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龍說趙太后

《觸龍說趙太后》

古代漢語（文選）選自《戰(zhàn)國策?趙策四》。記敘趙國重臣觸龍為了國家利益委婉而巧妙地說服威后，使她能從大局出發(fā)而消除偏私之事跡。舊本標作“觸詟（zhé）說趙太后”。1973年底長沙馬王堆三號墓出土《戰(zhàn)國縱橫家書》帛書及《史記?趙世家》原文，均作“觸龍言愿見太后?！币蜇Q行排印上下連綴而誤為“詟”。一、說明

《戰(zhàn)國策》記載上接春秋，下至秦滅六國其間約二百三、四十年間的戰(zhàn)國歷史。全書分列為東周、西周、秦、齊、楚、趙、魏、燕、宋、齊、中山等十二國策，工三十三篇。作者無考。此書重在記述戰(zhàn)國策士的言論和活動，言語生動流暢，保留了不少口語。東漢高誘曾為《戰(zhàn)國策》作過注，現(xiàn)已殘缺。目前較流通的本子是清代黃丕烈重刊的宋姚氏本。二、串講趙太后新用事：趙太后剛執(zhí)掌政事。用事：當權。趙太后：趙威后，趙惠文王妻，惠文王卒，其子趙孝成王尚幼，威后執(zhí)政。秦急攻之：秦國加緊攻打趙國。公元前265年（趙孝成王元年），秦趁趙惠文王剛卒之機攻趙，連克三城。趙氏求救于齊：趙國向齊國求救。趙氏：趙國。氏本為姓分支，但也可加于爵位、官職、國名、朝代、諸侯等名稱下作為稱呼。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齊國說：“一定要用長安君作為人質，才出兵?！遍L安君：趙太后小兒子。質：抵押品?！墩f文》：“以物相贅（zhuì）也，從貝從斦?！边@里是人質。戰(zhàn)國時諸侯間結盟，常把自己的子孫抵押給對方作保證。太后不肯，大臣強（qiǎng）諫：趙太后不同意，大臣竭力勸告。強：竭力。諫：古時臣對君，下對上直言規(guī)勸。有復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有再說叫長安君作人質的，我一定要吐唾沫到他的臉上。唾：動詞，吐唾沫。太后明謂左右：太后明白地告訴身邊的侍臣。①大臣強諫，太后堅拒，形成僵局。左師觸龍言：愿見太后：左師觸龍說：希望見太后。左師：官名。左師，右?guī)熅鶠閳?zhí)政官。太后盛氣而揖（xū）之：太后氣沖沖地等著他。揖：本為拱手之禮。清王念孫認為是“胥”的誤寫，舉《史記·趙世家》“胥之”為證。胥：通須，郭本作通假字。須：等待?！短接[》：“盛氣而須之?！比攵熠?，至而自謝：進宮后便慢慢地小步快走，到了太后跟前就自己謝罪。趨：小步快走，按古禮規(guī)定，臣見君一定要快步往前走，否則便是失禮，但觸龍因腳有毛病，不能快走，又不能失禮，故作出“趨”的姿態(tài)慢步快走。謝：道歉，謝罪。曰：“老臣病足，曾（zēnɡ）不能疾走”：說：“我腳有病，竟不能快跑。病足：腳有病。曾：情態(tài)副詞、竟。疾走：快跑。不得見久矣，竊自?。翰荒芤娞笠呀?jīng)有很久了，私自原諒自己。竊：謙詞、私自。自?。鹤约涸徸约骸６痔笥耋w之有所郄（xì）也：又擔心太后貴體有毛病。玉體：敬詞，貴體。郄：郤的異體字，空隙，引申為有毛病?！坝耋w”、“有所郄”及下文“望見”均屬“委婉”修辭手法。故愿望見太后：所以希望來看望太后。望見：表敬說法，不敢走到面前，只能遠遠地望。太后曰：“老婦特輦而行”：太后說：“我靠著小車才能行走?！陛偅汗糯萌死蛲频男≤?，秦漢后專指帝王后妃乘坐的車。曰：“日食飲得無衰乎”：觸龍說：“您每天飲食該不會減少吧？”得無……乎：固定結構，表測度語氣的疑問句式，“該不會……吧？”曰：“恃鬻耳”：太后說：“只能靠粥為食罷了?！卞鳎骸爸唷钡漠愺w?！墩f文》徐鉉注：“鬻，今俗作粥，”。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觸龍說：“我近來也很不想吃東西?！笔猓汉?，程度副詞。今者：時間詞。乃自強（qiǎnɡ）步，日三四里：就自己勉強散散步，每天步行三四里路。強步：勉強散散步。少益耆（shì）食，和于身也：稍微漸漸地喜歡吃些東西，周身感到舒適。少益：兩個副詞連用。少：稍微。益：漸漸地。耆：老也，從老省旨聲，“嗜”的古字，喜愛。和：舒適。太后曰：“老婦不能?！碧笾俳猓禾笳f：“我不能散步?！碧蟮呐瓪馍晕⑾艘恍?。色：面目表情，這兒指臉上的怒氣。解：和緩。②觸龍從閑談入手，打破僵局。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xiào）”：觸龍說：“我的小兒子舒祺，最年輕，沒有出息?！惫罕碜鹁吹淖鸱Q。賤息：謙稱自己的兒子。不肖：謙詞，不象父親，不成材，沒出息。而臣衰，竊愛憐之：但是我衰老了，私下里疼愛他。憐：愛。愿令得補黑衣之數(shù)，以衛(wèi)王宮：希望讓他能夠在王宮里當一名衛(wèi)士，來保衛(wèi)宮廷。黑衣：因當時趙國宮廷衛(wèi)士均穿黑衣，故以黑衣代稱衛(wèi)士。沒（mò）死以聞：冒昧（mèi）而犯死罪地使您聽到這番話。沒（mò）：通“昧”，冒昧。《史記·趙世家》作“昧”。死：犯死罪。為兒子徇私于法不容。聞：使動用法，使太后聽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太后說：“好吧，舒祺年齡有多大了？”諾：應對之詞，表同意。對曰：“十五歲矣”：回答說：“十五歲了。”雖少，愿及未填溝壑而讬之：雖然年輕，希望趁我沒死的時候把他托付給您。填溝壑：對死的委婉說法，意死后無人掩埋，把尸骨扔在山溝里。讬：托的異體字，托付。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太后說：“男人也疼愛自己的小兒子嗎？”丈夫：古義泛指男性。對曰：“甚于婦人”：回答說：“比婦人愛得厲害。”對曰：“老臣竊以為媼之愛燕后賢于長安君：回答說：“我私下以為您愛燕后勝過愛長安君。”之：用于主謂詞組的主謂之間的助詞。燕后：趙太后的女兒，因嫁與燕王為妻，故稱燕后。賢：勝過，超過。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太后說：“你錯了，不如對長安君的愛厲害?！雹塾|龍以自己對小兒子的愛引出太后對長安君的愛，切入主題。

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觸龍說：“父母愛子女，就應該替他考慮得深入而長遠。計：考慮，謀劃。媼之送燕后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遠也：您送別燕后的時候，握著她的腳后跟，為她的遠嫁而落淚，惦念著她遠嫁而離去。一說：持通“恃”，靠著，“踵”為車軫（車后橫木）前踵處，靠在車后橫木上。亦哀之矣：也為這事而悲哀。哀之：為動用法，為之哀。已行，非弗思矣：已經(jīng)離去后，并非不想念她。祭祀必祝之：祭祀之時一定要為她禱告。祝之：為動用法，為之祝。祝：會意，甲古骨文字形象人跪于神壇前，張口乞鬼神降福。祝曰：“必勿使反”：禱告說：“一定不要讓她回家?！币蚬糯T侯女兒出嫁別國，除遭休棄或所嫁之國傾覆，是不能隨便回娘家的。反：返的古字，古今字。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難道不是替她考慮長遠，希望她有子孫能世世代代做燕國的國君嗎？也哉：句尾語氣助詞連用。太后曰：“然”：太后說：“是的?！比唬簯鹬?，表示是，表示肯定。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趙之為趙”：觸龍說：“從現(xiàn)在三代以前，一直上推到趙氏開始建立趙國的時候。三世：三代，父子相繼為一代。三世以前指趙肅侯時。趙孝成王（今，這一代、一世）——趙惠文王（上一代，二世）——趙肅侯（三世）。趙之為趙：趙烈侯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建趙國。趙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趙氏的子孫被封侯的人，他們的繼承侯位的子孫還有存在的嗎？侯：名詞活用為動詞，封侯。繼：動詞活用為名詞，繼承侯位的人。曰：“無有”：太后說：“沒有。”曰：“微（fēi）獨趙，諸侯有在者乎”：不單單趙國，其他的諸侯中上推三代直到立國之始，他們的子孫中繼承侯位的人現(xiàn)在還有存在的嗎？承前省“諸侯（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微：通“非”，不。曰：“老婦不聞也”：太后說：“我沒聽說過?！贝似浣叩溂吧恚h者及其子孫：這件事說明那些封侯之家離災禍近的便降臨自身，離災禍遠的便降臨他的子孫。此：這事，指封侯者無后繼人。其：封侯之諸侯。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善哉：難道是王侯的子孫就一定都不好嗎？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這是由于他們[人主之子孫]）地位尊貴卻沒有建立功勞，俸祿優(yōu)厚卻沒有建立功勞。奉：“俸”的古字，古今字，教材注釋為通假字?？衫斫鉃檫@類古今字是由通假而來的。但宜以通論為準。凡文選注釋與通論不符者應以通論為準。功、勞：互文修辭手法，文義互補，功勞。而挾重器多也：都擁有很多象征國家權力的貴重寶器。挾：擁有。重器：貴重寶器，如鐘鼎類，象征國家權力的傳國之寶。今媼尊長安君之位：現(xiàn)在您使長安君的地位很高。尊：使動用法，使之尊。而封之以膏腴之地：而且封給他肥沃的領地。膏腴：肥沃。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國：多給他象征國家權力的貴重寶器，卻不趁現(xiàn)在讓他對國家有功勞。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讬于趙：一旦您死后，長安君靠什么在趙國托身。山陵崩：委婉語，指太后去世。與上文“填溝壑”均屬委婉修辭手法。老臣以媼為長安君計短也：我認為您替長安君打算得太短淺了。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后：所以認為您對長安君的愛不如對燕后的愛。其：第二人稱代詞，您。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太后說：“好吧，任憑您怎么支使他?！表В喝螒{。于是為長安君約車百乘，質于齊，齊兵乃出：于是替長安君套車一百輛，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