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吾感悟式批評的理論特質(zhì)研究

1、  李健吾感悟式批評的理論特質(zhì)研究   李健吾的感悟式批評建基于賞析品評,融合了中國古典感悟式批評與法國印象主義批評,形成了個人特色鮮明的批評旨趣與審美追求。其理論特質(zhì)主要體現(xiàn)在三方面:倚重審美直覺和感悟,兼采并用系統(tǒng)分析與實證的科學思維,實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現(xiàn)代性轉(zhuǎn)化并與西方印象批評形成了對接;強調(diào)批評主體的深度介入和情感體驗,既重視閱讀作品的主觀印象、情緒體驗,又兼顧創(chuàng)作主體的心路歷程;文本形態(tài)和話語呈現(xiàn)靈動自由,以飽蘸情感的詩性語言在對批評對象的意象化表達中凝定了曲致微妙的閱讀體驗。關(guān)鍵詞感悟式批評;理論特質(zhì);審美直覺中圖分類號i206.5文獻

2、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4-518x(2010)08-0118-04黃擎(1975),女,文學博士,浙江大學中文系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文藝理論與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浙江杭州310028)中國傳統(tǒng)文學批評在其悠長的歷史演進過程中,形成了與崇尚含蓄、意在言外的中國古代文學藝術(shù)的審美取向和充滿詩性智慧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語境相契合的感悟式文學批評的深厚傳統(tǒng),選本、摘句、詩格、品、評點等中國古典文學批評形態(tài)中都程度不一地體現(xiàn)了感悟式批評的特點。在時間老人步履匆匆地邁入現(xiàn)代社會后,感悟式批評雖然不再成為主流批評模態(tài),卻仍然在新的時代語境中顯示出不可小覷的對接與溝通中西文化的勃然生機。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批評史上,與順

3、應時代趨勢漸成主流的左翼批評大異其趣的,是以北平和周邊北方城市為活動中心的“京派”批評。“京派”批評的主力多既有深厚的民族文化根基,又汲取了西方文化的精神資源,“力圖融合中西文化傳統(tǒng)和批評傳統(tǒng),建構(gòu)相對穩(wěn)定和綜合的批評范式”1(p3)。留法多年的李健吾堪為“京派”批評最為著名的代表者之一,他深受阿諾德、法郎士、王爾德、勒麥特、蒙田等西方文學批評家的影響,又受到中國傳統(tǒng)感悟式批評的滋養(yǎng),其批評實踐融合了中國古典感悟式批評與法國印象主義批評的理論特質(zhì)。李健吾的感悟式文學批評是建基于賞析品評之上的啟悟式批評,具有鮮明朗然的特點:在思維方式上重視審美直覺和感悟,強調(diào)批評主體的深度介入和深切的情感體驗,

4、在話語形態(tài)層面靈動自由,充滿形象化的詩性表達。一、倚重審美直覺的運思方式在運思方式上,中國古代文學批評講究“活參”、“頓悟”、“神會”式的直覺思維,強調(diào)在潛心賞品的批評過程中臻達“不落言荃,自明妙理”之類直接領(lǐng)會和把握作品意蘊情致的高妙境界。感悟式批評是一種直覺感悟式的品鑒批評,它不以理性思維見強,更多地體現(xiàn)為跳躍性思維和發(fā)散性思維,尤擅品評批評對象的整體審美風貌和藝術(shù)特征。老莊的“目擊道存”、禪宗的“不立文字”和“直指人心”等直觀感悟方式,對中國文學批評形態(tài)的形成和發(fā)展具有深遠影響。莊子秋水說:“可以言論者,物之粗野,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笨梢?莊子認為用語言可以進行探討的只是事物粗野之處

5、,而事物的精深微妙之處則難以用語言做出精準詳盡的分析,只有通過心靈的體味才可以達到。劉勰在文心雕龍神思中所說的:“至于思表纖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筆固知止”,表達的也是相近的意思。嚴羽滄浪詩話詩辯以禪論詩,強調(diào)“悟”“大抵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悟”,“惟悟乃為當行,乃為本色?！弊鳛橐环N靈活的散論型評論體式,評點在吉光片羽的即興評說中也往往閃現(xiàn)靈思,妙語驚人,使人茅塞頓開,獲益匪淺。然而,傳統(tǒng)的感悟式批評缺少嚴謹?shù)捏w系性與嚴密的推理論證,正如朱光潛所言,存在“零亂瑣碎,不成系統(tǒng)”,“缺少科學的精神和方法”之闕。2(p3)李健吾的感悟式批評則在主要采用整體直覺體悟思維方式的同時,兼采并用系統(tǒng)分

6、析與實證的科學思維,實現(xiàn)了傳統(tǒng)文學批評的現(xiàn)代性轉(zhuǎn)化并與西方印象批評形成了對接。西方19世紀末20世紀初盛行的印象批評以西方現(xiàn)代人本主義哲學思潮和審美直覺理論為理論基石,在強調(diào)批評的主體意識、重視批評的獨立品格、推崇情感體驗和內(nèi)心直覺等方面,與中國傳統(tǒng)的感悟式批評有契合之處。叔本華在作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強調(diào)世界是自我的表現(xiàn),并指出形成表象的認識方法便是直觀,甚至認為只有直接或間接以直觀為依據(jù)才有絕對的真理。法國生命哲學代表人物伯格森認為宇宙最根本的實在是“綿延”,它是一種永不停息、持續(xù)不斷的生命沖動,這種生命沖動本能只有通過直覺這種特殊的感知方式才能夠把握它。李健吾在中國重視直覺頓悟的傳統(tǒng)思維

7、方式的熏染和西方印象主義、唯美主義批評的牽引下,形成了具有個人特色的批評旨趣與審美追求。李健吾注重對作品的個人體味,以其敏銳的藝術(shù)觸角捕捉并形成對批評對象的最為真切的整體直觀印象和感悟,并以此為其批評的基礎(chǔ)。但他并未止步于此,而是強調(diào)批評家在批評過程中要“使自己的印象由朦朧而明顯,由紛零而堅固”,即在形成“獨有的印象”之后,還應對這種印象進行適當梳理,使之得到深化與精純,以“形成條例”3(p42-43)。李健吾對蕭乾籬下集的批評就是既重視自己的閱讀感受,又有一定的理性剖析,在兩者的水乳交融之中進行精準、新穎、深入的品評,用充盈靈性的語句和生動鮮活的比喻淋漓透徹地揭示評論對象的特性。籬下集開篇并

8、未直切正題評析蕭乾的籬下集,而是先用了較多的篇幅就沈從文為該書所寫的題記暢談自己的感思體悟:“一家鋪面的門額,通常少部了當?shù)孛鞯目钭R。一個外鄉(xiāng)人,孤陋寡聞,往往忽略落款的題簽,一徑去尋找那象征的標志,例如,一面酒旗子。紙幌子,種種奇形怪狀的本色,那樣富有野蠻氣息,那樣燃灼愚人的智慧,而又那樣呈有無盡的詩意或者畫意?；h下集好比鄉(xiāng)村一家新開張的店鋪,前面沈從文先生的題記正是酒旗子一類名實相符的物什。我這落魄的下第才子,有的是牢騷,有的是無聊,然而不為了飲,卻為了品。所以不顧酒保無聲的殷勤,先要欣賞一眼竿頭迎風飄飄的布招子?！?(p64)在這段半是幽默半是調(diào)侃的表述之后,李健吾以邊城為佐證對沈從文

9、的人生觀進行了分析。爾后,李健吾又從探究作品的觀念內(nèi)容的理性分析迅速回轉(zhuǎn)到個人的閱讀體悟:“當我們放下邊城那樣一部證明人性皆善的杰作,我們的情思是否墜著沉重的憂郁?我們不由問自己,何以和朝陽一樣溫煦的書,偏偏染著夕陽西下的感覺?為什么一切良善的歌頌,最后總埋在一陣凄涼的幽噎?為什么一顆赤子之心,漸漸褪向一個孤獨者淡淡的灰影?難道天真和憂郁竟然不可分開嗎?”3(p65)這一串具有濃烈抒情意味的設(shè)問句、反問句,既飽含了浸染李健吾個人深切情感體驗的直覺感悟,又潛隱著邏輯推演。隨后,他以滲透著理性分析的感性意象“綺麗的碎夢”、“命運更是一陣微風”為隱喻,確切地指出了沈從文所具的“浪漫主義者的憂郁氣質(zhì)的

10、自覺的藝術(shù)表現(xiàn)”。開篇看似花費諸多筆墨評論沈從文的文字絕非李健吾純?nèi)坏碾S興所至,而是以此為下文對蕭乾籬下集展開批評的理論前提,后文在此基礎(chǔ)之上解析了蕭乾籬下集中人物淳樸堅韌卻又命運多舛的性格特征。在其重點賞品的蠶中,李健吾的審美味蕾和批評神經(jīng)被“蠶”這一富有象征意味的意象激活:“現(xiàn)在,我們不覺得這些蠶都是老黃之流的常人嗎?這一生,充滿了憂患浮光,不都消耗在盲目的競爭上嗎?為生存,為工作,一種從不出口的意志是各自無二的法門。然而隱隱有什么支配著它們。一對年輕男女是它們的主宰,那么誰又是人生朝三暮四的帝王?我們自然而然想到命運。對于現(xiàn)代人,命運失去它神秘的意義,淪在凡間,化成種種人為的障礙。這也許

11、是遺傳,是經(jīng)濟,是社會的機構(gòu),是心靈的錯落。作者似乎接受所有的因子,撒出一面同情的大網(wǎng),撈拾灘頭的沙石。于是我們分外感到憂郁,因為憂郁正是潮水下去了裸露的人生的本質(zhì),良善的底里,我們正也無從逃避。生命的結(jié)局是徒然?！?(p74)李健吾由“蠶”這一觸撥自己心弦的審美意象入手提煉了作品的主題內(nèi)涵,同時又極為自然地回應了篇首論及沈從文所得的結(jié)論:“浪漫主義者的憂郁氣質(zhì)的自覺的藝術(shù)表現(xiàn)。”通覽籬下集,李健吾在倚重整體直覺思維的同時,有機融入了抽象理性思維。正如有評論者指出的:“整體直覺思維所產(chǎn)生的意象作為一種思維符號,經(jīng)由理性的反思與抽象,而獲得較為清晰的意義導向,從而加入了整體上以邏輯與理性為潛在規(guī)

12、則與流程的批評思維過程之中。在其中,經(jīng)由邏輯思維的滲透而實現(xiàn)意義詮釋定向的直覺意象或是充當了邏輯推斷的起始條件,或是成為邏輯推理的結(jié)果的一種意義凝聚,在思維的進程中充當了某種跳板與驛站的作用”。1(p99)二、注重批評主體的深度介入感悟式批評的批評主體與批評對象之間的關(guān)系總體上表現(xiàn)出彰顯主體意識的趨勢,由于批評主體的深入介入,并強調(diào)個人的情感體驗和文學欣賞的主觀性,因而通體洋溢著批評主體的詩性美。無論是中國傳統(tǒng)的小說評點,還是西方印象主義、唯美主義文學批評都表現(xiàn)出高揚批評者主體意識的批評旨趣。評點是中國古代小說批評的重要形式,充分體現(xiàn)了批評主體對小說文本的深度介入,在對文本的賞評和賞之不足繼而

13、修訂之的“評”、“改”中,突出地表現(xiàn)了批評主體的性情和美學追求。金圣嘆就將自己的人生感慨、政治抱負和憂患意識訴之水滸傳評點,在評點水滸傳的情節(jié)、人物時多與歷史、現(xiàn)實相連,借此抒泄對污濁世事的憤恨、對貪官污吏的抨擊和對真英雄的歌贊。金圣嘆的評點融入了他個人的情致意趣和人生理想,強化了批評者的主體意識和批評個性。西方印象主義批評則“試圖用文字描述特定的作品或段落的能被感覺到的品質(zhì),表達作品從批評家那里直接得到的反應(或印象)”4(p72)。其代表人物法郎士否認藝術(shù)和批評的客觀性,直言“天下無所謂客觀的批評,猶之無所謂客觀的藝術(shù)”5(p5)。他極度推崇批評的主觀性和相對性,在文藝生活中提出“優(yōu)秀批評

14、家講述的是他的靈魂在杰作中的探險”,并說:“批評家若是坦率的話,就應該說:先生們,關(guān)于莎士比亞,拉辛,帕斯卡爾,或是歌德,我所要談得是我自己?！?(p29)印象主義批評另一領(lǐng)軍人物勒麥特也認為所謂批評不過是記錄下具體的藝術(shù)作品在一定時刻給我們留下的印象,因而,批評也是“一種欣賞書籍的藝術(shù),一種增富并提純?nèi)藗冇蓵邮艿挠∠蟮乃囆g(shù)”5(p41)。李健吾深受勒拜特、法郎士等西方印象主義批評家的影響,崇尚批評主體的個性與創(chuàng)造性,以自我和個性作為批評的依據(jù)。李健吾視自我為批評標準,強調(diào)個人體驗感悟,注重對作品的沉潛體味。李健吾認為批評是靈魂與靈魂接觸,好的批評家要敘述他的靈魂在杰作里面的探險,“探幽發(fā)

15、微,把一顆活動的靈魂赤裸裸推呈出來”,“一直剔爬到作者和作品的靈魂深處”。7(p368)李健吾的感悟式批評則在高揚批評主體的同時兼顧創(chuàng)作主體的性靈,既重視自己閱讀作品的主觀印象和情緒體驗,又不忘關(guān)注作者生平背景,尋繹作者的心路歷程。李健吾曾明確提出:“認識一件作品,在他的社會與時代色彩以外應該先從作者身上著手:他的性情,他的環(huán)境,以及二者相成的創(chuàng)作的心境。從作品里面,我們可以探討當時當?shù)氐姆N種關(guān)聯(lián),這里有的是社會的反映,然而樞紐依舊握在作者的手心?！?(p15)李健吾評蹇先艾的城下集時就注重探究作者的心靈世界,在“凄清”與“凄涼”的細微辨析中勾畫其“寂寞而又忠實”的精神氣質(zhì):“蹇先艾先生的世界

16、雖說不大,卻異常凄清;我不說凄涼,因為在他觀感所及,好像一道平地的小河,久經(jīng)陽光熏炙,只覺得清潤可愛:文筆是這里的陽光,文筆做成這里的瑩澈。他有的是個人的情調(diào),然而他用措辭刪掉他的浮華,讓你覺不出感傷的沉重,盡量去接納他柔脆的心靈。這顆心靈,不貪得,不就易,不高蹈,不卑污,老實而又那樣忠實,看似沒有力量,待雨打風吹經(jīng)年之后,不凋落,不褪色,人人花一般地殘零,這顆心靈依然持有他的本色。”8(p455)李健吾雖然尊重作者的個性,卻絕不為作者意圖所牽引,不以作者為作品解釋的權(quán)威,他曾就愛情三部曲、魚目集與巴金、卞之琳往復辯詰。在強調(diào)批評者主體性的同時,李健吾又說“妨害批評的就是自我”,因為“如若學問

17、容易讓我們頑固、執(zhí)拗、愚昧,自我豈不同樣危險嗎?”3(p184-185)他認為“批評最大的掙扎是公平的追求”3(p311),當這種對公平中肯批評的追求與高揚批評主體個性之間發(fā)生矛盾時,李健吾在批評主張和批評實踐中仍以批評主體的個性為主要追求。李健吾認為:“一個真正的批評家,猶如一個真正的藝術(shù)家,需要外在的提示,甚至于離不開實際的影響。但是最后決定一切的,卻不是某部杰作,或者某種利益,而是他自己的存在,一種完整無缺的精神作用,猶如任何創(chuàng)作者,由他更深的人性提煉他的精華,成為一件可以單獨生存的藝術(shù)品?！?(p44)李健吾在評論林徽音的短篇小說九十九度中時,就先用了較長的篇幅暢談自己的人生感想,再說

18、到這部作品最值得稱道之處在于它的現(xiàn)代性:“我饒了這許多彎子,只為證明九十九度中在我們過去短篇小說的制作中,盡有氣質(zhì)更偉大的,材料更真實的,然而卻只有這樣一篇,最富有現(xiàn)代性;唯其這里包含著一個個別的特殊的看法,把人生看作一根合抱不來的木料,九十九度中正是一個人生的橫切面。全都那樣親切,卻又那樣平靜我簡直要說透明;在這紛繁的頭緒里,作者隱隱埋伏下一個比照,而這比照,不替作者宣傳,卻表現(xiàn)出她人類的同情。一個女性的細密而蘊藉的情感,一切在這里輕輕地彈起共鳴,卻又和粼粼水紋一樣輕輕地滑開?！?(p454)三、偏重靈動鮮活的詩性呈現(xiàn)在文本形態(tài)和話語呈現(xiàn)方面,李健吾的感悟式批評秉承了中國傳統(tǒng)文學批評重視形象

19、化賞評的傳統(tǒng),偏重靈動鮮活的詩性呈現(xiàn),較多地采用比喻、擬人等形象化的文學筆法,表現(xiàn)批評主體的閱讀體驗和審美感悟。從鐘嶸的詩品、皎然詩式、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嚴羽滄浪詩話到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中國傳統(tǒng)文學批評大都善于取譬引喻,通過一些含蓄蘊藉的意象,將批評家幽微精深的內(nèi)心體驗轉(zhuǎn)化為生動具體的視覺形象,詩意地傳達對作品神韻的領(lǐng)悟。這種意會體悟和形象說詩的批評風格形成了以意象、比喻、象征等為主的形象化批評傳統(tǒng),充分體現(xiàn)了詩性智慧與詩意表達,批評文字本身往往同時就是華美卓絕的文學作品。中國傳統(tǒng)的小說評點也同樣不是以學理的邏輯論證見長,而是形成了筆隨心欲、形式不拘的批評風格,評點者偏好運用生動靈活的筆致傳

20、達豐富、微妙而又獨特的審美感受、情感體驗和藝術(shù)情趣。金圣嘆在點評水滸傳第十二回言及情節(jié)的完整性時,又以“寫大風者,始于青萍之末,盛于土囊之口。吾嘗謂其后當必重收到青萍之末也”為喻,借大風興起平息的全過程形象地說明情節(jié)的始終也都經(jīng)歷了一個起始極其精微、逐漸發(fā)展、臻之高潮、漸趨平息的發(fā)展過程。這與亞里士多德詩學對情節(jié)完整性的純理論思辨的表達“它所摹仿的就只限于一個完整的行動,里面的事件要有緊密的組織,任何部分一經(jīng)挪動或刪削,就會使整體松動脫節(jié)”9(p37)迥異,但在感性和詩性表達中同樣蘊含了理性思考。與中國文學古代批評的主流風格相似,李健吾也往往采用飽蘸情感的詩性語言,在對批評對象的意象化表達中凝

21、定了自己豐富多彩、曲致微妙的閱讀體驗。身兼作家與批評家雙重身份的李健吾,具有相當高的藝術(shù)修養(yǎng)和審美追求,魯迅就曾稱譽其早年小說終條山的傳說文采“絢爛”10(p189)。李健吾的文學批評也是一種審美創(chuàng)造,才情畢現(xiàn)的批評文字背后也足可見出其敏慧的詩心和睿智的哲思。李健吾的文學批評可謂是對批評對象詩化的散點透視,結(jié)構(gòu)上完全不受引論、本論、結(jié)論模式的束縛,體式靈動不拘、隨意活潑。他擅用形象俊美、文思靈異、新穎別致的批評話語,表達對批評對象藝術(shù)特質(zhì)的體認感悟。比喻、擬人、排比等修辭手法的靈活運用,使其文學批評行文更加揮灑自如、形象可感。李健吾評析何其芳的畫夢錄時,用了一連串的妙喻鋪陳描述了他的閱讀感悟:“這年輕的畫夢人,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