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屆高考語文第一輪專題復習-作文：文化思辨 思想篇

2024屆高考語文第一輪專題復習——作文：文化思辨思想篇概述一個民族的思想與哲學，最能代表這個民族的價值觀，是民族文化的最集中的表現(xiàn)，在某種程度上，正是這種恒久流傳的思想與哲學塑造了民族的氣質(zhì)與精神。關(guān)于人的尊嚴、價值、節(jié)操，中國有著豐富的思想文化資源，但無所不在的專制權(quán)力卻釜底抽薪般的取締了人的自由與尊嚴，在暴力的肆虐與淫威下，士節(jié)也成了傀儡?？v觀歷史千年下來，如水銀流泄節(jié)操碎了一地，沒有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就不可能有健全的公民人格。法西斯體制的專制、暴虐和反人類堪稱登峰造極，他們的思想和體制有著歷來專制暴君的愚民術(shù)的影子。剝奪思想的權(quán)力，鉗制言論的自由，給思想穿上制服給靈魂帶上枷鎖，通過法西斯的那一套哲學美學與現(xiàn)代技術(shù)的高效運作，希特勒成功地將德意志民族變成了馴服的工具，殺人的機器。譴責和懲戒作惡者，反思和廢除這種罪惡的土壤才更有價值。思想的價值不僅在于對歷史的求索，也在于對當下的近距離審視。這樣的審視雖然難免有情感上的牽絆，卻別有一種現(xiàn)實觀的殷切情愫，在日新月異的中國社會城市或鄉(xiāng)村，哪怕一棵大樹的進城或者一座墳墓的遷移，都需要思想的燭照。一個沒有思想的民族，是悲哀的，一場亙古未有的社會變革，若缺乏足夠的思想資源，必然會導致難以預料的災難或遺恨。思想，以他的靈光讓人仰望，但思想的運行，更需要批判、需要交鋒，需要思辨。關(guān)于盧梭的爭議正說明了思想與思想家的價值，正在與被歷史反復提及和爭論說士節(jié)王學泰“士節(jié)”這個詞有點“古”，現(xiàn)在很少有人用了，所以在此文的開頭不能不對它做些解釋。最初“士”就是成年男子的通稱，周代至春秋時期多指貴族最低的一個階層，后來遂指有一定的社會管理知識能夠進入官僚階層的人們，再后來則指讀書人。上個世紀二十年代，教育總長章士釗著文說晏嬰的“二桃殺三士”是用兩個桃子殺了三個讀書人，把“士”解釋成為“讀書人”，沒有考慮到“士”之所指是有個發(fā)展變化過程的，遂為魯迅所笑?！肮?jié)”指節(jié)操，“士節(jié)”也就是“士”所應該有的節(jié)操。這里的“節(jié)操”包括操守和尊嚴。朱自清曾說：“在專制時代的種種社會條件之下，集體的行動是不容易表現(xiàn)出來的，于是士人的立身處世就偏向了‘節(jié)’這個標準，在朝的要做忠臣，這種忠節(jié)或是表現(xiàn)在冒犯君主尊嚴的直諫上，有時因此犧牲性命或是表現(xiàn)在不做新朝的官甚至以身殉國上?！保ā墩摎夤?jié)》）朱先生只是講了士節(jié)的外在表現(xiàn)，忽略了“士節(jié)”也是士人的內(nèi)在需求。用現(xiàn)代語言來說“士節(jié)”實際上是士人的角色意識的表現(xiàn)，士人在嚴守士節(jié)中感到自己是真正的士。

一、士節(jié)的基礎(chǔ)作為角色意識的士節(jié)的形成于貴族社會，士在那個社會里是軍人和下層官吏，社會要求他們必須自尊自愛和遵守某些原則，社會也為這些創(chuàng)造了必要的條件，那時士遵守士節(jié)是極其自然的。春秋以來，禮崩樂壞，等級流動，士人存在的外部條件發(fā)生了變化，士對如何保持自己的尊嚴與操守感到茫然，但士節(jié)還是保存了下來了，只是此后的士節(jié)的張揚不是靠制度、而是靠統(tǒng)治者的寬容尊重和士人自我意識的堅挺了?！秴问洗呵铩穼ｉT有一節(jié)就叫“士節(jié)”?！秴问洗呵铩肥菓?zhàn)國末期集合各個學派的精英寫的一部著作?！笆抗?jié)”大約是縱橫家的作品，文章寫得鋪排夸飾：士之為人當理不避難，臨患忘利，遺生行義，視死如歸。有如此者，國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而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國，必由如此人者也。文中強調(diào)“士”的操守的堅定、人格的獨立、并夸大士的能力和作用，強調(diào)了他們的“獨立”和尊嚴。但這種強調(diào)本身就缺乏底氣，因為已經(jīng)沒有了制度的保障。當時天下紛紛，你爭我奪，強者渴望統(tǒng)一天下、傳之萬世；弱者也在爭取一席之地，至少也要保守社稷，使祖宗的香火不致斷絕。而士是各國爭奪天下的助手，一些士人還制造了“得士者昌，失士者亡”輿論，一時哄傳，《呂氏春秋》中的這段很像廣告的妙文也是“輿論”中的一部分。其目的是高價出賣給識貨者，也就是后來所說的“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當時的諸國的國君因為是世代相傳，退化者多，面對紛亂列國形勢這些君主不知怎么辦才好，爭相從各國引進士。于是，需求者眾，“士”自然會以為奇貨可居，不必對統(tǒng)治者低三下四，“說大人則藐之”，士仿佛堅挺起來，但這離真正的獨立性還很遙遠。不過我們也應看到那時畢竟離貴族社會相去不遠，每個階層的人們對屬于自己操守的記憶，尚未完全喪失，有的還能嚴格遵守，所以才會有“宋襄公不殺二毛”“二桃殺三士”“專諸刺王僚”“荊軻刺秦王”等被后世聰明人視為“愚蠢”的事件的發(fā)生。也因為君臣之隔尚不太懸絕，上下之間也還保留了一些相對關(guān)系，沒有單方面的奉獻。還應該看到在當時學派蜂起、各個學派的代表人物游走于諸侯之間，在游說人君和宣傳自己的政治主張時，他們逐漸認識到自己的力量和利益，在許多學者看來君臣本質(zhì)上是一種合作關(guān)系，他們之間互有權(quán)利義務?？鬃诱f“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主張君臣要共同遵守禮的規(guī)范。雖然這個“禮”不單純是揖讓進退之節(jié)，但確實包含著君主對臣工的人格和利益尊重；孟子說得更清楚明確：“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之視君如路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之視君如寇仇”。這樣，當時的士人不僅爭得到應該屬于自己的利益，而且還贏得了一些做人的尊嚴。士人們的進退出處也都自己的標準，這些在當時的諸子（除了法家）著作中也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現(xiàn)。吮癰舐痔之徒不能說沒有，但他們受到社會輿論一致的蔑視和鄙棄則是不言而喻的。此時傳統(tǒng)的保護士節(jié)的制度和措施也受到有遠見的統(tǒng)治者的尊重，其中《禮記?曲禮》中說“刑不上大夫”就是重要的一條。這也是使士人保持“節(jié)”的一個外部條件。古代刑事懲罰主要是“身體刑”（近代則主要是限制人身自由），其中最輕的是“髡”（剃發(fā)），最重的是“辟”（殺頭）。這些摧毀著人的尊嚴和自信。司馬遷在《報任安書》中說到士大夫“受辱”的若干層次時是把重點放在身體所受的傷害上：“其次詘體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關(guān)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毛發(fā)、嬰金鐵受辱，其次毀肌膚、斷肢體受辱，最下腐刑極矣?！北淮輾Я俗宰鹦牡暮捅淮輾埩酥w的士人怎么能夠承擔當時社會賦予他的職責呢？司馬遷在講了一系列的“受辱”之后也談到了《禮記》的“刑不上大夫”之說，他認為“此言士節(jié)不可不勉勵也”。統(tǒng)治者提倡“士節(jié)”，似乎不能完全從特權(quán)角度理解，其目的在于使士大夫保持其精神追求，也是他們從事其職業(yè)的保證。當時士大夫是社會的管理者，用現(xiàn)在的話說，他們掌握著“公權(quán)力”，倘若士節(jié)被摧毀，使其沒有了操守，可以無所不為，這樣“公權(quán)力”就會成為謀取私利的工具，那么本來的社會的中堅就成為社會的蠹蟲。另外還應看到由于社會輿論的鼓勵，培養(yǎng)了一批有廉恥、識去就、守信義、重然諾的官員，這對最高統(tǒng)治者的絕對權(quán)力也是一個制約。先秦諸子大多看重士節(jié)，有的還張揚士節(jié)，孟子所說的“大丈夫”品格就是一例，他們對于君王權(quán)力的擴張有不同程度的抗拒。儒、墨諸子是以“帝王師”自視的（使后世有道統(tǒng)與治統(tǒng)之爭），道家特別是莊子視權(quán)位如腐鼠敝屣，不值一顧（后世遂有與君主不合作的士人）。他們的為人也多有品、有守、有趣。惟有法家把權(quán)力絕對化，漠視眾生，面目可憎。他們造就了對君主奴顏婢膝、對臣民冷酷無情的酷吏。后世所說的“三綱”的首倡者實際上法家。韓非說：“臣事君，子是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狈艺J為統(tǒng)治者應該擁有無限的權(quán)力，臣民只是他的馴服工具，應該絕對服從，否則不應在世上存在。商鞅、韓非的“理論”只考慮最高統(tǒng)治者的利益和權(quán)力，從不為其他階層的人著想。他們設(shè)計的“理想國”中，除了君王以外，其下面只有替他賣命的戰(zhàn)士和為他生產(chǎn)食物的農(nóng)夫（所謂“耕戰(zhàn)之士”），其他的都是蟣虱或蠹蟲，都在應予消滅之列。這些法家代表人物也真是“大公無私”，在他們的設(shè)計的理想國中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下一個位置，難怪商鞅、韓非死在實踐了法家“理想”的秦國。這種現(xiàn)象用文言說是“作法自斃”；用老百姓的話說就是“活該”。他們的死不具有“悲劇意義”！然而，還應該看到法家代表人物所制訂的治國方略剝奪了后世廣大士人保持自尊和節(jié)操的外部條件！這個法家的理想國，被稱作“虎狼之國”的秦統(tǒng)一了天下（其實當時有可能統(tǒng)一中國的還有齊國和楚國，但歷史選擇了文化最落后的秦國，這才是歷史的悲劇。恩格斯曾指出，冷兵器時期，往往是驃悍野蠻民族戰(zhàn)勝先進的文明民族，秦統(tǒng)一中國，在文化上其主要傾向是倒退）。秦野蠻的文化專制政策對后世的起了非常壞的示范作用?！鞍俅孕星卣啤保貙崿F(xiàn)大一統(tǒng)后，士人的依附者只有皇帝一家了。士的出路被皇帝壟斷，他們在惟一的主顧面前再也硬不起來了，“用之則為虎，不用則為鼠”，士人保持節(jié)操的外部條件基本上消失了，士人變成了非得依附某張“皮”上的“毛”不可。這時“士節(jié)”表示出的相對獨立性和所展示的士節(jié)，往往是要依賴統(tǒng)治者對士的尊重的程度和士人自身的內(nèi)在力量。劉邦是個來自農(nóng)村的痞子，沒有多少教養(yǎng)，好輕侮人，當著士人的面讓兩個侍女給他洗腳，在儒生的帽子里撒尿……。當謀士酈食基求見時，他說不見“儒人”，酈食基說“我乃高陽酒徒也”！意為我只是個高陽的酒鬼，與你這個沛縣的痞子差不了多少！劉邦見來者不善，明白了這是光棍見光棍，趕緊以禮待之。劉邦的兒子惠帝就比較尊重士人，能贏得勝過遺賢“四皓”上門。但從歷史的總趨勢來說，專制越來越加強，士人所受到的尊重就越來越差，循此而遞減。例如古代大臣與君主之間可以從容地坐而論道，唐代的宰相在皇帝面前還有座位，到了宋初，宰相的座位就被撤掉了。明清兩代，士人地位跌到了低谷。明代的詔獄、廷杖；清代的跪見奏對制度和申斥制度殘酷地摧毀著士人的尊嚴。士節(jié)所依存的外部條件幾乎消失殆盡了。

二、廷杖與廷跪一個朝代開國皇帝很重要，他的性格和統(tǒng)治風格對于本朝影響很大。宋代開國皇帝趙匡胤為人比較仁厚，他定下三條要子孫遵守，一不殺柴氏子孫（趙的皇位來自柴氏）；二不殺士大夫；三不殺上書言事人。宋朝歷代皇帝都能恪守。雖然從總的趨勢說宋朝的專制有所加強，但由于“不殺頭”的政策，這一朝政見、思想、學派還是呈多元的趨勢的。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與趙匡胤正相反，他為人苛酷寡恩，濫殺功臣，用刑酷而濫；又由于其出身卑微、對士大夫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嫉恨，但又很難說出口，于是找各種岔子在精神與生理上侮辱士人。明代對士大夫的兩大酷政——詔獄、廷杖都始于朱元璋。所謂“詔獄”就是皇帝直接審理處置官吏不必經(jīng)過司法部門和司法程序；所謂“廷杖”就是皇帝在朝上令錦衣衛(wèi)當廷打官吏板子。朱元璋晚年疑心特重，喜怒無定，官員的賞罰沒有一點章法，完全是憑一時的好惡。言官直臣王樸，因一事與朱元璋辯論是非，朱說不過他，把他推到市上問斬。正要開刀，朱元璋又召他回朝，問王樸：“汝其改乎？”王樸正氣凜然地回答說：“陛下不以臣不肖，擢官御史，奈何摧辱至此，使臣無罪，安得戮之？有罪，又安得用之？”這個坐在皇帝位上朱元璋希望王樸求饒認錯，自己出了氣，又保護皇帝的威嚴，而梗直的王樸這種擲地有聲的回答和嚴正的邏輯，把朱元璋氣壞了，立刻催促把他推出去殺了。另一個直臣茹太素也敢于與朱元璋爭，朱既覺得他有用，又恨他不能卑躬屈膝，有時甚至讓他帶著腳鐐辦公，最后還是把他殺了。廷杖也是從茹太素開始的。廷杖之慘，清初的胡承譜《續(xù)只麈談?廷杖故事》說得十分具體：“凡杖者以繩縛兩腕……縛囚定，左右厲聲唱：‘喝閣棍?！瘎t人持棍出，閣于囚股上。喝：‘打！’則行杖，杖之三，令：‘著實打！’或伺上不測，喝曰：‘用心打！’而囚無生理矣。五杖易一人，喝如前。喊聲動地，聞者股栗。凡杖，以布承囚，四人舁之；杖畢，以布擲地，幾絕者，十之八九。列校行杖之輕重，必察二官之話言，辨其顏色；而黠者則又視其足。足如箕張，囚猶可生；靴尖一斂，囚無生理矣?！睆倪@個記載中可以想見“廷杖”時的氛圍和對受杖者人格的摧殘。清代取消了“廷杖”，但君臣之間關(guān)系更加懸絕，特別是與漢族臣工的關(guān)系。終清之世皇帝對于漢族臣工的防范一直很嚴，特別是對身邊的漢族大臣。其防范的方法之一就是打壓。大臣在皇帝面前上奏或回話都要跪著，不管多大年齡。清代筆記中記載內(nèi)閣、軍機大臣、六部九卿的堂官預備奏事時都要先想好了如何用最簡單的語言就把事說清楚了，話說得羅嗦了，跪的時間太長，膝蓋受不了。年齡太老的軍機大臣在上朝時都要在膝蓋上套上護膝，免得在回話時膝蓋受不了而“失儀”。君臣一個高高在上，坐在龍椅上，一個跪在殿下。哪里像現(xiàn)今一些以康雍乾三朝為題材的電視劇描寫的那樣：君臣之間，同榻而坐，言笑宴宴，親密無間。編劇認定這三朝皇帝是胸襟開闊、特別大度的，這純粹是臆想和杜撰。清代皇帝之所以對大臣如此貶抑，除了專制主義的發(fā)展、達到最高峰以外，也因為的滿洲統(tǒng)治者以文化落后的數(shù)十萬的少數(shù)族人，統(tǒng)治著數(shù)以億計人口和文化先進的漢族，皇帝們口頭上雖然常說“滿漢一體”，實際上偏見和歧視時時壓在心頭。他們特別小心眼，這從那個時期文字獄也可以看出一二，例如雍正在《大義覺迷錄》中與“罪犯”士人曾靜的沒完沒了的“辯論”，最后曾靜被“感化”了，愿意到各地作現(xiàn)身說法，宣揚皇清的恩德和雍正仁愛。雍正還在詔書上向臣民推薦曾靜“認罪書”，要臣民認真學習，而且詔告子孫，要保障曾靜的安全。然而乾隆一繼位就把曾靜殺了，說誹謗我沒有關(guān)系，謗及先皇是不可原諒的。從這個案子可見雍正、乾隆父子可笑的表演?！胺钪忌瓿狻笔橇硪环N羞辱大臣的方法，皇帝要羞辱誰，可派太監(jiān)當朝“申斥”他，這個被“申斥”者，要跪在殿下敬聆。清代的太監(jiān)都是粗人，他不管娘老子地在那個倒霉大臣耳根子旁痛罵一陣，因為太監(jiān)是代表皇帝罵的，不能質(zhì)疑、反駁，更不能回罵，被罵者有時被罵哭了。當然，如果被“申斥”者使了錢，太監(jiān)在耳根子那里隨便說兩句也就完了?！巴⒄取焙汀胺钪忌瓿狻卑选扒f嚴”的朝堂弄得與市井差不太多了。

三、士節(jié)的漲落秦代以后士節(jié)外部條件總傾向是越來越惡劣，士人在皇帝眼中越來越像奴仆，他們用刑罰和名利雙向消解著士節(jié)。士節(jié)是士人的靈魂，那些自尊自重的士人，很有抵御能力，沒有被收買也未被嚇倒。這在兩漢很突出，給后世起了很好的示范作用。漢代被人們尊稱為“關(guān)西夫子”的楊震，其任荊州刺史時有人夜中贈金十斤，楊震堅決拒絕，贈者說“在這深夜里沒人知道?！睏钫鸹卮鹫f：“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謂無知？”這就是后代常說的“四知金”。這個事情不大，卻被后世視為士大夫嚴于自律的表率而津津樂道。兩漢有的士人竟敢觸動皇權(quán)專制制度下最為敏感的問題——帝位問題。他們看到國家動亂和人民遭受的苦難，遵循原始儒家的“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居之”“和更受命”的理論提出漢德已盡，要求皇帝下詔“求索賢人，禪以帝位”。這種做法簡直就是與虎謀皮，歷代臣子們都會視為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漢代一些士人敢于上書要皇帝遵循儒家的“革命”理論去實踐。如眭弘、谷永、蓋寬饒等都是敢于言人之不敢言，在重大的政治問題上表現(xiàn)出堅挺的士節(jié)。至于東漢末年的“黨錮之爭”中廣大士人面對宦官的鎮(zhèn)壓與迫害抱著臨難勿茍免的精神，前赴后繼，寧死不屈。史家范曄在《后漢書?黨錮列傳》中說這些士人“激素行以恥威權(quán)，立廉尚以振貴勢，使天下之士奮迅感慨，波蕩而從之。幽深牢、破室族而不顧，至于子伏其死而母歡其義，壯矣哉！”“黨人”堅持自己節(jié)操與理想對抗“威權(quán)”“貴勢”，置傾家蕩產(chǎn)和破室滅族于不顧，這也鼓舞了廣大太學生和在野的士人，聲震天下，整個天下都在熱血沸騰！兩漢之所以士節(jié)高漲，這與漢朝初年，士人總結(jié)秦二世而亡的歷史教訓，否定了秦朝的絕對專制、士人有意識師法先秦密切相關(guān)，另外漢代皇帝經(jīng)常提倡與褒獎氣節(jié)也有一定的效用。三國魏晉南北朝期間，雖然也有較安定時候，但社會動亂是主流，士人也像普通人一樣把保持生命為第一要務，諸葛亮說的“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頗有代表性。當生命稍有保障時便是抓緊時間享樂。亂世與求生的交織促進人性的覺醒，士人感覺到“本我”更重要，所以屬于角色意識的“士節(jié)”被淡化了。唐宋時期的“士節(jié)”凸現(xiàn)在與異族的武裝斗爭中。為君主盡忠不僅在實踐臣的義務，也是與春秋大義中的“攘夷”聯(lián)系在一起的。最早的榜樣就是唐代安史之亂中壯烈犧牲的常山太守顏杲卿和睢陽太守張巡，他們的在無外援的情況下的堅持苦斗和慘烈的犧牲把許多士人從盛唐的浪漫生活中驚醒。從此士節(jié)與民族斗爭中的表現(xiàn)聯(lián)系了起來。“士節(jié)”本是隨著受到尊重程度的高低而漲落的，奇怪的是明代士的尊嚴被打落到谷底，然而這一代重視“士節(jié)”者卻不少見。許多士大夫把皇帝家的事情當作自己家里的事情一樣去辦，甚至不惜犧牲性命。嘉靖初的“議大禮”事件就是一例。一些反對派的臣工聚集在朝門，撼門大哭，聲震于廷。有些大臣被廷杖，首席大學士楊廷和被罷官，其子狀元楊慎被貶到云南二三十年?？磥硎亢苡小肮?jié)”，實際上他們以死相爭的不過就是嘉靖皇帝如何稱呼他的生身父親的問題、與國家的命運和民生的苦樂沒有什么關(guān)系。有明一代，士大夫因為抨擊宦官當政、揭露奸臣當?shù)?、批評皇帝昏庸被廷杖、被殺戮、被貶斥的不知凡幾。他們前赴后繼、勇于獻身，甚至牽連家人九族。在明亡過程中，無論在朝、還是在野的士大夫爭相殉節(jié)、慷慨赴死，其人數(shù)眾多、其自覺、其酷烈也為歷代所少見。這使人感到很奇怪。為什么操守沒有隨著尊嚴稀缺而低落呢？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的作用。這是指理學對明代士大夫全面滲透。理學產(chǎn)生于宋代，真正暢行的是明代。明代開國文臣很多是理學家，從朱元璋起皇帝也在不斷的提倡。理學主張“存天理，滅人欲”，它否定了先秦時期士人們就已認識到的屬于自己的權(quán)利和利益，強調(diào)士人對國家和君主的絕對忠誠，而且在士大夫中形成了一個對君王絕對忠誠的輿論，把能不能盡忠盡節(jié)、能不能無條件為君王去死看成士大夫的基本道德規(guī)范，在思想上剝奪了士大夫一切屬于個人的東西。這使得本來通達中庸、不走偏鋒的儒家思想變成了走極端的邪教（應該把走極端看成邪教的特征，謂予不信，可周覽一下給人類帶來巨大傷害、把平常人弄得五迷三道的教派，大多是邪教），把重理性、重人情的儒生弄成了癡迷癥患者。明末王夫之的觀點很有代表性，他特別強調(diào)君王的權(quán)力，是一個絕對專制的鼓吹者（在這一點上，他與黃宗羲、顧炎武有根本區(qū)別）。在《讀通鑒論》中曾就唐代宰相張說為了涵養(yǎng)士大夫的廉恥而反對刑杖士大夫的意見駁斥說，這是“士大夫自護其類，以抗上避害”，并說這種做法是亂了“天下之公理”，使得“君臣之道喪”，從而導致了廷杖詔獄之禍，“燎原而不可撲矣”。這種說法不僅君權(quán)至上，而且剝奪了士人為爭取自己權(quán)利和利益而做的努力。王船山的看法在當時的“正人”中頗有市場。這種“理”給歷史帶來的禍患很大，清代戴震說的“以理殺人”，也是對這種只講君王權(quán)利的“片面道理”的控訴。因此明代有的士大夫盡忠殉節(jié)給當時和后世的外御強權(quán)，內(nèi)抗強暴做出了示范、提供了榜樣；有的則如《紅樓夢》中賈寶玉所說的是“濁氣一沖”，以為是慷慨赴死，實際上是給后人留下了笑柄。這時的“士節(jié)”高漲是一種畸形的士節(jié)，看似轟轟烈烈，實際上于事無補。有的甚至不能體現(xiàn)士的尊嚴。正像當時俗諺中所說“平日袖手談心性，臨難一死報君王”。到了清代，統(tǒng)治者提倡理學雖然也是不遺余力、特別是在康熙、雍正兩朝，但由于它畢竟是少數(shù)民族建立的王朝，君臣之間的隔閡外又增加滿漢之間的隔膜，所以清代爭著搶著做忠臣的現(xiàn)象不多，那些高官心里明白得很：知道自己是局外之人，皇帝不是自己的親娘老子；倒是一些沒有功名、沒有受過什么皇恩雨露的普通讀書人，不知山高水深，把皇帝看成親爹娘上書撒嬌，反被殺頭發(fā)配（文字獄的受難者多是這類人），魯迅稱之為“隔膜”。乾隆皇帝把明代投降了大清的官員都編入《貳臣傳》，但是他也不喜歡當世有忠臣。他認為自己是“天縱之圣”、是“有道明君”，在明君之下只能有“良臣”“能臣”去努力做事；而不能有“忠臣”盡忠?；杈拢瑖鴣y之時才顯忠臣。這樣有個別的士大夫想盡忠也不可得，因為盡忠等于批評皇帝昏聵。沒有了忠臣，“士節(jié)”無由表現(xiàn)，清代是士節(jié)全面低落時期。士風的頹靡完全暴露出來，這在小說《儒林外史》中有深刻而生動的描繪。但這不能全怪清代，而是兩千多年來專制制度發(fā)展演變的結(jié)果。沒有士節(jié)的士大夫是卑瑣的，他們之間熱衷于官場的可以摳摳八股文；惑于名場的弄弄詩文；樸學考據(jù)也恰成為官場、名場的點綴。沒有士節(jié)的士大夫只能沉醉于卑瑣無聊之中，決不會出大才。龔自珍就激憤地感慨社會的平庸，官場里沒有了“才相”“才史”“才將”；學校里沒有了“才士”；民間沒有“才民”“才工”“才商”；甚至街巷中沒有“才偷”，江湖中沒有“才盜”，一片渾渾噩噩。如果有一位“才士”“才民”出現(xiàn)，那么就會成百上千的“不才”之人詆毀的對象。他們束縛他、圍攻他，直到滅了他為止。龔自珍還說消滅有才者，不是用刀鋸、不是用水火；一些人學說文章、道德輿論、音容笑貌都是殺人的刀斧。這段話說的真是深刻。士節(jié)的低靡，也很少有忠烈之臣。清末許多官僚以忠烈自詡，可是清朝亡了，他們沒有一個以身相殉的，只是搬了自己多年辛勤搜刮來金銀珠寶住到天津或上海的租界里，以“大清遺民”自居，過著優(yōu)哉游哉的閑散生活，有的還要從清室那里領(lǐng)點兒津貼。當然，清末不是完全沒有堅持士節(jié)的士人了，最典型的像為變法自覺獻身的譚嗣同和稍后一些自立軍的領(lǐng)袖唐才常以及清末許多獻身于反清的烈士如徐钖麟、秋瑾、鄒容等等，都是“敢將熱血寫春秋”的英雄，說他們沒有“士節(jié)”，恐怕讀者難于接受。但這些人士已經(jīng)有意識地在擺脫傳統(tǒng)了，連譚嗣同這樣改良派人物，也曾在變法中醞釀結(jié)束專制統(tǒng)治。他的思想中還有力圖擺脫君臣關(guān)系的束縛的一面，并主動接受西方的民主共和思想。所以他們表現(xiàn)出的高尚的節(jié)操和轟轟烈烈獻身精神已經(jīng)不能用“士節(jié)”來概括和解釋了，雖然人們在敘說他們事跡和勇氣用的還是歌頌士節(jié)的語言。如“望門投止”“黨人”“張儉”“杜根”之類，但其內(nèi)容卻是歷史上不曾有過的。自?？芪鱽恚瑲W風東漸，傳統(tǒng)的宗法制度開始解體，士農(nóng)工商這種傳統(tǒng)的社會分層也已動搖，這樣有別于士人的新型知識分子逐漸出現(xiàn)。盡管新產(chǎn)生的知識分子還是帶著士人的深刻烙印的，但他們已經(jīng)不是依附在皇權(quán)專制制度上討生活的官員或準官員了。他們不再是依附在專制國家這張“皮”上的“毛”了。他們是國人中最早意識到自己是國家和社會中一分子的，他們也是最早思考自己權(quán)利和義務的人們?；蛘哂矛F(xiàn)代的話說就是有了初步獨立公民意識的人們。讀點：1、士之為人，當理不避難，臨患忘利，臨患忘利，視死如歸。有如此者，國君不得而友。天子不得而臣。大者定天下，其次定一國，必由如此人者也。2、所謂士節(jié)，不僅需要士人們對自我價值與尊嚴的確認與追求，也需要相應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的保障。3、廷杖、庭跪，奉旨申訴等制度。不僅是從肉體上折磨讀書人，更是從精神上蹂躪和踐踏讀書人。一個民族的知識分子被馴服，避席畏聞文字獄，著書都為稻粱萌，這個民族就陷入了萬馬齊喑，思想僵化的境界。4、現(xiàn)在公民須具有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傳統(tǒng)士節(jié)是一筆寶貴的道德財富，在現(xiàn)代公民社會的建設(shè)中要汲取其中有益的成分，促成士節(jié)像現(xiàn)代公民人格的轉(zhuǎn)化，促進現(xiàn)代公民道德節(jié)操的養(yǎng)成。思考：1.“士節(jié)”的核心是什么？2.“士節(jié)”的基礎(chǔ)是什么？3．作者是如何評價明朝時的“士節(jié)”？4.現(xiàn)代公民意識的核心是什么？穿制服的思想——被謊言與怯懦所扭曲的良知趙剛一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進入尾聲。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將對德國納粹發(fā)起最后的，毀滅性的打擊。這一年2月，西方盟軍已經(jīng)全線進抵萊茵河地區(qū)，并開始肅清萊茵河西岸從荷蘭到瑞士邊界的德軍，準備強渡萊茵河，向德國的腹地進軍。3月，蘇軍完成了進攻柏林的戰(zhàn)役準備，推進到距離柏林只有60公里的奧得河與尼斯河一線，僅在200多公里的戰(zhàn)線上，就部署了250萬人，6，259輛坦克，配備了7，500架飛機、41，600門火炮和迫擊炮。此時的希特的軍隊，已經(jīng)無法得到兵力和裝備的補充，處于強弩之末，士氣低落，無力招架。

早在1944年，當希特勒看到西方盟軍打進德國本土已處于迫在眉睫之時,便在9月25日下令,正式組建國民軍。由蓋世太保的頭子希姆萊任總指揮，強令每個從16歲到60歲的德國男人都要應征并接受軍事訓練，并極其蠻橫地將所有反對使用兒童作為炮灰的異議加以否決。不久，希特勒又喪心病狂地開始實施“狼人”計劃。

所謂“狼人”計劃，借用納粹的宣傳部長戈倍爾發(fā)布的“狼人公告”的話來說，就是鼓動全體德國人民組成游擊隊，拿起武器，全民皆兵。“讓任何一個在德國領(lǐng)土上的英國人、美國人、或是布爾什維克主義者，都成為德國‘狼人’的‘野生獵物’。只要有機會，我們就將這些人置于死地?！?/p>

由于德國兵員缺乏，在“狼人”計劃的實施中，訓練青少年成為間諜和破壞份子,讓他們攜帶砒霜和炸藥前往盟軍戰(zhàn)線的背后進行活動，就成為主要內(nèi)容。這些受到“狼文化”教育的“狼人”年齡實在太小，在美軍的戰(zhàn)史資料中，有報告說，美軍在德國亞琛地區(qū),曾抓到的武裝份子最小的只有9歲。而在另一些地區(qū)，乒乒乓乓開炮的德國炮手們也只有12歲或更小，其中還有小姑娘參加，她們跟在那些小男孩身邊用迫擊炮打盟軍坦克!

在德國歷史學家，德國電視二臺負責人古多.克諾普博士所寫的《希特勒時代的孩子們》這本書中，就曾真實地記錄了這一段歷史。

1945年2月21日，弗蘭茨和赫伯特這兩個男孩，作為“狼人”被空投到艾弗爾山的敵軍后方。黨衛(wèi)軍給這兩名孩子的任務是，利用手中的無線電發(fā)報機，將偵察到的美軍和英軍的裝備、布防等軍事情報發(fā)給德軍指揮部。由于黨衛(wèi)軍將這兩名男孩空投的地方距離目標太遠，結(jié)果沒等他們開展活動，就被美軍巡邏兵捕獲。最初，將他們關(guān)進亞琛附近的戰(zhàn)俘營。經(jīng)過審訊，美軍第九軍軍事法庭判處他們因間諜罪處以死刑，槍斃。他們的辯護人，一位美國軍官，向法庭遞交了赦免申請書，說明他們只是未成年的孩子。幾個星期后，他們被帶到布倫瑞克，被告知，拒絕赦免申請，第二天10點執(zhí)行槍決。

在寫給父母的遺書中，弗蘭茨寫道：“我這樣做是深切地希望為我親愛的德意志祖國和我的人民服務”?；蛟S，直到這個時候，他們還不清楚，他們?yōu)橹I身的第三帝國已經(jīng)離最終的覆滅只剩下最后的34天，還不知道，他們所崇拜的帝國元首希特勒早已在一個月前就以死亡的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罪惡的一生，逃避了最終的審判。1945年6月1日清晨，就在全世界少年兒童歡慶自己節(jié)日的日子里，德國布倫瑞克的采砂廠中，兩名德國少年被緊緊地綁在了柱子上。隨著凄厲的槍聲，他們默默地死去了，鮮血順著他們還未成年的軀體，慢慢地浸透了腳下這塊祖國的土地。不會有人再為他們祈禱，也不會有人再把他們歌頌為英雄，因為，他們?yōu)橹I身的第三帝國的歷史即將改寫。此時，弗蘭茨只有16歲零5個月，他的朋友赫伯特也僅僅才17歲。

像這樣悲慘的事件，絕非只發(fā)生在弗蘭茨和赫伯特身上，在納粹德國時期，何止成千上萬。號稱黨衛(wèi)軍“精銳之師”的裝甲師——“希特勒青年師”，全部是由17歲左右的青年人而組建起來的。師長少將弗里特茲.維特（FritzWitt）只有34歲，在1933年前他也曾經(jīng)是希特勒青年團的團員?！跋Ｌ乩涨嗄陰煛笔屈h衛(wèi)軍僅有的三個備用于西線防御的裝甲師之一。在諾曼底戰(zhàn)役中，“希特勒青年團員”那種駭人聽聞的狂熱和不計后果的勇猛，讓英國和加拿大士兵大吃一驚。“這些勇敢的,殘忍的,傲慢的‘小希特勒’們，在戰(zhàn)場上歲數(shù)太小以至于完全藐視危險”,“他們像潮水般撲向(敵人)坦克,如果他們被包圍或被優(yōu)勢兵力壓倒,他們就一直戰(zhàn)斗到無人幸存。年輕的孩子們,連第一次刮胡子的歲數(shù)還沒到,被老得有些都可以做他們爸爸的盟軍士兵射倒”。

40多天的戰(zhàn)斗中,“希特勒青年師”傷亡超過60%,其中20%喪命,其他的受傷或是失蹤。師長維特陣亡,他的指揮部被英國軍艦的炮火直接擊中。年僅33歲，綽號“裝甲Meyer”的科特.梅亞（KurtMeyer）繼任師長，他成為了整個德軍中最年輕的師長。直至1945年5月8日,只剩455人和一輛坦克的第12黨衛(wèi)軍裝甲師“希特勒青年師”向美第七軍投降。從組建到毀滅，“希特勒青年師”僅有不到兩年的時間，在這期間，有9,000多人陣亡、失蹤、受傷、或是被俘。

就像古多.克諾普教授所說：“希特勒時代的孩子們是政權(quán)不可缺少的支持，假如沒有希特勒青年團堅持不懈的全方位的投入，德國經(jīng)濟和社會早就崩潰了。青年們通過他們的投入對戰(zhàn)爭延長起了決定性作用。900萬廉價勞動大軍填補了在前線服役男子留下的空缺?！薄?921年至1925年出生的人當中，三分之一還多的人慘死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或者死在國內(nèi)的戰(zhàn)場上?！?/p>

為什么這些充滿朝氣、善良的少男少女們，成為希特勒狂熱的追隨者？為什么這些人臨死都不愿意承認他們是為“一個出賣了自己，欺騙了自己的政府”而送命？他們是甘心情愿，還是聽天由命？他們是抱有愛國主義理想和獻身捐軀的責任感，還是一名狂熱的納粹主義和反猶太主義分子？歷史留下了一個巨大的“？”。

希特勒的時代，不僅是一個獨裁與暴力的時代，而且也是一個謊言與誘騙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下生活的人民，不僅要接受威脅和恐懼的煎熬，而且還要接受由于自欺和怯懦而受到的內(nèi)心良知的拷問。

二

這是一個喜歡穿制服的年代，無論大人和兒童都喜歡制服。

美國南卡羅來納州大學歐洲史教授羅伯特.埃德溫.赫澤斯坦說：納粹“德國是一個制服國家?！碑敃r，德國六分之一的人口，大約有1，250萬人都被要求穿制服，他們當中有黨衛(wèi)軍、國防軍、沖鋒隊、憲兵、郵差、教師、國家公務員……其中也不乏是以穿納粹制服為榮的普通老百姓（《納粹德國的興亡》中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對孩子們來說，“制服是一種禮服”，克里斯蒂安.科恩貝格說道?！昂稚难澴?，褐色的襯衣，黑色的三角巾，上邊系著一個褐色的皮扣，皮肩帶。有皮帶扣子的武裝帶上，有一個表示‘勝利’的魯內(nèi)文（日耳曼最古老的文字）字母。腳上還穿著白色的中筒襪，褐色的皮鞋?！笨藙谒?毛爾斯哈根說，“頭上還有一頂船型帽，我們把它歪戴在頭上，樣子十分調(diào)皮，我們非常驕傲。姑娘們十分羨慕我們。誰要是被批準穿上這套少年隊的制服，誰就感到被接納到了穿制服的人民團體中——為偉大的事業(yè)時刻準備著！”。（古多.克諾普《希特勒時代的孩子們》人民文學出版社21頁）

對于成年人來說，無論是沖鋒隊的褐色制服，還是黨衛(wèi)軍的黑色制服，對人的視覺都有一種美感的沖擊力。美學是法西斯主義的重要部分，平心而論，希特勒本人的審美能力還是不錯的。趙鑫珊在《希特勒與藝術(shù)》一書中曾這樣評價希特勒，“在骨子里，希特勒和其他納粹頭目（如戈林）對充滿納粹意識的繪畫作品并不感興趣。希特勒打心眼里崇拜的還是古希臘羅馬、文藝復興巨人以及倫勃朗、魯本斯、戈雅、康斯太布爾、庚斯博羅、透納、大衛(wèi)、德拉克洛瓦和法國巴比松畫派的作品，當然還有19世紀德國和奧地利的繪畫。”因此，當年希特勒讓設(shè)計師為黨衛(wèi)軍、沖鋒隊設(shè)計軍服時，曾下過特別命令：德國士兵穿戴的必須是世界各國軍服中最漂亮、最威風的。結(jié)果正如帝國元首所望，法西斯的制服的確做到了英武、帥氣、挺拔，甚至連后來成為蓋世太保首領(lǐng)的希姆萊也為其所吸引，年輕時的他，在對什么是“國家社會主義”都不知所以的情況下，為了這身制服參加了納粹。況且，在越來越強調(diào)組織、機構(gòu)、思想、行為“一體化”的納粹社會中，能夠穿上這樣的制服，不僅表明自己已經(jīng)被當局和社會所接納，成為納粹體制內(nèi)的一員，而且也足以喚起人的自我價值感和滿足人的虛榮心。

穿上了制服，便意味著加入了組織。為了擴大納粹主義的影響，希特勒拼命擴大法西斯組織。上臺僅兩年，希特勒就將400萬名青年納入“希特勒青年團”，這幾乎占了10歲至18歲青少年的一半。然而，對于野心勃勃的帝國青年團組織領(lǐng)導人席拉赫來說，這個數(shù)量遠遠不夠，他的目標是要將全體德國青年都為納粹服務。1936年新年伊始，席拉赫宣布，這一年將是“德國少年隊年”，年滿10周歲的德國兒童，都必須“自愿”地加入少年隊。按照每個鄉(xiāng)鎮(zhèn)的戶籍名冊，納粹當局為1926年出生的孩子家長發(fā)去了書面通知，要求父母為自己的孩子報名參加少年隊。這一年4月19日，席拉赫通過電臺興奮地宣布，90%的兒童遵從了他的命令，“自愿加入少年隊”，“整個年輕的德國今天是一個由忠誠的誓言鏈接在一起的騎士團?！碑斕?，在馬林堡的普魯士騎士團的要塞大廳中，席拉赫主持了數(shù)百名兒童的入隊儀式，孩子們在火把的照耀下，高唱《我們誓死忠于希特勒》。

第二天，作為向希特勒生日的祝賀，全國新入隊的少年隊員，舉行了規(guī)模盛大的宣誓活動，孩子們鄭重地舉起了右手，用天真稚嫩的嗓音高呼“我宣誓，在希特勒青年團的領(lǐng)導下，恪守我的職責，熱愛并忠于元首和我們的旗幟?！边@一天午夜，數(shù)千名青年，聚集在第三帝國各個地方，舉行了加入黨衛(wèi)軍的神圣的宣誓儀式。在用古代北歐符號裝飾的火炬映照下，身著黨衛(wèi)軍制服的青年，舉手宣誓：“我向宣誓，我將無條件地服從德意志帝國及其人民的領(lǐng)袖，三軍的統(tǒng)帥希特勒。身為一名勇敢的戰(zhàn)士，我將隨時犧牲我的生命，已達成此誓言。”

此后，每一年的這一天，都要舉行這樣全國性的活動。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德國青少年，將自己的青春和生命奉獻給納粹黨，將自己的一切送上了法西斯的祭壇。直到1945年4月20日，德國的青少年還在為效忠帝國元首宣誓，而這時候，離這個鐵腕人物在柏林廢墟下的地堡中死亡僅僅還有10天。

作為在1946年紐倫堡法庭審判的重要戰(zhàn)犯，席拉赫供認說：“我以信仰希特勒并忠于他的思想教育這一代人?！瓗装偃f名青年人跟我在一起相信了這一點，他們在國家社會主義中看見了自己的理想，許多人為它而陣亡。是我教育這些青年擁戴一個殺人犯?！逼鋵?，作為個人而言，席拉赫自己何嘗不是一個納粹的犧牲品。他的母親是一個來自費城的富有的美國人，他的父親是魏瑪宮廷劇院的總經(jīng)理。席拉赫從小就生長在一個無憂無慮的自由的教育環(huán)境中。他喜歡藝術(shù)，愛好音樂，曾經(jīng)夢想成為一名音樂家。

17歲那年，當他第一次聽到希特勒的講演時，就被“那聲音低沉而沙啞，共鳴如同大提琴。音調(diào)顯得特別奇特，迫使人不得不聽下去”的鼓動所吸引。在《納粹德國的興亡》這本書中，羅伯特教授統(tǒng)計，希特勒的一生中，共向3，500萬人面對面地做過講演，至于通過廣播聽過他演講的人，更是無計其數(shù)。席拉赫與其他追隨者一樣，就是在聽了希特勒演講之后，成為了他的信徒。于是，在希特勒的欺騙和煽動下，他開始仇恨《凡爾賽和約》，仇恨無能的魏瑪共和國，仇恨造成德國戰(zhàn)敗的“猶太人”，仇恨把這個國家搞得混亂不堪，受人凌辱的“布爾什維克”。他覺得只有眼前這個人“才能拯救德意志民族”。他下決心追隨希特勒，真心實意地崇拜他，24歲便成為了“國社黨全國青年主席”，負責整個德國青年運動。

席拉赫狂熱地工作著，他提出“除家庭與學校外，希特勒青年團應從德智體三方面教育德國青年為人民服務并成為人民大眾一員?！庇纱耍@個青年納粹組織成為了除家庭與學校以外的第三個國家認可的“教育載體”，成為了向正在成長的一代灌輸法西斯主義的國家工具。

他通過組織少年隊講故事、做集體游戲、歌詠比賽；組織女孩子們進行“信仰與美麗”的團體操和健美表演；組織男孩子們野營軍訓，越野賽跑，十項全能運動；組織全體希特勒青年團員，身穿制服拿著募捐箱，為需要“幫助與救助失業(yè)者及退休老人”進行募捐和收集衣服與舊物等項活動，把青少年劫持到法西斯這部罪惡的戰(zhàn)車上，并死死地抓住他們。而所有這一切，只是為了一個目的，就是要每一個青年“成為納粹主義的信徒”。鍛煉身體，是因為日耳曼民族“只有成為最強者才能夠生存，才能統(tǒng)治其他劣等民族”；參加軍訓，是因為“需要德國青年掌握槍桿子就如同掌握筆桿子一樣熟練，在未來的戰(zhàn)爭中打敗一切敵人”；參加集體活動，是因為要教育青年“你是微不足道的，人民才是一切”，而代表人民的只有帝國元首。

法西斯用各種美好的組織形式和活動，把一個充滿邪惡和仇恨的納粹主義包裝起來，然后利用青年人的質(zhì)樸和單純，易于激動，以及為了一個充滿光明與希望的，準備時刻獻身的愿望，誘騙了他們，把他們培養(yǎng)成一個虔誠的“元首崇拜者”和“希特勒精神的追隨者”，把他們變成了政治縱火犯的“忠實的信徒”。用席拉赫自己的話說，就是叫青少年把自己作為祭祀的貢品，“作為希特勒的生日禮物，奉獻給元首。”

在《希特勒時代的孩子們》這本書中，曾參加過沖鋒隊的維爾納.哈尼茨施說過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制服只是屬于同一整體的外在標志。這一點對我們來說是最重要，我們是一個集體，我們是發(fā)過誓的集體。”

三

對于希特勒來說，在他的統(tǒng)治下，不僅所有人要穿上制服，而且思想也必須要穿上制服。任何理論乃至現(xiàn)實都必須服從一種標準，這就是，是否有利于納粹的統(tǒng)治。無論是報紙、電臺、廣播、雜志…..所有傳媒，也無論是學校、文藝、電影、戲劇、歌曲、舞蹈、小說、詩歌、美術(shù)……所有機構(gòu)，都必須與納粹黨的宣傳方針保持高度一致，無論事實真?zhèn)?、道理是非，首要的目標就是要強化人民對當局的忠誠，以及對當局所做出決定的正確性百分之百的認同。任何帶來疑竇或猶豫的信息、觀點、言論將一概不予傳播。

在一個極權(quán)專制主義國家里，一切宣傳都必須為同一目標服務，所有的宣傳工具都要被協(xié)調(diào)起來朝著一個方向影響民眾，并造成全體人民的思想“一體化”。就像納粹宣傳車的標語所宣揚的：“只要元首下命令，我們就執(zhí)行！我們?nèi)贾徽f‘是’！”而要達到這樣的結(jié)果，宣傳不但要體現(xiàn)在量的方面，更要體現(xiàn)在質(zhì)的方面。因此，如何使輿論控制和宣傳精致化，就成為納粹主義宣傳實施的重點。在這方面趙鑫珊的《希特勒與藝術(shù)》一書中，有過精彩的描寫?！跋Ｌ乩盏膹V播演講能使千百萬德國人著魔，或情緒激昂，或手舞足蹈。他是一個能自由操縱德國人心理的一個狂妄人物，真是不可思議?！?/p>

筆者曾經(jīng)聽過“德國黨衛(wèi)軍第一裝甲師軍歌”。伴隨著雄渾低沉的男聲合唱，你可以感受到德意志軍隊驅(qū)使著巨大的鋼鐵洪流，懷著剛毅而堅定的信念，視死如歸地走向戰(zhàn)場的氣魄。這樣的鏡頭，在二戰(zhàn)的紀錄片中時常可以看到。

在納粹的宣傳下，德國民眾熱衷于宏大的群眾集會，盛裝大游行。在這種場合，軍樂隊演奏的瓦格納的樂曲更顯得激昂雄壯，數(shù)不清的“卐”旗迎風飛舞就像波濤洶涌的大海，成千上萬的人發(fā)出的“HI，希特勒”的呼喊如同山呼海嘯，伴隨著德國軍靴踏出的令人震懾的腳步聲，勾畫出一幅讓人久久難忘“壯麗的圖畫”。1933年，一位英國記者曾親眼見識了這樣的場面。當他看到，紐倫堡的露天運動場中，6萬多名德國男青年，在眾目睽睽之下，拿著明晃晃的匕首，高呼著“BLUTANDEHRE”（即“血與榮譽永存”），用以象征德國已經(jīng)為戰(zhàn)爭到來做好一切準備時，他不禁感到眩目和震驚（《納粹德國的興亡》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希特勒明白，只有營造出這樣的氛圍，才能顯示人民萬眾一心的意志，顯示群眾的創(chuàng)造力與力量，證明渺小的個人只有與偉大的集體目標相一致，才能獲得個人在歷史中的價值，從而讓人們更容易接受納粹的口號“你是微不足道的，人民才是一切?！狈ㄎ魉拐峭逗狭说聡说倪@種感情，使德國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兵營，變成了一個從思想到物質(zhì)，都處于難以抑制的亢奮狀態(tài)，時刻準備向世界宣戰(zhàn)，時刻準備發(fā)動戰(zhàn)爭，時刻準備報復凌辱過自己的敵人，時刻準備征服“劣等民族”的兵營。假如希特勒不是代表了德國大多數(shù)人的想法和心理，那么，他決不會獲得這樣大的權(quán)力和支持。

德國的民眾不僅要在群眾集會上接受法西斯世界觀的洗禮，而且在生活中的每一時刻，都要接受納粹主義的洗腦。1935年頒發(fā)的《教師手冊》中規(guī)定：數(shù)學教學要以“國家政治教育”為己任。在孩子們的書中，數(shù)學題是這樣表述的：“建設(shè)一個精神病醫(yī)院需要600萬馬克，建設(shè)一所居民住宅需要1.5萬馬克，請問，600萬馬克可以建設(shè)多少居民住宅？”還有，“一架夜間戰(zhàn)斗機能運載1，800顆燃燒彈，若以時速250公里、每秒投擲一枚炸彈的速度飛行，請問，所投炸彈將覆蓋多長距離？”納粹主義就是要用這樣的數(shù)學題目像孩子們說明，那些“沒有生命價值的生命”會給國民經(jīng)濟帶來多少損失；對那些阻礙第三帝國統(tǒng)治世界的國家應該如何嚴懲。對此，納粹德國弗蘭哥尼爾省的頭目尤利烏斯.斯托萊切洋洋自得地說：“如果在天平兩端，一端是所有大學教授的腦子，一端是我們元首的腦子，你們覺得天平會偏向那一邊？”不言而喻，自然是偏向希特勒。在納粹時期，有將近30%的大學教授，因不滿或不堪法西斯的迫害，相繼離開了德國。

納粹的群眾活動也極具特色，甚至連鍋碗杯盤都成為納粹的宣傳工具。從1933年10月起，希特勒搞了一個“同喝一鍋湯”的活動。每年10月第一個周日，全體德國人都要到街上去喝大鍋湯，每個喝湯的人都必須“自愿支付50芬尼”的零錢，從元首到普通人都一樣。喝湯捐獻的錢，交給政府去為失業(yè)者和無助的老人寒冬賑濟。希特勒雖然吃素，但也要裝裝樣子，與民同樂，一起喝大鍋湯。喝湯的現(xiàn)場熱鬧非常，彩旗飄舞，軍樂陣陣，大街上掛著大字橫幅：“同吃一鍋湯”。街上擺滿長條桌，每個喝湯的人，都借此來證明自己的思想是與納粹黨保持一致的，與帝國元首是同心相連的。

納粹就是利用了人民的善良和信任，對全世界進行了一場戰(zhàn)爭賭錢，而賭注就是他們口口聲聲說為之服務的德國人民。其實，希特勒的追隨者也清楚失敗的結(jié)果，納粹元帥戈林就曾悲哀地表示：“如果戰(zhàn)爭失敗，希望能幫助我們。”在這場巨大的賭錢中，希特勒通過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將鎮(zhèn)壓之手伸向社會的各個角落。他們用專制和獨裁，顛覆了正義與法治；用謊言與欺騙，替代了人民群眾的自由與民主；用納粹的話語權(quán)剝奪了社會輿論的公開性。

在納粹德國，所有時事新聞的來源都被一個唯一的控制者有效地掌握，只有它高高在上，權(quán)威地向人民說，可以這樣，或是不可以那樣。資訊來源的唯一性，就使得希特勒的宣傳家有力量按照自己的意愿，有選擇地塑造人們的思想。這是因為，即使是最明智的和最獨立的人民，如果他們被長期地與其它一切信息來源相互隔絕的話，他們也會變得愚鈍和盲從。

在希特勒看來，要使大多數(shù)人失去獨立思考并不困難，難就難在，在大多數(shù)人失去獨立思考的同時，必須讓仍舊保留著懷疑和批判的傾向的少數(shù)人保持沉默。否則，就無法達到讓全體人民真正遵從統(tǒng)治者意志的目的。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一方面，必須讓人民相信不但他們所追求的目標是正確的，而且連所選擇的手段也都是正確的。另一方面，還必須讓人們相信，他們所追求的無比崇高而偉大的目標和手段正在遭受一小撮人的詆毀與破壞。只有徹底批判、打擊、鎮(zhèn)壓、消滅這一小撮革命的叛徒、人民的異類，才有可能實現(xiàn)統(tǒng)治者提出的目標。一句話，極權(quán)專制主義統(tǒng)治者提出的計劃與目標，是神圣的，不容懷疑，更不容批評。一切對于這個目的與手段的公開批評，或者甚至是表示懷疑都必須禁止，因為它們?nèi)菀紫魅跞嗣駥{粹黨的信任與支持。正如希特勒在《我的奮斗》一書中所宣揚的，“權(quán)力的武器是恐怖，是針對個體和群體的肉體的恐怖。只有當持不同政見的反對者遭受到這種恐怖打擊之后，被擊敗的反對者們，才會將對未來的任何抵抗喪失信心。”

1933年，希特勒就任總理。盡管當時需要著手解決和處理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民族、外交等各類政務堆積如山，不勝其數(shù)，但他卻將此擱置其后，上任僅僅6個星期，便立即著手成立所謂“帝國民眾啟蒙部”，任命了臭名昭著的戈培爾為部長以加強對德國人民的思想控制。4天之后，希特勒公布了第一批德國藝術(shù)家的黑名單，宣布他們是“被取消國籍”、“不受法律保護”的人。對不同政見的知識分子精英的鎮(zhèn)壓和打擊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力度之大，叫人瞠目結(jié)舌。

希特勒深知“文學藝術(shù)作品對德國人的生活產(chǎn)生了極大影響。”因此，希特勒和戈培爾策劃的第一刀就是先砍向德國的藝術(shù)家。正在訪美的著名畫家G.格羅茨（GeorgeGrosz1893—1959)因其作品特別是漫畫對當時社會的腐敗做出過尖銳深刻的批判,而被納粹分子稱為“頭號文化布爾什維克”，馬上就被剝奪了公民權(quán)。世界上第一所真正為發(fā)展現(xiàn)代設(shè)計教育而建立的“國立包豪斯設(shè)計學院”也被查封關(guān)閉。“包豪斯”是德國著名設(shè)計師和建筑學專家格羅庀烏斯（WalterGropius,1883-1969)所創(chuàng)建，它包羅了所有藝術(shù)發(fā)展方向，并且造就了許多知名的藝術(shù)家。但這一切為納粹所不容忍，認為包豪斯是“布爾什維克的顛覆的細菌細胞”而遭到取締。與此同時，著名畫家M.利伯曼（時年88歲）和K.珂勒惠支（時年66歲）、P.克利、M.貝克曼、O.迪克斯以及O.施萊默，均被剝奪了在藝術(shù)院校執(zhí)教的權(quán)利。不久，納粹當局又公布了第二批、第三批…..到1936年底，共公布了7批名單，共有300位文化名人流亡海外。其中不乏像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著名小說家托馬斯.曼，被譽為戲劇創(chuàng)作之王的布萊希特，現(xiàn)代派藝術(shù)大師康定斯基。納粹統(tǒng)治時期，德國戲劇協(xié)會主席漢斯.約斯特曾借用自己作品中的主角表達了希特勒對文化的心態(tài)：“當一聽到‘文化’這個詞兒，我就想立刻拔出手槍?！?/p>

不僅文學藝術(shù)界的學者遭受到希特勒的迫害打擊，甚至連物理、化學、數(shù)學和地質(zhì)這類在一般人眼中不會受政治形勢影響的自然科學界的學者和知識分子也無一例外。像著名的科學家A.愛因斯坦，不僅自己的銀行賬號被納粹查封，而且黨衛(wèi)軍還以“窩藏共產(chǎn)主義者的武器”為由，搜查其住所，當眾焚毀其關(guān)于相對論的通俗讀物。

K.VK.V933年至1944年，共有104，098位德國和奧地利人流亡美國，其中有數(shù)百位世界一流的科學家，1，500位藝術(shù)家，以及專門從事文化方面報道的知名新聞工作者。從1933年，希特勒上臺后至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期間，約有13%的德國生物學家被解雇，約有四分之三移民國外。要不是德國爆發(fā)了微粒子?。╪osema），甚至連K.V弗里施也難逃一劫。K.V弗里施是世界上第一位發(fā)現(xiàn)“蜜蜂語言”的動物學家。由于納粹懷疑他的外祖母是“非雅利安人”，因此便在慕尼黑大學對他開展人身攻擊，進行迫害。由于1941年德國爆發(fā)了微粒子病，即由蜜蜂之間流傳的疾病，導致數(shù)十萬只蜜蜂群體死亡，嚴重地影響了當年德國的水果產(chǎn)量，并使農(nóng)業(yè)生態(tài)紊亂。第三帝國無計可施，為了自身的生存，只好停止對弗里施的迫害，讓他解決這個難題。

在希特勒眼里，“群眾是守舊和懶惰的，他們不喜歡看書，也不喜歡思考”。既然如此，人民群眾的觀念和想法，是需要被灌輸、被引導、被宣傳、被塑造，才能正確的加以表達。那么，誰能完成這種灌輸、引導、宣傳、塑造的任務呢？只有少數(shù)納粹精英才能堪此大任。既然大多數(shù)人的理想和觀念是在法西斯控制下的環(huán)境中形成，所以就必須依靠這些精英，有意識地用各種手段把人民的思想穿上由統(tǒng)治者和少數(shù)知識精英“縫制好的制服”，轉(zhuǎn)變到希特勒認為是正確的方面去。而一旦人民的思想穿上了制服，也就喪失了思考的權(quán)力與能力，成為了《國際歌》中所說的囚禁在“思想牢籠”中“饑寒交迫的奴隸”。

思想穿上制服的悲劇在于：它把理性的權(quán)威推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卻以毀滅理性而告終；同時，在權(quán)威的壓迫下，將人的地位渺小到無足輕重的地位。其實，人的偉大不在于他的地位與財富，而在于他的思想。因此，每一個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應忘記“爭你自己的自由就是爭國家的自由，爭你自己的權(quán)利就是爭國家的權(quán)利。因為自由平等的國家不是一群奴才建造得起來的！”(胡適)讀點：1、納粹德國的美學與藝術(shù)服務于他的獨裁專制和反人類的邪惡行徑，服務于給人們穿上思想的制服。比起納粹軍隊威風凜凜的制服，思想的制服更為隱蔽，也更為可怕。2、人的偉大，不在于他的地位和財富，而在于他的思想，因此，每個人在任何時候都不應該忘記，爭你自己的自由就是爭國家的自由，爭你自己的權(quán)利就是爭國家的權(quán)利。3、思想穿上制服的悲哀在：于他把理性的權(quán)威推到至高無上的地位，卻以毀滅理性而告終；同時在權(quán)威的壓迫下，將人的地位渺小到無足輕重的地位。4、剝奪思維的權(quán)利，實際上就是剝奪精神的自由，使人民喪失思考的權(quán)利和能力，沒有思想、喪失了思想能力的民族，是沒有希望的。崔衛(wèi)平：通過思考追求道德生活特別行動小組

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郊外的阿利沃斯區(qū)，住著美麗的姑娘羅澤?赫爾曼，十八歲的女孩令許多小伙子一見動心。在她眾多追求者中，有一個來自德國的小伙子尼克。為了博得姑娘的芳心，尼克禁不住炫耀自己的父親在帝國的軍隊中任過高職，并且表示能把所有的猶太人趕盡殺絕就好了。他沒有想到面前的姑娘正是一位猶太血統(tǒng)。姑娘在家中飯桌上講起這些，老父親洛塔爾?赫爾曼在一旁凝神傾聽。洛塔爾因被關(guān)押過集中營而雙目失明。有一天老伴給他讀報紙，報上說在逃的納粹戰(zhàn)犯阿道夫?艾克曼正住在阿根廷，老人馬上想起了女兒男朋友的家庭，想起了不管這個男孩多么喜歡自己的女兒，但是始終沒有讓女兒去過他們家。于是他給法蘭克?？倷z察長弗里茨?鮑威爾寫了一封信，聲稱自己找到了艾克曼的蹤跡。這位檢察長本人也受過納粹的迫害，他沒有把這條線索交給德國當局，而是秘密報告給以色列。很快，關(guān)于艾克曼的消息傳到了著名以色列摩薩德首腦伊塞?哈雷的手中。所以，先是由“盲人”洛塔爾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化名12年之久的艾克曼的真相。當時為1957年秋天。

哈雷身高1米55，身材勻稱，皮膚微黑，目光深不可測。他周圍的同僚都說：“只有狗和無知的小孩才不怕他那雙目光嚴厲的藍眼睛。”這位特工首腦親自率領(lǐng)了一個特別行動小組，連他自己共12名成員，其中包括身強力壯的神槍手、機警敏捷的偵察員、醫(yī)術(shù)高明的醫(yī)生，以及證件偽造專家沙洛姆?達尼，他入境時護照上的職業(yè)是“藝術(shù)家”，于是他的那些奇奇怪怪的工具——墨水、紙張、顏料、筆、刷子才不會引起注意。其中還有女特工迪娜?羅恩，她的任務是扮演其他一位特工的妻子，租一所大房子，在抓獲艾克曼之后先藏匿起來，直到把他弄回以色列。這件事情必須嚴格保密，因為這是在主權(quán)國家阿根廷的境內(nèi)進行綁架。如何回去也是一個問題。走水路，夜長夢多；包一個專機，又太扎眼。天賜良機，適逢阿根廷慶祝獨立150周年，邀請各國政府首腦參加慶典，以色列首腦也在邀請之列，正好可以乘坐來自耶路撒冷的專機返回。但是綁架的事情連以色列的官員也不能知道。專機定于5月12日返回，抓獲行動定在5月11日。此時已經(jīng)是1960年。艾克曼此前已經(jīng)得到風聲，潛往別處，但是準確的情報顯示，在他與妻子結(jié)婚25年紀念時，他肯定要回家。一張?zhí)炝_地網(wǎng)正在悄悄布下。

包括哈雷本人在內(nèi)的12名特別行動小組成員，從不同的國家、以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時間來到布宜諾斯艾利斯，分別住進了不同的旅館。不能出半點差錯。但是也會遇到意料不及的問題。行動小組的副指揮官埃胡德?列維維，在旅館登記時，接待他的服務員正好就是他護照“籍貫“一欄填著的那個地方，于是開始跟他大談當?shù)氐娘L俗人情、名勝古跡，可是這位特工根本就沒有去過那個地方?；艁y應付之中竟然忘掉了自己的化名，直到機智地把護照要過來，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哈雷制定出兩套行動方案。行動A包括在路邊上停一輛汽車，等著艾克曼走過把他塞進去。但是有人提出異議，認為在本來幾乎荒蕪人跡的地方出現(xiàn)一輛汽車，必定引起艾克曼的懷疑和倉促逃跑。捕獲組的組長伊利堅持認為長期以來一直沿著同一條鋪砌已就的路走回家的人，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習慣，軍人出身的德國人尤其不會這樣做。伊利還堅持說，如果艾克曼真的發(fā)生了懷疑，他的自尊心也會使他為自己竟然不敢走十幾米路回到家里去而感到無地自容。哈雷認為伊利堅的分析非常有道理。

當守候已久的小汽車放出刺眼的燈光，正在緩步行走著的艾克曼一陣目眩，驟然停住了腳步。一名特工向他猛撲過去，第二名緊隨其后。艾克曼“撲通”一聲被壓倒在地，他驚叫起來，可是無濟于事，幾雙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他，一下子把他塞進汽車。第二輛應急車從邊上駛過，“完事了嗎?”“完了，開車!”特工們將俘虜押到代號為“宮殿”的三層樓房中。他們把艾希曼扒了個精光，套上一件特地買來的睡衣，把他銬在鐵床上。一位精通德語的特工用德語開始審問：“你的國家社會黨黨證號碼是多少？”他的回答幾乎不假思索：“?！薄澳敲茨阏f，你的真名叫什么？”這家伙頓時渾身篩起糠來，膽戰(zhàn)心驚地小聲說道：“阿道夫?艾克曼。”

返回以色列日期比預定的晚了幾天。至于如何把艾克曼乖乖地弄上飛機，隨行醫(yī)生發(fā)揮了才智。幾天之前他讓一個特工人員熟悉腦震蕩的病癥，然后讓他去醫(yī)院，聲稱自己騎摩托摔倒之后醒來就出現(xiàn)了頭疼、頭暈的癥狀，結(jié)果拿到了“腦震蕩，需要進一步治療”的診斷證明，名字卻是艾克曼的。當他們一行人偽裝成專機的機組成員，架著注射了鎮(zhèn)定劑的“同事”艾克曼走上飛機時，沒有人表示懷疑。事后有一位見過他們的機場檢察官回憶道：“他們扶著一個同事，這位病人想和我說點什么，但沒有說出聲來。”1960年5月21日0點05分，“布列塔尼亞”號專機從布宜諾斯艾利斯機場升空，航向正東，朝以色列飛去，特遣行動如愿以償。24小時后，飛機在以色列利達機場降落。哈雷驅(qū)車徑直駛向總理辦公室，對以色列建國第一任總理本?古里安說：“我給你帶來了一件小小的禮物?！?/p>

1960年5月23日下午，古里安在議會大廳宣布——“以色列特工部人員不久前已抓獲了最大的納粹罪犯之一，阿道夫?艾希曼。他在所謂的‘最終解決猶太人的問題’上，和其他納粹領(lǐng)袖負有同樣的罪責?！睂徟邪寺鼘⒂梢陨蟹ㄍミM行。稍稍沉寂之后，大廳里響起熱烈的、長時間的掌聲。

勞模艾克曼

審判于1961年4月11日開始，持續(xù)了將近4個月。法庭的正式語言是希伯萊語，如果使用了別種語言，比如法官和檢察官的母語是德語，一律要翻譯為希伯萊語。審判的時間有一半化在了翻譯上面?？紤]到這次審判的重要性，以色列政府決定對于審判過程跟蹤錄像，這項工作是委托民間公司CCBC完成的，法庭設(shè)置了4臺攝像機，為了不影響法庭辯論，攝像機裝在臨時分隔的墻背后。這個舉動開創(chuàng)了至少兩個第一：第一個允許全程跟蹤重要的法庭審判，相比之下，紐倫堡審判只是被允許拍攝了幾個鏡頭；第一次用磁帶而不是膠卷拍攝法庭審判。最初記錄的時間有500個小時之久。但因為保存不當，后來能夠看到和使用的只有350個小時。九十年代中期，曾任“無國界醫(yī)生組織”主席的法國猶太人洛尼?布勞曼（1950——），與朋友耶爾?希凡一道，花了整整兩年時間，把這300多分鐘的原始磁帶剪輯成2個小時的影片，取名為《專家》，在思想、知識界再度引發(fā)關(guān)于服從和責任等相關(guān)問題的辯論。

“專家”是艾克曼的保留稱呼。從1937年起，除了其他各種頭銜，艾克曼一直被認為是猶太人問題“專家”。原因是他在許多年內(nèi)，是猶太文學、美術(shù)的愛好者，熟悉猶太經(jīng)典。這一點無論如何令人稱奇，這個雙手沾滿了猶太人鮮血的“殺人魔王”，他本人并不是通常所說的“反猶主義者”，盡管他1932年就加入黨衛(wèi)軍。在法庭上他訴說不是自己決定加入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而是“被吸收”進去的。他甚至連《我的奮斗》都沒有讀過。作為一名失業(yè)人員，他需要建立與別人的關(guān)系，需要開辟新天地。

他對不感興趣。很少和別人談論流行話題，包括種族歧視的話題。嚴謹、勤奮、努力幫助他實現(xiàn)了自己的目標。他的特點是精明強干，從不失手，為了完成一個目標，他會以最大意志、盡最大努力排除一切困難。對強權(quán)的統(tǒng)治者來說，這是一個非常合手的工具。從1938年到1941年，他負責驅(qū)逐在德國的猶太人。1941到1945年，他負責運送整個歐洲的猶太人以及波蘭人、斯洛伐克人、吉普賽人去死亡集中營。他后來真正的“專長”是“鐵路運送”。1944年3月在德國已經(jīng)潰敗的情況下，艾克曼到了布達佩斯，組織向奧斯威辛的運送。1944年3月15日起，他和他的部下經(jīng)常每天把1萬人送到指定地點。此后四個月中，他組織運送了70多萬猶太人。乃至到了戰(zhàn)爭快結(jié)束的時期，火車車皮不夠用了，艾克曼便讓被捕者自己步行走向死亡營。此時匈牙利的猶太人組織已經(jīng)多次和納粹當局秘密交易，討價還價，用金錢和財產(chǎn)換取猶太人的性命，但是艾克曼從來不參與這樣的交易。他認為那樣做“違背自己的良心”，也就是說，他的“良心”要求他每天將成千上萬的人類成員送到指定的死亡之地。他位居第三帝國保安總部第四局B-4課的課長。

據(jù)說，艾克曼也曾經(jīng)有過不適應。一次他的上級要求他提供死亡報告，他因為不愿意去現(xiàn)場目睹慘不忍睹的場景，而提出辭職報告（在審判法庭上他說自己會“惡心”，）他的上司繆勒回答：“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性?！币虼耍匀粓允貚徫?。實際上他的工作也主要是在辦公室進行，他直接打交道的是各種文件、電報、電話以及紅色鉛筆，他每天埋頭于時刻表、報表、車皮和人頭的統(tǒng)計數(shù)字。他具體的工作目標是效率和提高效率，衡量他工作成敗與否的直接標準是他的運輸“能力”。他聽不見遇害者慘烈的叫喊。而比如發(fā)明“毒氣浴室”這種東西，也是為了讓任何人聽不見。借助于先進的現(xiàn)代技術(shù)，在納粹德國統(tǒng)治下，殺人變成了一個工業(yè)流水線，被分解成若干個互相分離的單元，在這個流水線上“工作”的人們只是各司其職，做好本職工作，不去過問下一個環(huán)節(jié)將要發(fā)生什么。這樣一些術(shù)語也發(fā)揮了作用，一切都是以隱喻的方式傳遞的：“隔離”、“運送”、“再定居”、“辦手續(xù)”、“特別處理”、“最終解決”，所要完成的像是一個龐大的技術(shù)工程。難怪艾克曼為自己辯護時，反復強調(diào)“自己是齒輪系統(tǒng)中的一只，只是起了傳動的作用罷了?！碑斎唬@是一只“勞?！饼X輪。作為一名公民，他相信自己所做的都是當時國家法律所允許的；作為一名軍人，他只是在服從和執(zhí)行上級的命令。

他本人的解釋與人們在法庭上得到的印象是符合的。當流亡的猶太人、《紐約客》的特約記者漢娜?阿倫特，看到坐在一只防彈用的玻璃亭里的艾克曼本人時，不由得大為失望——這并不是一個“殺人魔王”，并不像傳說中的因其十分邪惡的天性、以殺人為樂的那種人。相反，他表現(xiàn)得唯唯諾諾，畢恭畢敬，“一點也不粗野”。當原告的證人所有的證詞敘述完了之后，審判長給了艾克曼三個選擇：沉默、不作宣誓的供詞、宣誓后的供詞。艾克曼出人意料地選擇了第三種。他認為自己能夠?qū)ψ约核f的話負責，像一位紳士那樣。在每回答一個問題時，他都不忘了用對方的頭銜來稱呼對方：“是的，大尉，”或者“但是，檢察官先生”。總之，盡管他做了可怕的難以理解的事情，但他本人卻不是一個難以理解的人，他禮貌周全、談吐清晰和別人沒有什么兩樣。他這一點給在場的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這迫使人們改變原先的思考方向。在1950年出版的《極權(quán)主義起源》這本書中，阿倫特將納粹德國的罪行稱之為“極端的惡”；直至看見艾克曼的“真身”，她轉(zhuǎn)而用“平庸的惡”來稱呼這種現(xiàn)象。他之所以作惡，并非因為他有以人類為敵的惡魔天性，或者他想作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來出人頭地，相反，他只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一切照章行事，不敢越雷池一步；他把自己降低為“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只不出聲的馴服工具。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真正可怕。一位大屠殺研究者比埃爾?維達納凱指出：“這種狀況很像奧德休斯來到了獨眼巨人的國家，把自己化名為‘烏迪斯’（意即‘誰也不是’），他把波留佩莫斯的眼睛弄瞎了，可憐的波留佩莫斯叫道：‘誰也不是’把我的眼睛戳瞎了，‘誰也沒有’戳瞎我的眼睛……。誰也不承擔殺人事實，誰也不是兇手，要否認所有事實就變得輕而易舉了?！?/p>

但是法庭調(diào)查的結(jié)果是：艾克曼除了執(zhí)行命令，他還下達命令?！靶姓缸铩币彩前愄卦谶@次調(diào)查審判中首次提出的。1961年12月15日，艾克曼以“滅絕人類罪”被判以絞刑。1962年5月31日，艾克曼伏法。在后來輯集成書的那本《艾克曼在耶路撒冷——關(guān)于平庸的惡的報告》中，漢娜?阿倫特以她自己的語言對艾克曼作了宣判：“這里引起我們關(guān)注的是你所做的事情，而不是你的內(nèi)心生活是否具有犯罪的天性和動機，你的周圍是否存在犯罪的潛在可能性。你把你自己說成一個不幸的故事；而知情的我們，理應認為如果你是一個幸運的人，就不會出現(xiàn)在我們或其他刑事法庭面前。但即使按你說的，沒有比作為一場組織起來的大屠殺的工具更為不幸的；這樣的事實也仍然存在——你執(zhí)行了、因此積極地支持了一項大屠殺的政策。(因為政治不是兒戲，在政治中，服從和支持沒有什么兩樣。盡管你和你的上司并沒有權(quán)利來決定誰能夠或者不能夠居住在這個地球上，但是你們卻制定和執(zhí)行一種政策，不想讓猶太人和其他民族分享這個世界——因此，我們發(fā)現(xiàn)同樣也沒有人、沒有任何人類成員愿意和你們一起居住在這個世界上。這就是唯一的原因，你必須被吊起來?！保ā栋寺谝啡隼洌阂环N平庸的惡的報告》，企鵝出版社，1994年版，第278——279頁）

服從的機制

一個罪惡滔天的戰(zhàn)犯，他竟然不是一個惡魔，而是一個“正常的普通人”，令許多猶太人感情上難以接受。人們拒絕和這樣的惡棍分享人性，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客觀事實是另外一回事。1950年至1963年，美國心理學教授斯坦萊?米格蘭姆從事的社會心理學實驗，后來被稱之為“艾克曼實驗”。

實驗的過程是這樣的：為了進行“有關(guān)學習和記憶的研究”，了解“懲罰對于學習所起到的效果”，被指定的“學生”和“老師”來到實驗室。“學生”被要求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手被綁在椅子上，并且給手腕連上電極。他必須學習由兩個單詞組成的一組單詞表，如果弄錯了，“老師”就要對他施以電擊，電擊的強度是逐步升級的。

真正被實驗的人是“老師”，負責給予不能完成任務的“學生”以適當?shù)碾姄?。他的面前是電刺激發(fā)生器，他手中掌握著從15伏特到450伏特的電擊控制。從“最微弱的電擊”開始，到“危險－強烈的電擊”，都有明顯的標志。當“學生”回答完一個問題，“老師”馬上給出下一個問題；“學生”若不能回答，馬上給予電擊。根據(jù)學生逐次所犯的錯誤，“老師”便增強電擊，30伏特、40伏特、50伏特、80伏特、100伏特……。

當電擊增強，受到電擊的“學生”便顯出痛苦的表情。達到75伏特時，“學生”便開始呻吟。至150伏特，“學生”會提出終止學習的要求，至285伏特，“學生”的反應則是難以形容的叫喊。通常會出現(xiàn)一個“學生”和“老師”之間激烈爭論的過程。“學生”要求停止試驗，“老師”也并非不想這樣做，但是他“有約在身”，他從實驗者那里得到的指令不要來自學生的原因而中斷實驗，不管發(fā)生了什么，要一如既往地進行下去。于是“學生”和“老師”的關(guān)系最終以破裂告終。

當然，實際上并沒有真正的電擊存在。“學生”是知情者，他（她）只是作出痛苦的表情而已。充當“老師”的人其實是在接受另外一個項目的實驗而非有關(guān)記憶，即一個人如何接受和服從一項有悖良心的指令。實驗的結(jié)果非常令人沮喪。沒有一個人在最初提出拒絕試驗、拒絕給予別人電擊的要求，令人吃驚的還在于他們越來越表現(xiàn)出來的殘忍。對于學生的痛苦僅僅給予“蔑視”對待；當學生苦苦哀求停止實驗時，他們充耳不聞；當學生發(fā)出尖銳的喊叫時，他們因為“學習過程”被干擾而感到憤怒，同時手中的電擊程度卻在逐步升高。從紐黑文來的40名成年實驗者中，有30人把電壓調(diào)到最高，即450伏特?！澳羌一锬X子笨，傻瓜，只好給他電刺激”，他們這樣解釋道。

但這些人并不是生性殘忍。他們不過是一些普通的工人、職員、技術(shù)人員，是隨機抽樣被選出來的。在日常生活中，“殘酷”并不是他們的個性特征。實驗同樣表明，當“受害者”與“施害者”發(fā)生近距離接觸時，“施害者”殘酷的程度會降低；而距離越遠，越容易變得殘酷。在事后回答為什么要這樣做時，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并不想這樣干下去，可那是你們的要求。”“你讓我這么做，我有什么錯？”

邪惡之事并非是那惡人做出來的。心理學家米格蘭姆從中得出的結(jié)論是：那些僅僅從事自己的本職工作，對于他人沒有任何敵意的人，也會承擔非?？膳碌钠茐男怨ぷ?。而且明明知道自己的破壞行為可能產(chǎn)生不良影響，已經(jīng)感到所做的事情與自己的基本道德規(guī)范相抵觸，能夠選擇抵抗權(quán)威的人是極少數(shù)。比許多人想象的更為簡單，事實上，人們甚至并不需要在多大的壓力或者恐懼之下行不義之事，只需要一根小小的鏈條，說是“指令”也好，說是“契約”產(chǎn)生的約束或義務也好，只需要那么一點點，一個人就可以從自身責任的重負下解脫出來，進入一個擺脫道德限制的狀態(tài)。阿倫特把這種狀態(tài)稱之為“無思無慮”。

1968年流亡英國的波蘭社會學家鮑曼有力地揭示了這種服從的機制。一個人的殘酷與個性無關(guān)，而與權(quán)力和服從的組織機構(gòu)有關(guān)。當某個人被吸納到一個系統(tǒng)中，接受它的游戲規(guī)則，意味著他加入一個同盟，這個同盟把他放在一個比較重要的位置上，而同盟之外的人則是不重要的。在米格蘭姆的實驗中，“受害者”被帶入另一個房間，這意味著確認了“施害者”和實驗員（實驗機構(gòu)的代表）之間的一種同盟，意味著他們之間的相互責任與互相團結(jié)，哪怕這種聯(lián)結(jié)只有短短一個小時。在這個時間之內(nèi)，“受害者”被放在被動的、承受的一段，是一個行動的客體而不是主體。作為“客體”，他們很容易和“物”相混淆，他們的人性要求、人性素質(zhì)是無關(guān)緊要的，重要的是系統(tǒng)所提出的任務必須要完成。

“組織”的成員所要負責任的是組織本身，而不是組織之外的世界或者其他人。在“組織”中他獲得力量，有了意義，離開“組織”，他一事無成，化為虛無，或許還十分容易淪為“受害者”那樣的“客體”。那么，努力爭取“組織”的信任是最重要的。這種信任關(guān)系的建立，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成員”效忠于“組織”的程度。他越是把自己交給“組織”，把自己抵押給“組織”，看起來他就越安全，越保險。到什么程度才能表明他完全把自己交給“組織”？就是他把自己的良心道德都切除了的時刻。對于所做之事，他本人不需要對此作出是非善惡的判斷，既然“組織”上讓這樣做，是善良是邪惡這樣的問題，便是由組織上來擔保的，最終的責任也是由組織來擔負。他本人的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