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經濟人不是道德先驅

理性經濟人不是道德先驅

一、理性經濟人假設的歷史流變亞歷山大斯米爾從印度共和國的角度出發(fā)，吸收了孟德維爾和艾爾維爾關于正義、人的本質和社會進步的思想，首先提出了“經濟人”理論的原型。他在《國富論》一書中寫到，“人類幾乎隨時隨地都需要同胞的協(xié)助，要想僅僅依賴他人的恩惠，那是一定不行的，我們每天所需要的食物和飲料，不是出自屠戶、釀酒師或烙面師的恩惠，而是出于他們自利的打算，我們不說自己有需要，而說對他們有利”。亞當·斯密的經濟人思想對古典經濟學的發(fā)展和理論完善具有巨大價值，他把把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個人確立為經濟分析的出發(fā)點，為新古典經濟學和現(xiàn)代主流經濟學奠定了分析生產者行為的基本范式。19世紀50～70年代的邊際革命則把個人追求利益最大化的（經濟人）經濟分析思想發(fā)展完善為追求效用最大化，從而把個人追求效用最大化的個人確立為經濟分析的另一個出發(fā)點，為新古典經濟學和現(xiàn)代主流經濟學奠定了分析消費者行為的基本范式。但這兩個范式本質上內在地統(tǒng)一于個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思想，因此，帕累托把具有這種行為傾向的人明確概括為“經濟人”，第一次提出了“經濟人”的名詞概念，并為它附加了“邊際理性”的規(guī)定。按此規(guī)定，經濟人不僅追求個人利益，而且精于計算，能在權衡邊際成本和邊際收益中獲取最大效用。同時帕累托認為它是全部經濟分析的前提假設。至此，經濟人的理論思想已趨成熟，成為西方經濟學尤其是微觀經濟學的基本假設，成為經濟學的理論基石。20世紀20年代以后，隨著倫理學界和經濟學界對經濟人假設的持續(xù)批判和經濟學理論的不斷發(fā)展完善，經濟人假設又逐步被理性人假設所取代，為此做出杰出理論貢獻的是薩繆爾森。20世紀30～50年代，薩繆爾森出于經濟學數理化的需要，對許多傳統(tǒng)經濟學概念進行了重新表述，而效用的重新表述導致對理性和理性人的重新定義，并最終確立了它在現(xiàn)代經濟學中的地位。當然，現(xiàn)代經濟學所謂的理性和理性人是指經濟學領域里的理性和理性人，即經濟理性和理性經濟人（或經濟理性人）。而所謂理性經濟人，簡而言之就是約束條件下最大化自身偏好或效用的經濟人。理性經濟人的理論具有更大的包容性和解釋力。二、理性經濟人的基本理論自經濟人、理性人理論產生至今，學界對這個理論假設的倫理研究和論爭就沒有停息過。經濟學家對道德問題似乎有一種特殊的偏好和執(zhí)著，從亞當·斯密到阿瑪蒂亞·森近300年間，經濟學家從來沒有停止過對道德的研究。這些對理性經濟人的研究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四類觀點。第一類觀點認為，理性經濟人是在現(xiàn)有道德框架內進行理性行為的經濟人。這種觀點可以追溯到亞當·斯密，他認為無論是誰，如果他要與旁人做買賣，他首先就要提議“請給我以我所要的東西吧，同時，你也可以獲得你所要的東西”，即經濟人是遵循市場交易的平等、互利倫理原則的。孫祁祥認為斯密對經濟人的思想要點是：每個人天然地是他自己利益的判斷者，但每個人在追求自己私利時，又不得不考慮他人的私利，否則就難以實現(xiàn)他自己的利益，正是這一點構成了交易的通義。這種觀點的倫理要義是理性經濟人在謀求自己利益最大化的行為前提是必須在現(xiàn)有市場倫理規(guī)則邊界內，因此理性經濟人不是“非道德主義者”。樊綱認為，理性經濟人“只是在給定的（由別人給定的、由別的學科給定的，或者就是由社會給定的）道德規(guī)范和價值體系下行為，經濟學在某種（任何一種）給定的道德準則、社會規(guī)范等的范圍內，進行經濟分析，告訴人們如何行為、如何選擇、如何決策、如何配置資源，才能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蓖瑫r這些學者還認為人是具有雙重本性“自利性”和“社會屬性”的，這種認識自亞當·斯密一直延續(xù)到奧地利學派的熊彼特，理性經濟人除了追求私利最大化的一面，也還有道德的一面（社會屬性），人具有與自利一樣與生俱來的同情心等道德情感。第二類觀點認為理性經濟人與道德是無涉的。這種思想肇始與凱恩斯。凱恩斯聲稱自己是非道德主義者，包括現(xiàn)代的薩繆爾森、費里德曼、貝克爾、愛智仁等。我國倫理學家萬俊人也主張理性經濟人與道德是無涉的的觀點。這種觀點把自利作為人類行為的基本前提，從本質上排斥了利他的道德行為對經濟研究的意義，認為追求私利最大化即便是惡的，但也確實是推動社會發(fā)展的力量。如果理性經濟人不是為自己最大化利益而行為便是不理性的，經濟人過多地考慮道德等非自利因素將無法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也會使現(xiàn)代經濟學的經濟分析復雜化和無法數理化，還會導致帕累托無效率。因而他們普遍反對對理性經濟人的倫理約束。持這種觀點的經濟學家們忽略了市場經濟的必須的道德基礎。特別是英美經濟學各個時期的主流學派不討論或不必要討論市場機制運行所必需的道德基礎。但是這種觀點受到其他經濟學家的猛烈抨擊，如韋伯、布坎南、哈耶克、阿瑪蒂亞·森等都有言辭激烈的批判。西方經濟學傳入我國初期，這種觀點甚為盛行，導致了許多弊端，而持這種觀點的經濟學被國人詬病為“粗糙經濟學”，以至于梁曉聲發(fā)出了要對經濟學進行徹底的道德原罪的呼聲。第三類觀點認為理性經濟人的理論是不完善的、甚至是不科學的。這種觀點主要來自經濟學界內部，理性經濟人追求自利最大化的原則假設在經濟生活的許多方面具有解釋力，但在許多方面卻是失敗的。許多實證的經濟學調查研究表明，人們的經濟行為并不只是一味以追求自利最大化為動機和目的，它同樣受到其他偏好（包括道德偏好）的驅策，人的天性中存這種可能：當物質生活富足起來的時候，就去追求精神生活的富足———以放棄“效率”，而一旦群體中多數人的行為不再是“效率”導向的時候，“自利性假設”將失去解釋能力。這一趨勢在“后工業(yè)社會”(西歐、北歐和北美的部分地區(qū))里看得非常清楚；當人們已經積累了足夠的財富，進入了珀特爾所謂的“財富驅動的發(fā)展階段”時，人們會追求精神世界的極大豐富，追求文化生活的深入發(fā)展，而不再主要追求物質生活中的“效率”。換句話說，當競爭不再是演進的主要推動力量時，經濟學“理性主義”的論據便發(fā)生了動搖，而且這一理論在“博弈”行為中也遭受到了極大挑戰(zhàn)。因此追求自利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的理論假設是不完善的，這也是導致“自利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向著追求效用最大化、偏好最大化的理性經濟人方向不斷發(fā)展完善的原因。還有一種觀點認為人性是復雜的，一般可分為人的自然屬性、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三個方面，人性是人的三種屬性的辯證統(tǒng)一，自利和驅利避害是人性的自然屬性，而人性的社會屬性和精神屬性中卻具有非常豐富的非自利的理性和非理性內容。理性經濟人的理論假設把“追求自利最大化”作為人性的全部強加給人，忽略了人性的具體性、非常性和復雜性，沒有看到現(xiàn)實中有許多人并不追求物質利益或金錢的最大化，他們追求道德情操，千金不易，甚至致死不渝，還有許多具有大公無私、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具有高尚道德的人。所以，“理性經濟人”從本質上說是錯誤的，抽象的、不科學的。正如葉航所言，在理性經濟人的假設下，體現(xiàn)人類效用函數的偏好被抽象成單一的經濟偏好，從而把一個豐富的、有著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的社會人抽象成一個冰冷的、只善于功利計算的經濟動物，且不論把人的經濟屬性抽象出來孤立地考察是否符合科學邏輯的要求，單就經濟利益并非人們追求的最終目標這一點看，理性經濟人的假設就大可讓人懷疑。第四類觀點認為理性經濟人與道德人是和諧統(tǒng)一的。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在斯密思想中，“經濟人”與“道德人”在“同感”和“看不見的手”的巧妙牽引下，實現(xiàn)了殊途同歸。他們認為道德理性的社會性、公利性，并不注定要與經濟理性的個人性、自利性相沖突。道德理性并不一般地反對自利行為，道德理性并不一定要否定個人性，而只是要否定那種與社會性相對立的個人性。如果經濟理性所選擇的自利行為并不妨礙他人和人類整體利益的實現(xiàn)，那么這樣的經濟理性并不與道德理性相沖突。只有當經濟理性所選擇的自利行為有可能危及人類整體利益時，即“自利”變得與“公利”格格不入時，經濟理性才會與道德理性產生尖銳的矛盾。而理性經濟人恰恰是在市場的倫理界域內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他們在“看不見的手”的調節(jié)下促進公利。同時，隨著理性經濟人的理論不斷完善，理性經濟人理論由追求“自利最大化”的假設演進到追求偏好（效用）最大化的理論假設，這種所謂的偏好，既可以包括利己偏好也可以包括利他偏好。這樣在偏好驅策下追求“效用最大化”的理論里就可以將經濟人的自利與利他和諧地統(tǒng)一起來了，即理性經濟人所要最大化的就可以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個人福利，還有他們所關心的某些其他人的福利，這樣就可以對諸如自愿獻血、慈善捐款和非盈利組織等利他行為作出標準的經濟學分析。因此，理性經濟人不是非道德主義者，而是與道德人和諧統(tǒng)一的。三、交易原則是消費者的道德要求以上四類觀點都有其合理性的一面，但是都不夠全面，沒能從理性經濟人的理論前提、內在規(guī)定性、交易的通義，以及現(xiàn)實歷史條件等全方位來把握和分析。保障理性經濟人實現(xiàn)自利最大化或效用最大化的前提是交易關系的建立和正常發(fā)展，易言之，只有在維護市場和交易關系的法律和制度得到實現(xiàn)和遵從下，市場和交易才能存在和發(fā)展，理性經濟人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的目標才會實現(xiàn)，這種自利的自由行動才會無意識地卓有成效地增進社會的公共利益。因此，理性經濟人必須是在市場的內在規(guī)則框架內追求自利最大化的人。從理性經濟人的理論前提和內在規(guī)定性及邏輯分析來看，理性經濟人不是非道德主義者，而是道德人，也必須是道德人。首先，在市場和交易的規(guī)則和倫理框架內追求利益最大化是理性經濟人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也是理性經濟人理論假設的前提。理性經濟人理論假設的前提建立在市場和交易的正常存在和發(fā)展之上，而市場和交易的正常存在和發(fā)展必須以一系列公平、正義的規(guī)則、制度得到遵守、發(fā)揮作用為條件，規(guī)則、制度的實現(xiàn)必須以一定的倫理道德為支撐。沒有規(guī)則、或者規(guī)則得不到遵守，人們沒有辦法取得互信，交易就沒辦法進行，市場就沒辦法存在和發(fā)展。因此市場經濟需要道德基礎，需要規(guī)則來規(guī)約置身其中的交易雙方的行為，交易雙方的行為必須以市場規(guī)則框架和交易原則為邊界，突破邊界交易關系將被破壞，自覺遵守市場規(guī)則和交易原則是交易者的倫理道德底線。理性經濟人的最大化自己利益的活動必須遵循市場經濟制度的約束，并自覺地以市場競爭制度的規(guī)范來塑造自身的性格。按照市場競爭制度的要求，理性地進行競爭，這是理性經濟人的基本道德。不遵守交易通義的倫理規(guī)則的自利勢必突破了市場規(guī)則和道德邊界，人便退回到霍布斯的叢林世界，根本沒辦法建立交換關系，理性經濟人也就根本沒辦法實現(xiàn)利益最大化。理性經濟人既然是理性的，自然會從理性出發(fā)自覺維護實現(xiàn)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市場交易這一平臺，因此理性經濟人不可能是非道德主義者。其次，理性經濟人的內在規(guī)定性決定了追求自利最大化的行為并不是不道德的行為。如前所述，道德并不一般地反對自利，自利行為與道德行為并不一定沖突，從自利與他人的關系來考察道德關系可以有四種情況：其一是自利不損他利，即追求自利的同時也尊重和不損害他人的利益；其二是自利也利他，即謀求雙贏；其三損己利人，即放棄自利以利他；其四是損人利己。第一種情況是基本的道德底線即最低的道德行為，第二種情況是中等的道德行為，第三種情況是最高的道德行為，是高尚和崇高的道德行為，這三種行為都是道德行為，都是道德的，而第四中行為是不道德行為。作為交易關系和市場經濟最低需要的道德要求是第一種自利行為，著力提倡和維護的是第二種自利行為，第三、四兩種自利行為是比較極端的行為。第三種行為是社會提倡和鼓勵的，但不是必須的，它不可能在生存資源約束型的現(xiàn)實社會經濟生活中作為一種硬性要求被規(guī)定而普遍推行，因而它不是市場經濟必須的道德基礎，也不是理性經濟人追求自利最大化的內在規(guī)定性的道德要求。而第四種行為突破了正常交易關系和市場存在發(fā)展的規(guī)則和倫理框架的邊界，超越了理性經濟人假設的理論前提，因而也不是理性經濟人追求自利最大化的內在規(guī)定性的行為。隨著交易行為的反復博弈，第二種雙贏的自利行為勢必成為理性經濟人自覺遵守的倫理道德原則。所以，從理性經濟人的內在規(guī)定性來看，理性經濟人是奉行自利并利他的中等道德原則的道德人。這也是交易關系和市場存在發(fā)展本質所需要的公平、等價、誠實信用的倫理和規(guī)則要求。再次，從理性經濟人的經濟責任來看，追求效用最大化的行為是道德的。對于擁有財產所有權，特別是經營權的理性經濟人來說使財產保值增值是其應盡的責任。因為財產保值增值能增進全社會財富，促進社會福利，從更廣闊的視角來看所有生存所需的經濟資源是全社會共同的，而破壞、損失、遺棄所有財產對社會是不利的，因而是不道德的。所以作為擁有財產或財產經營權進入市場成為理性經濟人追求財產效用最大化，從而增進社會的公共利益的行為是道德的。最后，從理性經濟人在偏好的驅策下作出理性選擇的機理來看，理性經濟人的理性選擇必然受到道德因素的左右而不可能外在于道德倫理之外。路斯和萊法曾從博弈理論的邏輯出發(fā)，把理性經濟人的這種理性定義為：“在兩種可供選擇的方法中，博弈者將選擇能產生較合乎自己偏好的結果的方法，或者用效用函數的術語來說，他將試圖使自己的預期效用最大化?！崩硇越洕穗m然是理性的，但他的理性受到接收、儲存、檢索以及處理信息的神經物質能力的限制，也受到讓其他人理解他的知識和感覺的語言能力的限制，理性經濟人的理性選擇在復雜環(huán)境必然會受到其道德情感、意識、觀念等因素的影響。而且現(xiàn)代經濟學假設的理性經濟人的行為總是追求自身效用最大化，而所謂效用只不過是行為主體實現(xiàn)自身偏好所感受到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偏好既有“利己性”也有“利他性”，只要這些偏好能滿足完備性、自返性、傳遞性和連續(xù)性假定，就可以做出標準的經濟學分析。因此，理性經濟人不可能是外在于人類道德觀念之外的人，而是受到道德觀念影響和驅策的人，由追求自利最大化理性經濟人理論假設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