道家的思想就具有明顯的“存在論〞哲學的特征。老子、莊子都具有拒斥客觀知識的傾向。老子說：“致虛極，守靜篤。萬物并作，吾以觀復。〞(?老子·第十六章?)還說：“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老子·第五十六章?)在老子的視野中，人與世界不是單向的認識關系所以要塞“兌〞、閉“門〞，要致“虛〞、守“靜〞，世界不是人的認知對象，而只是人可以感悟的存在。所以人可以觀“復〞，即從萬物的根本和歸宿處感悟，也就是從大本大源處體會萬千世界的風起云涌。

莊子更是反對人們以認識態(tài)度來對待一事一物。他說：“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逐無涯，殆矣。〞(?莊子·養(yǎng)生主?)對繁多的具體事物的追逐，正是“認識論〞哲學所強調的，這種努力的方向，在莊子看來是徒勞無益的。他說：“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于澤也，不亦勞乎?〞(?莊子·逍遙游?)在明月光照之下卻打起火炬，在時雨降落的時候卻去澆灌田園，人之所為在偉大的存在面前不是顯得渺小和多余嗎?通過“認識論〞方式的逐物態(tài)度是無法把握存在的。

為進一步解構“主——客〞二分的認識框架，20世紀一些西方哲學派別提出區(qū)分存在與存在者。存在就是“無〞，存在者就是“有〞。存在與存在者的區(qū)別，就好比大海與海水，黑夜與燈光，天空與云彩。大海給出了海水，黑夜給出了光亮，天空給出了云彩。這里的“給出〞，不是生產式的制造，而是一種關系。好比個體對整體的依賴和整體對個體的限定。這個存在，就是無，也是大大的有，是一切的大本大源。在存在論的視域中，事物的客觀實在性被懸擱起來，不予討論，而回歸事物本身。說白了，存在者是具體事物，而存在可大致看成是世界總體，或事物存在的總根源，或曰存在者之所以存在的“場〞或“勢〞。

這種思路告訴我們：事物總是當下被給出，不必尋找事物之外的力量。如對人的本質的考察，我們不必上溯他的血緣關系，而應從人存在的外界環(huán)境及關系網(wǎng)絡來判斷。這實際上讓我們回避所謂客觀實在性的證明，而注重從存在者背后的存在，以及彼此的關系來探討事物的本質，認識論把世界割得太零碎，所以要以一種整全的視野來對待。

這些新的觀察事物的思路其實在中國古已有之。老子有句名言，“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老子·第四十章?)天下萬物都是有形體、有限定的、相對的存在者，而這些相對的存在者，最終是生于無的。這個“無〞就是存在本身，就是世界作為總體的存在。也就是事物賴以顯現(xiàn)的統(tǒng)一性的“場〞或“勢〞?！拔镂镎叻俏?。〞(?莊子·知北游?)能產生物質的，必定是非物質的。道，才能成為萬物本原。這個道，莊子把它形容為“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久，長于上古而不為老。〞(?莊子·大宗師?)這個“道〞與西方哲學的“存在〞很類似。

以“存在論〞的思路和視野來觀察事物、把握世界，這是我們古代哲學與20世紀西哲學相契合的地方。然而，更獨特的是，中國傳統(tǒng)思想是以“和〞來說明事物的存在方式和存在狀態(tài)的。這使我們民族對存在的思考更深一步，或者說，更富有特色。

存在給出了存在物，那存在是什么樣的，存在本性是什么?存在本身的性質和狀態(tài)決定了存在物的性質和狀態(tài)。中國古人一個富有特色的思想是：和。即世界的本性是以相互平衡及和諧的方式而存在的。好比，你跳出紅塵之外，站在太空中，你所看到的地球或人間世界，雖然局部地方可能混亂和爭斗，但從總體角度看，它總是和諧有序的。春夏秋冬，按時而至；春花秋月，美景無限；這里是裊裊炊煙，那邊是夜夜笙歌；這邊車水馬龍，那邊是書聲朗朗。女人的溫柔，男人的偉岸；少年的活潑，老人的慈祥。一切的一切，好似有一種偉大的力量，作了精心的安排。這就是存在本身。與西方思想不同的是，中國思想賦予存在以和諧的性質。因此，許多哲人面對存在，面對世界，面對大自然，總是充滿了由衷的贊嘆和親切感。?中庸?里面說：“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孔子說：“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把天地創(chuàng)造萬物的過程，描繪成寧靜的、美的創(chuàng)造過程。?易傳?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在天成象，在地成形。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是按照各自本有的特性分門別類地排列和布局的，有乾道必有坤道，有男人必有女人，有施予必有承受，有創(chuàng)始必有守成。日月運行也是按寒暑交替，有規(guī)則地運行?？傊?，一切都是對應的、對稱的、有規(guī)律的。

華嚴宗還提出了“四法界〞說：“事法界、理法界、理事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所謂“事法界〞，指形形色色的現(xiàn)象世界；所謂“理法界〞，指清凈的本體世界。這兩種世界互相包容而不阻礙，就叫“理事無礙法界〞。各種事物之間也都互相包容而無阻礙，這就叫“事事無礙法界。〞他們認為，這

四法界表達了宇宙萬物的關系。

宋明理學家更提出了“萬物一體〞的思想。程顥認為，所謂仁就是“萬物一體〞的境界。在這個境界中，覺得自己與萬物合而為一，覺得對萬物無有不愛。程顥說：“仁者渾然與物同體〞(?二程遺書?二)“假設夫至仁，則天地為一身，而天地之間品物萬形為四肢百體。夫人豈有視四肢百體而不愛者哉?圣人仁之至也，獨能體是心而已。〞(?二程遺書?四)天地是一個大我，人要泛愛萬物。

中國人很早就相信天與人之間有一種相互感應關系，有關這種關系的看法，在漢代初開展為一種很系統(tǒng)的“天人感應〞論。按照天人感應論，人類行為和活動的好壞，在天那里會得到不同的反響。天以顯示桔祥的方式鼓勵和稱贊人的善良行為，以顯示不祥的方式警告和懲罰人的惡行。這可以看作是一個和諧系統(tǒng)中的自我調節(jié)。漢代董仲舒是天人感應論的集大成者。他的理論被稱為神學目的論，并被一些研究者稱為大迷信家。然而，*岱年先生則認為，在那個時代，董仲舒是最不講迷信的。他只是以童話或寓言的形式表述了一種“和諧存在〞的思想，對存在物采取與人相關聯(lián)的視角來對待，在當時條件下，未必不是一種較合理的解釋。

古人把宇宙最高程度的和諧稱為“太和〞，即最高和諧。按照王夫之的解釋，在宇宙未經(jīng)分化的太虛狀態(tài)中，聚合著彼此渾然一體的陰陽之氣，這是宇宙本來最高和諧狀態(tài)。萬物產生之后，宇宙仍然保持著最高的和諧，萬物也始終朝著和諧的目標奔騰不息。這就是說，不管是宇宙產生之前，還是宇宙產生之后，“太和〞都是宇宙的一個常態(tài)。因此，中國哲學家的通?？捶ㄊ牵禾斓亍⑷赵?、星辰、四時，都是以固有的和諧秩序和節(jié)奏運行的。萬物是一體的，大宇宙是一種超級有機體。以上所講的，是古人以和的眼光來對待世界本身，對待存在本身，即為世界從大本大源處奠定了“和〞的基調。

二、和諧辯證法：和而不同

前面講了作為萬物存在原理的“和〞。這就是，當我們從整全的、總體的角度來對待這個世界的時候，這個世界總體上是和諧的。當我們的眼光從存在本身移開，注意到*個具體的事物的時候，這時，我們注意的不是存在本身，而是存在者。注意到存在者時，就會面臨許多問題，需要思考，需要答復。思考存在者的第一個問題是：存在者是怎么來的，我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是怎么來的。這種思考所形成的理論，我們稱之為宇宙論或宇宙觀。

中國的宇宙觀，一般被稱為“宇宙生成論〞，這種宇宙觀的一個重要的特質是相信宇宙是通過自身的力量“生成〞的，也就是相信事物變化開展的內在動因。這種生成性的宇宙觀，同古希臘哲學家相信宇宙萬物是由*種最根本的元素層累而成的宇宙觀明顯不同。宇宙生成論是慕擬人類生育、種族繁衍的方式，說明宇宙的產生與演化過程。?易經(jīng)?的八卦生成模式就是宇宙生成模式的模擬和符號說明。?易經(jīng)?先天八卦的生成模式是：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這就是宇宙的生成模式，也是人類血緣氏族的繁衍模式。好比一個男子，娶妻生子，其子再生子，枝枝葉葉，枝繁葉茂。?易經(jīng)?后天八卦更是直接模擬人類的“生育之德〞。所謂“乾坤生六子〞就是直接運用家庭的生育模式解釋萬物生成過程。在后天八卦中，乾坤被稱為父母卦，父母卦生出“三子三女〞，長男曰震，中男曰坎，少男曰艮；長女曰巽，中女曰離，少女曰兌。八卦體系就是一個和美的家庭或家族體系。

則，中國宇宙生成論所貫穿的內在機制是什么呢?它是怎樣創(chuàng)生萬物的呢?是和，是和諧。和諧是中國宇宙生成論的一個根本原理，即生成原理。前面講的是存在原理，這里講的是生成原理。存在原理是對世界存在狀態(tài)的整體、宏觀把握。生成原理則是對世界開展、變化的動態(tài)把握和變化機制的提醒。

中國古人是如何描述作為生成原理的“和〞的呢?許多中國哲學家都在這個意義上談到過“和〞。春秋時期的史伯，是最早對“和〞發(fā)表過看法的人。據(jù)?國語·*語?記載：他在與*桓公探討周朝的弊政時，提出了一個著名的論斷，叫做“和實生物〞，它的意思是，調和不同的事物就能產生出新的事物。在這里，“和〞是一個動詞。史伯還對“和〞作了界定：“以他平他謂之和〞。按照這個界定，“和〞就是用一些事物去平衡另外一些事物，這是事物的結合方式，也是新事物的產生方式。

通過對“和實生物〞和“以他平他謂之和〞的考察，我們至少可以捕捉到二重信息：一是事物的多樣性。沒有多樣性的事物，就不可能有“和〞?！昂通暿且允挛锏亩鄻有詾榍疤岬模欢嵌鄻有缘氖挛锸窍嗷ヂ?lián)系和相互作用的。即便事物具有多樣性，但假設彼此互不相干，也不能構成“和〞。多樣性事物的相互聯(lián)系和相互作用才能構成“和〞。

事實上，“和實生物〞關注的正是事物的多樣性和萬物之間的相互作用以及相互生成關系?！昂通曋阅軌蛟炀托碌氖挛锸且驗樗允挛锏亩鄻有詾榍疤?。史伯還提出了一個命題：和而不同。和是多樣性的統(tǒng)一，同是重復性的積累。重復性累積不能產生出新的事物，只有通過不同事物的結合才能產生出不同的新事物，也就是相信多元和差異的事物之間的動態(tài)平衡本身就具有一種生成能力。

中國古代有一種陰陽五行觀念，這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種古老的世界觀。在春秋以前陰陽與五行是分開的，春秋以后，二者結合在一起了。二者結合說明了什么呢?說明了多樣性的統(tǒng)一這個和諧的思想。陰陽思想是強調對立，它認為任何事物內部都包含兩種對立的因素，同時這種對立因素不是固定不變的，對立雙方始終處于消長交替的不停運動之中。五行思想指世界統(tǒng)一于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及其運動。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被其他事物所生，也被其他事物所克。同時，任何事物本身也都生著或克著另外的事物。陰陽五行相結合就是說明，事物通過陰陽兩種對立因素的矛盾運動分化成多種元素，多種元素進一步相互作用、相互結合而產生新的事物。很顯然，這里表達的也是多種因素的相互聯(lián)系和相互作用。

我們通過周敦頤的?太極圖?同樣能夠說明這種思想。這個圖的核心局部在中間，周敦頤對之有文字說明：“陽變陰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這同樣表達了“和〞是事物生成、變化、開展的內在動力和根本原因的思想。

還有許多哲學家表達過“和〞作為萬物生成原理的思想。北宋哲學家*載認為，雖然事物的對立是存在的，對立產生了事物之間的怨恨和爭斗，但怨恨最終要以“和順〞而化解。他說：“有象斯有對，對必反其為；有反斯有仇，仇必和而解。〞(?正蒙·太和?)

中國哲學并不回避萬物之間的對立，陰陽就是講對立，但中國哲學不認為對立和斗爭是事物變化開展的根本原因。一味地講對立與斗爭不可能促進事物的生成和開展。中國哲學更關心如何以一種恰當?shù)姆绞较挛镏g的沖突和對立，使事物之間保持和諧狀態(tài)。因為只有和諧才是事物開展和變化的根本原因。照?中庸?的說法就是：“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促成事物的平

衡、和諧，天地就能保持其秩序，萬物就能變化和生長。萬物的共生、共存正是中國哲學家追求的世界理想化狀態(tài)。

把“和〞看成是事物生成和變化的原因，這是中國哲學一種獨特的思維和觀念。這是與其他哲學類型有很大不同的地方。我們過去的哲學教科書強調：矛盾是事物變化、開展的原因。雖然我們也講既對立又統(tǒng)一，但總體上，我們強調斗爭的絕對性，強調矛盾關系的對立性一面，而中國傳統(tǒng)哲學中，則強調矛盾關系的和諧一面。

至于現(xiàn)代西方進化論思想更是強調“弱肉強食，適者生存〞的觀念，運用叢林法則來描述和解釋一切，把世界運動過程描述成恐懼的、血淋淋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場景。讓我們對生存著的世界感到不寒而栗。還有些現(xiàn)代哲學流派，雖不強調叢林法則，但他們強調冷漠、孤獨法則，如存在主義強調的“他人即是地獄〞，惡心、焦慮、煩就是人對世界的情緒與態(tài)度。

中國古人不一樣，他們總是以無比溫暖、無比親切的眼光對待生存的世界。因為既然“和〞是事物開展的最高原理，“和〞也是事物開展的最高動因，那我們就應該用“和〞的方法、“和〞的態(tài)度來對待一切?！昂蜆法暿枪湃俗非蟮囊环N最正確的生活狀態(tài)。先“和〞而后“樂〞。

三、和諧方法論：中和中庸

對人類來說，最現(xiàn)實、最迫切的問題，是如何處理人與人的關系問題，也就是如何找到最正確的人類相處方式的問題，這也是個政治問題。這個問題，用中國的傳統(tǒng)話語來講，就是如何齊家、治國、平天下。對于中國哲學家來說，和諧不僅是理想國家和天下的目標，而且也是建立理想國家和天下的方式。

在早期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的孟子看來，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按照儒家的政治理念，最好的政治必須是“王道政治〞，也就是推行“仁〞和“恕〞道的政治。統(tǒng)治者必須想方法贏得民心和民意。因為“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尚書·泰誓?)，天意就是民意，贏得民心、民意的統(tǒng)治者，就能夠得到天下。民心之向背是檢驗統(tǒng)治合法性的標準。所以，孟子經(jīng)常勸誡統(tǒng)治者，要“與民同樂〞，“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所以王道政治的根本就是要在統(tǒng)治者和他的人民之間建立起良好的關系，這種良好的關系也就是“和諧〞關系。

在一個國家的內部，“和〞是處理各種關系的最正確方式。同樣，在不同的國家之間，中國哲學也強調應以“和〞為最高的原則。我們現(xiàn)在一般稱為“和平〞和“和睦〞的國際關系，在中國就具有悠久的起源。中國最古老的典籍?尚書?，它的開篇?堯典?，就有“協(xié)和萬邦〞的說法，意思是讓眾多的族群和國家協(xié)調、和睦地相處。以德服人者王，以力服人者霸。像孟子那樣，中國哲學家反對“霸道〞和“征服〞，在他們看來“以力服人〞帶來的只是外表上被迫的服從，只有“以德服人〞才能贏得人們心悅誠服的承受。就是兵家，也強調“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子·謀攻?)。中國始終用文明的立場建立天下秩序，它不是訴諸武力和強權。“懷柔遠人〞被作為對待外部世界的一個根本原則。古代的“朝貢〞體系開創(chuàng)了一個處理國際關系的一個*例。利瑪竇在?利瑪竇中國札記?中曾說過：明朝的軍隊是他所見到過的世界上數(shù)量最龐大、裝備最精良的軍隊，但他發(fā)現(xiàn)這支軍隊完全是防御性的，中國人從沒想過要用這支軍隊侵略別國。*和下西洋可稱為航海史上的壯舉，但它與近代西方殖民者航海探險不同，*和的船隊是向外界宣示和平的，它是“懷柔遠人〞的生動例證。近代西方民族，是在日耳曼蠻族征服西羅馬帝國以后，在資本主義經(jīng)濟開展的根底上逐漸形成的。但在近代以前，西方人始終是以對立和差異的眼光來對待民族問題的。如亞里斯多德為奴隸制辯護，鼓勵希臘人掠奪奴隸，向外擴*。奧古斯丁則鼓勵基督教向異教各族侵略擴*。

在處理人與社會的關系上，中國重視宗法血緣，注重忠孝，將個人納入到祖先與后代的歷史連續(xù)性之中，使個人承當起家國的責任。對中國人來說，生命是時間里的一個過客，在時間和空間里，有一段屬于個人的份額。但它并非是個人性的，而是為社會立德、立功、立言。

為了使大家對“和〞作為一種中國式的方法論有一種更直觀的了解，我們來看*載的?西銘?：

“乾稱父，坤稱母，予茲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尊高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吾幼。圣合其德，賢其秀也。凡天下之疲癃殘疾，悍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于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毁F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女于成也。存，吾順事；沒，吾寧也。〞

?西銘?是要解決如何從個人的角度來看宇宙，如何運用這種對宇宙的觀點來看個人與社會生活。從?西銘?的立場上看，人是由氣構成的，這構成人的氣也是構成宇宙萬物的氣。因而，從個人的角度來看，天地是我的父母，民眾是我的同胞，萬物都是我的朋友，君主可以看作是這個大家庭的嫡長子。在這樣一種萬物一體的境界中，人對自己的道德義務有一種更高的了解，尊敬高年長者，撫育孤幼弱小，都是自己對這個“宇宙大家庭〞和這個家庭的親屬的神圣義務。宇宙的一切都無不與自己有直接聯(lián)系，一切道德活動都是個體應當實現(xiàn)的直接義務。而個人的生與死、貧與富、賤與貴，在廣闊的宇宙流行過程面前顯得微缺乏道，生命屬于宇宙的，活著就應對天地奉行孝道，死亡永遠安寧，貧賤使人憤發(fā)，富貴得以養(yǎng)生，人應當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偉大事業(yè)中去。

以上是“和〞作為一種方法論的運用上的根本要求，進一步，具體說來，“和諧〞作為一種方法，它是怎樣被運用的呢?

具體的操作方法可以概括為：其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其二，“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親親就是要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即家庭內部成員互相愛團結?！叭拭瘿暰褪潜Ｗo民眾?！皭畚铷暰褪菍θf物萬事都充滿愛心。其三，“天下如一家，中國如一人〞，把國家和社會視為一個大家族，因而主*將孝慈友悌之類的家庭道德推廣開來，以處理個人與社會、個人與他人的關系。

這里核心步驟和核心原則是“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就是把家庭中那種以血緣情感為根底的關系處理模式推廣到整個社會，形成整個社會以“善〞為基調、以“德〞為取向的社會總體秩序。這就是以和諧方法處理人類關系所要到達的結果。

傳統(tǒng)思想特別是儒家思想從家庭中基于血親關系而形成的仁愛情感以及天賦的良知良能，而作“人性善〞的假設，它區(qū)別于“人性惡〞的假設，導向社會治理的另一種路徑，即以德治國，注重教化，注重激發(fā)人們內心的善良意志，通過人的道德情感輻射，而到達自主的和諧。這樣一來，情感導致社會性的寬容與尊重。社會性的人將秉有“推己及人〞和“不忍人之心〞等根本人文素養(yǎng)，他們能夠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人。這就形成一種根本的

方法論原則，我們可以稱之為“中庸理性〞。

所謂中庸理性，就是行動者要能設身處地，不光是從自己角度出發(fā)，還要以交往他方的觀點來看事物，用儒家的話來說，就是推己及人。中庸理性是一種“節(jié)制模態(tài)〞，不只想到自己，還要顧及他人，有體諒和考慮周全之意。傳統(tǒng)中國很多諺語如“留有余地〞、“物極必反〞、“退一步海闊天空〞等，都是表達這一觀點。

?論語·子路?篇載：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鬃釉唬骸狳h之直者異于是，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矣〞’?！坝H親相隱〞制度所包含的法律、倫理原則，在當今時代應該遭到肯定還是應遭到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