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詞中的酒文化

李清照詞中的酒文化

人類是唯一有自己的生物，這種自我意志決定了人類為什么成為萬物之靈。當這種自我意志超越自我本身,產(chǎn)生了人類社會生產(chǎn)的不斷進步;當這種自我意志之間發(fā)生沖突,產(chǎn)生了人類社會的各種規(guī)則;當這種自我意志向內(nèi)心深處自我反省,產(chǎn)生了宗教和藝術(shù)。因此,人類自由意志是人類社會各方面不斷發(fā)展,進步的真正內(nèi)在原因。其中作為對自身不斷反省的宗教,具有某些神秘性和不確定性,而藝術(shù)則真正反映了人的生活狀態(tài)和內(nèi)心的情感世界及其變化。人類在自我意識的不斷覺醒和超越過程中,創(chuàng)造出了豐富的物質(zhì)文明,它們反過來又進一步促進了人類在超越自然、自我的方法和表現(xiàn)手段上不斷更新。酒——這一特殊的物質(zhì),從誕生的那天起,就在飲食中存在,更代表著一種文化出現(xiàn)在文學作品尤其是詩歌作品中,成為一種文化象征——自由精神的象征。一、酒神精神:中國近代中國的一個熱意無論東方還是西方,酒一直占有重要的地位。突出地表現(xiàn)在中西方文化中有關(guān)酒神的命運。傳說中,中國酒神之一的何伯和希臘神話中的酒神狄奧尼索斯在文化傳統(tǒng)中,有著以下基本共性:其一、具有漫長的歷史與多部族文化性。其二、都具有久遠的歷史與非主流崇拜的特點。其三、相對輕松,無距離感的人神關(guān)系和狂歡祭祀儀式。不過在中國其主流化意識更加淡漠。但是酒神的精神卻在文學藝術(shù)的王國中,對藝術(shù)家及其他們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酒既是物質(zhì)的又是精神的,是溝通物質(zhì)與精神的橋梁,往往使人物我兩忘,形神相親。西方的酒神精神以葡萄種植業(yè)和釀酒業(yè)之神狄奧尼蘇斯為象征,到古希臘悲劇中,西方酒神精神上升到理論高度,哲學家尼采更使這種酒神精神得以升華。他認為:酒神精神預示著情緒的發(fā)泄,是拋棄傳統(tǒng)束縛回歸原始狀態(tài)的生存體驗,人類在消失個體與世界合一的絕望的、痛苦的哀號中獲得生的極大快意。因為自由、藝術(shù)、審美三位一體。因此作為藝術(shù)家他們生命本身就必須有一種朝氣和春意,有一種常駐的醉意。劉熙載更是說:“詩善醉,醉中語亦有醒時道不到者。蓋其天機之發(fā),不可思議。”二、提升文學精神在中國,自從傳說中儀狄造酒以來,酒就和文化、文人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因醉酒而獲得藝術(shù)的自由狀態(tài),是中國古代藝術(shù)家解脫束縛,獲得藝術(shù)創(chuàng)造力的重要途徑。在中國,酒神的精神以道家哲學為源頭。莊周高唱絕對自由之歌,倡導“乘物而游”、“游乎四海之外”、“無何有之鄉(xiāng)”。主張物我合一,天人合一,齊一生死;寧愿做自由的在爛泥塘里搖頭擺尾的烏龜,而不做受人束縛的昂頭闊步的千里馬。追求絕對自由、忘卻生死利祿及榮辱,是中國酒神精神的精髓所在(見《莊子》)?！爸練鈺邕_,以宇宙為狹”的魏晉名士們“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有扃牖,八荒為庭衢?！薄澳惶煜?縱意所如?！薄柏Ｈ欢?豁然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孰視不睹山岳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劉伶《酒德頌》)”這種物我兩忘的境界就是中國酒神精神的典型體現(xiàn)。從“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以天下為己任的天下梟雄,到“忽與一斛酒,日夕歡相持”而回歸自由精神家園的陶淵明;從感慨“古來圣賢皆寂寞,唯有飲者留其名”。因而“天子呼來不上船”而但愿長醉不愿醒的謫仙人,到一路艱辛一路濁酒的一代詩圣;從“無花無酒過清明,興味蕭然似野僧?！钡乃纬踹^氣政客,(王禹稱《清明》)到面對黃藤酒無限傷感的文人(陸游《釵頭鳳》)?？梢陨羁腆w會出酒中吟唱是特定時代氛圍及文人心態(tài)的一種折射和反映。在文人墨客如星漢燦爛,金尊清酒如甘泉不絕的中國古代文化最繁榮的唐宋時期。李清照恰如一位洗盡鉛華,品遍瓊漿的智者,感受了人間種種況味。她用自己的作品把酒、情、意綿密地融為了一體。以詞遣懷,攜酒潤詞,將中國傳統(tǒng)酒文化和時代風云的變幻、個人生活的感受融為一體。創(chuàng)作風格隨情感變化而變化,瓊漿玉液也在變化中表現(xiàn)出不同的滋味。作者的內(nèi)心情感借助于創(chuàng)造自由精神的酒,得到了充分的表現(xiàn)。三、清照詞中的酒內(nèi)容上世紀90年代以來,在李清照研究領(lǐng)域,以女性意識、審美意象等微觀研究為主題的研究取得了不少成就,不少學者也注意到了比較獨特的清照詞中大量的“酒”的表現(xiàn)。這種獨特,既反映了從大唐恢宏博大、兼收并蓄到兩宋相對孱弱、精制內(nèi)省的文化背景,同時不乏性別因素的影響。因為,在詞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以女性生活為觀照中心,而觀照視角大多出自男性。因此,清照詞中酒就表現(xiàn)出了不同于一般男性作家筆下或為“情”傷感,或為“事業(yè)、壯志”慷慨激昂的更多的生活內(nèi)涵。在李清照現(xiàn)存確切的49首詞中,有25首提到酒,可見酒在李清照創(chuàng)作生涯中的重要性。臺灣詩人洛夫曾經(jīng)說過:“如果唐詩壓榨的是灼熱辛烈的白酒的話,宋詞則恐怕壓榨出的是清雅細膩的紅酒”。而李清照的詞則更是一杯紅白相間具有獨特風味的佳釀。在特定的文化審美觀之下體現(xiàn)出女性特有風情的文化意義,這便是李清照詞的魅力,更是她詞中酒的醇香。(一)信其美是背景李清照是宋徽宗時禮部員外郎李格非的女兒。宋朝重文輕武,優(yōu)待士大夫階族,官員家庭生活相當?shù)母蛔?。作為朝廷命官的女?李清照十八歲前一直過著無憂無慮,恬靜嫻雅的閨閣生活。幼年時代,上百首古詩就已能瑯瑯上口。少女時期,賞花吟詩,執(zhí)筆屬文,更是錦心繡口,吐屬風流,她享受著生活賦予她的甜美。兩首《如夢令》可為代表:“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薄白蛞褂晔栾L驟,濃睡不消殘酒?！边@個時期,李清照詞中的酒,如甘酸甜美的澧酪。情感是源于對生活無憂無慮的寫照,格調(diào)明快,清新自然。既有少女的活潑可愛,又不失對生活的滿足,然而這種內(nèi)心深處的自我意識卻不被當時的社會認同,這也表現(xiàn)出李清照在當時被認為另類的原因。同時反映出魏晉隋唐以來,女性意識和女性生活在理學尚未成為社會主導思想下對相對寬松社會風貌。(二)增強學生的春思和對浪飄愛情的態(tài)度李清照青年時代的北宋王朝,在金人的強大攻勢下雖已搖搖欲墜,但生活于深閨的女詞人并不一定能感受到國破家亡的危機感。詞的格調(diào)雖有變化,但變化不大?！朵较场分小啊闯缮蜃硪庀热?……醒時空對燭花紅。”少了《如夢令》的明快與俏皮的格調(diào),多了一分對閨房生活厭倦、無奈的情緒,表現(xiàn)出少女春思和對浪漫愛情的向往。她一天天長大,在婷婷玉立的風姿之外,更多了一層恬靜儒雅的氣質(zhì)。她以王獻之的字學書,寫得一手秀麗的小楷,鐵劃銀鉤;以李思訓、王維的金碧、水墨技法練畫,研朱揮毫,雀鳴花香。她通音律,彈一曲《胡笳十八拍》能再現(xiàn)蒼涼的大漠孤煙;奏一曲《春江花月夜》可體味盛唐文化那博大的胸襟。難怪她父親常對她母親感嘆:“我的清兒若是個須眉男子,采芹入泮,怕不象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倍嗖哦嗨嚬倘缓土己玫募彝ソ逃嘘P(guān),是李清照創(chuàng)作高人一籌和感悟生活更加細膩的基礎。這些才藝從另外一個方面同樣折射了宋王朝從上層到民間寬松的文化政策。(三)女同內(nèi)合,女性?時光易失、落花難禁是歷代文人感慨與創(chuàng)作的一大主題。由于作者生活的時代不同,生活經(jīng)歷不同,性別、愛好不同等等,雖然都是表達這一主題,但是表達的重心卻并不相同。作為中國古代成就最高的女作家,一方面,她的感慨時光易失、青春易老的作品不同于古代其它一些女性作品(某些是模仿女性口氣)。另一方面,她的這類作品也不同于男性詞人。1.內(nèi)容上的情感上的不同《浣溪沙》“……細風吹雨弄輕陰,梨花欲謝恐難禁”,“……辟寒金小髻鬟松,醒時空對燭花紅。”從格調(diào)上看,這兩首似乎仍然是閨詞。但從內(nèi)容上看,表現(xiàn)的情感較以往更具理性。詞中少了年輕人應有的浪漫,多了一些成熟后的傷感情緒。這種情感的表達出自一個文化修養(yǎng)很高的女性,完全不同于民歌中女性的抒情如漢末民歌《上耶》唐末民歌《金縷衣》,而表現(xiàn)得更加含蓄、儒雅。這時的情、意、酒比起少女時代增加了一份凝重。2.自然情感的體現(xiàn)詞人中有“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間”(李煜)、“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蘇軾《水調(diào)歌頭》)、“惜春常怕花開早,更何況落紅無數(shù)。(辛棄疾《摸魚兒》)”“可憐白發(fā)生(辛棄疾《破陣子》)”等等對人生易老的感慨,但是這些對人生苦短的的嘆息,大多含有仕途失意、人生理想、抱負難以實現(xiàn)的傷感。李清照的感慨完全出自作為萬物之靈的“人”所流露出來的那種自然情感?！安蝗珉S分尊前醉、莫負東籬菊酒黃?！耳p鴣天》”“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憐人似春將老?！兜麘倩āど纤日杏H族》”這時的酒杯中已經(jīng)沒有了琥珀色的詩情畫意。這些詞句完全著眼于眼前事物,是人作為一種生物的自然屬性的流露,表現(xiàn)的更感性,更具有感染力。詞中的酒醇厚綿長,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李清照青少年時代和成婚后夫妻間共同勘校古書、唱和詩詞的生活情趣是前半生成為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時間。靖康之變(1126年)后,無休止的戰(zhàn)爭和動蕩的生活、中年喪夫的痛苦、當然會讓作者經(jīng)常思念故土,這些思念里不僅僅是對故土、故鄉(xiāng)和故人的思念,也曲折地表達對動亂不安時事的不滿,放映了廣闊的社會生活背景。這時的酒,真是借酒消愁愁更愁,酒不僅僅是思鄉(xiāng)情懷的引子,也成了麻醉心靈深處對故人、故土思念的良藥?！肮枢l(xiāng)何處是?忘了除非醉”《菩薩慢》、“點滴淋霪,點滴淋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短碜植缮Ｗ印贰倍急憩F(xiàn)出“斷腸人在天涯”的思鄉(xiāng)情緒。(四)《泰山情》任何作品固然都是作者感情的體現(xiàn),但是作為一個女詞人,李清照對事物的感觸更細膩、更敏感。她的詞中這類作品可相對分為以下幾方面。1.打熱燈,深夢,以影為魂,混為夢,夢無夢,夜無道心“……梧桐落,又還秋色,又還寂寞。《憶秦娥》”“……誰憐憔悴更雕零,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臨江仙》”“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翦燈花弄。《蝶戀花》”這時的酒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感情也是無以寄托。那種悵惘、孤寂,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2.“兩情若在治理朝第三時,又吾在朝規(guī)劃表三”秦觀《觀》“……牽?？椗?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缎邢阕印て呦Α贰弊鳛橐幻宰骷?對這種天上人間、生離死別感受的著眼點和男性作家“兩情若在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秦觀《鵲橋仙》)是不同的。李清照對這個千古傳說的感受是從純粹的女性角度出發(fā),她感慨的是漫漫長夜清燈相伴的孤獨,是日常生活的常相離。而秦觀作為一個男性,在感受日常生活中情感的同時,更多流露出的對社會生活的關(guān)注。3.《南歌子》、《行香子》中都體現(xiàn)自己的欠缺或缺失生活過于沉重,每個人在生活的道路上總會遇到一些難以排遣的情緒。做為一個女詞人,李清照詞中有社會內(nèi)容,但是更多的還是表現(xiàn)她自己情愫的東西。中“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南歌子》”“黃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時往事愁腸?！缎邢阕印贰薄拔┯袠乔傲魉?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而P凰臺上憶吹簫》”讀這些詩句,不難感受作者內(nèi)心深處的幽怨與無奈。4.詞風消意,以苦為樂李清照早年生活幸福,夫妻感情和睦有著共同的愛好和志向。詞中表現(xiàn)這一方面的內(nèi)容不少。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一種相思,兩處閑愁(《一剪梅》);比黃花還清瘦的抒情女主人公形象(《醉花陰》),杯中酒充溢著浪漫濃郁的溫馨色彩,突出地表現(xiàn)了對遠方親人的思念。這種情感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不過,此時哪怕和丈夫遠隔萬水千山,畢竟還有訴說的對象。中年喪夫后的李清照可以說是體味了國破、家亡、喪夫的一系列打擊,生活的艱難與漂泊讓作者體味了更多的酸辛與無奈。因此“詞”中表現(xiàn)出了更多的愁怨,詞風也更加凄涼、哀婉?！拔锸侨朔鞘率滦?欲語淚先流《武陵春》”的哀傷;“黃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時往事愁腸。《行香子》”。正因為這愁腸的往事太多太重,所以才有“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武陵春》”的感慨。隨著年齡的增高、心緒的不佳,三杯兩盞淡酒,無法抵擋那徹骨凄涼的細雨(《聲聲慢》)。這深秋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