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桐或海桐皮的考證

海桐或海桐皮的考證

“桐花”是中國傳統(tǒng)的中醫(yī)植物。由于其皮特用于服藥，一些草本植物也被稱為“桐海皮”。唐代以后的本草著作均有收錄。然而,近現(xiàn)代以來,由于受日本學(xué)者錯誤考訂的誤導(dǎo),我國植物學(xué)專著中的“海桐”,卻成了與我國本草著作中的海桐截然不同的植物,同時又出現(xiàn)多種不同植物別名“海桐皮”或以其皮作“海桐皮”入藥的現(xiàn)象。這樣,我國有關(guān)海桐和海桐皮的大量典籍將失去存在價值,有關(guān)海桐的歷史文脈將被割斷,寶貴的本草學(xué)和植物學(xué)歷史遺產(chǎn)難以繼續(xù)傳承,使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蒙受損失。另外,當(dāng)前有多種不同科屬植物的皮作“海桐皮”入藥。這種藥材來源的混亂,也難以確保療效,極不利于中醫(yī)藥的現(xiàn)代化。因此,筆者擬將過去發(fā)表的《關(guān)于“海桐”原植物的考證》和《海桐的“同物異名”與“同名異物”》加以補(bǔ)充修改,撰成本文,以期從學(xué)術(shù)上進(jìn)行撥亂反正,正本清源。1組成部分中華文化源遠(yuǎn)流長,博大精深;古本草著作是其重要組成部分。由于古文的深奧,如果不加認(rèn)真研究、深入解讀,則難以讀懂,無法得其精髓和要旨,甚至?xí)蛘`讀而造成南轅北轍、張冠李戴的錯誤。1.1海桐是唐代人的一種植物明代李時珍(1596)《本草綱目》木部第三十五卷的“海桐”條目,在“海桐”名下注“宋開寶”。意為其名出自宋代劉翰、馬志(973)的《開寶本草》。但在“釋名”中載:“刺桐[珣曰]生南海山谷中,樹似桐而皮黃白色,有刺,故以名之”。這里引證的,卻是唐代李珣(756-765)的《海藥本草》之文。這表明,海桐又名刺桐,名出唐代李珣的《海藥本草》。宋代唐慎微(1108)的《大觀經(jīng)史證類備急本草》卷第十三木部中品的“海桐皮”條目所引《海藥本草》之文為:“《海藥》謹(jǐn)按《廣志》云:生南海山谷中,似桐,皮黃白色(按:尚志鈞標(biāo)點(diǎn)為“似桐皮,黃白色”,當(dāng)屬斷句錯誤),故以名之”。這表明,“海桐”一名始見于西晉郭義恭(270)的《廣志》,因當(dāng)時僅知“生南海山谷中,似桐”,故得“海桐”之名。由此可見,海桐作為植物名,從《廣志》、《海藥本草》,到《本草綱目》,一直沿續(xù)使用,至今已有1700多年。宋代的《開寶本草》、《證類本草》等,則因藥用其皮,故名“海桐皮”。它是藥材名,并非另一種植物名。1.2刺桐、海桐和“皮”我國古代和民間對植物的歸類,多以葉形為根據(jù)?！稄V志》謂海桐“似桐”,無疑也指其葉似桐。而我國從古至今各種稱“桐”的植物,均以葉片大型、葉柄較長,“似桐”而得名。《本草綱目》在“海桐”條目的“集解”中,輯錄了前代有關(guān)“海桐”和“刺桐”的文獻(xiàn)。其中載:“[頌曰]海桐生南海及雷州,近海州郡亦有之。葉如手大,作三花尖。皮若梓,白皮而堅(jiān)韌,可作繩(按: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標(biāo)點(diǎn)為“皮若梓白皮,而堅(jiān)韌可作繩”,亦屬斷句錯誤),入水不爛。不拘時月采之。又云:嶺南有刺桐,葉如梧桐,其花附干而生,側(cè)敷如掌,形若金鳳,枝干有刺,花色深紅。江南有赪桐,紅花無實(shí)。[時珍曰]海桐皮有巨刺,如黿甲之刺,或云即刺桐皮也。按嵇含《南方草木狀》云:九真有刺桐,布葉繁密。三月開花,赤色照映,三五房凋,則三五房復(fù)發(fā)。陳翥《桐譜》云:刺桐生山谷中。文理緊細(xì),而性喜拆裂。體有巨刺,如樹。其葉如楓。赪桐身輕,葉圓大而長。高三四尺,便有花成朵而繁,紅色如火,為夏秋榮觀”。需要指出的是,《本草綱目》中的“集解”,有的文獻(xiàn)又稱“匯考”,即將前人有關(guān)記載匯集到一起,以便于后人考證。但對植物的“同名異物”和“同物異名”,卻多不加以考辨。所以,它對后人考證原植物,既提供了方便,又帶來了困擾。上述“集解”,至少包括3種不同植物:一為海桐。二為宋代蘇頌(1061)《圖經(jīng)本草》中生嶺南的刺桐,以及西晉嵇含(304)《南方草木狀》產(chǎn)九真郡的刺桐,還有宋代陳翥(1049)《桐譜》中的刺桐。但這三種文獻(xiàn)中的“刺桐”是否同物,究竟哪種是海桐的“同物異名”,則無定論。三為與《南方草木狀》中刺桐一樣開紅花的、產(chǎn)于江南的赪桐,它也被列入其中了。也許蘇頌和李時珍疑其與“刺桐”或“海桐”為“同物異名”所致。《證類本草》的“海桐皮”條謂:“出南海已南山谷,似梓(一作桐),白皮”。其中注曰“一作桐”,顯然指《廣志》作“桐”。而《廣志》的“似桐”,指其葉似桐。因此,這里的“似梓”,亦當(dāng)解讀為“其葉似梓”。而該書的“雷州海桐皮”圖,枝莖無刺,奇數(shù)羽狀復(fù)葉,有5枚小葉,與“桐”和“梓”的葉片迥異,恐為贗品,不足為據(jù)。綜合以上文獻(xiàn)描述可知,海桐的基本形態(tài)是落葉喬木,枝干具大型皮刺,樹皮略呈灰白色。葉與梓樹CatalpaovataDon(葉片寬卵形或近圓形,長寬近相等,10~25cm,掌狀5出脈,全緣或3~5淺裂)的葉片大小、形狀相似,為掌狀分裂的單葉,大小如手掌。值得注意的是,梓樹的樹皮灰褐色,而《圖經(jīng)本草》謂,海桐“皮若梓,白皮而堅(jiān)韌”,顯然,類比欠當(dāng)。但“白皮”較可信,因《證類本草》亦謂“似梓(一作桐),白皮”,而且《廣志》中的海桐,“皮黃白色”。這足以表明,海桐樹皮顏色蒼白,近于黃白色。因三種不同文獻(xiàn)均如此描述其皮色,而該種又以皮入藥,故較為可信,應(yīng)引起特別重視。它的這一形態(tài)特征,當(dāng)成為考證和鑒別“海桐”或“海桐皮”的要點(diǎn)。1.3《桐譜》與《南方推動刺桐同物《證類本草》的“海桐皮”專條,錄自《開寶本草》。其文曰:“海桐皮,味苦,平,無毒。主霍亂中惡,赤白久痢,除甘疥癬,牙齒蟲痛,并煮服及含之。水浸洗目,除膚赤”。《本草綱目》“海桐”條的“主治”,首先引上述《開寶本草》之文,并補(bǔ)入李珣《海藥本草》之文:“主腰腳不遂,血脈頑痹,腿膝疼痛,赤白瀉痢。”李氏又補(bǔ)充:“去風(fēng)殺蟲。煎湯,洗目赤”。這表明,李時珍認(rèn)為,海桐的主治和療效,主要以《開寶本草》的記載為準(zhǔn)。因此,在考證海桐、海桐皮原植物時,亦應(yīng)以此為重點(diǎn)加以驗(yàn)證。前已述及,《本草綱目》在海桐條的“集解”中,至少列入了3種不同植物,且僅“刺桐”就可能是兩種不同植物。因此,以主治和藥效加以區(qū)分和驗(yàn)證,尤為重要。因?yàn)樗P(guān)乎藥物的療效和用藥安全。古代文獻(xiàn)對海桐的產(chǎn)地和生境的記載,也逐漸有補(bǔ)充。西晉的《廣志》,僅載其“生南海山谷中”?？肌澳虾！睘楣趴っ?秦置,治所在番禺(今廣州市),轄境相當(dāng)今廣東省滃江、大羅山以南,珠江三角洲及綏江流域以東地區(qū)。這表明,在西晉時期,郭義恭僅知其產(chǎn)于廣東。而《圖經(jīng)本草》載:“海桐生南海及雷州,近海州郡亦有之”。這表明,到了北宋時期,在雷州半島和其他沿海州郡,也發(fā)現(xiàn)有海桐分布。可見,人們對海桐分布區(qū)的認(rèn)知,是逐步擴(kuò)大的。但仍限于“海”字,對非“沿海州郡”是否也有,尚不肯定。海桐別名刺桐?！赌戏讲菽緺睢分械拇掏┏觥熬耪妗薄？季耪媸俏鳚h至隋的古郡名,治所在今越南清化西北,轄境相當(dāng)今越南河靜、清化兩省及義安省東部地區(qū)。《圖經(jīng)本草》所載刺桐,花亦紅色,產(chǎn)“嶺南”。考“嶺南”為唐代所置道名,以地處五嶺以南得名,治所在廣州,轄境相當(dāng)今廣東、廣西大部和越南北部地區(qū)。從產(chǎn)地和花的形、色判斷,與《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當(dāng)為同名同物。然而,《桐譜》中的“刺桐”,未載花的形、色和具體產(chǎn)地,僅載“生山谷”的生境,以及材質(zhì)、材性,應(yīng)屬用材樹種,而非觀賞樹種。因此,無法認(rèn)定其與《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為同物。通過對古代文獻(xiàn)的深入解讀,對海桐的基本形態(tài)特征、主治和藥效、產(chǎn)地和生境,已有較全面的了解。這就為考辨海桐原植物,提供了重要線索和依據(jù)。2“海桐皮”的異物種類前已述及,近現(xiàn)代以來,“海桐”和“海桐皮”的同名異物較多。考證古籍記載的海桐原植物,就必須將與古籍描述不符者逐一加以排除,才能最后得出真品。2.1《花鏡》及“海桐”等3種花在近現(xiàn)代植物學(xué)專著中,有海桐(花)科Pittosporaceae海桐屬PittosporumBanksexSoland的海桐P.tobira(Thunb.)Ait.,而且該屬45種植物均稱“某某海桐”。然而,該種是高2~6m的常綠小喬木或灌木,枝干無刺,一般高僅1m左右。樹冠圓球形,枝條近輪生,小枝被黃褐色柔毛;根有臭味。單葉互生,聚生枝端,革質(zhì),狹倒卵形,長5~12cm,寬1~4cm,頂端圓或微凹,基部楔形,邊緣全緣,微反卷,葉面深綠色,有光澤,葉背淡綠色,葉柄長僅3~7mm。多作綠籬栽培,也有孤植或叢植于草坪者,為觀賞植物,迄今未見藥用記錄。因其植物形態(tài)特征與我國典籍中的海桐毫無共同之處,尤其無藥用記錄,因此,它根本不可能是我國典籍記載的傳統(tǒng)中藥植物海桐。將該植物稱“海桐”的始作俑者,是日本松村任三(1896)的《植物名匯》。該書始將本種考訂為《花鏡》中的“海桐”,后又將其考訂為《花鏡》中的“海桐花”。而我國植物學(xué)界便以此為據(jù),命定了“海桐(花)科”、“海桐(花)屬”,以及40多種“海桐”。而在我國產(chǎn)的45種海桐中,并無任何一種與典籍記載相符者,也無任何一種像我國各種稱“桐”的植物那樣,具有大型葉和長葉柄的植物?？梢?將該植物或該屬植物稱“海桐”,與我國文化習(xí)俗相悖,因而是極荒謬的。經(jīng)作者反復(fù)查證,清代陳淏子(1688)的《花鏡》,并無“海桐”專條,僅在卷三花木類考中,兩處提及“海桐”。其一是在“粉團(tuán)花”條目謂:“粉團(tuán),一名繡球……。麻球、海桐,俱可接繡球”。在“梧桐”條中謂:“梧桐,一名青桐……。別有白桐、油桐、海桐、刺桐、赪桐、紫桐之異”。該書不僅無“海桐花”專條,而且在其他條目中亦未出現(xiàn)過“海桐花”字樣?？梢?松村氏的考訂,缺乏基本的文獻(xiàn)依據(jù)?？肌痘ㄧR》中的梧桐,即今梧桐科落葉喬木梧桐Firmianasimplex(L.)F.W.Wight。它高可達(dá)15m,樹皮平滑,綠色,故有“青桐”之稱。單葉互生,有長柄,葉寬達(dá)30cm,3~5淺裂或深裂?！鞍淄奔唇裥⒖婆萃俚陌谆ㄅ萃㏄aulowniafortunei(Seem.)Hemsl.。它是高可達(dá)30m的落葉大喬木,樹皮灰褐色,單葉對生,葉片心狀卵圓形至心狀長卵形,長10~15cm,寬6~15cm,全緣或微波狀,稀淺裂,葉柄長6~14cm。紫桐即今毛泡桐P.tomentosa(Thunb.)Steud.,它是高可達(dá)20m的落葉喬木,葉長寬卵形或心形,長達(dá)20~40cm,寬15~35cm,全緣或2~5淺裂,葉柄長10~26cm。油桐則指今大戟科油桐屬的三年桐AleuritesfordiiHemsl.及千年桐A.montana(Lour.)Wils.。它們都是落葉喬木,前者葉卵狀圓形,長5~15cm,寬3~12cm,不裂或3淺裂,葉柄長達(dá)12cm;后者葉寬卵形至心形,長8~20cm,寬6~18cm,葉柄長7~17cm。赪桐即今馬鞭草科赪桐Clerodendrumjaponicum(Thunb.)Sweet,它是落葉灌木,單葉對生,葉片寬卵形或心形,長10~35cm,寬6~40cm,邊緣常有細(xì)齒,葉柄長1.5~10cm。大型聚傘圓錐花序,頂生,花鮮紅色。刺桐即今豆科植物刺桐ErythrinavariegataL.,《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亦即本種。它是高可達(dá)20m的落葉喬木,枝條有皮刺,葉為三小葉復(fù)葉,但小葉片較大,總?cè)~柄較長,遠(yuǎn)觀與“桐”略為相似,故名。以上可見,《花鏡》在梧桐條中提及的各種“桐”,盡管在現(xiàn)代植物分類上隸屬于不同的科、屬,但均有葉片大、葉柄長的共同特征,與梧桐有相似之處。因此,其中的“海桐”也不例外,它絕對不可能是松村氏考訂的葉片小如拇指和湯匙,幾乎無明顯葉柄的植物Pittosporumtobira(Thunb.)Ait.或該屬的任何一種植物。此外,《花鏡》將“海桐”與“刺桐”并列,則可表明二者是兩種不同植物。至于《花鏡》在“粉團(tuán)花”條中謂,海桐可以嫁接繡球。則可知其“海桐”與粉團(tuán)或繡球是近緣種或植物形態(tài)特征較相近。而我國古今對二者一直混淆不清。據(jù)筆者考證,古文獻(xiàn)記載的“粉團(tuán)”,即今植物學(xué)專著稱“繡球”的虎耳草科植物Hydrangeamacrophylla(Thunb.)Seringe,而古文獻(xiàn)中的“繡球”,實(shí)乃今植物學(xué)專著稱“粉團(tuán)”的忍冬科植物ViburnumplicatumThunb.。因二者均為落葉灌木,葉對生,聚傘花序,幾乎均為大型不孕花,故極易混淆。因此,可知《花鏡》中嫁接繡球或粉團(tuán)的“海桐”,可能亦為落葉灌木,葉對生,且葉片較大、葉柄較長,聚傘花序。今馬鞭草科赪桐屬ClerodendrumL.,就有一些種類與此相符。如:海州常山C.trichotomumThunb.,是落葉灌木,單葉對生,寬卵形、卵形或卵狀橢圓形,長5~16cm,寬3~13cm,葉柄長2~8cm,傘房狀聚傘花序,花萼紫紅色,花冠白色或帶粉紅色。因葉片與“桐”相近,故又有“臭梧桐”、“地梧桐”、“泡花桐”等別名。海通C.mandarinorumDiels,為落葉灌木或喬木,葉片寬卵形至卵狀披針形,長達(dá)10~26.5cm,寬6~14.5cm,葉柄長1.5~5cm。葉與“桐”有相似處,故也有“臭梧桐”、“桐木樹”等名。傘房狀聚傘花序,花冠白色,在云南有“小花泡桐”之稱。《花鏡》中嫁接“繡球”者,很可能是這些種,而非真正的“海桐”,更不可能是PittosporumBanks屬植物。總之,經(jīng)對《花鏡》的全面檢索,并未發(fā)現(xiàn)“海桐”或“海桐花”專條,該書兩處提及的“海桐”均指葉片較大、葉柄較長而被歸為“桐”類的植物。所以,松村氏對《花鏡》中“海桐”的考證是完全錯誤的,表明其對中國文化中的“桐”,缺乏基本認(rèn)識。因此,Pittosporumtobira(Thunb.)Ait.的“海桐”一名不能成立;《花鏡》更無“海桐花”字樣,將Pittosporaceae命定為“海桐花科”更全無文獻(xiàn)依據(jù),其名亦不能成立。由于英國的A.Henry在《中國植物名錄(按音序排列)》中曾將Pittosporumtobira(Thunb.)Ait.考訂為“海橦”,陳嶸(1937)的《中國樹木分類學(xué)》亦載該種南京地方名“海橦”,因此,筆者將該種的漢名重新訂正為海橦,建議將科、屬名稱亦相應(yīng)加以改正,以便正本清源,徹底糾正日本學(xué)者的考訂錯誤。2.2海桐或海桐皮、《開寶提要》中的“同物異構(gòu)”日本松村任三的《植物名匯》,始將豆科植物ErythrinaindicaLam.考訂為《南方草木狀》和《本草綱目》中的刺桐,同時又考訂其為《本草綱目》中的海桐。顯然對《綱目》解讀有誤。《中國植物志》第41卷亦認(rèn)為該種即《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并作正式漢名,拉丁學(xué)名則以林奈原命名ErythinavariegataL.作有效學(xué)名,同時又考訂其為《開寶本草》中的“海桐”,并以其作別名。謝宗萬(2004)的《中藥材正名詞典》在該種的“藥名考注”中亦云:“本品《南方草木狀》名刺桐,《開寶本草》名海桐皮,《本草綱目》名海桐……本書以海桐皮為其藥材名,以刺桐為植物名”。這就意味著,中日兩國的學(xué)者普遍認(rèn)定《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與《開寶本草》中的“海桐皮”、《本草綱目》中的“海桐”為“同物異名”。但筆者認(rèn)為,將該種考訂為《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無疑是正確的;《開寶本草》中的“海桐皮”與《本草綱目》中的“海桐”也確為同物,但它與《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卻并非同物。據(jù)《中國植物志》載,該種“樹皮灰褐色”,與《開寶本草》、《證類本草》等謂海桐皮“白皮”相悖,與《海藥本草》引《廣志》謂海桐“皮黃白色”也不符。該種枝有黑色皮刺,2~3年脫落,老樹干無刺,與《本草綱目》“海桐皮有巨刺”的描述相悖。該種為3小葉復(fù)葉,與“葉如手大,作三花尖”掌狀分裂的單葉亦截然不同。由此可見,因植物形態(tài)特征全不相符,故刺桐并非本草中的海桐或海桐皮的同物。另外,從入藥的主治功效驗(yàn)證,《中國植物志》載:刺桐“樹皮和根皮入藥,稱海桐皮,祛風(fēng)濕,舒筋活絡(luò),治風(fēng)濕麻木,腰腳筋骨疼痛,跌打損傷”等,這與《開寶本草》載海桐皮“主霍亂中惡,赤白久痢,除甘疥癬,牙齒蟲痛”也全然不符。所以,將其考訂為《開寶本草》中的海桐皮和《本草綱目》中的海桐,缺乏必要的文獻(xiàn)支持。其形態(tài)特征和主治藥效,甚至與文獻(xiàn)記載相悖。因此,完全可以確認(rèn),盡管海桐有刺桐的別名,而且今豆科的刺桐與《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一致,但它與《開寶本草》中的“海桐皮”和《本草綱目》中的海桐,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植物。前已述及,《本草綱目》在“海桐”條的“集解”中羅列了《南方草木狀》和《桐譜》有關(guān)刺桐、甚至赪桐的記載,卻不意味著它們與海桐均為同物。李氏在海桐“釋名”中雖列出別名“刺桐”,卻未注明其名出處,便可表明其并未肯定它是哪種“刺桐”。而考證的任務(wù),便是在深入解讀原始文獻(xiàn)的基礎(chǔ)上,對“同名異物”和“同物異名”作出合理的判定。否則,便會得出張冠李戴、指鹿為馬的錯誤結(jié)論。2.3“海桐皮”的藥代動力學(xué)因古本草謂海桐皮“有刺”,所以,便有人斷章取義,將一些具皮刺的植物冒充“海桐皮”入藥,甚至植物別名“海桐皮”。這就造成了目前海桐皮藥材來源的極其混亂。前已述及,“海桐”為植物名,“海桐皮”是藥材名,二者指同一種植物。而《中國高等植物圖鑒》和《中國植物志》,均將五加科楤木AraliachinensisL.的別名稱為“海桐皮”。這就意味著,楤木與海桐皮為“同物異名”,該種即傳統(tǒng)中藥“海桐”的原植物了。該種是有刺灌木或小喬木,葉為二回或三回羽狀復(fù)葉,有小葉5~11片,與我國各種稱“桐”的葉形迥異?！秷D鑒》載,根皮入藥,有活血散瘀、健胃、利尿功效。《中國植物志》載:“本種為常用中藥,有鎮(zhèn)痛消炎、祛風(fēng)行氣、祛濕活血之效,根皮治胃炎、腎炎及風(fēng)濕疼痛,亦可外敷刀傷”。而這些功效和主治,與本草中的“海桐皮”并不吻合。而且,楤木是唐代陳藏器的《本草拾遺》便有記載的另一傳統(tǒng)中藥,以后歷代本草均有收錄,它以樹內(nèi)皮和根入藥?！侗静菥V目》引《本草拾遺》謂:“生江南山谷。高丈余,直上無枝,莖上有刺。山人折取頭茹食?！比缓笥盅a(bǔ)充:“今山中亦有之。樹頂叢生葉,山人采食,謂之鵲不踏,以其多刺而無枝故也”。本草記載的楤木,與今楤木一致,但與“海桐”或“海桐皮”則全然不同。2.4木棉、海桐皮據(jù)南京藥學(xué)院(1960)的《藥材學(xué)》記載,市場上“海桐皮”的來源較復(fù)雜,主要是前述豆科蝶形花亞科刺桐的干燥樹皮,其次為蕓香科的樗葉花椒ZanthoxylumailanthoidesSieb.etZucc.、木棉科的木棉BombaxmalabaricumDC.和五加科的刺楸Kalopanaxseptemlobus(Thunb.)Koidz.。《中國植物志》第43卷第2分冊亦在椿葉花椒(即樗葉花椒)條中載:“它的干燥樹皮或根皮稱‘海桐皮’。但也有稱朵花椒的樹皮為‘海桐皮’的。在廣州,藥用的海桐皮除指豆科刺桐屬植物龍牙花的之外,還將木棉樹的根皮也作海桐皮用”。下面,就對木棉和椿(樗)葉花椒等進(jìn)行分析鑒別。2.4.1rr.bompoamalusicumcd.日本松村任三《植物名匯》在BombaxmalabaricumDC.下,羅列了9個漢名,其中首個漢名為“木棉”,第6個漢名即“海桐皮”。木棉Gossampinusmalabarica(DC.)Merr.(BombaxmalabaricumDC.)是高可達(dá)25m的落葉大喬木,幼樹干和老樹枝條有短粗的圓錐狀刺,成年樹干無刺,與《本草綱目》“海桐皮有巨刺”不符。掌狀復(fù)葉有5~7片小葉,小葉長10~16cm,寬4~5.5cm,總?cè)~柄長12~18cm,與《圖經(jīng)本草》中“葉如手大,作三花尖”的海桐皮樹葉形態(tài)不符,與《桐譜》中“其葉如楓”的刺桐亦迥異?；ù厣谥Χ?先葉開放,又與《南方草木狀》中先展葉、后開花的刺桐截然不同。據(jù)《中國高等植物圖鑒》載:其“花、根、皮入藥,有祛濕之效”。也與本草記載藥效不同。因此,它不可能是海桐或海桐皮的原植物。以其根皮充海桐皮,全無本草文獻(xiàn)依據(jù),是地道的贗品。2.4.2以林分樹作“海桐皮”認(rèn)識其歷史椿葉花椒ZanthoxylumailanthoidesSieb.etZucc.又名樗葉花椒,《臺灣植物志》和《辭海》名食茱萸。它是高可達(dá)15m的落葉喬木,莖干有鼓釘狀、基部寬達(dá)3cm、長2~5mm的銳刺,與《桐譜》中“體有巨刺,如樹”的刺桐和《本草綱目》中“海桐皮有巨刺”的描述相符。但它為奇數(shù)羽狀復(fù)葉,有11~27片小葉,與古籍中的海桐、刺桐截然不同。據(jù)《中國植物志》載:本種的“根皮及樹皮均作草藥,味辛,苦,性平”,“有祛風(fēng)濕、通經(jīng)絡(luò)、活血、散瘀功效,治風(fēng)濕骨痛、跌打腫痛,臺灣居民用的治中暑、感冒”。這些功效與主治,也與本草中的海桐皮不盡相同?？梢?以其作“海桐皮”入藥是欠妥的。同屬的朵花椒Z.molleRehd.,是高達(dá)10m的落葉喬木,樹皮褐黑色,嫩枝暗紫紅色,更與“皮黃白色”、“白皮”的海桐或海桐皮相悖。僅莖干有鼓釘狀銳刺與“海桐皮”相似。其羽狀復(fù)葉更與我國各種稱“桐”者異趣。將其樹皮充作“海桐皮”,平添了海桐皮藥材來源的混亂?？偠灾?上述種種稱“海桐”或以其樹皮或根皮作“海桐皮”入藥的植物,盡管有的(如豆科的刺桐)已被中日兩國學(xué)者普遍認(rèn)為是“海桐”的原植物,但卻經(jīng)不起本草文獻(xiàn)的檢驗(yàn),因而難以令人信服。以這些植物充傳統(tǒng)中藥海桐或海桐皮,是無文獻(xiàn)根據(jù)的、不科學(xué)的、有害的。因?yàn)楦鞣N植物所含化學(xué)成分各異,作同一種植物入藥,便難以確保療效,甚至影響人體健康,極不利于中醫(yī)藥的現(xiàn)代化。因此,考證傳統(tǒng)中藥“海桐”的真品,在學(xué)術(shù)上撥亂反正、正本清源,實(shí)屬必要。3“同物異構(gòu)”的依據(jù)在古代,我國對植物沒有統(tǒng)一的命名規(guī)定,但各地習(xí)慣上多以葉形歸類。而對葉的類比,又見仁見智。所以,在不同地區(qū)、不同時代和不同著作中,同一種植物往往有不同的名稱,即“同物異名”。這主要反映了植物命名的依據(jù)不同。但只要對典籍作深入的分析解讀,便不難對植物的“同物異名”作出正確判斷。3.1以莖枝多刺的樹來比附郭義恭《廣志》中的海桐“有刺”,《本草綱目》謂:“海桐皮有巨刺”,而宋代陳翥(1049)《桐譜》載:刺桐“體有巨刺,如樹”。據(jù)筆者考證,樹即食茱萸,其原植物為今竹葉花椒ZanthoxylumarmatumDC.。它是高3~5m的落葉小喬木,莖枝多銳刺,刺基部寬而扁,小枝上的刺勁直。所以,陳氏以莖枝多刺的樹來比附,是較恰當(dāng)?shù)摹Ｆ淦ご滩课慌c本草中的海桐或海桐皮吻合。《桐譜》又載:刺桐“其葉如楓”。據(jù)筆者考證,我國古籍中的楓,是AcerL.屬植物的泛稱,但主要指今五角楓AcermonoMaxim.。它是高可達(dá)20m的落葉喬木,葉為掌狀5裂的單葉,長5~8cm,寬9~12cm,葉柄長4~6cm。而《圖經(jīng)本草》載,海桐“葉如手大,作三花尖”,顯然也是掌狀分裂的單葉,只不過葉片比楓稍大而已。因此,《桐譜》中的刺桐,與本草中海桐葉片的形態(tài)也是相符的。《桐譜》中的刺桐“生山谷中”;而古本草中的海桐“生南海山谷中”。二者的生境亦相符。但因其可能分布于非沿海地區(qū),故陳氏不敢認(rèn)定其為“海桐”。可見,無論從皮刺的部位、大小,還是葉的形態(tài)特征,以及生境,《桐譜》中的刺桐與本草中的海桐均吻合。因此,完全可以確認(rèn),它與海桐實(shí)乃“同物異名”。《本草綱目》載海桐別名刺桐,當(dāng)指《桐譜》中的刺桐,而非《南方草木狀》中的刺桐。這兩種“刺桐”,斷非同物,而是“同名異物”。3.2《救荒資本》中“刺楸”的材料形態(tài)明代朱橚(1406)的《救荒本草》下卷“葉可食”中,有“刺楸樹”專條。謂:“刺楸樹:生密縣山谷中。其樹高大,皮色蒼白,上有黃白斑點(diǎn),枝梗間多有大刺。葉似楸葉而薄,味甘。[救饑]采嫩芽煠熟,水浸淘凈,油鹽調(diào)食”。該書的“楸樹”條中,有:“樹甚高大,其木可作琴瑟。葉類梧桐葉而薄小,葉稍作三角尖叉,開白花”等描述?？梢?其葉大小和形態(tài),與本草中海桐“葉如手大,作三花尖”的描述很相似?！毒然谋静荨分械摹按涕薄眻D(見圖1),葉多為掌狀5出脈,5淺至中裂,與梓樹CatalpaovataDon更相近?？上?《救荒本草》無梓樹的記載,朱氏也就難以用梓樹來比附了。3.3刺桐、葉如楓我國植物名稱,多以葉形命名。但各地對葉的比附,卻各不相同。前已述及,“海桐”、“刺桐”,均以其葉似“桐”得名,而朱卻認(rèn)為“葉似楸葉”,故名“刺楸”。而《桐譜》中的“刺桐”,“其葉如楓”。清吳其浚(1848)《植物名實(shí)圖考》卷三十八木類中的“刺楓”條載:“刺楓一名八角楓。圓莖密刺,葉生莖端,形如棕櫚。葉如楓而多歧,至七八叉,又似黃蜀葵葉而短肥。江西山坡有之”。其附圖(見圖2),葉掌狀5~7中裂,葉柄較長。可見,葉“至七八叉”,當(dāng)系附會“八角楓”之名、“葉生莖端,形如棕櫚”的描述,亦有夸張成分,但可表明,葉有簇生的特性。江西以“葉如楓”而稱“刺楓”,且從“圓莖密刺”中,亦可判它與《桐譜》中的“刺桐”為同物。4關(guān)于“海桐”的植物來源南京藥學(xué)院的《藥材學(xué)》,將今五加科植物刺楸Kalopanaxseptemlobus(Thunb.)Koidz.列為中藥材“海桐皮”的來源之一。而該種與《救荒本草》中的“刺楸樹”完全相符。因此,筆者在20世紀(jì)80年代發(fā)表的《關(guān)于“海桐”原植物的考證》中,便已確認(rèn)它是傳統(tǒng)中藥“海桐”的正品。現(xiàn)根據(jù)近年獲得的材料,將該種的形態(tài)特征和藥用功效等,與古文獻(xiàn)的描述加以比對,以便進(jìn)一步確證。4.1刺桐為藥物,屬于刺桐今刺楸是高達(dá)10m以上的落葉喬木,與“其樹高大”的刺楸樹相符;樹皮暗灰色,與“皮若梓”的海桐吻合,幼枝黃棕色,枝皮干后發(fā)白,與“皮黃白色”、“白皮”的海桐皮吻合,也與“皮色蒼白,上有黃白斑點(diǎn)”的刺楸樹一致;樹干和枝上密生粗壯皮刺,刺基部寬扁,與“有巨刺,如黿甲之刺”的海桐和“體有巨刺,如樹”的刺桐均吻合。葉在長枝上互生,短枝上簇生,與“葉生莖端”吻合,掌狀5~7淺裂至中裂,長寬近相等,9~25cm,與“葉如手大,作三花尖”和“其葉如楓”的描述吻合;葉柄長5~15cm或更長,恰與我國各種稱“桐”者的特征相符。朱橚將其葉類比為楸樹,與其形態(tài)特征并不相符,表明命名欠當(dāng)。不過,這種以葉形歸類失當(dāng)?shù)默F(xiàn)象,在近現(xiàn)代植物分類中亦不鮮見?！锻┳V》謂,刺桐“其葉如楓”,《圖考》稱之為“刺楓”,即被說為今AcerL.屬植物。無獨(dú)有偶,該植物最早就曾被歸入“楓屬”。即1784年,瑞典植物學(xué)家C.P.Thunberg最初發(fā)表的本種拉丁學(xué)名即為AcerseptemlobumThunb.,直到1925年,日本的小泉源一(G.Koidzume)才將其歸入五加科KalopanaxMiq.屬。這也可佐證《桐譜》中“其葉如楓”的刺桐和《圖考》中的刺楓,即今刺楸無疑。《中國植物志》亦載,該種在湖南仍有“刺桐”之稱,在江西則有“刺楓樹”之名。由此可見,該種始見于“南海”,葉似桐,故有“海桐”之名,因枝干有刺,故又名刺桐,朱橚認(rèn)為其葉似楸,故有“刺楸”之稱,還有人認(rèn)為其葉似楓,故又有“刺楓”之名。誠可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現(xiàn)已查明,該種在我國東北至華南、西南均有分布,生于低山闊葉林中或林緣,在土壤濕潤、腐殖質(zhì)多的山谷和密林中,生長良好,但也能在石質(zhì)山地生長。表明產(chǎn)地、生境與古籍記載亦相符。由于古代交通不便,人類活動范圍有限,所以,古籍記載的產(chǎn)地有限,也就無足深怪了。4.2治療海桐的功效據(jù)記載,該種以樹皮、枝皮、根皮入藥,而以皮色白、刺密集的枝皮藥效最好。至此,各典籍均載海桐“皮黃白色”、“白皮”,終于得以破解:原來,古人所用“海桐皮”,指的正是該種的枝皮。入藥有清熱祛痰、收斂鎮(zhèn)痛等功效,主治霍亂、赤白痢、風(fēng)濕痹痛、疥癬及牙痛等,與《開寶本草》海桐皮及《本草綱目》海桐的主治功效完全吻合。這就進(jìn)一步表明,惟有該種才是“海桐”、“海桐皮”的原植物;亦表明,古本草所記海桐的療效是可靠的。據(jù)謝宗萬的《中藥材正名詞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