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廣賢文 附譯文

【題解】

周希陶，清同治年間老學(xué)究，里貫不詳。同治八年(1869)取無名氏《昔時賢文》(又名《古今賢文》、《增廣賢文》)稍作刪補，以平、上、去、入四韻重新編排，而成是文。

【原文】

平韻

昔時《賢文》,誨汝諄諄，集韻增廣⑴，多見多聞。觀今宜鑒古，無古不成今。賢乃國之寶，儒為席上珍⑵。農(nóng)工與商賈，皆宜敦五倫⑶。孝弟為先務(wù)，本立而道生⑷。尊師以重道，愛眾而親仁⑸。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作事須循天理，出言要順人心。心術(shù)不可得罪于天地，言行要留好樣與兒孫。

處富貴地，要矜憐貧賤的痛癢；當(dāng)少壯時，須體念衰老的酸辛。孝當(dāng)竭力，非徒養(yǎng)身。鴉有反哺之孝⑹，羊知跪乳之恩⑺。豈無遠(yuǎn)道思親淚，不及高堂念子心⑻。愛日以承歡⑼，莫待丁蘭刻木祀⑽；椎牛而祭墓，不如雞豚逮親存⑾。兄弟相害，不如友生；外御其侮，莫如弟兄⑿。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難何曾見一人。一回相見一回老，能得幾時為弟兄。父子和而家不敗，兄弟和而家不分，鄉(xiāng)黨和而爭訟息，夫婦和而家道興。只緣花底鶯聲巧⒀，遂使天邊雁影分⒁。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知己知彼，將心比心。責(zé)人之心責(zé)己，愛己之心愛人。再三須慎意，第一莫欺心。寧可人負(fù)我，切莫我負(fù)人。貪愛沉溺即苦海，利欲熾燃是火坑。隨時莫起趨時念⒂，脫俗休存矯俗心。橫逆困窮，直從起處討由來，則怨尤自息；功名富貴，還向滅時觀究竟，則貪戀自輕。晝坐惜陰，夜坐惜燈。讀書須用意，一字值千金。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相逢好似初相識，到老終無怨恨心。平生不作皺眉事，世上應(yīng)無切齒人⒃。棲遲蓬戶⒄，耳目雖拘而神情自曠；結(jié)納山翁，儀文雖略而意念常真。螢僅自照，雁不孤行。苗從蒂發(fā)，藕由蓮生。近水知魚性，近山識鳥音。路遙知馬力，事久見人心。運去金成鐵，時來鐵似金。馬行無力皆因瘦，人不風(fēng)流只為貧。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⒅。饒人不是癡漢，癡漢不會饒人。不說自己桶索短，但怨人家箍井深。美不美，鄉(xiāng)中水；親不親，故鄉(xiāng)人。割不斷的親，離不開的鄰。相見易得好，久住難為人?？蛠碇鞑活?，應(yīng)恐是癡人。在家不會迎賓客，出路方知少主人。群居守口，獨坐防心。志從肥甘喪，心以淡泊明。有錢堪出眾，遭難莫尋親。遠(yuǎn)水難救近火，遠(yuǎn)親不如近鄰。兩人一般心，有錢堪買金；一人一般心，無錢堪買針。力微休負(fù)重，言輕莫勸人。聽話如嘗湯，交財始見心。易漲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誰人背后無人說，那個人前不說人？但行好事，莫問前程。鈍鳥先飛，大器晚成。千里不欺孤，獨木不成林。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yuǎn)親。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世人結(jié)交須黃金，黃金不多交不深；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悠悠行路心⒆。當(dāng)局者昧，旁觀者明。河狹水急，人急計生?！咀⑨尅竣旁鰪V：增智慧，廣見聞。⑵儒為席上珍：指儒士以美德進(jìn)身。語出《禮記·儒行》。⑶五倫：即五常。指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的五種關(guān)系。⑷孝弟：孝順父母，敬愛兄長。弟：通悌，順從兄長。語出《論語·學(xué)而》。⑸愛眾而親仁：語出《論語·學(xué)而》。⑹鴉有反哺之孝：烏鴉長大后會銜食哺其母。⑺羊知跪乳之恩：羊羔在吃奶時跪在地上，如謝母恩。⑻高堂：指父母。⑼愛日：子女珍惜奉侍父母的日子。語出揚雄《法言》。⑽丁蘭刻木祀：漢代丁蘭，少喪父母，長大后刻父母木像祭祀。⑾椎牛：殺牛。語出《韓詩外傳》。⑿“兄弟”四句：語出《詩經(jīng)·常椽》。⒀花底鴛聲：比喻妻妾之言。⒁天邊雁影：比喻兄弟。⒂隨時：順應(yīng)時勢。趨時：迎合時尚，趨炎附勢。⒃“平生”二句：語出邵雍《答鄉(xiāng)人》詩。⒄棲遲：游息，居住。蓬戶：草屋。⒅“近水”二句：語出蘇麟獻(xiàn)、范仲淹詩。⒆“世人”四句：語出《題長安主人壁》詩。

【原文】

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飛蛾撲燈甘就鑊，春蠶作繭自纏身。江中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人生一世，草木一春。來如風(fēng)雨，去似微塵。鬧里有錢，靜處安身。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鶯花猶怕風(fēng)光老，豈可教人枉度春。相逢不飲空歸去，洞口桃花也笑人。昨日花開今日謝，百年人有萬年心。北邙荒冢無貧富⑴，玉壘浮云變古今⑵。幸名無德非佳兆⑶，亂世多財是禍根。世事茫茫難自料⑷，清風(fēng)明月冷看人。勸君莫作守財虜，死去何曾帶一文。血肉身軀且歸泡影，何論影外之影⑸；山河大地尚屬微塵，而沉塵中之塵⑹。

速效莫求，小利莫爭。名高妒起，寵極謗生。眾怒難犯，專欲難成。物極必反，器滿則傾。欲知三叉路，須問去來人。三十年前人尋病，三十年后病尋人。大富由命，小富由勤。自恨枝無葉，莫謂日無陰。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寅⑺。一家之計在于和，一生之計在于勤。擇婿觀頭角⑻，娶女訪幽貞。大抵取他根骨好，富貴貧賤非所論。無限朱門生餓殍，幾多白屋出公卿⑼。凌云甲第更新主⑽，勝概名園非舊人。眾口難辯，孤掌難鳴。當(dāng)場不戰(zhàn)，過后興兵。一肥遮百丑，四兩撥千斤。無病休嫌瘦，身安莫怨貧。豈能盡如人意，但求不愧我心。雨露不滋無本草，混財不富命窮人。慢藏誨盜⑾，冶容誨淫⑿。偏聽則暗，兼聽則明。耳聞是虛，眼見是真。一犬吠影，百犬吠聲。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⑸q可近，人毒不堪親。來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世路由他險，居心任我平。惺惺常不足⒀，朦朦作公卿⒁。遍身綺羅者，不是養(yǎng)蠶人⒂。

毋私小惠而傷大體，毋借公論而快私情。毋以己長而形人之短⒃，毋因己拙而忌人之能。勿恃勢力而凌逼孤寡，勿貪口腹而恣殺牲禽。倚勢凌人，勢敗人凌我；窮巷追狗，巷窮狗咬人。見色而起淫心，報在妻女；匿怨而用暗箭，禍延子孫。先到為君，后到為臣。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滅卻心頭火，剔起佛前燈。平日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牡丹花好空入目，棗花雖小結(jié)實成。眾星朗朗，不如孤月獨明；照塔層層，不如暗處一燈。鼓打千槌，不如雷轟一聲；良田百畝，不如薄技隨身。富厚福澤，不過厚吾之生；貧賤憂戚，乃是玉汝于成⒄。命薄福淺，樹大根深。非上上智，無了了心⒅。護(hù)疾忌醫(yī)，掩耳盜鈴。烈士讓千乘⒆，貪夫爭一文⒇。

【注釋】⑴北邙：山名：在今河南省洛陽市北，漢、唐、宋王公大臣多葬于此。⑵“玉壘”句：語出社甫《登樓》詩。⑶幸名：僥幸而得非分之名。⑷“世事”句：語出韋應(yīng)物《寄李儋元錫》詩句。⑸影外之影：指財產(chǎn)。⑹塵中之塵：指人。⑺寅：寅時，指清晨。⑻頭角：傳說頭頂左右突出的人有才華。⑼白屋：用茅草覆蓋的房子，指貧民之家。⑽甲第：豪華宅第。⑾慢藏誨盜：收藏財物不謹(jǐn)慎，無異于教人來偷竊。慢：怠慢、疏忽。⑿冶容誨yin：女子打扮得過分艷麗，無異于引誘人來調(diào)戲自已。冶容：妖艷的容飾。⒀惺惺：聰慧伶俐。⒁朦朦：糊涂。⒂“遍身”二句：語出張俞《蠶婦》詩。⒃形：比照。⒄玉汝于成：幫助你取得成功。語出張載《西銘》。⒅了了：聰明、慧悟。⒆烈士：剛烈之士。千乘：古時一車四馬為一乘，千乘喻財物之多。⒇一文：一文錢，喻財物之少。

【原文】

氣是無明火，忍是敵災(zāi)星。但存方寸地⑴，留與子孫耕。萬事勸人休瞞昧，舉頭三尺有神明。為惡畏人知，惡中猶有善路；為善急人知，善處即是惡根。貧賤驕人，雖涉虛矯⑵，還有幾分俠氣：奸雄欺世，縱似揮霍⑶，全沒半點真心。掃地紅塵飛，才著工夫便起障；開窗日月進(jìn)，能通靈竅自生明⑷。發(fā)念處即遏三大欲⑸，到頭時方全一點真。

守分安命，趨吉避兇。識真方知假，無奸不顯忠。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人老心不老，人窮志不窮。座上客常滿，杯中酒不空⑹。禮義興于富足，盜賊出于貧窮。乍富不知新受用，乍貧難改舊家風(fēng)。天上有星皆拱北，世間無水不朝東。白發(fā)不隨人老去，轉(zhuǎn)眼又是白頭翁。屋漏更遭連夜雨，船慢又被打頭風(fēng)。筍因落籜方成竹⑺，魚為奔波始化龍。汝惟不矜⑻，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⑼，天下莫與汝爭功。明不傷察⑽，直不過矯⑾。仁能善斷，清能有客⑿。不盡人之歡，不竭人之忠。不自是而露才，不輕試以幸功⒀。受享不逾分外，修持不減分中⒁。待人無半毫詐偽欺隱，處事只一味鎮(zhèn)定從容。肝腸煦若春風(fēng)，雖囊乏一文，還憐煢獨⒂；氣骨清如秋水，縱家徒四壁，終傲王公。急行緩行，前程只有許多路；逆取順取，到頭總是一場空。

生不認(rèn)魂，死不認(rèn)尸。好言難得，惡語易施。美玉可沽⒃，善賈且待⒄；瓦甑既墮⒅，反顧何為⒆。【注釋】⑴方寸地：指心。⑵虛矯：表面上的強拗。⑶揮霍：瀟灑。⑷“掃地”四句：佛家語，意謂心不凈不能得到圣道，只有心純了才能一通百通。掃地紅塵飛：謂俗心未泯。著：用、下。障：佛家指煩惱。⑸發(fā)念處：欲念剛發(fā)生的時候。三大欲：酒、色、財。⑹“座上”二句：語出《后漢書·孔融傳》孔融語。⑺籜(tuò)：筍殼。⑻矜：自夸、炫耀。⑼伐：自夸。⑽明不傷察：賢明而無意深究細(xì)小的瑣事。傷察：傷于苛察。⑾直不過矯：剛直而不強拗。⑿清能有容：清廉而又有容人的度量。⒀幸功：僥幸求取成功。⒁修持：修養(yǎng)身心，保持操守。⒂憐煢獨：憐恤孤獨無依靠的人。煢：無兄弟；獨：無子女。⒃沽：賣。⒄賈：通價，價錢。語出《論語·子罕》。⒅甑(zèng)：一種蒸食物的陶器。⒆反顧何為：東漢人孟敏肩背瓦甑而行，甑墮地，不顧而去，人間其故，答道：“甑以破矣，視之何益？”反顧：口頭看。

【原文】

鷸蚌相持，漁人得利。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人而無信，百事皆虛。言稱圣賢，心類穿窬⑴。學(xué)不尚實行，馬牛而襟裾⑵。欲求生富貴，須下苦工夫。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⑶。結(jié)交須勝己，似我不如無。同君一夜話，勝讀十年書。求人須求大丈夫；濟(jì)人須濟(jì)急時無?？蕰r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無。作事惟求心可以，待人先看我何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酒中不語真君子，財上分明大丈夫。白酒釀成緣好客，黃金散盡為收書⑷。竹籬茅舍風(fēng)光好，道院僧房總不如。炮鳳烹龍⑸，放箸時與鹽齏無異⑹；懸金佩玉，成灰處于瓦礫何殊。

先達(dá)笑彈冠⑺，休向侯門輕束帶⑻；相知猶按劍，莫從世路暗投珠⑼。厚時說盡知心，恐妨薄后發(fā)泄。少年不節(jié)嗜欲，每致中道而殂⑽。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癡人畏婦，賢女敬夫。妻財之念重，兄弟之情疏。寧可正而不足，不可斜而有余。認(rèn)真還自在，作假費工夫。是非朝朝有，不聽自然無。久住令人賤，頻來親也疏。但看三五日，相見不如初。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百年成之不足，一旦壞之有余。訓(xùn)子須從胎教始⑾，端蒙必自小學(xué)初⑿。養(yǎng)子不教如養(yǎng)驢，養(yǎng)女不教如養(yǎng)豬。有田不耕倉廩虛，有書不讀子孫愚。倉廩虛兮歲月乏，子孫愚兮禮義疏。茫茫四海人無數(shù)，那個男兒是丈夫。要好兒孫須積德，欲高門第快讀書。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⒀；積金千兩，不如一解經(jīng)書。靜中觀物動，閑處看人忙，才得超塵脫俗的趣味；忙處會偷閑，閑中能取靜，便是安身立命的工夫。

子教嬰孩⒁，婦教初來。內(nèi)要伶俐，外要癡呆。聰明逞盡，惹禍招災(zāi)。能讓終有益，忍氣免傷財。富從升合起⒂，貧因不算來。暗中休使箭，乖里放些呆⒃。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jìn)來。天災(zāi)不時有，誰家掛得免字牌。用人不宜刻⒄，刻則思效者去⒅；交友不宜濫，濫則貢諛者來。財是怨府，貪為禍胎。樂不可極，樂極生哀；欲不可縱，縱欲成災(zāi)。百年容易過，青春不再來。欲寡精神爽，思多血氣衰。一頭白發(fā)催將去，萬兩黃金買不回。略嘗辛苦方為福，不作聰明便是才。終身疾病，恒從新婚造起；蓋世勛猷⒆，多是老成建來。

見者易，學(xué)者難。莫將容易得，便作等閑看。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事親須當(dāng)養(yǎng)志，愛子勿令偷安。不求金玉重重貴，但愿兒孫個個賢。卻愁前面無多路，及早承歡向膝前⒇。祭而豐不如養(yǎng)之厚，悔之晚何若謹(jǐn)于前。

【注釋】⑴穿窬(yú)：偷盜。⑵馬牛而襟裾：語出韓昌黎《符讀書城南》。意謂馬牛穿上衣服華而不實。襟：衣領(lǐng)；裾：衣袖。⑶“既耕”二句：語出陶淵明《讀山海經(jīng)》詩。⑷“白酒”二句：呂洞賓書湖州東林沈氏壁詩句。⑸炮鳳烹龍：意謂飲食精美高貴。炮、烹：燒煮食物。⑹放箸：放下筷予，指吃完后。齏：切碎的腌菜或醬菜。⑺先達(dá)：前輩賢達(dá)之士。笑：譏笑。彈冠：彈去帽上塵灰，指出來做官。漢王吉與貢禹友善，王吉做官，貢禹也準(zhǔn)備出仕，當(dāng)時有“王陽在位，貢公彈冠”之議。⑻束帶：系束腰帶，整飭衣冠，是一種向人表示恭敬和尊重的姿態(tài)。語出《晉書·陶潛傳》。⑼“相知”二句：明人不受暗投珠，明珠亦不暗投人，否則相知的朋友也會起疑而持劍相向。投：贈送。⑽殂(cú)：死亡。⑾胎教：中國古代的胎教為：婦女懷孕后目不視邪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傲言，夜則聽誦詩書，生出的孩子就能相貌端正，才智過人。⑿端蒙：以正道教導(dǎo)初學(xué)的兒童。端：正。蒙：蒙童。小學(xué)：古代指識字教育。⒀浮圖：佛塔。⒁子教嬰孩：孩子要從小教起。⒂升合：均為容量單位，十合為一升。此指很小的數(shù)量。⒃乖：乖巧。⒄刻：刻薄。⒅效：效力、效忠。⒆勛猷：功勞。⒇承歡向膝前：侍奉父母。膝前：膝下，指父母面前。

【原文】

花逞春光，一番雨一番風(fēng)，催歸塵土；竹堅雅操，幾朝霜幾朝雪，傲就瑯玕⑴。言顧行，行顧言。為事在人，成事在天。傷人一語，痛如刀割；殺人一萬，自損三千。擊石原有火，玕逢仇莫結(jié)冤。有容德乃大，無欲心自閑。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⑵。誤處皆緣不學(xué)，強作乃成自然⑶。將相頂頭堪走馬，公侯肚內(nèi)好撐船。貧不賣書留子讀，老猶栽竹與人看。不作風(fēng)波于世上，但留清白在人間。勿因群疑而阻獨見，勿任己意而廢人言。路逢險處，為人辟一步周行⑷，便覺天寬地闊；遇到窮時，使我留三分撫恤，自然理順情安。事有急之不白者，寬之或自明，勿操急以速其忿；人有切之不從者⑸，縱之或自化⑹，勿操切以益其頑。道路各別，養(yǎng)家一般。逸態(tài)閑情，惟期自尚⑺；清標(biāo)傲骨⑻，不愿人憐。他急我不急，人閑心不閑。富人思來年，貧人顧眼前。忙中多錯事，醉后吐真言。上山擒虎易，開口告人難。不是撐船手，休要提篙竿。

好言一句三冬暖，話不投機(jī)六月寒。知音說與知音聽，不是知音莫與談。讒言敗壞真君子，美色消磨狂少年。用心計校般般錯，退步思量事事難。但有綠楊堪系馬，處處有路到長安。人欲從初起處剪除，如斬新芻⑼，工夫極易，若樂其便而姑為染指⑽，則深入萬仞；天理自乍見時充拓，如磨塵鏡，光彩漸增，若憚其難而稍為退步，便遠(yuǎn)隔千山。風(fēng)息時，休起浪；岸到處，便離船。隱惡揚善，謹(jǐn)行慎言。自處超然，處人藹然。得意欿然⑾，失意泰然。老當(dāng)益壯，窮且益堅。榜上有名，篷門增色；床頭金盡，壯士無顏。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少成若天性，習(xí)慣成自然⑿。自奉必須儉約，宴客切勿留連。枯木逢春猶再發(fā)，人無兩度再少年。少而寡欲顏常好，老不求官夢亦閑。書有未曾經(jīng)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兄弟叔侄，須分多潤寡；長幼內(nèi)外，宜法肅詞嚴(yán)。一飯一粥，當(dāng)思來處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人學(xué)始知道，不學(xué)亦徒然。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有書真富貴，無事小神仙。出岫孤云⒀，去來一無所系；懸空明鏡，妍丑兩不相干。勸君作福便無錢，禍到臨頭使萬千。善惡關(guān)頭休錯認(rèn)，一失人身萬劫難⒁。積德若為山，九仞頭休虧一簣；容人須學(xué)海，十分滿尚納百川。

為善最樂，為惡難逃。養(yǎng)兵千日，用在一朝。國清才子貴，家富小兒驕。士為知己用，節(jié)不歲寒凋。不因漁父引，怎得見波濤。但知口中有劍，不知袖里藏刀。春蠶到死絲方盡⒂，惡語傷人恨難消。入山不怕傷人虎，只怕人情兩面刀。世間公道惟白發(fā)，貴人頭上不曾饒⒃。無求到處人情好，不飲隨他酒價高。書畫是雅事，一貪癡便成商賈；山林是勝地，一營戀便成市朝⒄。情欲意識屬妄心，消殺得妄心盡，而后真心現(xiàn)；矜高倨傲是客氣⒅，降伏得客氣平，而后正氣調(diào)⒆。

因風(fēng)吹火，用力不多。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⒇。黃金未為貴，安樂值錢多。兒孫勝于我，要錢做甚么；兒孫不如我，要錢做甚么。會使不在家豪富，風(fēng)雅不用著衣多。強中更有強中手，惡人自有惡人磨。知事少時煩惱少，識人多處是非多。世間好語書說盡，天下名山寺占多。積德百年元氣厚，讀書三代雅人多。上為父母，中為己身，下為兒女，做得清，方了卻平生事；立上等品，為中等事，享下等福，守得定，才是個安樂窩。

【注釋】⑴瑯玕：傳說中的珠樹。江淹《雜體詩。嵇中散言志》：“朝食瑯玕食，夕飲玉池津?！雹啤肮咸铩倍洌阂鉃樽⒁獗芟?。語出古樂府《君子行》詩。⑶強作：努力去作。⑷周行：大路。⑸切：責(zé)備。⑹化：醒悟。⑺自尚：自我崇尚。⑻清標(biāo)：清高脫俗的風(fēng)度。⑼新芻：嫩草。芻：草。⑽便：安適。⑾欿(kǎn)然：不自滿的樣子。⑿“少成”二句：語出賈誼《陳政事疏》引孔子語。少成：少年時養(yǎng)成的性格、習(xí)慣。⒀岫(xiù)：山穴。⒁萬劫：佛教語，萬世。⒂“春蠶”句：語出李商隱《無題》詩。⒃“世間”二句：語出壯牧《贈隱者》詩。⒄營戀：經(jīng)營與貪戀。市朝：市場與朝延。⒅客氣：虛驕不誠之氣，與下文正氣相對。⒆調(diào)：和暢。⒇“吉人”二句：語出《易·系辭》。吉人：善人。躁人：浮躁之人。

【原文】

一念常惺⑴，才避得去神弓鬼矢；纖塵不染，方解得開地網(wǎng)天羅。富貴是無情之物，你看得他重，他害你越大；貧賤是耐久之交，你處得他好，他益你必多。

謙恭待人，忠孝傳家。不學(xué)無術(shù)，讀書便佳。男以女為室，女以男為家。根深不怕風(fēng)搖動，表正何愁日影斜⑵。能休塵境為真境⑶，未了僧家是俗家⑷。成家猶如針挑土，敗家好似水推沙。池塘積水堪防旱。田地深耕足養(yǎng)家。講學(xué)不尚躬行⑸，為口頭禪⑹；立業(yè)不思種德，如眼前花。一段不為的氣節(jié)⑺，是撐天立地之柱石；一點不忍的念頭⑻，是生民育物之根芽。

早起三光，遲起三慌。順天者存，逆天者亡。世路風(fēng)波，煉心之境；人情冷暖，忍性之場。爽口食多終作疾，快心事過必生殃。湯武以諤諤而昌⑼，桀紂以唯唯而亡⑽。量窄氣大，發(fā)短心長。善必壽考⑾，惡必早亡。與治同道罔不興⑿，與亂同事罔不亡⒀。富貴定要依本分，貧窮不必枉思量。福不可邀，養(yǎng)喜神以為招福之本⒁；禍不可避，去殺機(jī)以為遠(yuǎn)禍之方。貪他一斗米，失卻半年糧；爭他一腳豚⒂，反失一肘羊⒃。不貪為寶⒄，兩不相傷。畫水無風(fēng)偏作浪，繡花雖好不聞香。貧無達(dá)士將金贈，病有高人說藥方。

三生有幸⒅，一飯不忘⒆。見善如不及，見惡如探湯⒇。

【注釋】⑴惺：清醒。⑵表：用以測量日影計時的標(biāo)竿。⑶休：了卻，消歇。塵境：佛教以世俗世界為塵境。真境：得道之境。⑷了：解脫。⑸躬行：親身實行。⑹口頭禪：佛教語，指拾人牙穢的禪語，此謂無實際意義的空談。⑺不為：語出《春秋公羊傳》。此指保持節(jié)操，不做違背道義的事。⑻不忍：典出《孟子·梁惠王》：齊宣王看到被牽往屠宰場的牛哆嗦可憐的樣子，起了惻隱之心不忍殺它。此指仁愛、惻隱之心。⑼湯武以諤(è)諤而昌：商湯和周武王因聽從直言而興盛。湯：商朝的開國君主成湯；武：周武王。愕愕：語言正直。⑽桀紂以唯唯而亡：夏桀與殷紂因喜歡諂媚阿諛而滅亡。桀：夏朝的末代君主，為商湯所滅。紂：商朝的末代君主，為周武王所滅。唯唯：謙卑的應(yīng)答聲，此指諂媚阿諛之人。⑾壽考：高壽。⑿治：安定、有秩序。引申為好人、遵守治道之人。罔(wǎng)：無。⒀亂：混亂、不安定，與治對。此指壞人，不循正道之人。⒁喜神：指善良的念頭。⒂腳豚(tún)：豬蹄。⒃肘羊：羊肘子。肘：蹄以上到腹部。⒄不貪為寶：典出《左傳》：宋國有人得到一塊玉，獻(xiàn)給予罕，子罕不要。說：“我以不貪為寶，你以玉為寶。如果你把玉給了我，我們兩人都喪失了室，不如各人保持各人的寶物吧?！雹秩行遥悍鸾讨^前生、今生、來生為三生，三生都很幸福，形容極難得的好機(jī)遇。⒆一飯不忘：韓信少年時貧困乞食，一漂絮老婦人給他吃了幾十天飯。后韓信顯貴，不忘老婦，以千金報答她。⒇“見善”二句：語出《論語·季氏》探湯：把手伸到沸水中。

【原文】

隱逸林中無榮辱，道義路上泯炎涼。秋至滿山皆秀色，春來無處不花香。惡忌陰，善忌陽。窮灶門，富水缸。家賊難防，偷斷屋糧。坐吃如山崩，游嬉則業(yè)荒。居身務(wù)期質(zhì)樸，訓(xùn)子要有義方。富若不教子，錢谷必消亡；貴若不教子，衣冠受不長⑴。能師孟母三遷教⑵，定卜燕山五桂芳⑶。國有賢臣安社稷，家無逆子惱爹娘。說話人短，記話人長。平生只會說人短，何不回頭把己量。言易招尤⑷，對親友少說兩句；書能化俗，教兒孫多讀幾行。施惠勿念，受恩莫忘。刻薄成家，理無久享；倫常乖舛，立見消亡。觸來莫與說⑸，事過心清涼。君子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蓬蒿之下，或有蘭香；茅茨之屋，或有公王。一家飽暖千家怨，萬世機(jī)謀二世亡⑹。狐眠敗砌，兔走荒臺，盡是當(dāng)年歌舞地；露冷黃花，煙迷綠草，悉為舊日爭戰(zhàn)場。撥開世上塵氛，胸中自無火炎水競⑺；消去心中鄙吝，眼前時有鳥語花香。

貧窮自在，富貴多憂；既往不咎，覆水難收。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⑻。勿臨渴而掘井，宜未雨而綢繆。寧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馭橫切莫逞氣⑼，止謗還要自修⑽。忍得一時之氣，免得百日之憂。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酒雖養(yǎng)性還亂性，水能載舟亦覆舟?？思赫撷希|事皆成藥石；尤人者，啟口即是戈矛。以直報怨，以義解仇。莊敬日強，安肆日偷⑿。懼法朝朝樂⒀，欺公日日憂。晴干不肯去，只待雨淋頭。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人生七十古來?、?，問君還有幾春秋？當(dāng)出力處須出力，得縮頭時且縮頭。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⒂。

逢橋須下馬，有路莫登舟。路逢險處須當(dāng)避，事到頭來不自由。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⒃。功名富貴若長在，漢水亦應(yīng)西北流⒄。青冢草深，萬念盡同灰冷；黃粱夢覺⒅，一身都似云浮。人平不語，水平不流。便宜莫買，浪蕩莫收。不以我為德，反以我為仇。有花方酌酒，無月不登樓。人有三句硬話，樹有三尺綿頭。一家養(yǎng)女百家求，一馬不行百馬憂。深山畢竟藏猛虎，大海終須納細(xì)流。到此如窮千里目，誰知才上一層樓。欲知世事須嘗膽，會盡人情暗點頭⒆。受恩深處宜先退，得意濃時便可休。莫待是非來入耳，從前恩愛反為仇。

貧家光掃地，貧女凈梳頭，景色雖不麗，氣度自優(yōu)游⒇。器具質(zhì)而潔，瓦缶勝金玉；飲食約而精，園蔬愈珍饈。無益世言休著口，不干己事少當(dāng)頭。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愁無處下金鉤。休向君子諂媚，君子原無私惠；休與小人為仇，小人自有對頭。名利是韁鎖，牽纏時，逆則生憎，順則生愛；富貴如浮云，覷破了，得亦不喜，失亦不憂。

【注釋】⑴衣冠：古代士人的穿戴，此指士大夫、官紳的身份、地位。⑵孟母三遷：孟子的母親為教育孩子曾三次遷居，使孩子得到良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⑶卜：料定。燕山五桂芳：五代人竇禹鈞廣施善行，后五子相繼登第。時人寫詩稱許為“靈椿一株老，丹桂五枝芳”。燕山：在河北薊縣，竇禹鈞為薊縣人。⑷尤：過失、怨恨。⑸觸：抵觸、沖突。⑹萬世機(jī)謀二世亡：秦始皇欲傳皇位萬世以至無窮，最后卻二世而亡。⑺競：爭逐。⑻“人無”二句：語出《論語·衛(wèi)靈公》。⑼馭橫：駕御橫蠻無理之人。馭：駕御、管理。逞氣：使氣。⑽止謗：平息毀謗。自修：自我修養(yǎng)。⑾克己：約束自己。⑿“莊敬”二句：語出《禮記·表記》。莊敬：嚴(yán)肅謹(jǐn)慎不怠慢。安肆：安逸放縱。偷：浮薄、不厚道。⒀俱法：意謂畏俱法律而能遵守。⒁“人生”句：語出杜甫《曲江》詩。⒂“生年”二句：語出《古詩十九首》。⒃“吳宮”二句：語出李白《登金陵鳳凰臺》詩。晉代衣冠：晉代的大族。⒄“功名”二句：語出李白《江上吟》詩。⒅青冢：漢王昭君墓遠(yuǎn)望呈黛色，人稱青家，此泛指墳?zāi)?。黃粱夢：典出《枕中記》。喻虛幻的人生富貴。⒆會：領(lǐng)會、領(lǐng)悟。點頭：指不說是非。⒇優(yōu)游：悠閑自得。【原文】

上韻

若登高必自卑⑴，若涉遠(yuǎn)必自邇⑵。磨刀恨不利，刀利傷人指；求財恨不多，財多終累己。有福傷財，無福傷己。病加于小愈，孝衰于妻子。居視其所親⑶，達(dá)視其所舉⑷，富視其所不為，貧視其所不取。知足常足，終身不辱；知止常止，終身不恥。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小人放利，不顧天理。悖入亦悖出⑸，害人終害己。人非善不交，物非義不取。身欲出樊籠外⑹，心要在腔子里⑺。勿偏信而為奸所欺，勿自任而為氣所使⑻。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使口不如自走⑼，求人不如求已。

為富兼為仁，愿生莫愿死。人見白頭嗔⑽，我見白頭喜，多少少年亡，不到白頭死。賊是小人，智過君子。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⑾。壁有縫，墻有耳。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之子不稱服⑿，奉身好華侈⒀，雖得市童憐⒁，還為識者鄙。天下無不是底父母，世間最難得者兄弟。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冰生于水而寒于水。不癡不聾，不作阿姑阿翁；得親順親，方可為人為子⒂。處骨肉之變，宜從容不宜激烈；當(dāng)家庭之衰，宜惕厲不宜委靡⒃。

是日一過，命亦隨減。務(wù)下學(xué)而上達(dá)⒄，毋舍近而趨遠(yuǎn)。量入為出，湊少成多；溪壑易填，人心難滿。用人與教人，二者卻相反，用人取其長，教人責(zé)其短。打人莫傷臉，罵人莫揭短。仕宦芳規(guī)清、慎、勤，飲食要訣緩、暖、軟。水暖水寒魚自知，花開花謝春不管。蝸牛角上校雌雄⒅，石火光中爭長短。留心學(xué)到古人難，立腳怕隨流俗轉(zhuǎn)。凡是自是⒆，便少－是；有短護(hù)短，更添一短?！咀⑨尅竣抛员埃簭牡吞庨_始。卑：低下。語出《禮記·中庸》。⑵自邇(ěr)：從近處開始。邇：近。語出《禮記·中庸》。⑶居：居家，指沒有顯達(dá)時。所親：所親近的人。⑷達(dá)：顯達(dá)、顯貴。所舉：所舉薦的人。⑸悖：違背道義。語出《禮記·大學(xué)》。⑹樊籠：牢籠，喻人世間。此句謂人應(yīng)超脫于世外。⑺腔子：指人的軀殼。此句謂要存心端正。⑻自任：自以為是。⑼使口：動嘴、動口。⑽嗔(chēn)：生氣。⑾“君子”二句：語出《論語·衛(wèi)靈公》。謂君子能安守貧困，而小人貧窮就不能自我約束而要為非作歹了。固：安于。斯：就。濫：不能自守。⑿之子：這個人。不稱服：古人服飾規(guī)矩，衣服與身份相稱為稱服，不相稱為不稱服。⒀奉身：奉養(yǎng)自身。⒁市童：市俗小人。憐：喜愛。⒂得親順親二句：語出《孟子·離婁》。得親：得到父母的歡心。順親：順從父母的意旨。⒃惕厲：心懷戒慎。委靡：精神不振。⒄下學(xué)而上達(dá)：語出《論語·憲問》。謂由淺人深地學(xué)習(xí)。⒅校：比。雌雄：強弱。⒆自是：自以為是。

原文】

灑掃庭除，要內(nèi)外整潔；關(guān)鎖門戶，必親自檢點。天下無難處之事，只消兩個如之何⑴；天下無難處之人，只要三個必自反⑵。

凡事要好，須問三老⑶。好問則裕⑷，自用則?、?。勿營華屋，勿作淫巧⑹。若爭小可⑺，便失大道。但能依本分，終須無煩惱。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⑻；有言遜于汝志⑼，必求諸非道⑽。

吃得虧，坐一堆⑾；要得好，大做小。志宜高而心宜下，膽欲大而心欲小。學(xué)者如禾如稻，不學(xué)者如蒿如草。唇亡齒必寒，教弛富難保⑿。書中結(jié)良友，千載奇逢；門內(nèi)產(chǎn)賢郎，一家活寶。一場閑富貴，很很掙來⒀，雖得還是失；百年好光陰，忙忙過去，縱壽亦為夭⒁。事事有功，須防一事不終；人人道好，須防一人著惱。

寧添一斗，莫添一口⒂。但求放心，休夸利口。要學(xué)好人，須尋好友。引酵若酸⒃，那得好酒。寧遭父母手，莫遭父母口。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丑。勿貪意外之財，勿飲過量之酒。進(jìn)步便思退步，著手先圖放手。不嫌刻鵠類騖，只怕畫虎成狗⒄。貴善勿過高⒅，當(dāng)思其可從；攻惡勿太嚴(yán)，要使其可受。享現(xiàn)在之福如點燈，隨點則隨滅；培將來之福如添油，愈添則愈久。恩里由來生害，得意時須早回頭；敗后或反成功，拂心處莫便放手。

【注釋】⑴兩個如之何：語出《論語·為政》：“季康子問使民敬忠以勸，如之何？子曰：臨之以莊則敬，孝慈則忠，舉善而教不能則勸?！庇帧墩撜Z·八佾》：“定公問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對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比缰危涸趺礃?。此指孔子的答案。⑵三個必自反：語出《孟子·離婁》的“自反而仁矣”、“自反而禮矣”、“自反而忠矣”。自反：反躬自問，自我反省。⑶三老：古時掌教化的官叫三老。此泛指老人。⑷裕：寬裕。⑸自用：憑自己主觀意志行事，不虛心向人求教。⑹淫巧：過于奇巧而無益的事物。⑺小可：指尋常小事。⑻“有言”二句：意謂別人說出不合己意的言語，首先要看他是否說得符合道義。諸：之于。⑼遜：順。⑽求諸非道：探求別人的言論是否違背道義。⑾坐一堆：指與周圍人友好相處。⑿教弛：放松教育。⒀很很：謂費力、辛勞。⒁壽：長壽。夭：短命。⒂口：人口。⒃引酵：釀酒發(fā)酵用的漿液。⒄“不嫌”二句：典出《誡兄子嚴(yán)、敦書》。漢馬援有兩個朋友，龍伯高敦厚謹(jǐn)慎，杜季良豪俠好義。馬援以為“效伯高不得，猶為謹(jǐn)敕之士，所謂刻鵠不成尚類鶩者也；效季良不得，陷為天下輕薄子，所謂畫虎不成反類狗者也”?？贴]類鶩：雕刻天鵝不成，還能像家鴨，比喻仿效不成功，但還近似；畫虎成狗：比喻弄巧成拙。⒅責(zé)善：要求別人學(xué)好。

【原文】

去韻

多交費財，少交省用。千里送毫毛，禮輕仁義重。骨肉相殘，煮豆然萁⑴；兄弟相愛，灼艾分痛⑵。

以身教者從，以言教者訟。厚積不如薄取，濫求不如減用。一字入公門，九牛拖不出；理字不多大，千人抬不動。兩人自是，不反目稽唇不止⑶，只溫語稱他人一句好，便有無限歡欣；兩人相非，不破家亡身不止，只回頭認(rèn)自己一句錯，便有無邊受用。

和氣致祥，乖氣致戾⑷。玩人喪德⑸，玩物喪志⑹。福至心靈⑺，禍至心晦。受寵若驚，聞過則喜。創(chuàng)業(yè)固難，守成不易。門內(nèi)有君子，門外君子至；門內(nèi)有小人，門外小人至。東海曾聞無定波，北邙未肯留閑地⑻。趨炎雖暖，暖后更覺寒增；食蔗能甘，甘余便生苦趣。爭名利，要審自己分量，休眼熱別個，輒生嫉妒之心；撐門戶，要算自己來路⑼，莫步趨他人，妄起挪扯之計⑽。

家庭和睦，疏食盡有余歡⑾；骨肉乖違，珍饈亦減至味。觀過知仁⑿，投鼠忌器。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喜；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晴空看鳥飛，流水觀魚躍，識宇宙活潑之機(jī)；霜天聞鶴唳，雪夜聽雞鳴，得乾坤清純之氣。先學(xué)耐煩，切莫使氣，性躁心粗，一生不濟(jì)。舉世好承奉⒀，承奉非佳意，不知承奉者，以爾為玩戲。得時莫夸能，不遇休妒世。物盛則必衰，有隆還有替⒁。路徑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時，減三分讓人嗜。為人要學(xué)大莫學(xué)?、?，志氣一卑污了，品格難乎其高；持家要學(xué)小莫學(xué)大，門面一弄闊了，后來難乎其繼。爭斗場中，出幾句清冷言語，便掃除無限殺機(jī)；寒微路上，用一片赤熱心腸，遂培植許多生意。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忍一言，息一怒；饒一著，退一步。三十不立，四十見惡，五十相將尋死路⒃。愛兒不得愛兒憐，聰明反被聰明誤。心去終須去，再三留不住。非意相干，可以理遣⒄；橫逆加來，可以情恕。貧窮患難，親戚相顧；婚姻死喪，鄰保相助⒅。親者毋失其為親，故者毋失其為故。得意不宜再往，凡事當(dāng)留余步。寧使人訝其不來，勿令人厭其不去。有生必有死，孽錢歸孽路。不怕無來處，只怕多去處。務(wù)要見景生情，切莫守株待兔。喪家亡身，多言占了八分；世微道替，百直曾無一遇⒆。

得忍且忍，得耐且耐，不忍不耐，小事變大。事以密成，語以泄敗。相論逞英雄，家計漸漸退。賢婦令夫貴，惡婦令夫敗。一人有慶，兆民永賴⒇?！咀⑨尅竣胖蠖谷换菏穫鞑茇вζ涞懿苤玻钭鳌镀卟皆姟?，植曰：“煮豆然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辈茇艿接|動，釋放了曹植。然：同燃。⑵灼艾分痛：宋大祖趙匡胤友愛其弟匡義，匡義病，用艾灼治，很痛，太祖于是用艾自灼，以分其痛。灼艾：中醫(yī)療法的一種，以艾柱點燃后，在身體的某些穴位熏灼。⑶稽唇：計較口舌，指爭訟、爭吵。稽：計較。⑷乖氣：不和之氣。戾：不和、不順。⑸玩人喪德：戲弄他人則失去做人的道德。⑹玩物喪志：沉迷于所喜愛的事物，以致失去進(jìn)取的志向。二句語出《尚書·旅獒》。⑺靈：聰明、開竅。⑻北邙：見前注。⑼來路：收入。⑽挪扯：挪借、移用，此指借債。⑾疏食：粗糲的飯食。⑿觀過知仁：語出《論語·里仁》。觀察一個人所犯錯誤的性質(zhì)和類別，就可知其仁或不仁。⒀承奉：奉承。⒁替：衰。⒂大：指大度、大器。小：指小器。⒃“三十”二句：孔子說：“三十而立”，即三十歲而能自立于社會。二句謂三十歲不能自立于社會，到四十歲時丑惡的品行將暴露。相將：將要。⒄“非意”二句：語出《晉書》。非意相干：惡意冒犯。⒅鄰保：鄰人。保：古時戶籍十戶為一保。⒆世微道替：世道衰敗。微、替：都是衰敗之意。直：正直的品行。遇：知遇，被人賞識。⒇“一人”二句：語出《尚書·呂刑》。一人：指帝王。慶：善。兆民：指百姓。賴：依靠而受益。

【原文】

富貴家宜寬厚，而反忌克⑴，如何能享；聰明人宜斂藏，而反炫耀，如何不敗。見怪不怪，怪乃自敗。一正壓百邪，少見必多怪。君子之交淡以成，小人之交甘以壞⑵。視寢興之早晚，知人家之興敗。寂寞衡茅觀燕寢⑶，引起一段冷趣幽思；芳菲園圃看蝶忙，覷破幾般塵情世態(tài)。

言忠信，行篤敬⑷。君子安貧⑸，達(dá)人知命⑹。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⑺。愛人者，人恒愛；敬人者，人恒敬⑻。

好訟之子，多致終兇；積善之家，必有余慶。損友敬而遠(yuǎn)⑼，益友親而近。善與人交，久而能敬⑽，過則相規(guī)⑾，言而有信。貧士養(yǎng)親⑿，菽水承歡⒀；嚴(yán)父教子，義方是訓(xùn)。不為昭昭信節(jié)⒁，不為冥冥墮行⒂。勤，懿行也⒃，君子敏于德義⒄，世人則借勤以濟(jì)其貪⒅；儉，美德也，君子節(jié)于貨財，世人則假儉以飾其吝。

欲臨死而無掛礙，先在生時事事看得輕；欲遇變而無倉忙，須向常時念念守得定。識得破，忍不過；說得硬，守不定。笑前轍⒆，忘后跌；輕千乘，豆羹競⒇。

【注釋】⑴而反忌克：卻反而嫉妒刻薄。⑵“君子”二句：語出《禮記·表記》。謂君子們的交情像水一樣淡，所以能成功；小人們的交情像甜酒一樣甘甜，所以要敗壞。⑶衡茅：簡陋的茅屋。燕寢：休息安寢。⑷“言忠信”二句：語出《論語·衛(wèi)靈公》。言忠信：言語忠誠信實。行篤敬：行為真誠戒慎。⑸安貧：安貧樂道，謂雖處于貧困，仍以守道為樂。⑹達(dá)人：通達(dá)事理的人。知命：懂得天命。⑺“惟圣”二句：語出《尚書·多方》。謂圣人不時時想著行善，就會成為狂人；而狂人時時想著行善，就會成為圣人。罔：無?？耍耗?。⑻“愛人者”四句：《語出孟子·離婁》。恒：常。⑼損友：對自己有害的朋友。敬而遠(yuǎn)：表面上尊敬，實際上不與之親近，遠(yuǎn)遠(yuǎn)離開。⑽“善與”二句：語出《論語·公冶長》。⑾規(guī)：規(guī)勸、規(guī)戒。⑿親：父母。⒀菽水承歡：謂孝子供養(yǎng)父母，使父母快樂。語出《禮記·檀弓》。菽水：豆和水，指普通飲食。⒁不為昭昭信節(jié)：不因為人人都看得到而表現(xiàn)自己的節(jié)操。昭昭：明顯。信：同伸，展示。⒂不為冥冥墮行：不因為別人看不見而墮毀自己的德行。冥冥：幽暗。墮：毀壞。⒃懿行：美好的品行。⒄敏于德義：急于修養(yǎng)品德和道義。敏：疾、急。⒅濟(jì)：幫助、達(dá)到。⒆前轍：前面的車翻了的教訓(xùn)。⒇輕千乘二句：語出《孟子·盡心下》：謂好名的人可以把千乘之國讓給別人，但若不是受讓的對象，就是要他讓一碗飯、一碗湯，他都會表現(xiàn)出不高興的臉色來。豆：一種木制的食具。羹：肉湯。競：爭

【原文】

子有過，父當(dāng)隱；父有過，子當(dāng)諍⑴。木受繩則直，人受諫則圣⑵。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⑶。家丑不可外傳，流言切莫輕信。下情難于達(dá)上，君子不恥下問。芙蓉白面，不過帶肉骷髏；美艷紅妝，盡是殺人利刃。讀書而寄興于吟詠風(fēng)雅，定不深心；修德而留意于名譽事功，必?zé)o實證⑷。一人非之便立不定，只見得有是非，何曾知有道理；一人不知便就不平，只見得有得失，何曾知有義命⑸。

智生識，識生斷⑹，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人各有心，心各有見。有鹽同咸，無鹽同淡。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一毫之惡，勸人莫作；一毫之善，與人方便。終身讓路，不枉百步；終身讓畔⑺，不失一段。難合亦難分，易親亦易散?？谡f不如身行，耳聞不如目見。只見錦上添花，未聞雪里送炭。傳家二字耕與讀，防家二字盜與奸，傾家二字淫與賭，守家二字勤與儉。作種種之陰功，行時時之方便。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⑻。素位而行⑼，不尤不怨。先達(dá)之人可尊也，不可比媚⑽；權(quán)勢之人可遠(yuǎn)也，不可侮漫。祖宗富貴，自詩書中來，子孫享富貴而賤詩書；祖宗家業(yè)，自勤儉中來，子孫得家業(yè)而忘勤儉。以孝律身，即出將入相，都做得妥妥亭亭⑾；以忍御氣⑿，雖橫禍飛災(zāi)，也免脫千千萬萬。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有不報，日子未到。水不緊⒀，魚不跳。年年防饑，夜夜防盜。禍福無門，惟人自招⒁。好義固為人所欽，貪利乃為鬼所笑。賢者不炫己之長，君子不奪人所好。受享過分，必生災(zāi)害之端；舉動異常，每為不祥之兆。救既敗之事，如馭臨巖之馬，休輕加一鞭；圖垂成之功⒂，如挽上灘之舟，莫稍停一棹⒃。窗前一片浮青映白，悟入處盡是禪機(jī)⒄；階下幾點飛翠落紅，收拾來無非詩料。

種麻得麻，種豆得豆。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⒅。見官莫向前，做客莫在后。會數(shù)而禮勤⒆，物薄而情厚。大事不糊涂，小事不滲漏。內(nèi)藏精明，外示渾厚。佳人傅粉，誰識白刃當(dāng)前；螳螂捕蟬，豈知黃雀在后。天欲禍人，必先以微福驕之，所以福來不必喜，要看會受；天欲福人，必先以微禍儆之⒇，所以禍來不必憂，要看會救。

【注釋】⑴諍：直言規(guī)諫。⑵“木受繩”二句：語出《尚書·說命》。木受繩則直：樹木經(jīng)匠人的墨線量度就能取直。繩：匠人用來取直的墨線。⑶“良藥”二句：語出《史記·留侯世家》。⑷實證：實際效驗。⑸義命：道義和天命。⑹斷：決斷。⑺畔：田界。⑻“不汲汲”二句：語出《漢書·揚雄傳》。汲汲：急切追求。戚戚：憂愁失意的樣子。⑼素位：安于平常所處的地位。⑽比：勾結(jié)。媚：餡媚。⑾妥妥亭亭：妥貼、亭當(dāng)。⑿御：抵擋，制服。氣：意氣。⒀緊：猛、激。⒁“禍?！倍洌赫Z出《左傳·襄公二十三年》。⒂垂成：將成。⒃棹：船槳。⒄悟入：佛教語，指參悟入道。禪機(jī)：佛教語，指悟入禪定的關(guān)鍵。⒅“天網(wǎng)”二句：語出《老子》?；只郑簩拸V貌。⒆會：拜會、會見。數(shù)：多、頻繁。⒇儆：警告示戒。

【原文】

入韻

算甚么命，問甚么卜。欺人是禍，饒人是福。鷦鷯巢林，不過一枝⑴；鼴鼠飲河，不過滿腹⑵。大儉之后，必有大奢；大兵之后⑶，必有大疫。天眼恢恢，報應(yīng)甚速。人欺不是辱，人怕不是福。人親財不親，人熟禮不熟。百病從口入，百禍從口出。片言九鼎⑷，一公百服。點石化為金，人心猶未足。不肯種福田⑸，舍財如割肉。臨時空手去，徒向閻君哭⑹。積產(chǎn)遺子孫，子孫未必守；積書遺子孫，子孫未必讀。莫把真心空計較⑺，惟有大德享百福。不作無益害有益，不貴異物賤用物⑻。誰人不愛子孫賢，誰人不愛千鐘粟⑼，奈五行不是這般題目⑽。恩宜自淡而濃，先濃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嚴(yán)而寬，先寬后嚴(yán)者，人怨其酷。以積貨財之心積學(xué)問，則盛德日新；以愛妻子之心愛父母，則孝行自篤。

學(xué)須靜，才須學(xué)。非學(xué)無以廣才，非靜無以成學(xué)。行義要強，受諫要弱⑾。生于憂患，死于安樂⑿，閑時不燒香，急時抱佛腳。不患老而無成，只怕幼而不學(xué)。咬得菜羹香，尋出孔顏樂⒀。富貴如刀兵戈矛，稍放縱便銷膏靡骨而不知⒁；貧賤如針砭藥石⒂，一憂勤即砥節(jié)礪行而不覺⒃。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不矜細(xì)行，終累大德⒄。親戚不悅，無務(wù)外交⒅；事不終始⒆，無務(wù)多業(yè)。臨難毋茍免，臨財毋茍得⒇。氣死莫告狀，餓死莫做賊。醉后思仇人，君子避酒客。

【注釋】⑴“鷦鷯”二句：語出《莊子·逍遙游》。鷦鷯：一種體形較小的鳥。巢林：在樹林中筑巢。⑵“鼴鼠”二句：語出《莊子·逍遙游》。鼴鼠：一種田里的小動物。⑶兵：指戰(zhàn)爭。⑷片言九鼎：片言只語分量很重。九鼎：古代國家的寶器，是權(quán)力和國家的象征。⑸福田：佛家認(rèn)為積善可得福報，猶如種田，可得收獲。⑹閻君：閻王。⑺計校：算計、謀劃。⑻異物：奇異、珍奇之物。用物：日常所用之物。⑼鐘：古代容量單位。千鐘：謂多。⑽五行：即五常，仁、義、禮、智、信。⑾弱：態(tài)度溫順。⑿“生于”二句：語出《孟子·告子》。謂處于憂患之中反能生存，在安樂的環(huán)境中卻導(dǎo)致衰亡。⒀孔顏樂：孔：孔子。顏：孔子的弟子顏回?？鬃釉潛P顏回能安于貧困而以追求道義和學(xué)問為樂。⒁銷膏靡骨：銷毀人的肌膚，靡爛人的骨肉。膏：膏脂。⒂針砭：針和砭都是古時的醫(yī)療工具。砭：砭石，石針。⒃砥節(jié)礪行：磨煉節(jié)操和品行。砥：細(xì)磨刀石。礪：粗的磨刀石。引申為磨煉。⒄“不矜”二句：語出《尚書·旅獒》。矜：留心。細(xì)行：生活小節(jié)。⒅無務(wù)外交：不必再去追求外頭的交際。⒆不終始：有始無終。⒇“臨難”二句：語出《禮記·曲禮》。難：危險、災(zāi)難。茍：茍且、隨便，指不正當(dāng)?shù)氖侄巍?/p>

【原文】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千年田地八百主，田是主人人是客。良田不由心田置，產(chǎn)業(yè)變?yōu)樵I(yè)折⑴。

真士無心邀福，天即就無心處牖其衷⑵；僉人著意避禍⑶，天即就著意處奪其魄。權(quán)貴龍驤⑷，英雄虎戰(zhàn)⑸，以冷眼觀之，如蠅競血⑹，如蟻聚膻⑺；是非蜂起，得失猬興⑻，以冷情當(dāng)之，如冶化金⑼，如湯消雪?？筒浑x貨，財不露白⑽。

讒言不可聽，聽之禍殃結(jié)，君聽臣遭誅，父聽子遭滅，夫婦聽之離，兄弟聽之別，朋友聽之疏，親戚聽之絕。鬼神可敬不可諂，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人生何處不相逢，莫因小怨動聲色。心思如青天白日，不可使人不知；才華如玉韞珠含⑾，不可使人易測。性天澄澈，即饑餐渴飲，無非康濟(jì)身腸⑿；心地沉迷、縱演偈談元⒀，總是播弄精魄⒁。芝蘭生于深林，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其道德，不為窮困而改節(jié)⒂。

滿招損，謙受益。百年光陰，如駒過隙⒃。世事明如鏡，前程暗似漆。有麝自然香，何必當(dāng)風(fēng)立。良田萬頃，日食三餐；大廈千間，夜眠八尺。救生不救死，寄物不寄失。人生孰不需財，匹夫不可懷璧⒄。廉官可酌貪泉水⒅，志士不受嗟來食⒆。適志在花柳燦爛，笙歌沸騰處，那都是一場幻境界；得趣于木落草枯，聲稀味淡中，才覓得一些真消息⒇。圣賢言語，雅俗并集，人能體此，萬無一失。

【注釋】⑴“良田”二句：謂若以不正當(dāng)?shù)姆椒ㄖ\得田地，終要受到報應(yīng)而虧損財產(chǎn)。心田：心。冤業(yè)：造下的罪孽。折：毀敗，消抵。⑵牖(yǒu)：窗，這里指打開。衷：福。⑶僉(qiān)人：邪惡之人。⑷龍驤(xiāng)：飛黃騰達(dá)。龍：古稱駿馬為龍。驤：奔騰。⑸虎戰(zhàn)：像猛虎一樣爭斗。⑹競：爭。血：指血腥，污穢之物。⑺膻：羊臊氣，指腥食。⑻猬興：像刺猬毛一樣紛紛豎起。⑼冶：熔爐。⑽露白：露出財物。⑾玉韞珠含：把美玉、珠子蘊藏起來，喻不外露。韞、含：均為藏意。⑿“性天”三句：謂只要天性純凈，即使是平常的飲食，也都能益于健康。性天：天性?？禎?jì)：調(diào)理、康復(fù)。⒀演偈：佛教語。講說佛教經(jīng)典。偈：佛經(jīng)中的唱頌詞。談元：談玄，推演道家的要義。⒁播弄：翻動。精魄：精神。謂白費精力。⒂“芝蘭”四句：語出《孔子家語·在厄》。⒃如駒過隙：像駿馬在縫隙前飛快越過，比喻時間過得很快。駒：少壯之馬。⒄匹夫不可懷壁：典出《左傳·桓公十年》：虞叔有玉，虞公求之不得。后虞叔悔之曰：“周諺有之，匹夫無罪，懷壁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賈害也?！蹦双I(xiàn)之。此句謂珍寶能給無罪的人帶來災(zāi)禍。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