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街頭文化、下層民眾與地方政治

1、晚清街頭文化、下層民眾與地方政治街頭是城市下層民眾從事諸如謀生、日常生活和娛樂等各種活動的重要舞臺。在晚清，當改良運動深化到地方社會之時，城市精英便不斷對下層民眾公共空間的使用不斷進展限制，并以其正統(tǒng)的價值觀對他們的公共行為施加影響。同時，改良者利用重新整合城市空間和引導社會言論之機，竭力擴大其政治影響并最終把街頭變?yōu)榱艘粋€新的政治空間。在這個過程中，下層民眾和社會改良者在街頭的角色都得以重新定義。本文將探究地處長江上游地區(qū)的內(nèi)陸城市成都在晚清時期的街頭文化、下層民眾及與地方政治的關系。本文所稱的下層民眾是指那些生活在城市中的一般貧民，包括苦力、小販、民間藝人以及跑江湖者等三教九流，他們沒有或

2、很少受正式教育，經(jīng)濟和社會地位低下，缺乏獨立的政治聲音，但他們卻是街頭最活潑的分子。而社會改良者那么是指那些具有新思想、受西方影響的地方精英，他們有的握有改良實權(quán)，有的雖無實際官職卻具社會聲望。在20世紀初，下層民眾、改良者和國家政權(quán)等各方面的力量都進展著交互影響。通過新政，清政府在加強國家機器的同時把它的權(quán)利伸展到地方社會。然而由改良者主持的許多新機構(gòu)雖然是國家權(quán)利在地方的代表，但實際那么更多的代表了地方的利益。雖然下層民眾與改良者之間存在著文化、階級和社會地位的鴻溝，但當?shù)胤嚼媸艿酵獠苛α?、特別是國家權(quán)利威脅的時候，他們?nèi)杂锌赡芙Y(jié)合起來為共同利益而斗爭。一、街頭與城市商業(yè)成都是長江上游的

3、文化、經(jīng)濟和政治中心，直到19世紀末它仍較少受到西方的沖擊，正如美國女旅行家I貝德(IsabellaBird)所看到的：這個城市完全未受到歐洲的影響。較之沿海、華北和華中的大城市像上海、北京和漢口，成都保存了更多的傳統(tǒng)文化和生活方式。傳統(tǒng)成都的開展依靠的是商業(yè)，它的街道像其商店一樣亦是重要的商業(yè)空間。19世紀末法國旅行者馬尼愛便描繪成都街道甚為寬闊，夾衢另筑兩途，以便行人，如滬上之大馬路然。各鋪裝飾華美，有綢緞店、手飾鋪、匯兌莊、磁器及古董等鋪，此真意外之大觀。此時地方產(chǎn)品仍主導著成都市場，商品幾乎全是國貨，而像錢莊、匯兌莊等商業(yè)組織亦無外人染指。市場上所售產(chǎn)品有的甚至就在街道兩旁制造，一首竹

4、枝詞描繪了一條街的絲織情景：水東門里鐵橋橫，紅布街前機子鳴。日午天青風雨響，繅絲聽似下灘聲。商人和小販總是為了街頭空間的利用而互相競爭。商店把它們的招牌、幌子和貨攤等延伸到街上，成為其占據(jù)盡量大的公共空間的工具，以此聲稱自己的領地。對多數(shù)小販來講，由于他們的活動少受限制，街頭便成為其最好的市常當夜幕降臨，街頭那么被用作夜市，顧客磨肩結(jié)踵，一派繁榮。夜市對市民的夜生活有極大的影響。過去每當日落，全城商店熄燈關門，街頭漆黑寧靜，但在夜市的影響下，許多商店延長營業(yè)時間，從而使夜間的成都也充滿了活力。商業(yè)的開展不僅使街頭和公共空間的利用得到了極大的擴張，而且了推動商業(yè)文化的開展。根據(jù)貝德的描繪，19世

5、紀末成都有著寬闊的、修砌完善的、成直角延伸的街道。而它的商店裝飾之堂皇在中國并不多見，特別是在櫥窗里擺著精巧華美銀器的珠寶店和飾物閃亮的綢緞店。商店都有祭臺供奉財神，香煙繚繚，店主、店員和學徒早晚叩頭，祈求財源茂盛。像商店的招牌、幌子、裝飾、商品陳列以及顧主關系、財神崇拜、甚至商業(yè)語言等都成為成都街頭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二、街頭與民眾日常生活街頭聚集的人們往往具有深化的經(jīng)濟、社會和文化的意義。街頭是市民、特別是下層階級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因為對他們來說，街頭的使用比之其他公共空間要平等得多。街頭可以是他們的生活資源，也可以是他們的活動場所。另外由于低劣的居住條件、工作的單調(diào)煩躁，下層民眾便多以街

6、頭打發(fā)閑暇光陰，躑躅街頭和觀看街景成為他們?nèi)粘Ｉ畹囊徊糠?。在成都，茶館往往成為街頭文化的一部分，其特殊的構(gòu)造使它們常常與街巷融為一體。茶館給顧客一個享受公共生活的環(huán)境以消磨閑暇光陰，也給各類人物提供了活動場所。晚清成都有近五百個茶館，分布在幾乎每一條街道。人們通過茶館與外界建立聯(lián)絡，傳播奇聞逸事。三教九流都會聚在這里，喝茶、賣貨、說書、唱曲、拉客、洽談生意、乞討、販毒.。茶館在商貿(mào)中的地位也非常突出，有相當部分的交易是在茶館成交的，甚至各行交易亦有固定的茶館。外地客商一到成都徑直便到同行聚會的茶館，買賣立時便可成交。因此茶館中便活動著不少牽線搭橋的掮客。說評書者以高操的講述藝術，吸引人們?nèi)諒?/p>

7、一日、月復一月、甚至年復一年的到茶館聽書。他們把中國歷史和傳說中的故事繪聲繪色、起伏迭宕地講給聽眾，許多中國的文學經(jīng)典也隨之廣泛傳播，并在不知不覺之中把中國傳統(tǒng)的儒家道德價值觀灌輸給那些受過很少或根本沒有受過教育的下層民眾。另外，清末的一些社團，一無經(jīng)費、二無地址，也只好以茶館為聯(lián)絡和活動之地。作為日常生活空間，茶館在城市社會生活中扮演了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假設我們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它是紛繁世界的一個縮影，緩慢地映出一幅幅社會的風情畫。城市中的空曠地帶諸如較嘗廟前、橋頭、河邊等總是下層民眾的聚集場所。成都有東、南、西、北四個大的較場，除了每年清軍會操和武舉考試，一年中多數(shù)時間成為市民的游樂場所

8、，一首竹枝詞便描繪了當時人們在東較場的活動：兩會大操東較場，風箏放過又乘涼。茶瓜買向平蕪坐，演武廳前話夕陽。在成都街頭還活潑著許多敬惜字紙的老人。中國儒家傳統(tǒng)注重教育，把知視為神圣，因此延及對字的珍惜，從而在民間形成了敬文惜字的傳統(tǒng)，把倉頜孔子和文昌帝君作為崇拜的對象。成都不少街道建有燃燒字紙的石亭，稱為字庫，它們成為街頭灌輸讀圣賢書意識和教化民眾的非常詳細的工具。民間還組織有文昌會，收養(yǎng)一些貧困的老人，他們平日便自愿者沿街搜集字紙，然后送到字庫焚化。但人們未曾意料到的是，這種長期延續(xù)的淳樸民風，竟與現(xiàn)代商業(yè)的開展發(fā)生了鋒利的矛盾。在晚清成都，沿街張貼商業(yè)廣告已很普遍，可能坐視不管這些曝露在烈

9、日和風雨中的字紙有悖惜字的傳統(tǒng)，這些收字紙者那么不管新告白、舊告白，一見即扯，如遇仇敵，不使其告白字殘語斷，萬不肯修。以致于有人呼吁此于商務大有影響，應予制止。街頭也是貧困之家兒童們的游樂常他們在街上玩各種游戲，街頭的民間藝人、跑江湖者、雜耍和小販等都對他們有極大的吸引力。花一文錢他們便可以看幾出西洋鏡，其中多是古今中外人物或戰(zhàn)爭場面以及山水風景，也有黃色下流的春宮圖，被有識之士批評為最壞風氣。春天，孩子們到東較場放風箏，出自地方工匠和他們自己之手的各式風箏爭奇斗艷。城墻上也是他們玩耍的好地方，但他們經(jīng)常因扔墻磚誤擊行人而引起費事。改良人士認為父母必須親密注意他們在街頭玩耍的小孩，以免沾染街市

10、惡習。在19世紀末的成都關于洋人拐小孩的風言還非常流行，貝德便注意到，每當外國人進入一個窮巷，父母們便急忙把他們的孩子拉進屋里。這些小孩的衣背上都縫有一個綠底的紅十字，具稱由此便可得到保護。這從一個側(cè)面說明了當時在像成都這種內(nèi)地城市中，仍然存在著很強烈的恐外和反洋情緒。街頭雖為社會各階層所共享，當有兩方面問題仍不可無視：一是存在著階級的地緣分部，如窮人多住在西城，而妓女多聚居于柿子園；二是街頭的使用并非對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例如獨輪車(當?shù)胤Q雞公車)一般從農(nóng)村運貨進城，住在街道兩旁的街民便以損壞路面而令推車的農(nóng)夫付過街錢，不愿付者那么只能將車抬過街。這個事例反映了市民對農(nóng)民的歧視以及他們對外來

11、者的訛詐行為。轉(zhuǎn)貼于論文聯(lián)盟.ll.三、謀生街頭對許多下層民眾而言，街頭是他們謀生的重要資源。各種不同的人物以不同的手段來謀取必要的生存空間，有的依靠技藝，如手工工匠、算命先生和民間郎中；有的憑籍氣力，如轎夫和苦力；有的借諸貿(mào)易，如小商小販；有的出賣肉體，如妓女；有的游說欺詐或游蕩四方，如跑江湖者、游方僧和乞丐。算命先生和跑江湖者是街頭最具色彩的人物。算命先生或在街上擺攤，或走街串巷。其名目繁多，如拆字、相面和推算等。陰陽先生那么用羅盤幫人相宅、修灶、安床以及開門動土。端公那么有收鬼、打保符、觀仙、畫蛋和走陰等名目，人們描寫他們是裝腔作勢，滿口胡柴，火把熏天，金鼓震地。在街頭，人們常見一群婦孺

12、圍觀一個端公作法：地上擺著一排點燃的蠟燭和一碗水，他一手揮舞著一束燃燒的紙，另一手舉著魔杖，一面口中大聲念著咒語。耍把戲、拳師和假藥販子也是依街頭謀生的活潑份子，。這些人多來自外地，掛一長招牌，上寫可玩大把戲36套，小把戲72套，其中教變子母錢是最易引人受騙的把戲。雖然這是一種騙術，但騙與被騙之人都在以某種方式實現(xiàn)各自的目的，顯示了謀生的技巧和對金錢的追求以及社會生活中人之間的互動關系。市民們經(jīng)?？梢钥吹胶蜕小⒌朗垦亟只?，其常用的手法是站在居民的門口預言有災將臨，假設主人問其終究，那么請先捐錢米。早在清前期他們便被認為是社會不安定的因素，孔飛力(PhilipKuhn)關于乾隆時期叫魂事件的研

13、究便清楚說明了當時政府和地方士紳對和尚道士所持的戒備態(tài)度。社會改良者更是指責他們瘋言瘋語，故作謎語，使人迷信，或入民家引人婦女，其弊不可勝言。乞丐恐怕是最依賴街頭的社會集團，他們或三三兩兩，或三、五十結(jié)幫成群。每當周圍農(nóng)村有災荒或饑饉發(fā)生，成都乞丐的數(shù)量便會陡然上升。英國地理學家兼外交官A霍斯(AlexanderHsie)在19世紀末進入成都時，成百的乞丐聚集在東郊，費了好大勁才從擁擠在橋上衣衫襤褸而骯臟的人群中翻開一條進城的路。乞丐的生活非常凄慘，一首竹枝詞說他們是饑寒兩逼困江濱，未死猶如已死身。一個篾笆雙束縛，可憐白日活埋人。他們一般被制止在城內(nèi)居住，每天黎明時分當城門開啟時他們得以入城，

14、或在垃圾中尋食，或沿街乞討，或?qū)ね栖嚒⒖肝锏攘饣?。在餓極時當然也抓搶食物。晚上那么被迫出城，在廟檐、墳壩、江邊和橋下過夜。那些以街頭為生者皆為城市中的下層人，他們的存在反映了貧富之間、教育程度之間、居民與外來者之間的鴻溝。在這些人中，乞丐處于社會的最底層，他們甚至于被其他下層平民所歧視。在20世紀初他們成為改良者進展社會改造的當然目的。四、街頭的節(jié)日慶典節(jié)日是最具地方文化色彩的活動，各種慶賀儀式和表演都反映出一種社會關系，開展了各個不同的社會集團間的交流形式，并可以建立一種地方穩(wěn)定和秩序的象征。在中國城市中有著各種自發(fā)組織承擔本社區(qū)的各種活動。成都每條街都設有土地會，其會首由居民公眩在每年清

15、明前后，土地會都要籌款請道士舉行儀式，稱打清醮。一些街道還會請木偶或皮影班子表演，并以祭土地為名邀街民聚餐。同時，土地會組織街民清掏水溝和水井。這項事務在社區(qū)生活中非常重要，假設不每年及時清淘，當雨季降臨，便會因水道不通而水漫街道，并殃及處于低洼的居民住房。掏井挖泥街上喚，清明酒醉樹間呼便是這種活動的生動寫照。清代這種由街道組織的活動反映了地方社會共同體的和諧關系和自我控制的才能。民國時期在地方政府摧毀這些傳統(tǒng)的街區(qū)組織以後，這項事務便被無視，每當大雨那么許多街區(qū)成為澤國。市民的城市生活經(jīng)常與西方學者所稱之為的街頭舞臺(streettheatre)聯(lián)絡在一起。在成都，所謂街頭舞臺包含兩方面意思

16、：一是人們使用街道作為他們謀生、日常生活、娛樂等各種活動的舞臺，用著名社會學家V特納(VitrTurner)的話說，是一出生動的社會戲劇(sialdraa)；二是街頭被用作地方戲和其他娛樂活動表演的真正的舞臺。街頭被用作演出場地會產(chǎn)生出異想不到的效果，縮短了觀眾與劇情、觀眾與演員之間的間隔 。在成都，每年陰歷二月都沿街演戲，稱為春臺戲，人們站在街上或街道兩旁觀看表演，不僅得到了娛樂，也促進了社交。地方文人是這樣描繪的：戲演春臺總喜歡，沿街婦女兩旁觀。蝶鬟鴉鬢樓檐下，便益優(yōu)人高處看。另外，各祠廟、會館和行會一般都分別在其特殊慶賀日之時，在門前的空地唱大戲，稱為壩壩戲，號稱是千余臺戲一年看。與過去

17、對傳統(tǒng)社會中婦女的角色的一般理解不同的是，成都婦女實際上在街頭享有相當?shù)淖杂桑齻儏⒓訋缀跞康慕诸^節(jié)日活動。在晚清成都，男人毫無疑問地仍是公共空間的主角，但從?成都通覽?、竹枝詞以及外國人的描寫中，婦女在公共場所并不像我們所想象的那樣受到嚴格的限制。19世紀末貝德便在成都街上便驚奇地看到個頭高高的、看起來很安康的大腳女人，穿著長擺衣服，頭上插著玫瑰，站在門外有男有女地一同閑談，很像英國婦女享有的那種自由。雖然她看到的很可能是較為粗暴的滿族婦女，但其他資料卻證明了貝德觀察的普遍性。一首描寫陰歷一月初十六成都人在城墻上下游百病的竹枝詞說：厚臉今朝百病游，紅男綠女爛盈眸，雖然這透露出文人對這種行為

18、的不滿，但也生動描寫了節(jié)日活動中男女在公共場合暗送秋波的大膽舉動。當然，婦女公共行為視地位不同而異，有的坐轎上街時轎帷深下，而有的那么不乘小轎愛街行，蘇樣梳裝花翠明。一任旁觀閑指點，金蓮瘦小不勝情。一種是在公共場合顯得靦腆和保守，保持了更多的傳統(tǒng)和正統(tǒng)的禮教規(guī)矩；一種那么較少受到傳統(tǒng)的束縛。一般來講，前者多來自士紳之室，而后者多出于平民之家。有趣的是，在20世紀初的街頭改良中，婦女遭到了更多的限制。因此在對婦女拋頭露面問題上，社會改良者比民間傳統(tǒng)顯得更為保守。節(jié)日和慶典是城市繁榮的重要表達，與地方經(jīng)濟和文化皆有親密聯(lián)絡。各類人物像小販、民間藝人、工匠等都因此得益。地方節(jié)日給手工匠、雜耍藝人和戲曲班子以極好的時機顯示其豐富多采的技藝，反映出強烈的地方文化的色彩。對節(jié)日和慶典的組織和參加不僅是追求娛樂，而且推動了城市市民間的社會紐帶和身分認同。五、街頭改良城市精英總是尋找一切時機去影響下層民眾的價值觀念和公共行為。由于他們不滿城市空間的傳統(tǒng)利用，因此企圖通過改良街頭文化來加強街頭控制并重新建構(gòu)公共空間和教化下層民眾。除此之外，這種改良的動力還來自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從19世紀末以來中國城市中便已經(jīng)醞積了相當濃重的改良情緒并奠定了一定的改良根底；二是20世紀初由清政府發(fā)動的新政，即全國范圍內(nèi)在經(jīng)濟、教育和政治等方面的改革。這給予社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