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注》的意義與意義

《今注》的意義與意義

徐朝華先生的《優(yōu)雅注釋》（中國政法大學(xué)出版社，1987年7月，以下簡稱《當(dāng)前注》）總結(jié)了近2000年來《雅樂》的研究成果，消除了其混亂，取了其精美，并將許多關(guān)于現(xiàn)代科學(xué)的部門的結(jié)論移植到了自己的敘述中，并給出了許多獨特的見解。它簡單而簡單。著者“前言”稱此書是“為文科大學(xué)生和青年讀者們提供一個便于閱讀的注本”,其實,此書在學(xué)術(shù)上也有它獨特的貢獻。第一,釋義較細,理清了有關(guān)訓(xùn)釋詞與被訓(xùn)釋詞之間義同義近的語義場關(guān)系?！稜栄拧分杏泻芏嘀庇?xùn),擔(dān)任解釋的詞往往是多義詞,如“郵,過也”(《釋言》),“過”有經(jīng)過、超越、探望等意義;“庶,幸也”(《釋言》),“幸”有幸運、僥幸、希望、寵愛等意義。這樣的釋義比較籠統(tǒng),釋詞與被釋詞是在哪個意義上構(gòu)成同義語義場的,也就很不清楚?！督褡ⅰ芬话闶亲⒚鞅会屧~的確切涵義,用這個意義進而限定釋詞的意義。如上例“郵,過也”,于“過”字無注,于““郵”字注為“通‘尤,。過錯,罪過?！?2.178—《今注》為條目作的編碼,下同)。有時是直接注明訓(xùn)釋詞的涵義,如“庶,幸也”,于“庶”字無注,于“幸”字注為“幸運,僥幸。引申為希望?！?2.113)如果被訓(xùn)釋詞、訓(xùn)釋詞皆難于理解,則同時作注,如:虹②,潰①也。①“潰”,水沖破堤壩。引申為離散,混亂。②“虹”,通“訌(hòng)”。爭吵、擾亂。(2.183)使“虹,(訌)與“潰”在擾亂、混亂的意義上形成一目了然的語義場?！稜栄拧分羞€有很多條目是同訓(xùn)。同訓(xùn)各詞的意義與訓(xùn)釋詞的意義之間,往往不是同一層次的,其中有用本義的,有用引申義的,有用通假義的。對這種情況,《今注》就分別認真分析其本義、引申義或通假義,使同訓(xùn)各詞的意義與訓(xùn)釋詞的意義呈現(xiàn)在同一層面上,形成醒目同義語義場。如,允②、孚③、亶④、展⑤、諶⑥、誠、亮⑦、詢⑧,信①也。①、“信”,語言真實。引申為誠實,講信用,實在。②“允”,誠實,真實。④“亶(dan)”,忠誠。引申為誠然,實在。⑥“諶(chén),通“沈(chén)。誠實,講信用。⑧“詢”,通“恂(xún)”。相信,誠實。(1.18)經(jīng)過細膩的爬梳,用誠實、講信用義把被釋詞“允、孚、亶、展、諶()、誠、亮(諒)、詢(恂)”與訓(xùn)釋詞“信”統(tǒng)一了起來。如果整理爬梳后,被釋詞與訓(xùn)釋詞之間,詞義只是相通或相關(guān),《今注》則明確指出,如:嫵①、厖②,有也。①“(hū)”,大。引申為有。②“厖(máng)”,大。引申為豐、厚。大、豐、厚與有義相通。(1.4)第二,釋義有獨到之處。《今注》注意吸收舊注中的優(yōu)秀成果,但并不盲從,它運用現(xiàn)代語言學(xué)理論及手段對《爾雅》有新的研究,釋義有獨運匠心,超邁前人之處。如“悅、懌、愉、釋、賓、協(xié),服也?！?《釋詁》)我們試把《今注》對這一條中“釋”字的注解同郭璞、邢昺、郝懿行三家名注比較一下:皆謂喜而服從。(郭注)釋者,《說文》云:“解也。”解散與輸寫義近。釋訓(xùn)服者,梅《書·大禹謨》及《左氏》襄公二十一年傳并云“釋茲在茲”,釋宜訓(xùn)服,與“念茲”義近……。(郝疏)“釋(yì)”,通“懌”。喜而心服。(1.11)郭氏統(tǒng)而釋之,意義準確,但只敘其然,不敘其所以然。解“釋”為“釋去怨恨而服從”,迂曲穿鑿。郝氏認為“釋”有二義,一為解散,一為服。解散是本義,見于《說文》,這沒問題。但據(jù)“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對文得出服義是錯誤的?！澳钇澰谄?釋茲在茲”首見于《左傳·襄公二十一年》,是臧武仲駁季武子引《夏書》的話,目的是要證明在上者的言行體現(xiàn)社會道德規(guī)范,是分承上文“上之所為”、“上之不為”的,意思是在上者想要干的是人民行為的標準,在上者舍而不干的也是人民行為的標準。所以,杜注“釋,除也”,是對的。《今注》解上文“懌”,為“喜說。引申為喜而心服”后,于“釋”字則斬釘截鐵地解作“通‘懌’。喜而心服?！焙喗菝骺?于理順,于文合。也符合《爾雅》本借同條的體例。從文獻上看,《尚書,顧命》:“王不懌。”《釋文》:“馬本作不釋。”《莊子·齊物論》:“南面而不釋然?！背尚⒆?“釋然,怡悅貌也?！币员咀种x為訓(xùn),證“釋然”即“懌然”。足見《今注》所釋確鑿可信。鄭玄《詩·北風(fēng)·靜女》“說懌女美”箋:“說懌當(dāng)作說釋?！倍斡癫?《說文》說,說釋也”注:“說釋即悅懌;說悅、釋懌皆古今字?！币话阏f來,古今字出現(xiàn)于文獻有個先后,是歷時的,而“懌”“釋”皆見于先秦文獻,是共時的。顯然,把“釋”“懌”解為通假關(guān)系要比解為古今字關(guān)系更符合語言實際?！督褡ⅰ氛驹诋?dāng)代文化學(xué)、自然科學(xué)角度解釋文化詞、動植物詞,更是舊注所不及。如《釋魚》:“蠑螈,蜥蜴。蜥蜴,蝘蜓。蝘蜓,守宮也?！惫?“轉(zhuǎn)相解,博異語,別四名也?！毙鲜?“蠑螈、晰蜴、蝘蜓、守宮一物,形狀相類而四名也?！焙率?“此皆同類,故《爾雅》通名矣?！倍颊J為是“一物”“同類”?！督褡ⅰ贩謩e介紹了蠑螈、蜥蜴、蝘蜓、守宮的種屬、形狀、生活習(xí)性后,加案語說:“根據(jù)現(xiàn)代動物學(xué)分類,蠑螈為兩棲動物,蝘蜓和蜥蜴(包括守宮)為爬行動物。蝘蜓屬石龍子科,守宮屬壁虎科。……”第三,指出詞語在古代的使用情況?！渡袝ざ嗍俊氛f:“唯殷先人,有典有冊?！弊杂械鋬缘綕h初,至少有一千幾百年?！稜栄拧匪帐沁@段漫長時間內(nèi)的詞語。為《爾雅》作注,指出某些詞語在古籍中使用的時限、地域、使用習(xí)慣及主要意義,是很有價值的工作?！督褡ⅰ吩谶@方面作了許多努力。如:厥,其也。今注:“厥(jué)”,他的,那個?！柏省痹诩坠恰⒔鹞闹谐Ｒ?《尚書》和《詩經(jīng)》》的早期作品中用得也較多,在春秋戰(zhàn)國以后的古籍中,除仿古者外,一般不用……(2.187)勿念,勿忘也。今注:“勿念”的“勿”,助詞,沒有否定的意思?！拔鹉睢奔础澳睢薄＿@種用法的“勿”,有時也寫作“無”、“毋”,主要出現(xiàn)在先秦和漢初的古籍中。(3.18)上二例解釋了詞語出現(xiàn)和使用的時限。蜉蝣,渠略。今注:“蜉蝣(fúyóu)”,一種壽命短促的小蟲。又名渠略。體細狹有長角,甲下有翅能飛。《詩經(jīng).曹風(fēng)·蜉蝣》……孔疏:“舍人曰:‘蜉蝣,一名渠略。南陽以東曰蜉蝣,梁宋之間曰渠略?！?15.9)未成雞,漣。今注:“漣(lián)”,雛雞。郭注:“江東呼雞少者曰。”(19.40)上二例引前人說,解釋了蜉蝣、渠略、使用的地域。,鳳。其雌皇。今注:……[案]在古籍中,一般不分雌雄統(tǒng)稱之為鳳凰,或簡稱鳳。(17.27)雞三尺為。今注:“(kūn)”,或作“鹍”。大雞。在古籍中,常用來稱一種形似鶴的鳥……。(19,47)上二例解釋了鳳、凰、(鹍)在古籍中的使用習(xí)慣。也。今注:……“(hú)”,粥。在古籍中,“”常表示以薄粥維持生活的意思……。(2.251)……豕生三,豵?！褡?“豵(zōng)”,豬一胎生三于,豬仔稱豵?！q在古籍中常作小豬的泛稱……(18.6)上二例解釋了湖、豵在古籍中的常見義。第四,講清了一些詞義的來源及發(fā)展脈絡(luò),《爾雅》所釋包含一些特別古老的詞語。對這些詞意義的來源及發(fā)展,《今注》除在理順被釋詞與訓(xùn)釋詞意義時作了些說明外(見前),其他地方也往往結(jié)合這些詞義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和漢字漢語發(fā)展的規(guī)律,進行比較深入的探討。如:……后……,君也。今注:在甲骨文中,“后”和“毓”實際上是一個字……,象一倒子在人下而有水液,是一個婦女正在生孩子的形狀。……“后”本指遠古母系社會氏族部落的首領(lǐng),是女性。發(fā)展到父系社會,“后”成為對男性統(tǒng)治者的稱呼。……周代以后,男性最高統(tǒng)治者稱王,于是“后”便用來稱呼君王的正妻。(1.2)二足而羽謂之禽。四足而毛謂之獸。今注:[案]“禽”的本義是獵獲物,包括鳥類和獸類。引申為鳥獸的總名?！葜挥性诤退淖愣墨F類相對而言時,才專指二足而羽的鳥類。后來詞義縮小,“禽便只指鳥類了。(17.77)第五,辨析了一些同義詞近義詞的詞義。對《爾雅》所收在意義上相同、相近的詞語,《今注》一是明其同(或通),一是明其異。明其同(或通),是借助于引申假借使被釋詞與訓(xùn)釋詞的意義聯(lián)系起來,這在前面已經(jīng)述及。明其異則是辨析它們各自的使用特點,比較它們在意義上的細微區(qū)別。如:謔、浪、笑、敖,戲謔也。今注:“謔浪笑敖”可譯為戲謔,但“謔”、“浪”、“笑”、“敖”四詞單獨使用時,詞義有區(qū)別。“謔”,開玩笑?！袄恕?放蕩?！靶Α?譏笑。“敖(ao)”,通“傲”,傲慢。(1.20)宮謂之室,室謂之宮。今注:“宮”和“室”在先秦時是同義詞,都是房屋、住宅的意思。……秦漢以后,“宮”專指帝王的宮殿,和“室”的意義有所區(qū)分。(5.1)有時,《今注》也指出某些詞渾言則同,析言有別。如:未成毫,狗。今注:“狗”,沒有長毛的小狗。[案]古代犬和狗相對而言,大狗稱犬,小狗稱狗。但在一般情況下,“犬”和“狗”可通用……。(19.35)狼:牡,?;牝,狼……。今注:“?(huān)”,公狼。[案]在古籍中,狼一般不分公母,統(tǒng)稱之為狼。第六,用案語形式說明《爾雅》在編排、釋義、及舊注等方面的情況。由于《爾雅》距今時代久遠,在編排、釋義及舊注方面存在著相當(dāng)復(fù)雜的情況?！督褡ⅰ穼@些復(fù)雜情況,在適當(dāng)?shù)牡胤接谩鞍浮闭Z的形式給了說明。案語共107條,大體做了如下幾個方面的工作:首先是說明《爾雅》編排上的問題,如“林、烝、天、帝、皇,王,后、辟,公、侯,君也”注案:“這種釋義方法舊稱‘二義同條’……這種釋詞方法容易造成誤解,是不科學(xué)的?！?1.2)。類似的還有1.130條、1.145條等。其次是糾正《爾雅》釋義之誤,如“惄,饑也”注案:“‘惄’沒有饑餓的意思?！珎?‘惄,饑意也?！囈?是一種比喻,本條釋‘惄’為‘饑’不妥?！?2.128)類似的還有6.17條、9.16條等。其三是糾正舊注之誤,如“庸庸、慅慅,勞也”注案:“前一‘庸’字為動詞,表示酬勞、任用;后一‘庸’字為名詞,表示有功勞的人。‘庸庸’連用意為酬報有功勞的人……舊注按重言進行解釋都是欠妥的?！?3.29)類似的還有13.28條、16.33條等。其四是對于向來異說紛紜的疑難條目進行了科學(xué)的說明。有時提出自己傾向性的意見,如“薇,垂水”注案:“黃(侃)說可從?！?13.155)“蛶,嫡何”注案:“(劉師培)說似乎較為合理?！?15.33)難以提出自己傾向性意見的,就注明“可作參考”、“存疑,”等,如1.67條、9.20條、13.158條等。《今注》體例也好?！夺層H》《釋天》《釋地》《釋丘)》《釋水》《釋獸》《釋畜》等篇,原類名在所屬詞條之后,為了適合現(xiàn)代的習(xí)慣,《今注》將類名移到所屬詞條之前。為了便于檢索,詞條以篇為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