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歷史之歷史百科普通高中歷史課程標準解讀：論無意史料與歷史研究三素材

PAGEPAGE5一般中學(xué)歷史課程標準解讀：論無意史料與歷史探討（三）三無意史料的區(qū)分和運用原則

無意史料存在于何處？自伯倫漢以來，大多學(xué)者都以史料存在的形式來區(qū)分有意和無意史料，認為撰述的歷史著作如正史、方志、回憶錄、墓志銘等是有意史料，文字語言、考古文物、小說詩歌等是無意史料。如漆俠說：“不經(jīng)意史料是哪些呢?包括《三言二拍》在內(nèi)的一切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都可以算作不經(jīng)意的史料。”[9]189

這種從史料形式上的確定區(qū)分給人以模糊的印象，使得人們在運用這些史料時也造成了一些誤會，以為如小說詩歌類史料的價值就確定高于正史。對此，我們作如下三點辨析。

其一，各種留存下來的史料都是有意的，只是這個“意”不確定是存史的目的，但確定有其它的目的；各種留存下來的史料同時也是無意史料，在人的理性限制的縫隙里總有真實的信息流瀉出來。寧可說：“無意的史料價值也并非就都能反映歷史的真相。虛夸的廣告，并不能反映商品的真實質(zhì)量；店鋪的賬簿，常有作假；即使是日記，它應(yīng)面對自己，也常不能坦誠直露，何況有人寫日記不是為自己看，還要給他人看，像李慈銘的出名的《越縵堂日記》就是如此。有意無意，其實也是相對而言，界限并不那么清晰。”[7]114的確，“有意無意也是相對而言的”，但假如從史料存在形式上截然劃分有意史料和無意史料，則給人帶來一些相識上的模糊。若首先認定了廣告、賬簿和日記就是無意史料，自然就會得出“無意的史料價值也并非就都能反映歷史的真相”的論斷。從邏輯上講，這都沒有什么問題?？商摽涞膹V告是做廣告者有意為之，雖然不是有意存史，但卻是在有意騙人；假賬的產(chǎn)生亦無存史之意，但也是有人有意為之，或許出于偷稅漏稅的目的；日記不能做到真實，也是人為了傳播或隱瞞什么的有意所為，所以，這樣的廣告、賬簿和日記的留存者都有自己的“意”，其內(nèi)容、數(shù)字和記載當然不行信，而自然流露出來的廣告虛夸、賬簿作假、日記雕琢本身，恰恰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真實社會風(fēng)氣。這些“假的”史料也“能反映歷史的真相”之一面，它們正是探討社會史的好資料。它們和偽書一樣，偽書是典型的有意史料，但同時又是無意史料。我們固不能信任偽書所寫的內(nèi)容，但卻可以作為我們今日探討造偽者思想動機及其時代問題的史料。的確，“有意和無意是相對的”，但二者的界限也是清晰的，以主體之“意”審查史料，“意”之外者均為無意史料。只要剝離出了有意，剩下的均屬無意之列。所以，要“對史料制造者的意圖保持高度的警惕”[18]274。

其二，即使如正史這樣的有著顯明而劇烈的主體之“意”的史料，也有很多無意流露出來的歷史信息。如《史記·貨殖列傳》本是商賈的傳記，意在留下這些人的功業(yè)事跡，竺可楨則據(jù)其所描寫的經(jīng)濟作物的地理分布，探討環(huán)境的變遷；《晉書·五行志》本是記載天人感應(yīng)迷信思想的，竺可楨先生卻以之證明當時的氣溫[19]280-289。竺可楨采納的史料，明顯都是無意史料。

其三，即使是文學(xué)作品的史料，也不能解除一些有意流傳下去讓別人和后人知道的目的。比如有人特地寫文章攻擊、詆毀自己的敵人，有的則有意虛構(gòu)事實頌揚、吹捧自己的親朋好友，他們雖然不是在寫歷史，但是寫文章的目的卻是有意讓人遺臭萬年或流芳百世。所以，對有意和無意史料的區(qū)分，我們必需轉(zhuǎn)換角度，不能再簡潔地以史料存在的形式作截然的區(qū)分。

那么，怎么來區(qū)分呢?我們說，哪里有人的經(jīng)意，哪里就有可能作偽，同樣，哪里有作偽，哪里必定有無意的流露。謊言是很難不穿幫的。有意史料和無意史料是一體的兩面。無意史料就是在不經(jīng)意中見真實。報紙是有意史料，但報紙中的廣告是無意史料；虛夸的廣告內(nèi)容是有意史料，廣告虛夸本身是無意史料。家譜、族譜中的諛辭頌語多為有意為之，而人口數(shù)量的信息則是在無意間留存下來的。正是所謂“一件為了某種目的留下的材料，假如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又成了‘無意的證據(jù)’”[18]274。無意與有意，如影隨形。所以，對于史料的有意與無意，要辯證地看。從一方面的信息看，可能是有意的，而從另一方面看，則是無意的。假如從官私著史的角度看，官方中的民間史料與民史中的官方史料，尤其值得重視，這些往往是無意記載。無意史料與有意史料二者是相互涵容的，這正如一枚錢幣的兩面，又如太極陰陽圖。只是有意史料簡潔確定，無意史料不好把握而已。

布洛赫說：“幾乎沒有一門科學(xué)象歷史學(xué)那樣須要同時具備不同的手段，而在動物王國里，人的行為最為困難，因為人是萬物之靈?！盵2]54布洛赫尖銳地指出了歷史學(xué)的困難。我們不但要同時具備不同的手段，而且要同時具備不同的史料。在歷史探討中，有意史料和無意史料都是必需的，而且二者應(yīng)當相互對勘。我們要學(xué)會從有意史料中提取歷史的真實信息，更應(yīng)學(xué)會從有意造偽的有意史料中發(fā)覺歷史的真相。布洛赫說：“中世紀的作家撰寫了很多圣徒行傳，他們自以為描述了這些虔誠人物的生涯，但其中至少有四分之三并沒有告知我們多少實質(zhì)性的東西，而從另一方面來看，假如我們把這些傳記作為反映作者所處時代的生活和思想材料，來加以參照，(全部這些都是作者在無意中透露出來的)，其價值就無與倫比?！盵2]50陳寅恪曾談及偽史料中之真信息的發(fā)覺：“蓋偽材料亦有時與真材料同樣珍貴。如某種偽材料，若徑以為某所以托之時代及作者之真產(chǎn)物，固不行也。但能考出其作偽時代及作者，即據(jù)以說明此時代及作者之思想，則變?yōu)橐徽娌牧弦?。”因而對待這類材料，“重要在能審定偽材料之時代與作者而利用之”[11]280。顧頡剛也說：“很多偽材料，置之于作偽的時代固不合，但置之于作偽的時代則是絕好的史料。我們得了這些史料，便可了解那個時代的思想和學(xué)術(shù)?！盵20]8他們的思想為我們發(fā)覺有意史料中的無意信息指明白路徑。

面對史料，我們要力求超越地上地下的區(qū)分，超越干脆間接的區(qū)分，超越史籍與他書的區(qū)分，超越史料各種存在形式的區(qū)分，一任以有意和無意來看待史料，將全部的史料均放在有意無意的天平上秤量，放在有意無意的尺度下衡準，這樣才能度量出各種史料價值的凹凸，進而發(fā)覺歷史的真相，推動歷史探討的進步。這里所言只是“超越”，并非否定。

【作者簡介】張秋升(1965—)，男，山東嘉祥人，歷史學(xué)博士，天津師范高校歷史文化學(xué)院教授，探討方向為史學(xué)理論與史學(xué)史。

【參考文獻】

[1]梁啟超.中國歷史探討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2]馬克·布洛赫.歷史學(xué)家的技藝[M].張和聲，程郁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xué)院出版社，1992.

[3]杜維運.史學(xué)方法論[M].臺北：三民書局，1992.

[4]伯倫漢.史學(xué)方法論[M].陳韜譯.臺北：臺灣商務(wù)印書館，1966.

[5]傅斯年.史學(xué)方法導(dǎo)論：傅斯年史學(xué)文輯[M].雷頤點校.北京：中國人民高校出版社，2004.

[6]盧紹稷.史學(xué)概要[M].上海：商務(wù)印書館，1930.

[7]寧可.史學(xué)理論研討講義[M].福州：鷺江出版社，2005.

[8]楊翼驤，孫香蘭.清代史部序跋選[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

[9]漆俠.歷史探討法[M].保定：河北高校出版社，2003.

[10]王國維.古史新證——王國維最終的講義[M].北京：清華高校出版社，1994.

[11]陳美延.陳寅恪集·金明館叢稿二編[G].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

[12]席澤宗.科學(xué)史十論[M].上海：復(fù)旦高校出版社，2003.

[13]桑兵.傅斯年“史學(xué)只是史料學(xué)”再析[J].近代史探討，2007，(5).

[14]陳美延.陳寅恪集·書信集[G].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

[15]歐陽哲生.胡適文集：第4冊[G].北京：北京高校出版社，1998.

[16]歐陽哲生.胡適文集：第5冊[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