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沒了散文

老鼠沒了散文可是，我不見老鼠的確有很多年了。

以前，老鼠處處都是。村子里，院子里，屋子里，隨處可見它們鬼魅般的身影，它們的數(shù)量之眾，聲勢之威，氣焰之囂張，儼然它們才是村子里的正式村民，院子里的真正仆人。話又說回來，或許在很早以前，這里的確是老鼠的一方世外桃源，它們在這里無憂無慮的生活，自由拘束地玩耍，甜甜美蜜地戀愛。直到有一天，人類的腳步涉足這里，發(fā)覺這里沃野平疇，有風有景，于是，他們打算在這里安營扎寨。他們建起了房子，砌起了圍墻，這里便形成了一個人煙攘攘的村莊。明顯，在才智的人類面前，老鼠無疑是渺小的，但是，面對自己家園的淪陷，它們開頭了反擊，而咬碎衣物，啃食家具，盜取糧食，抓捕幼雛，驚擾睡夢，則是它們反擊的詳細形式。

小時候，我家住的是三間土坯房。不光山墻隔斷是土砌成的，連屋里的地面也是土夯的。屋中間是掏爐灰用的爐坑，連著爐坑的是一盤土炕，土炕靠邊的地方是一壘燒水做飯的鍋灶。吃水的水缸立在門后面，正對門的是一張紅漆斑駁，傷痕累累的八仙桌。除此之外，屋里并沒有什么像樣的裝飾品。那時候，唯一吸引我的是頭頂上方的頂棚，那里成了我仰視的天空。頂棚是用質(zhì)地粗糙、顏色發(fā)灰的草紙糊上去的，那上面印著并不非常清楚的向日葵。但在我看來，它們就是一盞盞的小太陽，低懸在我的頭頂，把原本黑暗潮濕的小屋照得光鮮亮亮起來，同時，也照亮了我的每一天。有時候，我會拿出紙和筆，照著它們的樣子畫下來，就像畫出了自己心中神圣的太陽。

傍晚，隨著太陽的落山，屋里的小太陽也慢慢地熄滅了，屋里陷入了夜的海洋。我們吃過晚飯，早早地躺下。就在我將睡未睡之時，從頂棚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我警覺地睜開眼，問旁邊的母親：“什么聲兒？”母親說：“是老鼠?！薄袄鲜笤趺瓷先サ?？”“它們哪兒上不去？”母親狠狠地說。我卻再也睡不著了。明顯，老鼠把我家產(chǎn)成了二層小樓，我們住底層，它們住上層。同樣的，這也是老鼠的'報復行為，而且這次更加瘋狂與惡毒，它們踩在了我們的頭頂上，它們正“騎在我們的脖子上拉屎”，這是對我們最大的污辱。即便這樣，老鼠在上面一刻也不消停，它們把頂棚當成了健身的運動場和休閑的舞廳。一會兒“噠噠噠”，來了加速急停，一會又“噠、噠、噠”，走上幾步慢三快四。而且，它們有極強的急躁和旺盛的求知欲，不時的還“吱吱吱”的交談幾句，探討一下得失與收獲。我蜷縮在被窩里，把自己蜷成一個球。我想，那時我肯定做過這樣的夢，夢中，我仰面朝天正對著的頂棚被老鼠不計后果地瞪破了，很多的老鼠像從天而降的冰雹，“嘩啦啦”地傾瀉下來，全部砸在我的身上，然后，它們像發(fā)覺新大陸一樣，發(fā)覺了我。它們鉆進我的被窩，啃食我那臭味熏天的腳趾，就像忘情地啃食色香味美的豬蹄。我會在無限的驚恐中，“騰”地坐起來，大聲地呼救，大把地流汗。

夢終歸是夢，老鼠砸下來的場景并沒有消失。這要感謝那看上去薄如蟬翼實則堅若蠶絲的頂棚紙。不過，老鼠還是在我熟睡之后下來了，它們是如履平地地走下來的。它們明顯不滿意于在我們頭頂上的虛張聲勢，它們要近距離的進入我們的地盤，在我們的內(nèi)部完成顛覆和破壞。這從早晨父親懊惱地整理屋子就可以清晰地看出來。水缸旁邊被刨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坑邊是一個細如齏粉的土堆，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美若花瓣的小腳印。灶膛口彎曲地扯出了一條胳膊粗的灰燼，真懷疑沉沉暗夜里，有一根未燒盡的玉米秸又偷偷地燃燒起來。爐坑里，掏爐灰用的的洞口已被堵得嚴嚴實實，地爐子上的爐火，由于呼吸受阻，已經(jīng)奄奄一息。這些只不過是老鼠采納零敲碎打的方法，在炫耀它們的腿上本事。而八仙桌桌腿上彎彎如月牙的缺口和下面細碎的木屑，以及里屋地上磕得比人牙還要精致的糧食皮和口袋上大如牛眼的洞，則完完全全展現(xiàn)了它們美麗的嘴上功夫。

老鼠的肆無忌憚和為所欲為，最終點燃了父親心中的怒火。父親打算開頭進行反擊。父親領著我去了集上，我們來到一個地攤前。那是個鼠藥攤，地上鋪著一塊兒桌子大小的白布，上面擺放著兩排裝有黃色液體的小藥瓶，和兩個已經(jīng)風干的老鼠的標本。那兩個干癟的老鼠標本毛發(fā)蓬松，呲牙利嘴，極其丑陋。攤主正是在以這種令人作嘔的丑陋形象，誘惑著每一個家中正鬧鼠患的人，最大限度地膨脹了他們的購買欲。而當我看到那些小藥瓶時，不禁渾身一激靈。我生平最怕打針，每次打針時，當冰涼的酒精棉球接觸到我的臀部時，我都會本能的把肌肉繃得直挺挺的。而眼前的這些小藥瓶就是曾經(jīng)裝過白色粉末的藥瓶，只不過現(xiàn)在換成了黃色藥水。而對于這些藥水的威力，我心知肚明。據(jù)說，村里的高奶奶，就是不堪忍受病痛的熬煎，偷偷地喝了這樣的藥水，從而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真難想象，當高奶奶喝下后，她生命的最終時刻，內(nèi)心是怎樣的翻江倒海，她又經(jīng)受了什么樣的苦痛熬煎？

父親當心翼翼地把黃色藥水一滴一滴的滴在花生豆、蘋果塊和饅頭屑上，這些平常我最愛吃的美味，就這樣被父親制成了致命的誘餌，它們又被父親當心翼翼地放在了雞狗很難找到，而老鼠卻常常出沒的角落里。它們將引誘我們的敵人一步一步地走上萬劫不復的道路。沒過幾天，反擊就取得了初步成效。那天，我看到一只老鼠悄悄地趴在屋門口，一動不動。我用勁跺了跺腳，那只老鼠動了一下，開頭支起四肢，撐起身體，漸漸地向前蠕動。蠕動，這是對于一個平常出沒無常形似鬼魅的家伙，最大的污辱。我意識到，它已經(jīng)貪吃了父親布下的誘餌，那些毒液正在它的身體里發(fā)揮致命的作用。它想逃離我的視線，它知道，在我面前意味著什么。但是，它每挪動一步，都是那么的困難與緩慢，挪動時高高隆起的脊背，清楚地表明白它正承受著巨大的苦痛。我沒有再給這個即將死亡的敵人身上補上一刀。我是和善的，即使他或他們曾經(jīng)有意或無意地損害過我。我用鐵鍬把它鏟起來，扔到了茅坑里，讓它在比我那臭味熏天的腳趾，還要臭上百倍的茅廁里，體會生命最終的味道。

老鼠一生都在經(jīng)營著偷偷摸摸，蠅營狗茍的卑劣勾當，很難想象這樣一個跳梁小丑，能成為我兒時吟唱的主角。然而，我最初的音樂啟蒙，又的確是從一首關于老鼠的歌謠開頭的。歌謠是母親哼唱給我聽的?！靶±鲜?，上燈臺，偷油吃，下不來?！卑殡S著母親深情舒緩的哼唱，我仿佛看到一只小老鼠偷偷地爬上了燈臺，忘情地飲盡里面的燈油，然后，來到燈臺邊，左瞧瞧，右看看，前走走，后退退，怯怯的樣子，不知如何是好。這真是一個又可愛又可笑的場面。正所謂“無知者無畏”，它們就像小時候的我，喜愛爬到高高的窗臺上，想過早的觀賞外面的世界，卻不知道什么叫做危急。每一個生命都有它生存的理由，雖然它誕生時就已攜帶了作惡的因子。

我不是一個喜愛殺生的人，直到現(xiàn)在，命喪在我手下的老鼠也屈指可數(shù)。能夠記起的好像只有一起，那是我參與工作，也就是我進入糧庫后的第三年，即1998年。那年夏天，懊熱難耐，而正在法國如火如荼進行的世界杯，更是給那個夏天火上澆油。作為準球迷的我，幾乎顛覆了那個夏天全部的黑夜與白天。就在這個時候，那只老鼠不合時宜地消失了。一天深夜，我正看得如癡如醉，突然，從床地下傳來了熟識的窸窸窣窣的聲音。原來，那點兒細小的聲響并不能驚擾我的聚精會神?？珊薜氖?，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長久，明顯，床底下的那個家伙已經(jīng)失去了急躁，它精確?????地推斷出，那晚我屋里的燈光又將連接上其次天的曙光。我不得不跳下床。床底下是一個紙箱子，里面裝著我的書，無疑，老鼠藏在里面。我被徹底激怒了。平常，我沒有別的愛好，只喜愛足球和書，不想那晚，都被那個家伙一股腦地破壞了。我拉出箱子，倒出里面的書，那只老鼠赫然消失在眼前。那是一只小老鼠，和歌謠里吟唱的大小一般無二?？墒俏覜]有遲疑，我和善的底線早已被擊破。很快，那只小老鼠便成了我刀下的魚肉。那個夏天的夜晚，閃耀在我眼前的，除了球場的碧綠和足球的銀白，還有一個弱小生命體內(nèi)的腥紅。

原來，那只小老鼠是可以逃過此劫的，前提是，它沒有破壞我的生活秩序。以糧庫當時所具備的優(yōu)越條件，它完全有盼望像它的前輩那樣，成為一只大老鼠，成為一只碩鼠，繼而成為一只官倉鼠?！肮賯}老鼠大如斗，見人開倉亦不走”，這是對它們最美的禮贊。它完全有力量像贊美詩中贊美的那樣，長得碩大無比；并在我輕啟倉門的一剎那，氣定神閑地轉(zhuǎn)過身來，高傲地與我灼灼對視。惋惜的是，它沒有做到，由于，它在錯誤的時間，進入了錯誤的地點，做了一件錯誤的事。在這一點上，與它的前輩相比，它頑皮有余而心智不足。它的前輩要比它聰慧得多。它們不會不驚擾我的生活，或者說，我的生活，對它們一點兒愛好都沒有。它們的愛好，諱莫如深卻又昭然若揭。它們的眼神不好，鼠目寸光，但它們目力所及之處，全都聚焦到一個點上，那就是滿倉的糧食。在它們眼里，一粒粒的糧食，就像一粒粒的金子，正放射著逼人的熠熠光榮。它們想要做的，就是用什么樣的方法，把這些糧食堂而皇之的貼上自己的標簽，順理成章地變成自己的囊中之物。其實，完成這個任務，它們并未費吹灰之力。以它們在這個領域多年的浸淫，早已經(jīng)把握了一套成熟的技巧。它們只是像穿著新裝的皇帝那樣，做了一個虛無的漏斗，讓那些糧食像流水一樣，輕而易舉地就流進了自己的口袋。接著，它們大手一揮，又輕描淡寫地將其抹平；然后，再漏出，再抹平。寒來暑往，循環(huán)往復。一座原本堅若銅墻鐵壁的糧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