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西游記》中的女性婚姻

淺析《西游記》中的女性婚姻

自由生活，充分體現(xiàn)個人尊嚴，滿足所有愿望，摒棄一切。這是人們的美好愿望，也是一部長篇神話小說《西游記》的主要思想內(nèi)容之一。小說通過一系列生動描寫表現(xiàn)了人類追求自由的本性和為之奮斗的英勇精神,成功地塑造了孫悟空等神魔的藝術形象。與孫悟空自由精神相對應,《西游記》中的許多女性具有獨立的人格特征,在擇偶方面表現(xiàn)出強烈的自主婚姻意識。她們自媒自證,既不講門第,也不論財富,更不顧忌旁人看法,不管男方感覺如何,大方示愛,一味我行我素,有的甚至不擇手段到了被斥為“淫邪”的地步。書中,無論是相府千金拋繡球擇婿,還是女兒國國王以一國之富招引唐僧,或是眾多女妖精先后以強力威逼唐三藏成親,都或多或少地展現(xiàn)了這一點。這是絕對自由精神在女性婚戀領域中的表現(xiàn)。本文著重討論這個問題。因為,追求婚姻幸福畢竟是人性中極為光輝燦爛的一面,值得推崇。在《西游記》評論研究文獻中,女性方面內(nèi)容一向很少有人涉足,資料零散難覓。眾所周知,吳承恩描寫這些女性形象主要是為了襯托唐僧對取經(jīng)事業(yè)的虔誠堅定,可是我們不應忽略小說無意中牽出的女性自主婚姻話題。本文嘗試開墾這塊荒地。一女性形象類.比起孫悟空、唐僧、豬八戒等幾個男角色的出色刻畫,《西游記》中女性描寫比較隨意,有公式化、單一化、粗糙化傾向,還有性別歧視現(xiàn)象。人物群體形象單一,也就比較容易劃分類型?！段饔斡洝分杏性S多女性角色,上至國王皇親,下至民間凡女,以及眾多女妖精、女神仙等,大致可分為圣女、弱女、惡女、多情女四大類型:1.圣女——如觀音菩薩、王母娘娘、嫦娥等。其中,觀世音菩薩形象刻畫得很成功,飽滿新穎,活潑可親,很有人情味。她在遠方默默關注護佑著取經(jīng)人,展現(xiàn)了女性特有的圣潔母性。這種描繪折射出了華夏民族很深的戀母情結(jié)。2.惡女——如“白骨夫人”?！笆龖蛱迫亍北臼欠浅＞实恼鹿?jié),可惜的是,這著名的白骨精惡毒狡詐有余,女性特征缺無,是為了襯托孫行者之神勇而設置的一個臉譜式反面角色。3.弱女一一如天竺國公主、朱紫國“金圣宮”皇后等等。被妖怪擄掠之后忍氣吞聲,以淚洗面。形象陳舊雷同。4.多情女——如女兒國國王,還有緊鄰女兒國的蝎子精、蟾宮玉兔精以及陷空山無底洞老鼠精等等。為了與唐僧成婚,主動出擊,百般求愛,絞盡腦汁。盡管書中用筆有時生硬粗俗,描寫略顯膚淺,但在一定程度上可貴地反映了女性主動追求自由婚姻及個性解放的精神。前兩類女性,以及這四類人物之外的個別女角(如怨婦羅剎女),因基本上沒有涉及本文話題,且人數(shù)較少,暫且略去不談。后兩類女性中,“弱女”系列形象在文藝作品中較常見,本文不作贅述?！岸嗲榕毕盗腥藬?shù)眾多,是書中的亮點,一反傳統(tǒng)文學中女性被動內(nèi)斂的舊模式,令人驚喜,下文專門討論這一嶄新女性形象。且看唐僧父母當年成婚一節(jié):陳光蕊中狀元后,跨馬游街三日。“不期游到丞相殷開山門首,有丞相所生一女,名喚溫嬌,又名滿堂嬌,未曾婚配,正高結(jié)彩樓,拋打繡球卜婿。適值陳光蕊在樓下經(jīng)過,小姐一見光蕊人材出眾,知是新科狀元,心內(nèi)十分歡喜,就將繡球拋下,恰打著光蕊的烏紗帽。猛聽得一派笙蕭細樂,十數(shù)個婢妾走下樓來,把光蕊馬頭挽住,迎狀元入相府成婚。那丞相和夫人,即時出堂,喚賓人贊禮,將小姐配與光蕊。拜了天地,夫妻交拜畢,又拜了岳丈、岳母。丞相吩咐安排酒席,歡飲一宵。二人同攜素手,共入蘭房?！毕喔Ы饻貗?完全由自己心愿出發(fā),從相貌及才華上選中陳光蕊為偶,可謂一見鐘情,自主婚姻?；楹蠓驄D恩愛。若不是后來遇上了歹賊,這段姻緣想必是有相當美滿結(jié)局的。拋繡球擇婿,這種場面在第九十三回“給孤園問古談因天竺國朝王遇偶”中也有重演,玉兔精就是采用這種方式招唐僧為附馬的。這樣擇偶現(xiàn)代人看起來挺可笑,但比起古代其他婚配形式,還算是相當進步文明的,至少是女性自主選擇,至少在婚前親眼見過男方的面。西梁女兒國國王自主婚姻一段故事,是作者著力描寫渲染的內(nèi)容之一。女兒國的名目最早見于《山海經(jīng)·海外西經(jīng)》:“女子國,在巫咸北,兩女子居,水周之”《后漢書》等也有記載。張云先生考證:該女國就在青藏高原上,而且被玄奘和弟子辯機記之于《大唐西域記》中。吳承恩筆下的女兒國,成了“滿地落紅如布錦,遍山發(fā)翠似堆茵”、“農(nóng)士工商皆女輩,漁樵耕牧盡紅妝”的世外桃源。書中女王對愛情的追求真摯感人。她身為一國之主,卻把婚姻看得比江山、權勢、財富等一切都重要。既然愛慕唐僧,就不顧一切地主動追求。在全國臣民面前,在唐僧師徒面前,均公開表白,情真意切,絲毫不見忸怩做作之態(tài)。這等清純透明的心地,這樣-一往情深的舉動,即使在現(xiàn)代社會,也是難能可貴、異常美麗的。第五十四回寫得很詳細:唐僧師徒遠道而來,女王滿心歡喜,對眾文武道:“寡人以一國之富,愿招御弟為王,我愿為后,與他陰陽配合,生子生孫,永傳帝業(yè)”,“就著當駕太師作媒,迎陽驛丞主婚,先去驛中與御弟求親。待他許可,寡人卻擺駕出城迎接。”聽太師回復說孫行者代唐僧應充婚事,女王高興,“即傳旨教光祿寺排宴,一壁廂排大駕,出城迎接夫君。”見到唐僧,“女王看到那心歡意美之處,不覺淫情汲汲,愛欲恣恣,展放櫻桃小口,呼道:‘大唐御弟,還不來占鳳乘鸞也?””“只見那女王走近前來,一把扯住三藏,俏語嬌聲,叫道:‘御弟哥哥,請上龍車,和我同上金鑾寶殿,匹配夫婦去來?！眰z人“同攜素手,共坐龍車?！倍笈酢凹磁c長老攜手相攙,下了龍車,共入端門里”婚宴上,“那女王斂袍袖,十指尖尖,奉著玉杯,便來安席?！薄皵y著長老,散了筵宴,上金鑾寶殿,即讓長老即位?！边@些描寫,雖然粗糙生硬,卻清晰地展現(xiàn)了舊時代女性少見的勇敢自主婚姻意識與行動。當然,女王對唐僧其人并不了解,這番情意是建筑在唐僧“豐姿英偉,相貌軒昂”的外在條件基礎之上的,距離現(xiàn)代人所向往的心心相印式愛情還很遙遠。但我們不可否認,愛情是由諸多因素綜合而成的,外貌也是重要因素之一,這樣以容貌、氣質(zhì)為先決條件自主擇偶比起那種蒙著紅頭巾任人擺布的方式,已是大大進步了。盡管,至尊無上的女王也有依附心理,她希望唐僧婚后登寶殿“面南稱帝”,改換年號,自己愿降格為后,這反映了傳統(tǒng)男權思想的根深蒂固,可這并不掩蓋她在婚姻大事上自由自主的灑脫精神。身處情愛漩渦中心的唐僧,是個很重要的人物。作者過分渲染他不近女色,反而使這一形象有單薄蒼白之感。潔身自好的內(nèi)涵并非沒有情欲,而是能夠克制自己不應有的情欲。相比之下,豬八戒的形象更平實可信。同名電視連續(xù)劇將此處修改為唐僧曾因女王而動情,使這場戲平添一層真實感人的悲壯柔美氣氛,改編得相當成功?！段饔斡洝分卸嗵幙梢姷摹芭纺小泵鑼懗浞终故玖伺宰灾骰橐鲆庾R。傳統(tǒng)觀念認為,婚戀中男人追求女人乃天經(jīng)地義,反過來“女追男”則讓人譏笑。許多女性因此不愿“追男”,錯失甘美姻緣。這種片面觀念即使在現(xiàn)今也相當常見。其實,在一個健康的社會中,“女追男”與“男追女”的比例應該是大致持平的。當代社會“女追男”現(xiàn)象日益增多,反映了時代發(fā)展與社會進步。《西游記》中相當前衛(wèi)的“女追男”描寫無意中與現(xiàn)代文明婚戀觀不謀而合,應該給予肯定。當文學作品以現(xiàn)實生活中的人物為主人公時,往往會受到現(xiàn)實倫理道德規(guī)范的約束,只有在運用人、神(妖)、物相結(jié)合的特殊寫作手法時,由于這些亦真亦幻的形象超脫于社會固有結(jié)構之外而無法用禮教的準則衡量,作者與讀者內(nèi)心的想象與愿望便會活躍展放出來,在光怪陸離的神魔世界中,人的自然心靈需求便得到了充分抒發(fā)。《西游記》中的女性自主婚姻意識能得到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就是一例。師徒四人西行取經(jīng),路上遇見魔怪無數(shù),其中不乏女妖精,而且多有“原型”出處。余世謙先生考證記錄說:尸魔白骨夫人、金角大王之母“九尾狐貍”、牛魔王愛妾“玉面狐貍”、琵琶洞中蝎子精、荊棘嶺杏仙等女妖精在早先不少書籍文字中有所記載,非吳承恩一人杜撰?！段饔斡洝分械呐蠖辔渌嚦霰?獨占一方,稱王稱霸,為所欲為。同時容顏標致,不乏濃郁脂粉氣息。琵琶洞女蝎子精在悟空八戒已打破自家妖洞大門的危急關頭,還不忘先“燒湯洗面梳妝”之后再外出迎敵。因唐僧外貌俊雅,心地善良,又是“十世修行之身”,更兼詩人氣質(zhì)與名士風流,招引得不少女妖精要與之婚配,大膽表白:“我與你做個道伴兒,真?zhèn)€是百歲和諧也?！币虼藸縿友莩隽艘荒荒怀錆M原始自由清新樸野之風的生動喜劇。如第五十五回毒敵山琵琶洞蝎子精,第六十四回荊棘嶺樹精杏仙,第八十回陷空山無底洞地涌夫人老鼠精,第九十五回天竺國假公主玉兔精故事等等。應當指出:在平時生存及與敵爭戰(zhàn)時,她們完全靠自身自力,絲毫不依賴男性。在婚戀方面,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唐僧,也只求“我與你倚玉偎香”,沒有“夫榮妻貴”、“男主外女主內(nèi)”之類想法?，F(xiàn)以書中所占篇幅較長的陷空山無底洞金鼻白毛老鼠精故事為例。這個女妖精平日率領眾嘍羅住在“明明朗朗”的無底洞內(nèi),幻化人形時十分俏麗。她有一身好武藝,曾用雙股劍與孫悟空廝殺打斗得難分難解;她還挺講究恩義,在下方長年默默為曾饒其不死的李天王父子供奉牌位香火。為配唐僧,她絞盡腦汁施展身手。先扮作落難弱女跟隨唐僧師徒,再尋機將唐僧攝入自家無底洞中。也不管唐僧百般拒絕,大肆張羅婚宴要與他成親,還十分細心體貼地對他說“我知你不吃葷,因洞中水不潔凈,特命山頭上取陰陽交媾的凈水,做些素果素菜筵席,和你耍子。”唐僧假意給她一個紅桃吃,她就“喜喜歡歡”地暗夸“好和尚”。當孫悟空變化成餓老鷹打散酒席后,她并不氣餒,再次吩咐嘍羅:“你們將碎家火拾出去,另安排些酒肴,不拘葷素,我指天為媒,指地作訂,然后再與唐僧成親?！睂O悟空、豬八戒等將唐僧救出洞外,女妖精再次抖擻精神,在山頭與他們廝戰(zhàn),又重新將唐僧攝入她的無底洞中,如此反復,不肯放棄。當預感自己苦計破滅,確實無法得到唐僧時,這女妖精“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把唐僧抱住道:‘長老啊!我只道:夙世前緣系赤繩,魚水相和兩意濃。不料鴛鴦今拆散,何期鸞鳳又西東!藍橋水漲難成事,佛廟煙沉嘉會空。著意一場今又別,何年與你再相逢!’”如此癡情蜜意,讓人難忘;這種追求不懈的精神,令人嘆服。讀者在忍俊不禁之時,會覺得這女妖似乎也有幾分可愛。若不是前章她在鎮(zhèn)海寺吃人的刻意恐怖描寫,人們說不定會將她想象成一個敢愛敢恨的村姑野丫頭。身為山間野怪,不象相府千金有人百般呵護,可以公開拋繡球擇婿,也不如西梁女王有一國之富作籌碼,可以令太師上門正式求親,野生土長、同樣也有七情六欲的女妖精們也許只能用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淫蕩”手法來追求愛情了。當然,這種單方面追求最后都以失敗告終,女妖精們自身也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不是死在孫悟空棒下豬八戒鈀下,就是被原主人押回,從一方霸主又恢復成卑微的家奴身份。我們可以從各個方面分析這種失敗的必然性:從哲學角度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無條件的、純粹的自由,任何行動自由都是相對有限的,只有不妨礙他人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正如平民思想家盧梭《社會契約論》的著名開篇所云:“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又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被橐鰬賽弁瑯右膊豢赡苁墙^對自由的。只強調(diào)自己個人的絕對自由,強力逼配,胡作非為,就會破壞他人的自由幸福,繼而可能失去自己的自由。所以,女妖精們“自由”得超過了限度,為逼親用武力囚禁捆綁唐僧,其最終失敗是必然的。這種失敗的實質(zhì)與孫悟空大鬧天宮最后被囚壓在五行山下是一致的。但是,要注意這是絕對自由主義的失敗,并不是自主婚姻精神的失敗。絕對自由不可能實現(xiàn),絕對自由與相對自由的統(tǒng)一表現(xiàn)為奮斗的無休止過程,但在此過程中的每個進步都包含著絕對自由的成分?？档抡軐W的繼承發(fā)展者費希特說:“人的使命并不是達到這個目標,但是,人能夠而且應該日益接近這個目標,因此,無限地接近這個目標,就是他作為人的真正使命”。真正的自主婚姻、自由戀愛不僅是女性,也是全人類的幸福之路,值得我們?yōu)橹粩鄪^斗。從愛情心理學上說,首先,《西游記》中的眾多女性對于唐僧的愛戀一一準確說是情欲——是一種相當盲目的“單相思”。愛情不是一顆心對另一顆心的單向追逐,而是兩顆心的互相碰撞。人的感情也許是世界上惟一無法用強力占取的東西,單戀一般難有好結(jié)局?！笆佬扌械拈L老”唐僧志在取經(jīng)大業(yè),與女妖精從根本上水火不相容,難有共同語言。其次,女性的性魅力在于神秘與羞澀,女妖精們雖漂亮多情,但求愛方式恐怖粗魯,其蠻橫言行使自己整體形象丑陋扭曲,魅力盡失,豈有不輸之理。第三,女妖精的緊追強逼反而加劇了唐僧的逆反心理,她越是“賣弄肌香膚膩”,他越是“緊藏了糙皮粗肉”,形成一個越追一個越逃的僵局,必敗無疑。從文學寫作角度看,章培恒、駱玉明主編的《中國文學史》認為《西游記》的總框架由兩個基本文學母題及其相應故事結(jié)構重疊交錯而成,第一個母題表現(xiàn)了人性的自由本質(zhì)以及不得不接受制約的矛盾處境,在孫悟空身上表現(xiàn)為從無法無天到受到禁制,在女妖精們則表現(xiàn)為先強力逼配后全部失敗,二者本質(zhì)相同;第二母題是古今中外文學作品中常見的“歷險式”,表現(xiàn)了為實現(xiàn)自由奮斗不止的過程。小說中這些女性一般是作為取經(jīng)人的對立面形象出現(xiàn)的,作者安排這些逼親故事,如同編織眾多男妖怪要吃唐僧肉最后落空的情節(jié)一樣,主要用于襯托取經(jīng)人的虔誠心態(tài)和堅定信念。女人們最終先后失敗也是所謂“八十一難”故事情節(jié)結(jié)構所必需。四《反女性全自婚姻》中女性自主婚姻意識的缺失和進步《西游記》中女性自主婚姻意識描寫,有著相當積極的歷史意義。明朝,對于中國女性來說,是個黑暗沉悶的時代。秦朝至隋唐五代的女性本來還擁有較多生活自由及權利地位。宋元明清時期,女性生活發(fā)生了歷史性的大倒退。例如,從漢朝到元朝的漫長時期,作為一種制度,活人殉葬做法本來已經(jīng)不存在,但在明代卻死灰復燃。從皇室到民間,活人殉葬比比皆是,駭人聽聞。在一部二十四史中,明史中的節(jié)烈婦女數(shù)量最多,情形慘烈,而且婦女本身似乎更認同于這種殘酷道德規(guī)范。明代是一個極端重視婦德婦節(jié)的時代,禮教登峰造極,主張“滅人欲,存天理”、“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的程朱理學成為羈絆婦女生活的無形繩索,社會對女性加強單方面的性禁錮,女性的婚戀自主權被徹底剝奪。此外,女性纏足陋習在明清時代也是愈演愈烈,《西游記》中女性無論人、妖,幾乎全是三寸小腳,也反映了當時風氣。明中葉以后興起個性解放的時代思潮,女性地位略有改善,但她們?nèi)匀簧钤谏鐣讓?。甚至遲至清代,社會主流依舊肯定婦女以身殉節(jié)行為。成文于明初的《三國演義》、《水滸傳》充分表現(xiàn)了男性英雄文化,兩書對女性的毀污描寫隨處可見。《西游記》基本成型于元末,最后完成于明嘉靖中后期,是同時代小說中封建思想表現(xiàn)得最少的一部,其中用濃墨重彩大段展現(xiàn)女性自主婚姻意識行動,在明代壓制貶抑女性的惡濁風氣下顯得格外新奇醒目。封建時代,作為婚姻當事人的青年男女,尤其女性,常無權自主婚姻。東漢班固《白虎通·嫁娶》中說“男不自專娶,女不自專嫁,必由父母,須媒妁何?遠恥防淫佚也?！被仡櫢鞣N婚姻形式,如男子掠奪強娶女子為妻的“掠奪婚”,或用大量財物換取女方為婦的交易式“買賣婚”,或是長輩包辦幼輩終身的“童養(yǎng)婚”,或是兩家互相交換姐妹女兒為妻媳的“交換婚”,還有服役婚、賜婚、贈婚等等,在男尊女卑的社會里,無論哪種婚姻形式,婦女都少有自主的權利。這在不少文學作品中都有反映。例如,比《西游記》晚約兩百年的《紅樓夢》是中國古典長篇小說中最優(yōu)秀的作品,全書高舉女性優(yōu)越的大旗,可是試問其中眾多女子有哪一位是自主婚姻如愿以償?shù)?不說司棋、鴛鴦等仆人的悲慘命運,就是主子小姐,在終身大事上也沒有選擇自由,必須由長輩擺布。許多人成了包辦婚姻的犧牲品:林妹妹一生癡戀寶玉,最終落空;迎春被丈夫蹂躪至死;探春即使“才自精明志自高”,最后也是含悲遠嫁,“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方式并非完全不可取,但決不應該成為擇偶的主要甚至惟一途徑。自主婚姻使人最大可能地在感情基礎上選擇終身伴侶,最符合人性。鑒于現(xiàn)實生活中婚姻對于女性生活質(zhì)量影響相當大,女性就更應該提倡自主婚姻。對于生活在禮教中的古代女性,《西游記》中展露出的自由婚姻意識具有特殊的進步意義。當然,《西游記》畢竟是一部產(chǎn)生于舊時代的作品,帶有一定的封建烙印。作者局限于男性視角看問題,小說具有性別歧視傾向?！段饔斡洝贩矊懙脚?除了容貌,多用貶詞。除了前述“圣女”系列外,女角色們或狠毒無人性,或軟弱缺心骨,或淫蕩無廉恥,或妖艷少內(nèi)涵,能真正立得起來的血肉女性很少。有宣揚“美女是禍水”的傾向。書中對唐僧遠離女性大加贊頌,而豬八戒只要一同情女性必大受譏笑嘲弄,還借男角色之口,對女性大肆傷害,如喝斥、謾罵、丑化等等。還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