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華民族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的相斥與對立

近代中華民族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的相斥與對立

民族的形成和發(fā)展通常需要一個自我和自覺的階段，以及中華民族的發(fā)展階段。中華民族的自在階段有數(shù)千年之長,已經形成了獨特的民族結構和悠久的文化傳統(tǒng)。鴉片戰(zhàn)爭以后,中華民族自在發(fā)展階段被西方民族國家的侵略所打斷,但傳統(tǒng)的民族意識仍然經歷一段慣性發(fā)展。在日益嚴重的民族危機下,中華民族通過對自身民族命運的思考,在痛苦與煉獄中,民族意識才發(fā)生相應的變遷,但還沒有真正發(fā)展成自覺意識,而是呈現(xiàn)出從自在到自覺的過渡性特征,這在筆者的另一篇論文中已有闡述。中華民族的自覺是從甲午戰(zhàn)爭以后開始的。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是民族自覺的主要內容,甲午戰(zhàn)爭以后,中華民族的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同時出現(xiàn)。然而,中華民族的自覺要在悠久的歷史與殘酷的現(xiàn)實之間、獨特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性之間實現(xiàn)承接與創(chuàng)造性轉換,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挑戰(zhàn),因此中華民族自覺進程也就顯得極其艱難、曲折與復雜。其表現(xiàn)形式之一就是中華民族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隱含著內在的相斥性和矛盾性這一耐人尋味的關系和矛盾運動過程。本文試圖分析這一矛盾運動的發(fā)展軌跡。一、從“保國”到“保種”中華民族經過甲午戰(zhàn)爭的重創(chuàng)之后,知識階層憂患意識不斷加深:“敵無日不可以來,國無日不可以亡,數(shù)年以后,鄉(xiāng)井不知誰氏之藩,眷屬不知誰氏之奴,血肉不知誰氏之俎,魂魄不知誰氏之鬼?！薄拔崛A之教之統(tǒng)之亡千百年于茲矣?！薄懊駲嗖簧?士氣不振,師統(tǒng)垂絕,華之所以為華,固不待外人撲蹴,久已昆侖斷紐、羲轡停驂矣。……華亡矣,國危矣,教裂矣,奚以濟?”這些言論實際上包含著中國知識階層深深的民族和文化雙重危機意識。面臨此雙重危機如何拯救中國,知識階層提出的拯救辦法主要集中在“保國保種保教”上面。1898年,保國會在其章程中提出“保國保種保教”,當時的影響非常之大,思想家梁啟超自稱為保國保種保教“三色旗幟下之一小卒徒”,張之洞在《勸學篇》中也接過這一旗號。國、種、教實際是政治共同體、民族共同體、文化共同體的三位一體。“三?！睂嶋H上已經包括了中華民族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雙重命題,也就是說,在中華民族自覺之初,政治自覺和文化自覺是同時并進的。“保國保種保教”的提出說明中國人傳統(tǒng)的民族意識已發(fā)生了變化,不再強調文化至上主義和“華夷之辨”。因為在“三?！敝信旁谑孜坏娜蝿詹皇恰叭A夷之辨”,而是“保國”,其國的含義正在發(fā)生近代意義的轉化。它既不是“王朝之國”,不是“肉食者謀之”的國,更不是“文化之國”,而是在“群與群爭,國與國爭。而弱者當為強肉,愚者當為智役焉”的國際秩序中的民族政治共國體。因為舊式的“國”缺乏整個民族的心理支持和擁戴,因而無從所“保”,大清國在甲午戰(zhàn)爭中的失敗就是明證。梁啟超從國家制度的角度分析了清朝在甲午戰(zhàn)爭中失敗的原因:“吾國之大患,由國家視其民為奴隸,積之既久,民之自視亦如奴隸焉。彼奴隸者茍抗顏而干預主人之家事,主人必艴然而怒,非擯斥則遣責耳。故奴隸于主人之事,罕有關心者,非其性然也,勢使之然也。吾國之人視國事若于己無與焉,雖經國恥歷國難,而漠然不以動其心者,非其性然也,勢使然也?！眹缽蛯χ袊癖姟奥槟静蝗省钡脑蛞策M行過分析:“中國之尊王者曰:‘天子富有四海,臣妾億兆?！兼?其文之故訓猶奴虜也。夫如是則西洋之民,其尊且貴也,過于王侯將相,而我中國之民,其卑且賤,皆奴產子也。設有戰(zhàn)斗之事,彼其民為公產公利自為斗也,而中國則奴為其主斗耳。夫驅奴虜以斗貴人,固何所往而不敗?”因此,維新派將“保國”與“變法”結合起來,通過把王朝之國家改造成與民眾利害一體的“民之國”,來達到“保國”的目的,這便是中華民族的近代政治自覺。時人蔣智由說:“我所謂愛國,愛吾祖宗之故國,惟愛之,故試欲新造之。”也就是說,“保國”是通過在傳統(tǒng)基礎上的創(chuàng)新來達到“?！钡哪康摹Ｈ绻f“保國”是屬于政治自覺層面的話,那么,“保種”則包含著民族共同體含義的自覺?！氨７N”的提出是中國知識階層的“中國文化中心觀”被“列國并立”的天下所取代、被先進的西方文明所戳穿的結果。當“天下體系”解體、中國國內“夷夏”界線逐漸淡化或消失,而民族概念尚未出現(xiàn),國家、民族界限意識尚未在中國人心中普遍確立的情況下,知識階層一度將“種族”作為確定集團成員身份認同的依據(jù),因而提出與“保國”互為表里的“保種”。“種族”范圍是從“黃白對立”中自覺的。梁啟超等人深切地感受到,黃種、黑種等“絕種之禍,即在眉睫間耶”,種族的生存與發(fā)展,最終陷入戰(zhàn)爭:“種戰(zhàn)之大例,自有生以來至于今日,日益以劇,……自此以往,百年之中,實黃種與白種人玄黃血戰(zhàn)之時也?！敝獝u學會創(chuàng)始人壽富(滿族人)在《知恥學會序》中曾經說,中國四萬萬軒轅之胤應恥于為牛為馬于他族。他還在《知恥學會后敘》中說:“我中國,神明之裔也,堯舜之遺也。不思與英、德、法、日并駕于五大洲,而坐視黑人紅人之為奴,思執(zhí)鞭而從其后,吾不可復見五大洲豪杰之士矣?！眹缽桶选氨７N”的種族界線歸結為:“今之滿、蒙、漢人,皆黃種也。由是言之,則中國者,遂(邃)古以還,固一種之所君,而未嘗或淪于非類,區(qū)以別之,正坐所見隘耳”,“然而至于至今之西洋,則與是斷斷乎不可同日而語矣”,“爭自存而欲遺種者,固民所受于天,不教而同愿之者也。語曰:‘同舟而遇風,則胡越相救如左右手’”。這些看法都認識到了“黃種”與白人之間“不可同日而語”的區(qū)別。在認同“黃種”的基礎上,近代知識階層根據(jù)利害關系進一步確定“種”界。當梁啟超發(fā)現(xiàn)日本的“大亞洲主義”乃是其“大陸政策”的煙幕后,不僅放棄了大亞洲主義,進而反省道:保種到底是?！包S種”還是保“華種”?作為“黃種”的日本已經“浡然興矣,豈其待我保之”。不僅如此,日本還是侵略中國的敵人。于是在“黃白對立”之間,在黃種之中,梁啟超更提出“中國人種”的概念,從而把“中國人種”作為“種族”認同范圍,也就是“保種”的范圍。其實,“中國人種”意識并不是單純的種族意識,而是朦朧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只是借用了種族概念。梁啟超認為“中國人種”是“歷史的種族”,是在歷史發(fā)展中融合成的一個“種族”共同體。在“中國人種”中,“匈奴種、西藏種、蒙古種、通古斯種次第錯雜,與漢種競爭。而自形質上觀之,漢種常失敗。自精神上觀之,漢種常制勝。及此時代之末年,亞洲各種族漸向于合一之勢,為全體一致之運動,以對于外部大別之種族”453。梁啟超通過敘述“中國人種”的共同歷史與未來,說明“中國人種”經歷過了內部“種族”的融合和文化上漢族文化對各族的普遍影響。但是“中國人種”還沒有形成自覺的共同體意識,這種意識是需要民族知識精英用種族共同的歷史來“喚醒”的。在傳統(tǒng)的中國,盡管“中國人種”共同享有中華文化,有共同的皇帝認同符號,但是中華文化的“大傳統(tǒng)”與各族文化的“小傳統(tǒng)”并存,這使中國各民族處于“原生態(tài)”的民族意識中,只有對文化小傳統(tǒng)的意識,而對于“大傳統(tǒng)”的文化意識則處于自在狀態(tài)。因此知識階層和維新派們又提出“保教”,一方面與“保種”、“保國”一體互動,一方面通過振興儒教文化,“喚醒”中國民族的共同文化意識。維新派以“保教”為特征的民族文化自覺,是通過對中國民族歷史傳統(tǒng)的回憶,建立中國民族的文化認同?？涤袨椤⒘簡⒊葘ⅰ疤〇|教主中國第一之人物”452孔子的誕辰作歷史紀年,“使人起尊崇教主之念,愛國思想亦油然而生”。這不僅是要增強民族文化自信心,同時,也是為了達到下面的目的:“使中國之人皆知孔子之大,并切實有用,自然尊信我教,不致遁入彼教?！绷硪环矫?通過“保教”、“崇教”、“創(chuàng)教”,達到“以孔子紀年黜大清之統(tǒng)”,否定封建專制的合法性,“喚起國民同胞之思想,增長團結力”452的目的。維新派不僅想通過尊崇孔子,喚起各族人民的文化認同,還通過將孔子改造成“改制的孔子”、具有民本思想的孔子,使孔教變成與西學具有兼容性的東西,從而為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增添了一定的現(xiàn)代性因素。維新派們通過將中國文化一部分的孔教升格為神道化宗教,以此來“保教”,并與西方文化抗衡,加強中華民族政治自覺的力量。但是,在西方宗教走向世俗化的時代,維新派卻企圖把儒學尊崇為“教”,這有違西學中宗教世俗化原則和講求民主實用的原意。而且企圖以保教來保國,也倒置了文化與政治的關系,后來遭到支持改良、變法的人士嚴復、黃遵憲、章太炎等人的反對。也就是說,在中華民族政治自覺和文化自覺并進之時,保國的政治自覺與保教的文化自覺出現(xiàn)價值取向的內在張力。因此,嚴復提出,教不可保,亦不必保,只要“保國保種”則可,他深刻地指出“教”與“學”的關系:“教”崇則“學”卑,“教”幽則“學”顯。張之洞提出,保種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國。黃遵憲指出了“教”與“政”的關系:“泰西各國,政與教分,彼教之善,由于學之盛;我國則政與教合,分則可借教以補政之所不及,合則舍政以外,無所謂教。”這表明中華民族建立民族國家的政治自覺與保教的文化自覺之間有內在沖突,隱含著二者相斥相克的關系。于是梁啟超開始重新考慮“保教”的問題,從“保國保種保教”“三色旗”下的“一小卒徒”、“保教黨之驍將”一變而為“保教黨之大敵”。1902年梁啟超在《保教非所以尊孔論》一文中,以文化具有民族性與時代性的新視角,給孔教一個新的定位:孔子本質上是“哲學家、經世家、教育家,而非宗教家也”,孔學是適合中國民族和統(tǒng)治特點的政治、教育、哲學方面的學說,孔學產生于思想自由的春秋戰(zhàn)國時代,“孔子之所以為孔子,正以其思想之自由也”。孔學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一部分,它具有開放的胸懷,“吾中國汪汪若千頃之波,佛教納之,回教納之,乃至張道陵、袁了凡之教亦納之,而豈其有靳于一耶穌?”梁啟超堅信,孔教不必用“崇教”的辦法來“?！?自可以“懸日月,塞天地,而萬古不能滅”。黃遵憲也有“人類不滅,吾教永存,他教斷不得讒而奪之”的信念。梁啟超認為生于兩千年以前的孔子“不能盡知兩千年以后之事理學說”,無損于孔子,沒有必要像康有為那樣硬“取近世之新學理以緣附”孔學,因為這樣雖可以因崇信孔子而接受新學,使孔學具有現(xiàn)代性,但如果“萬一遍索之于四書、六經,而終無可比附者,則將明知為鐵案不易之真理,而亦不敢從矣;萬一吾所比附者,有人從而剔之,曰孔子不如是,斯亦不敢不棄之矣”。為了不使孔教成為文化枷鎖,梁啟超提出了文化認同與文化發(fā)展的關系:“吾愛孔子,吾尤愛真理;吾愛先輩,吾尤愛國家;吾愛故人,吾尤愛自由?！绷簡⒊哂械奈幕杂X,是要代表中國文化的孔教的發(fā)展應適應時代的需要,而不是時代的文化適應孔教的需要。因此“教”應不應該成為中華民族的文化認同符號,應不應該“?！焙汀俺纭?便成為疑問。梁啟超提出,“教非人力所能?！?保教不僅妨礙思想自由,亦因此妨礙保國;“國能保則種自莫強,國不存則雖保此奴隸牛馬,使孳生十倍于今日,亦奚益也。故保種之事,即納入于保國之范圍中”。這樣,由于“保教”妨礙思想自由,妨礙“保國”,民族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所陷含的相斥性顯露出來,保國的政治自覺成為第一要義,第一選擇。這就宣告“保國保種保教”三位一體的中華民族政治自覺與文化自覺模式逐漸退潮。二、推動民族認同、民族融合,以形成民族文化自覺20世紀初,西方民族國家理論傳入后,“保國”的政治自覺正式進入通過建立民族國家而“保國”的階段。知識階層認識到,國家不是種族共同體建立的。從所謂“同文同種”的日本已“浡然興矣,豈其待我保之”的“種族”意識的解構,到“同文同種”的中日分別建立不同國家的現(xiàn)實,使中國知識分子在中華民族自覺進程中更易于接受西方流行的“國民心理學”。國民心理學的看法是:民族國家必須具有由共同歷史背景形成的集體心理,即所謂的“心理的品種”,而不是“生物的品種”;另外民族國家話語還借助了“天然民族”和“歷史民族”的二分法。中國民族是一個“歷史民族”,各族長期生活在統(tǒng)一的中國,共同的歷史背景逐漸形成共同的“集體心理”,于是中國知識階層開始追索具有兩千多年的“歷史民族”的心理意識軌跡,揭示和喚醒這個歷史民族的“集體心理”,開始了在構建民族國家的政治自覺中,同時進行文化自覺的新努力。但“國民心理學說”很快使梁啟超的思想陷入困境。因為他看到,歷史上由“私德”教化下的中國民族無“公德”觀念、無國家思想,尚未形成共同感情和共同的國民心理,就像“一盤散沙”。因此他著長篇《新民說》,針砭中國人的國民性,為建立國民國家塑造“新民”。而國民國家之所以能立于世界,“必有其國民獨具之特質,上自道德法律,下至風俗習慣、文學藝術,皆有一種獨立之精神,祖父傳之,子孫繼之,然后群乃結,國乃成。斯實民族主義之根柢源泉也”。將民族國家理論應用于中國“歷史民族”后,使梁啟超等將文化自覺的努力轉向“史學革命”,通過建立“新史學”,激發(fā)中華民族的民族主義與民族認同。章太炎更將民族歷史作為民族認同的要素之一,認為歷史毀則國必亡,“群之大者,在建國家,辨種族。其條例所系,曰語言、風俗、歷史,三者喪一,其萌不植”。更有一些文化人進而提出“學亡則亡國,國亡則亡族”,以民族文化來救國。于是“保國、保種、保教”式的文化自覺發(fā)展為以“保種、愛國、存學”為口號的文化自覺。知識階層通過對自己民族歷史、民族舊有文化的回顧與整理,弘揚民族文化,以形成一種民族認同的文化理念,造就共同的民族心理素質,標揭民族精神,鑄就民族魂。對民族文化自覺貢獻最大的文化團體是國粹派,其中匯聚著資產階級革命派、立憲派、無政府主義者等。他們的民族文化自覺同樣與政治自覺聯(lián)在一起。國粹派提出:“用國粹激動種性,增進愛國熱腸?！弊?902年梁啟超寫《新史學》后,近代資產階級著名史學家、立憲派夏曾佑于1904-1906年陸續(xù)出版《最新中學歷史教科書》,1905年梁啟超寫《歷史上中國民族之觀察》。章太炎、劉師培為代表的國粹派異軍突起,接過史學革命的旗幟,章太炎擬撰《中國通史》,劉師培撰《中國民族志》等。民族的歷史展現(xiàn)了中國各民族融合的過程和中國民族共處的文化大傳統(tǒng),說明各民族雖有各自的歷史,也有共同的歷史。另外還有一些橫向的歷史研究,如劉師培《中國民族志》中專辟“白人之入侵”專章、章太炎擬撰的《中國通史》中列有海交志,這些歷史研究通過對侵略者不斷對“中國人種”進行滲透與侵略的揭示,喚起中國民族一體的民族意識和民族認同、民族共同命運感。同時,國粹派通過弘揚中國民族文化,喚醒和標揭民族認同和民族特性,進一步把構成中國人共同心理的要素揭示出來。通過“存學”而“愛國”,通過“愛國”而“存學”。鄧實指出:“有其國者有其學。學也者,學其一國之學以為國用,而自治其一國者也……既有國,則必有其風俗習慣、治亂興衰之故,與夫英雄豪杰、忠臣義士、儒林文苑、循吏酷吏,是曰一國之史學。既有國,則其一種人之內必有心靈秀特之士,各本其術以自鳴,若陰陽、名法、儒墨、道德成一家之言者,是曰一國之子學。既有國,則必有一部分之師儒,讀圣賢之書,守先王之道,以繼往開來、明道救世,是曰一國之理學。既有國,則必有政治因革損益之事,是曰一國之掌故學。既有國,則必有語言文字以道政事,以達民隱,詩以歌之,辭以文之,是曰一國之文學。是故國學者,與有國以俱來,本乎地理,根乎民性,而不可須臾離也。君子生是國,則通是學;知愛其國,無不知愛也者?！眹馀善瞥褰桃蛔鸷捅＝淌降奈幕褡逯髁x,而是理性地感受中國文化的方方面面,點點滴滴。讓“與有國以俱來,本乎地理,根于民性”的國學,塑造民族共同心理,喚起民族文化自覺意識,將民族意識與民族文化的系統(tǒng)有機地聯(lián)系起來。國粹派以“保種、愛國、存學”為目標的文化自覺,有利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認同和民族文化特性的自我意識,有利于激發(fā)中華民族的政治自覺。但是客觀地說,這種文化自覺還存在著兩面性:包羅萬象的“國學”和復雜的“民族歷史”所激發(fā)的民族精神和民族認同具有多種指向,它既可在文化和民族意識上凸顯中華民族與外來民族的差異與對立,通過《黃帝以后第一偉人趙武靈王傳》這樣的民族歷史回憶來喚醒各民族的中華民族融合史和一體意識;同時,亦可強化漢族一體意識。如革命派通過《明遺民錄》、《黃史》、《正氣集》發(fā)揚“國性”,可以激發(fā)民族抗擊外國的民族精神,更可以激起“漢種”反滿的自覺。這種文化自覺的雙向作用激發(fā)雙重的政治自覺模式,即以漢族意識為基礎建立民主共和國的政治自覺和以中華民族一體意識為基礎建立君主立憲國家的政治自覺,而且二者處于相互對立和磨損狀態(tài)。清末革命派和改良派的激烈論爭代表著這兩種政治自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