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鏡寓言(完本)明

芙蓉鏡寓言（完本） [明·江東偉]芙蓉鏡寓言[明·江東偉]江清來寓言序余以罪廢歸休敝齋，日惟聽諸子諸孫咿唔聲。時(shí)于竹影柳絲之下，手披載籍，歸思吾儒學(xué)問事業(yè)，漸成何樓，大約為作偽者所壞。清來遣使相慰問，得其《芙蓉鏡寓言》，亟展視，自序中「真?zhèn)沃帧挂徽Z，可謂先得我心，而單辭破的。至其分類搜奇，種種韻致，遠(yuǎn)媲前人，近逾作者，豈惟俗儒門面大話望而昨舌，即近世文長，亦當(dāng)割席推祭酒。憶丙午闈中，心賞清來卷，年友顏、史兩兄特為珍重，擬大物猶掇之也。嗟嗟，使清來蚤售，掇大物，去其滿腹不合時(shí)宜，恐塵途顛蹶，或無異于子瞻與余，安得仰青云、睹白日，搜致天壤間奇書，不朽千秋？清來足疾雖久，然居常往來尺牘，見其識(shí)見議論頗有得，則心喜。武林署中二徐君，每稱其頤養(yǎng)晬盎，則益喜。抱疾逃形，或者造化妒才，抑或欲老其材。面壁所得，行且超乘而上，由立言以立德、立功，一點(diǎn)靈光，頭頭映徹，則茲集又不特不朽而已。桐城潘汝楨題芙蓉鏡寓言序偶放舟濲水，即從舟次朗誦清來所鐫《芙蓉鏡寓言》，固知清來弛驟何、劉，亦雅有元亮心遠(yuǎn)地偏之致。元亮不為五斗折腰，自若有激而然，而清來則固天韜其艷，任世路波涌云興，李杜短氣，時(shí)幾令普天之下，草木皆兵，而清來直以與武子同病，晏然深坐壺隱齋中，所謂桃花源尚不知有漢，何論魏晉。或疑造物忌奇，乃令清來不一見其奇，然清來亦復(fù)何須見奇？清來正無所不見其奇，妙齡奪袍，早上孝廉船，則奇在暗中摸索；獨(dú)行胸臆，不習(xí)腐頭巾，則奇在風(fēng)流瀟灑；偶然有托，遂絕公車想，則奇在風(fēng)翔千仞；日擁萬卷，冥對(duì)千秋前，則奇在枕中鴻寶；搔首問天，不畏八風(fēng)吹，則奇在崤函湯池；上陪玉皇，下領(lǐng)田乞兒，則奇在佛圖鷗鳥；痛絕胡奴，可無饑寒患，則奇在仁祖臭味；希著謝屐，間往南山下，則奇在門生舁輿；熱腸覷世，時(shí)作聞雞舞，則奇在城西公府。竊詫富貴場中，從來有奇于韓、范、富、歐者，而韓范富歐之奇，清來不受；其辭富貴，之貧賤，又未有奇于沉淵洗耳者，而沉淵冼耳之奇，清來亦不受。蓋人所應(yīng)有，清來未必有；而人所應(yīng)無，或一切人未必?zé)o，而清來則能無。何也？天以不可取不可舍成清來，必不置清來于夢幻泡影之地。故清來之所以入塵出塵者，較之為人他最便，最捷，亦最完。論奇至此，不特浪有浮名者望之卻走，即素號(hào)為正心誠意之高耆尊宿，又不得不十舍避之。試取寓言讀之?dāng)?shù)過，翻覺擊鼓叩鐘，啟口便錯(cuò)。而是集也，左右逢源，固已骎骎度驊騮前矣。雖謂清來登高座，直指人以正心誠意可；謂清來善指點(diǎn)，并齊治均平，為之一盤托出亦可。 湯臨川曰：「公所講是性，某所講是情?！褂喔垶橐晦D(zhuǎn)語：講性者，空虛；講情者，真實(shí)。清來善講情者也，此生必?zé)o空虛之病?？锷接讶说诟迺而P來堂芙蓉鏡寓言自序吁嗟乎，道學(xué)家之作偽也，面容岸然，而口闞然。一則曰正心，再則曰誠意，夷考其行，最勿正，最勿誠。則夫正心、誠意云者，不過門面大話而已矣。夫心，靈物也，妙於用虛，寂然而接千古，悄然而通萬里?；虬l(fā)為典誥，則規(guī)天條地，轢古切今；散為風(fēng)雅，則郁伊感慨，欣洽惠巧；旁溢為詼諧，則纖巧弄思，滑稽嘲笑。合喙而乃以鳴，喙鳴而乃以合，日新殊致，不必標(biāo)誠正之名，步步回顧，語語咬著。不佞抱足疾，逃形隱壺，搜致天壤間奇書，晨夕欣賞，每讀道學(xué)言，則惟恐臥。覽子史稗海，輒亹亹不知倦。忽自疑曰：「得無舍蘇合而寶蜣丸乎？」冥心尋繹，覺瑣事碎詞，味冷趣遠(yuǎn)，一經(jīng)大儒口珠，滿齒嚼蠟，舉體粘棘。陸子靜稱伊川之言若傷我者，又疑伊川言胡與孔孟不類。卓哉，陸子文不在茲乎？嘗臥月蕉陰，見魚躍盎水，蛩吟砌草，始恍然了悟。噫，此真仿之分也。率真，凡蠢動(dòng)含靈，皆具生機(jī)；作偽，縱刻畫彝鼎，終是贗物。昔湛甘泉棋布，門人在處問，田舍人目云：「此甘泉體認(rèn)天理處。」黃才伯詩云：「倦游卻憶少年事，笑擁如花歌落梅。」忙下注云：「此欲盡理還之喻。」試問：此心正乎，勿正乎？誠乎，勿誠乎？譬同光孫供奉，峨冠博帶，迂行緩步，儼大人先生，識(shí)者旁投一生果而立敗矣。譬之馬加衡扼月題，而馬知介倪，閸扼鷙曼，詭銜竊轡，吁嗟乎，幾許方寸，堪此矯揉束縛耶？古來善事心者，太上莊漆園逍遙人間世，塵垢秕糠，猶將陶鑄堯舜，栩栩然蝶也，蘧蘧然周也；次東方曼倩射覆諧隱，戲萬乘若僚友；蘇子瞻戲笑怒罵悉成文章，嘗著艾子一卷，環(huán)譬以附意，蓄憤以斥言；近世徐文長，崎嶇多難，光彩燁煒，抑亦才思之神皋也。不佞尚友數(shù)君子，贊嘆禮拜，吾師乎，吾師乎！純粹者入矩，踳駁者出規(guī)，即微言瑣語，充箱照軫。向也嘗問津宋儒，支離附會(huì)，墮落坑塹中，疑團(tuán)不破。面壁九年，偕我周旋者，及崖而返，而一點(diǎn)靈光，淵乎其居，漻乎其清，有物采之，而寓言次第成矣?？屯龜M笑林，吁嗟乎，此甘言之俳優(yōu)，世胥溺焉，豈惡影而疾之走？客又以劉義慶世說，千古絕調(diào)，李北海有言：「學(xué)我者拙，似我者死。」余唯唯否否夫夫也，皆呻吟于裘氏之地者也。夫世說之妙，納須彌于芥子，機(jī)鋒似沉，滑稽又冷，寓言鏡也。是是因乎是，非非因乎非，既掃理障，又絕綺語，一棒一喝，令人當(dāng)下了悟，而述者之心苦矣。試作如是觀，則格致、誠正之旨，有如此之親切者哉。時(shí)天啟丁卯上巳壺公江東偉題芙蓉鏡寓言凡例一門類悉倣世說，而世說一字不入；何氏語林，間收十之三。一世說談鋒爽義，膾炙千古；茲集罔取綺語，冀裨風(fēng)教。然道學(xué)家流于迂腐者，則刻意削之矣。一覽廿一史，會(huì)心處率為何元朗先得，然紛紜雜沓，并其義趣而失之。茲集披沙見寶，殊快心目。一每則續(xù)以國朝，皆本名公成書，不敢杜撰。一著書最忌影射時(shí)事，臧否人物。不佞一病支離，身世兩忘，不過從往籍中拈弄，竊附于二劉先生之后。一莊言分理學(xué)、禪學(xué)、玄學(xué)三卷，重言分修養(yǎng)、醫(yī)學(xué)二卷，孟浪言合天壤奇事續(xù)刻之，以就正大方。一集 德行 言語政事 文學(xué)二集 方正 雅量識(shí)鑒 賞譽(yù) 品藻規(guī)箴 捷悟 夙惠三集豪爽容止自新企羨傷逝棲逸賢媛術(shù)解巧藝寵禮任誕簡傲四集排調(diào)輕詆假譎黜免儉嗇汰侈忿狷讒險(xiǎn)尤悔紕漏惑溺仇隙芙蓉鏡寓言一集開化壺公江東偉清來著德行嚴(yán)君平修身自保，非其食不食，非其服不服。但卜筮于成都市，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勢導(dǎo)之以善。日得百錢，即閉肆下簾，而受《老子》，著書十萬余言。/壺公曰：是亦為政?？兹趪L舉王修孝廉，以世亂不赴。會(huì)郡中有反者，修聞融有難，夜往奔融。賊初發(fā)，融謂左右曰： 「能冒難來者，惟王修?！寡杂櫍拗?。 /壺公曰：有北海，豈無王修 ?漢黃霸為封溪令。部人陳廉?dāng)y酒并猩猩以獻(xiàn)。 霸問：「是何物?」人未及應(yīng)，囊中語曰：「斗酒并仆耳?！拱砸云湮镉徐`，開囊放之。猩猩悲啼而去。 /壺公曰：猩猩政可與語，惜乎放去。晉朝士皆風(fēng)流相尚，卞壼獨(dú)正色立朝，幹實(shí)任職。阮孚每謂曰：「卿恒無閑休，嘗如含瓦石，不亦勞乎？」壼曰：「諸君競崇曠達(dá)，執(zhí)鄙吝者，非壼而誰？」 /壺公曰：卓哉卞公，眾人皆醉我獨(dú)醒。齊受禪，召王僧佑為著佐郎，謝病杜門。帝謂其從兄儉曰：「賢從可謂朝隱?！勾鹪唬骸赋紡姆歉彝呷?，直是愛閑耳?」/壺公曰：誰人肯向死前閑？徐孺子嘗事江夏黃公瓊。后黃公亡歿，孺子往會(huì)葬，無資以自致，赍磨鏡具自隨，所在取宜，然后得前。 /壺公曰：蜀中磨鏡客多隱君子，急須著眼。郭林宗每行宿逆旅，輒躬自灑掃。及明去，后人至，見之曰：「此必郭有道昨宿處也?！?壺公曰：造次必如是。杜恕著家戒道：「張子臺(tái)視之似鄙樸人，然其心中不知天地間何者美好。作人如此，自可不富貴，患禍尚何從而來。」/壺公曰：此羲皇上人。江革少孤貧，嗜書力學(xué)，王融、謝朓皆重之。朓嘗過侯革，會(huì)寒雪甚，革敝絮單席，而學(xué)不倦。朓嗟嘆良久，為脫所著襦，又手割半氈充臥具而去。/東偉曰：人知公之至孝，那知公之篤學(xué)。裴叔則營新宅甚麗，與兄共游。兄心欲之，而口不言。叔則知其意，便推兄住。 /壺公曰：叔則難為兄。王令明兄鑒，頗好聚斂，廣營田業(yè)。令明意甚不同，嘗謂鑒曰：「尊何用田為?」鑒曰：「無田何由得食 ?」令明曰：「亦復(fù)何須得食 ?」/壺公曰：令明將之首陽山。王仆射子恢之，被召為秘書郎。仆射為求奉朝請，語恢之曰：「秘書有限，故有競；朝請無限，故無競。吾欲使汝處不競之地?！固婕味S之。 /壺公曰：真是巧宦也，庸人做不得。趙簡子死未葬，中牟入齊。已葬五日，襄子起兵攻圍之。未合，而城自壞者十丈。襄子遂擊金而退。軍吏諫曰： 「城自壞，天助我也，何故去之？」襄子曰：「吾聞之叔向日，君子不乘人于利，不迫人于險(xiǎn)?！故谷酥纬?，城治而后攻之。中牟伏其義，乃請降。/壺公曰：兒子以德服人。彭城王浟為滄州刺史，徵侍中，士民送別，悲號(hào)載道。有老公百許，相率具饌，白曰：「殿下來五載，惟飲此鄉(xiāng)水，未嘗此鄉(xiāng)食。茲行矣，聊獻(xiàn)薄蔬，」浟重其意，為食一口。/壺公曰：清矣。脂習(xí)，京兆人。天子西遷，及詣許昌，習(xí)常隨從，與少府孔融相善。太祖為司空，威德日盛，融書疏倨傲，習(xí)常責(zé)融。及融被誅，許中百官與融素善者，皆莫敢收恤，習(xí)獨(dú)撫而哭之曰：「文舉！卿舍我死，我當(dāng)復(fù)有誰語者 ?」/壺公曰：北海常得死友，凜凜如生。余齊民，晉陵人，為邑書吏。父以病亡于家，家人第以病報(bào)之，訃未至，民謂人曰：「比者肉痛心煩，有若割截，且時(shí)時(shí)惶駭，必有異故?！辜词b急歸，四百里一日至。至則知父死，痛哭絕，久之復(fù)蘇，問母父所遺言。母曰：「恨不見汝?！姑裨唬骸赶嘁姾坞y！」遂拊膺號(hào)叫，一慟而絕。/壺公曰：死孝。嚴(yán)植之好行陰德，雖暗室未嘗怠。嘗山行見一病者，問姓名，不能答，載與俱歸，為營療救，六日而死，殮葬之，不知何許人也。/壺公曰：才是陰德。阮孝緒至孝，嘗往鐘山聽講。會(huì)母病，兄弟欲召之，母曰：「孝緒至性冥通，必當(dāng)自到。」果心驚而返。/壺公曰：才是至孝。庾詵博涉經(jīng)史，而性夷簡。嘗乘舟，載谷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載三十石。既至，寄者曰：「君三十，我百五十。」詵默不言，恣其取足。徐陵嘗遇疾，其子份燒香涕泣，跪誦孝經(jīng)，如此者三日夜，陵疾霍然。/壺公曰：其然。韓麒麟為齊州刺史， 在官簡刑弛罰。從事劉普慶進(jìn)說曰：「明公仗節(jié)方夏，而無所斬戮，何以示威？」麒麟曰：「刑罰所以止惡，不得已而用之。今民不犯法，刑將安施?若必須斷斬以立威者，當(dāng)借卿立法耳?！蛊諔c慚懼。/壺公曰：趣。秦穆公亡善馬，岐山野人共得而食之，吏欲法之，公曰：「君子不以畜害人。吾聞食馬肉，不飲酒傷人?！菇再n酒沃之。后與晉戰(zhàn)，三百人爭死以報(bào)恩。/壺公曰：假之也。三代而下，惟恐其不假。漢光武愛惜士卒，每欲發(fā)一兵，頭須悉白。/壺公曰：真。朱暉、張堪，同是南陽宛人。張于太學(xué)見文季，甚重之，把臂語曰：「欲以妻子托朱生?！刮募静桓覍?duì)。張亡后，文季聞其妻子貧困，自往候視，厚賑贍之。文季子擷問曰： 「大人不與堪為友，何忽如此？」文季曰：「堪常有知己之言，吾以信于心也。」/壺公曰：真相知。文季又與同郡陳揖交善。揖早卒，有遺腹子友。及司徒桓虞為南陽太守，召暉子駢為吏，暉辭駢而薦友，虞遂召之。王義方舉明經(jīng)，魏征見而奇之，欲妻以夫人之侄，義方辭不敢。俄征薨，乃娶之。人問其故，答曰：「初不附宰相，今感知己?！?壺公曰：語有生氣。徐有功與皇甫文備同按獄，文備誣有功縱逆黨。久之，文備坐事下獄，有功出之。或曰： 「彼嘗陷君于死?！箤?duì)曰：「爾所言私忿，我所守公理，安得以私害公？」蔡興宗收葬范義，孝武曰：「卿何敢爾？」興宗抗言曰：「陛下自殺賊，臣自葬周旋?！估钊罩偈讨?，乞骸骨，詔許之。日知先不謀于家，及治行，妻訾曰：「生產(chǎn)空空，何辭之遽?」日知曰：「仕至此已過吾分。人亦何厭之有?必若厭心，五日可足也?！?壺公曰：鳳凰翔于千仞之上。又曰：休官謀于妻子，定不諧矣。李勉觀察江西，人有以父病為蠱求厭者，以木偶署勉名埋之。事發(fā)，勉曰：「是其為父，則孝也。」釋不治。周世宗時(shí)，中國乏錢，詔毀天下銅佛像以鑄錢。嘗曰：「吾聞佛說，以身世為幻妄，而以利人為急。使其真身尚在，茍利于世，猶不惜割截，豈惜此銅像哉?」/壺公曰：真佛弟子。宋珰歷官三十年，未嘗問家事。惟聚書貽子孫，曰「使不忘本。」顧潤之德玉，嘗從俞觀光學(xué)。觀光無子，嘗語人曰：「吾昔寢疾，潤之侍湯藥，情若父子，醫(yī)為感動(dòng)，弗忍受金。我老必托之以死?！箤ぴL醫(yī)吳中，疾革，趣舟歸。潤之次尹山，而觀光卒。潤之奉其尸，斂于家，衰绖就位，士人為潤之來吊者拜之。明年葬顧氏先人之旁，歲時(shí)享祭惟謹(jǐn)。或問：「斂于家，禮與?」?jié)欀唬骸肝崧剮熆拗T寢?！褂衷唬骸干谖液躔B(yǎng)，死于我乎殯。非家斂之，其將尸諸草莽乎?生受其訓(xùn)，死而委諸草莽，仁者不為也?！?壺公曰：心葬。王旦為相時(shí)，有貨玉帶者，旦弟以為佳，呈旦。旦命系之，曰：「還見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見?」旦曰：「自負(fù)重，而使觀者稱好，毋乃勞乎？」亟還之。/壺公曰：今尊官赫奕，大率為人美觀。劉摯兒時(shí)，父居正課以書，朝夕不少間。或謂曰：「君止一子，獨(dú)不可少寬耶？」居正曰：「正以一子，不可縱也。」/壺公曰：極是。細(xì)人之愛人也以姑息。柳世隆性無他嗜，獨(dú)嗜墳典。嘗啟借秘閣書，上為給二千卷。張緒嘗問曰：「觀君舉動(dòng)，當(dāng)以清名遺子孫耶?」答曰：「一身之外亦復(fù)何須?子孫不才，將為爭府；如其才也，且笑我之拙?！?壺公曰：笑我拙者，可耐；貽我巧者，不可耐。劉道傳讀程朱書，玩索義理，每忘寢食，雖處暗室，正襟危坐，肅如也。于經(jīng)史無所論著，曰： 「學(xué)未至，不敢?！褂谠娢模瑒t曰：「學(xué)未至，不暇。」/壺公曰：只此是至學(xué)。曹彬宋朝名將，勛業(yè)之盛，無與為比。嘗曰：「吾自為將，殺人多矣。然未嘗以私喜怒殺戮一人。」其所居堂室敝壞，子弟請修葺，公曰：「時(shí)方大冬，墻壁瓦石之間，百蟲所蟄，不可傷其生?！蛊淙诵膼畚锷w如此。/壺公曰：仁民而愛物。于令儀者，市井人也。長厚不忤物，晚年家頗豐富。一夕，盜入其家，諸子擒之，乃鄰子也。令儀曰：「汝素寡過，何苦而為盜耶?」曰：「迫于貧耳?！箚柶渌?，曰：「得十千，足以衣食?！谷缙溆c之。既去，呼之，盜大恐。謂曰：「汝家貧，乘夜負(fù)十千以歸，恐為人詰?！沽糁撩魇谷ァ１I大感愧。孝宗朝，詔婺州市牛筋五千觔。時(shí)李侍郎椿為守，奏：「一牛之筋才四兩，今必求此，是欲屠二萬牛也。」上悟，為收前詔。/壺公曰：茍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又曰：真放生。司馬溫公曰：「我平居無大過人，但未嘗有不可對(duì)人言者耳?！?壺公曰：此慎獨(dú)之學(xué)。朱百年家貧，母以冬月亡衣，并無絮，百年自此不衣綿帛。嘗寒時(shí)，就孔思遠(yuǎn)宿，衣悉夾布，飲酒醉眠。思遠(yuǎn)以臥具覆之，百年初不知。既覺，引去，謂思遠(yuǎn)曰：「綿定奇溫。」因流涕悲切，思遠(yuǎn)亦為感泣。/壺公曰：冷孝。傅茂遠(yuǎn)昭泊然靜處，不妄交游。袁司徒每經(jīng)其戶，輒嘆曰：「經(jīng)其戶，寂若無人；披其帷，其人斯在。豈得非名賢？」/壺公曰：傅先生得遁之義。江士清泌性至仁，衣敝多虱，以綿裹置之；食萊不食心，以其有生意也。/壺公曰：一段元?dú)?。韓魏公為相，每見文字有攻人隱惡，必手自封記，不令人見。/壺公曰：千載而下，如見其休休之心。曹武惠彬下江南，副帥欲屠城，曹力止之，曰：「此已降，不可殺。」曹后夢一神人，告之曰：「汝能全江南一城人，帝命賜汝城中人為汝子孫。」故其后繁盛。/壺公曰：我中山王其庶乎。王佑不置田宅，曰：「子孫當(dāng)各念自立，何必田宅?置之徒使?fàn)庁?cái)，為不義耳?！箛L以百口保符卿無異志，乃植三槐于第中，謂其子必有任公臺(tái)者，文正公其子也。/壺公曰：今高大之家，宜植荊棘于第中。范希文貶饒州，朝廷方治朋黨，莫敢相送。王待制獨(dú)扶病餞于國門，大臣讓之曰：「君何自限朋黨?」王曰：「范公天下賢者，質(zhì)何敢望之?若得為范公黨人，公之賜質(zhì)厚矣。」/壺公曰：從古朋黨，都是正人吃虧。胡存齋參政折節(jié)下士，賓客至者如家焉，每患閽者不為通。一日茍不出，即懸牌于門曰： 「胡存齋在家?！?壺公曰：趣。又曰：清客延不來，俗子揮不去，可奈何 ?岳忠武生而有力，未冠，能引弓三百斤，弩八百石。學(xué)射于周同，能左右射。同死，朔望必鬻衣，具酒肉，詣同冢奠而泣，引同所贈(zèng)弓發(fā)三矢，乃酹。父知而義之。 /壺公曰：真正英雄，斷不肯背本。錢伯全嘗納一女鬟，風(fēng)姿秀雅，其室勸伯全私之。伯全正色答曰：「我所以置此者，直欲侍巾櫛耳。汝乃欲敗吾德耶?」即具資嫁之，果是處子。/壺公曰：張乖崖亦有此奇行，難難難！吳越王歸宋，命臣江景房赍圖籍以獻(xiàn)。景房慮賦重，竟沉之江。太宗大怒，責(zé)沁水尉，景房歸戒子孫，勿言沉籍事，以重欺罔之罪。然錢氏每畝賦三斗，后減至一斗者，沉籍力也。/東偉曰：沉籍事宋史失記。甚矣， 《宋史》之疏也。又曰：偉始遷開化祖。江萬里謝政家居，聞襄楚已破，曰： 「吾雖不在位，當(dāng)與國為存亡?！古e家赴池水死，可謂烈矣。 /東偉曰：今謝政者，與君了不相干。又曰：文忠公墓在開化。蘇長公軾，卜居陽羨，以五百緡買一宅。格入居，偶夜行，聞老婦哭極哀。公問嫗何為哀傷如是，嫗言舊居相傳百年，一旦訣別，所以泣也。問其居所在，正五百緡買者。即取屋券焚之，不索其值。 /壺公曰：此段奇行，朱夫子以為何如？夏忠靖夜閱文書，撫案太息，筆欲下而止者再。夫人問之，公曰：「吾適所批者，歲終大辟奏也。筆一下，死生決矣。是以慘阻，筆不忍下?！鬼n雍巡撫江西，經(jīng)壺和，念陳芳洲為舉主，躬祭墓下，流涕不已，曰：「士為知己死，何能報(bào)也！」/壺公曰：彎羿之弓者，是何心腸。薛文清曰：「某二十年治一怒字，尚不能消磨，方見克己之難?！?壺公曰：克怒字須用恕字。楊士奇婦家有壞冢，世遠(yuǎn)無遺骸。術(shù)家謂葬此后必貴，欲以贈(zèng)公，公曰：「幽明一理，攘人之室而居之，其得者、失者皆能安乎？」/壺公曰：今士夫有強(qiáng)葬者，噫！馮俊為舉子時(shí)，得偽銀，悉投于河，曰：「毋陷后人?！?壺公曰：今士夫有燒茅者。李子奇游維揚(yáng)，有囚窘于納贖，李欲周之。其友笑曰：「揚(yáng)州罰贖之家數(shù)萬，雖罄家難遍也?！估钤唬骸覆蝗?，吾及耳目中人耳，安問其他?」/壺公曰：此亦小惠耳，其意則佳。潘司空禮歸田，貧甚。盜夜掠之，有粟數(shù)升、一敝裘耳。盜驚嘆，叩頭曰：「使在官皆若公，我輩安能亂?」/壺公曰：盜語真道學(xué)。羅栗齋訓(xùn)子曰：「富貴非一家物，須要看得破?！?壺公曰：只因看作一家物，把自己壞了，又把世界壞了。梁儉庵曰：「秀才讀書不要錢，是分內(nèi)事，不可向人說，況欲驕人乎?」/壺公曰：今人要錢，便明向人說了，錢多又驕人。陳白沙喪母，服闋，絕不衣錦繡，曰：「昔為親娛耳?！股袝鴹铘?，德冠一時(shí)。鄰家構(gòu)舍，其桷溜墜其庭，公不問，曰：「晴日多，雨日少也。」又或侵其址，公曰：「再過些兒不妨?！?壺公曰：難。張寧晚年無子，禱于家廟，曰：「寧何陰禍，至辱先人?」傍一妾遽云：「誤我輩陰騭耳?！构慈占拚邤?shù)人。/壺公曰：王處仲能之。又曰：貴官多娶小艾，不知小艾可虛拘乎?誤人猶可，適自誤耳。廬陵孫鼎，督學(xué)南畿。每閱諸生試卷，雖盛暑或燈下，亦必衣冠，焚香朗誦，而去取之。侍者請先生解衣，曰：「士子一生功名發(fā)軔于此，此時(shí)豈無神明在上，與各家祖宗之靈森列左右?小子豈敢不敬?」/壺公曰：發(fā)此念頭，定不憒憒。蔣性中為給事，歸甚清介。嘗駕小舟入城，遇潮落，船不得進(jìn)。二仆牽挽，蔣自刺船，大為他舟窘辱。二仆厲聲曰：「此是蔣給事，爾無橫也！」蔣叱家人曰：「休哄人，此處安得有蔣給事？」/壺公曰：今給事嚇人，不必哄人。張簡肅為郎中，有屠人告衙隸易公銀者。官詰之日；「焉知非張衙銀乎?」屠叩首曰：「張衙惟有俸銀?！?壺公曰：今一切捐俸，衙有何銀？有以書畫求文徵仲鑒定者，雖贗物，必曰真跡。人問其故，先生曰：「凡買書畫者，必有余之家。此人貧而賣物，待此舉火。吾一言阻之，舉家受困矣。 」/壺公曰：待賊輩有禮。華學(xué)士察嘗言：「吾門有五不欺：一不敢欺天，二不敢欺君，三不敢欺親，四不敢欺友，五不敢欺民。 」/壺公曰：只「毋自欺」盡之。楊椒山先生在獄，有吏應(yīng)生者，頗為周旋。尚書屢禁之，勿為動(dòng)，又欲自上章申救。先生曰：「藏予血三年而碧者，地下必有以報(bào)應(yīng)生?！?壺公曰：應(yīng)生隱于吏者也，具猾吏之膽，而善用之。金陵史忠，人呼為史癡。女笄當(dāng)嫁，婿貧不能具禮，史詭攜觀燈，同妻送至婿家，取笑而別。/壺公曰：趣。千古嫁女第一法，大討便宜。徐漣司訓(xùn)沔陽，性方正，年逾六十，無子。同寅勸其納寵，漣曰：「嘗讀內(nèi)經(jīng)，女子七七而天癸絕。吾妻今年四十七矣，姑俟后歲議之?！贡姶笮ζ溆亍Ｃ髂旯靡蛔?，名文沔，弱冠登第，任勛部郎。/壺公曰：南澗先生，古有道君子。茲姑舉其一耳。汪令德以子貴封給諫，清真淡泊，詩酒自娛。邦大夫虛心請教，卒無一字關(guān)說外事。凡席間遇人談兩造及涉閨閣，輒踖踧不安，必更端以亂之。雖出天性，得之學(xué)問者深也。/壺公曰：憲庵先生真品，特拈出為封公則。又曰：先生博奧，識(shí)奇字。倏歸道山，偉失明師矣！言語周公旦曰：「吾不如者，吾不與處，累我者也；與我齊者，吾不與處，無益我者也；惟賢者必與賢于己者處?！?壺公曰：親親而下則尊賢。又曰：今人相處，大抵累我者多。管仲復(fù)于桓公曰：「無翼而飛者聲也，無根而固者情也，無方而富者生也。公亦固情謹(jǐn)聲，以嚴(yán)尊生，此謂道之榮?！构?，再拜，請若此言。/壺公曰：此語精粹無霸氣。齊桓公謂尹文曰：「人君之事何如?」對(duì)曰：「人君之事，無為而能容下。夫事寡易從，法省易因，故民不以政獲罪也。大道容眾，大德容下，圣人寡為而天下理?！?壺公曰：此得之《廣成子》。溫人之周，周不納。客即對(duì)曰： 「主人也。」問其庵，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問之，曰： 「予非周人，而自謂非客何也?」對(duì)曰：「臣少而誦詩，詩日，「普天之下，莫非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菇裰芫煜?，則我天下之臣，而又為客哉？故曰「主人」。」君乃使吏出之。 /壺公曰：理正。莊周病劇，弟子對(duì)之泣。應(yīng)曰：「我今死，則誰先?更百年生，則誰后?必不得免，何貪于須臾?」/壺公曰：此語極玄，可蔽一部南華。子墨子見齊大王曰：「今有刀于此，試之人頭，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大王曰：「利?！棺幽釉唬骸付嘣囍祟^真，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大王曰：「利?！棺幽釉唬骸傅秳t利矣，孰將受其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試者受其不祥?！棺幽釉唬骸覆曹?，賊殺百姓，孰將受其不祥?」大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壺公曰：妙于解紛。又曰：富鄭公嘗以此語契丹。公儀休為相，客有遺相魚者，相不受?？驮唬?「聞君嗜魚，故遺君魚，何不受？」相曰： 「以嗜魚，故不受也。今為相能自給魚，今受魚而免相，誰復(fù)給我魚者 ?」/壺公曰：所欲尤甚于魚者。扁鵲曰：「人之所病，病疾多；醫(yī)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驕恣不論于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cái)，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陰陽并藏，氣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藥，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yī)，六不治也。」/壺公曰：人病病淺，醫(yī)病病深。予嘗嚴(yán)庸醫(yī)殺人之律，及觀醫(yī)者率自殺，則殺人誤也，非故也，尚可原事。張湛矜嚴(yán)好禮，動(dòng)止有則，對(duì)妻子若嚴(yán)賓。人或謂湛飾詐，湛曰：「吾誠詐也。人皆詐惡，吾獨(dú)詐善，不亦可乎?」/壺公曰：惡可詐，善斷不可詐。與其詐善，毋寧詐惡。李固忤梁冀見誅，郭亮詣陰上書，求收固尸。不許，因守喪不去。亭長呵之，亮曰：「義憤所發(fā)，何惜一死?」亭長嘆曰：「居非命之世，天高不敢不局，地厚不敢不蹐。耳目適宜視聽，口不可妄言也?！?壺公曰：亭長蓋有道者，亦得遁之義。景公病疽在背，高子、國子請。公曰： 「職當(dāng)撫瘍。」高子進(jìn)而撫瘍。公曰：「熱乎?」曰：「熱?！埂笩岷稳?」曰：「如火?！埂钙渖稳?」曰：「如未熟李?！埂复笮『稳?」曰：「如豆?！埂笁櫿吆稳?」曰：「如履辦。」二子者出。晏子請見。公曰：「寡人有病不能勝衣冠以出見夫子， 夫子其辱視寡人乎 ?」晏子入，請撫瘍。公曰：「其熱何如?」曰：「如日?！埂钙渖稳?」曰：「如蒼玉?！埂复笮『稳?」曰：「如璧?！埂钙鋲櫿吆稳?」曰：「如珪。」晏子出。公曰：「吾不見君子，不知野人之拙也。」/壺公曰：即如珪璧，殆哉岌岌乎！又曰：齊景彌留之時(shí)，君臣相悅?cè)绱?。景公問晏子曰：「天下有極大乎 ?」晏子對(duì)曰：「有。足游浮云，背凌蒼天，尾偃天間，躍啄北海，頸尾咳于天地乎，然而漻漻不知六翮之所在。 」公曰：「天下有極細(xì)乎 ?」晏子對(duì)曰：「有。東海有蠱，巢于蟁睫，再乳再飛，而蟁不為驚。臣嬰不知其名，而東海漁者命曰焦冥。 」/壺公曰：宋玉語本此。呂布與劉玄德隙。一日，使袁渙作書詈備，渙不許，強(qiáng)之。渙益堅(jiān)，布大怒，以兵脅曰：「不為且死?！箲?yīng)曰：「渙聞惟德可以辱人，不聞以詈。彼君子耶，不恥將軍之言；誠小人耶，將為將軍復(fù)。且渙他日事劉將軍，亦猶今日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fù)罵將軍可乎?」布乃止。/壺公曰：渙有勁骨，布奈何？或問盧欽曰：「徐公邈，當(dāng)武帝時(shí)，人以為通。自涼州還京，人以為介。何也?」欽曰：「往者毛孝先、崔季珪等用事，貴清素之士，于是事皆變易，車服以求名高，而徐公不改其故，人故以為通。比來天下奢靡，轉(zhuǎn)相倣效，而徐公雅尚自若，不與偕同。故前日之通，乃今日之介也。是世人無常，而徐公有常也?！?壺公曰：盧欽只眼。杜武庫在鎮(zhèn)時(shí)，數(shù)餉遺洛中貴要?；騿柶涔?，答曰：「吾但虞為害，不求福也?！?壺公曰：危語。宗預(yù)使吳，吳王問曰：「蜀增白帝之險(xiǎn)何也 ?」預(yù)對(duì)曰：「東益巴丘之戍，西增白帝之險(xiǎn)，俱事勢宜然，無足問也。 」權(quán)大笑。/壺公曰：莊語。或謂秦宓曰：「足下自比巢、許、四皓，何故揚(yáng)文藻見環(huán)穎乎？」宓答曰：「仆文不能盡言，言不能盡意，何文藻之有揚(yáng)?夫虎生而文炳，鳳生而五色，豈以文彩自飾畫哉?天性自然?！?壺公曰：言有大而非夸，此類是也。張裔為丞相長史，適北詣亮咨事，送者數(shù)百，車乘盈路。裔還，書所親曰：「近者涉道，晝夜接賓，不得寧息。人自敬丞相長史，男子張君嗣附之，疲倦欲死?！?壺公曰：名人名言。今人止知丞相長史，更不知何物附之，直須削籍追奪，才現(xiàn)本來面目。楊戲素性簡脫，蔣琬與言，戲常不答。或曰：「戲慢上不乃甚乎?」琬曰：「戲欲贊吾是耶，則非其本心；欲反吾言，恐彰吾失；默然不答，是戲之快也，何為慢？」/壺公曰：一認(rèn)是慢，一認(rèn)是快，此魔佛之分。又曰：看楊君諱，應(yīng)是快人。杜弼精玄理，初侍魏帝，帝問佛性法性同異， 弼曰：「正是一理?！沟墼唬骸刚f者謂法性寬，佛性狹，如何？」弼曰：「在寬成寬，在狹成狹。若論性體，非狹非寬?！沟塾衷唬骸讣妊猿蓪挸瑟M，何得非狹非寬 ?」弼曰：「若定是寬，便不能成狹；若定是狹，便不能成寬。以非寬非狹所成，雖異能成恒一?！沟鄯Q善。/壺公曰：戲論。杜弼嘗與邢邵論名理，邵謂： 「人死還生，恐是蛇足?！瑰鲈唬骸肝镏瓷疽酂o也；無而能有，不以為異，因前生后，何獨(dú)致疑？」邵云：「季札言無不之，亦言散盡若復(fù)聚而為物，不得言無不之?！瑰鲈唬骸感螇嫽暧?，往而非盡。由其尚有，故無不之；若也全無，之將焉適？」邵云：「神之在人，猶光之在燭，燭盡則光窮，人死則神滅?！瑰鋈眨笭T則因質(zhì)生光，質(zhì)大光亦大；人則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知，必不短于長狄；孟德之雄，乃遠(yuǎn)奇于崔琰。」/壺公曰：果精玄理，晁文元公云：「學(xué)世間法，致人倫欽服者，其道淺；人倫不知者，其道深。學(xué)出世間法，致鬼神欽服者，其道淺；鬼神不知者，其道深?！?壺公曰：絕頂語。郭淮黃初元年奉使賀文帝踐祚而稽留，帝正色責(zé)之曰：「昔禹會(huì)諸侯于涂山，防風(fēng)氏后至，便行大戳。今普天同慶，而卿最遲留，何也?」淮曰：「臣聞五帝先教，導(dǎo)民以德；夏后政衰，始用刑辟。今臣遭唐虞之世，是以知免防風(fēng)氏之誅?！沟壅f之，擢雍州刺史。/壺公曰：幾不免虎口。司馬景王東征取上黨，李喜以為從事中郎。因問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來 ?」喜對(duì)曰：「先公以禮見待，故得以禮進(jìn)退；明公以法見繩，喜畏法而至耳?！?壺公曰：直是怕他。傅成曰：「酒色殺人甚于作直。人坐酒色死不侮，畏以直致禍，此由心不直，正欲以茍且為明哲耳。 自古以直致禍，當(dāng)自矯枉不忠，欲以亢厲為聲，安有悾悾為忠，益而當(dāng)見疾乎?」/壺公曰：人不可以茍死。又曰：茍死者即茍生者。張華問李密：「諸葛孔明言教何碎?」密曰：「昔舜、禹、皋相與語，故得簡大雅誥?？酌髋c凡人言，無己敵者，是以碎耳。」/壺公曰：罰二十以上皆親覽，亦以無己敵者乎 ?嵇康從孫登游，將別，曰：「先生竟無言乎？」登曰：「子知火乎?火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壺公曰：中散好煉，日對(duì)火而不識(shí)火。王韶之家貧嗜學(xué)，嘗絕糧三日而不輟卷。家人誚之曰：「窮如此，何不耕?」韶之曰：「我嘗自耕耳。」/壺公曰：謝太傅云：「我嘗自教兒?！勾拚衙鲊L言：「人生一身之外，亦復(fù)何須?子孫若不才，我聚彼散；若能自立，又何如一經(jīng)？」何尚之在選日，有人求為吏部郎。尚之嘆曰： 「比敝俗也。官當(dāng)圖人，人安得圖官？」時(shí)顏延之在坐，笑曰： 「我聞古者官人以才，今官人以勢。彼勢之所求，又何疑焉?」當(dāng)時(shí)以為名言。/壺公曰：官圖人，此盛世之風(fēng)。謝孺子特善聲律，與王車騎張宴銅臺(tái)。孺子吹笙，王自起舞。既而嘆曰：「真使人飄飄有伊洛間意?！?壺公曰：風(fēng)流蘊(yùn)籍，如在目前。潘師正居嵩山逍遙谷。高祖召問所須，師正對(duì)曰：「臣所須者，茂松清泉，山中不乏?！?壺公曰：是真山人。田游巖頻召不出。高宗幸嵩山，親至其門。游巖野服出拜，儀止謹(jǐn)樸。帝問：「先生比佳否？」游巖對(duì)曰：「臣所謂泉石膏肓，煙霞痼疾?！固旌髧L召徐有功責(zé)之曰：「公比斷獄多失出，何耶？」有功答曰：「失出，臣小過；好生，陛下大德。 」/壺公曰：在天后時(shí)尤難。王侍中份，嘗因侍晏，高祖問群臣：「朕為有為無?」侍中答曰：「陛下應(yīng)萬物，為有；體至理，為無。」/壺公曰：問奇，答殊平平。李諧至南，梁武與之游。歷至放生處，帝問曰：「彼國亦放生否?」諧答曰：「不取，亦不放?！沟鄞髴M。/壺公曰：放生是殺機(jī)，不取是生機(jī)。賈思伯至性謙和，遇士大夫，雖在街道，停車下馬，接誘恂恂，曾無倦色。客曰：「公今貴重，寧能不驕？」思伯曰：「衰至便驕，何常之有?」/壺公曰：驕至必衰。溫太真問郭文舉：「饑則思食，壯則思室，自然之性。先生安獨(dú)無情乎?」文舉答曰：「思由憶生，不憶故無情?！?壺公曰：篤論。王安期去官，東渡江，道路梗澀，人懷危懼。王每遇艱險(xiǎn)，處之夷然，雖家人，不見其憂喜之色。即至下邳，登山北望，嘆曰：「人言愁，我始欲愁?！怪x太傅曰：「當(dāng)爾時(shí)，覺形神俱往。」/壺公曰：情景如畫?；改峡栔x夫人：「太傅在東山二十馀年，遂復(fù)不終。其理云何？」夫人答曰：「亡叔先正以無用為心，隱顯為優(yōu)劣，始末正當(dāng)動(dòng)靜之異耳?！?壺公曰：雋語。殷仲文勸宋武帝畜伎，帝曰：「我不解聲。」仲文曰：「但畜自解。」帝曰：「畏解，故不畜?！?壺公曰：畜者政未必解。戴仲若春日攜雙柑斗酒，人問何之，答曰：「往聽黃鸝聲。此俗耳砭灸，詩腸鼓吹?！?壺公曰：趣。宋世祖嘗賜謝中書莊寶劍，謝以與魯豫州送別。后魯作逆，世祖嘗因晏集問劍所在，謝曰：「昔與魯爽別，竊為陛下杜郵之賜?！故雷娲髳?。/壺公曰：與逆賊作緣，幸而免。蕭大圜曰：「面修原而帶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蝸舍叢林，環(huán)堵幽薄，近瞻煙霧，遠(yuǎn)睇風(fēng)云。披良書，采至賾，歌篡篡，唱烏鳥。有朋自遠(yuǎn)，揚(yáng)搉古今，田畯相過，劇譚稼穡。樂不可支，斯亦足矣?！?壺公曰：似壺公近況。歐陽紇反廣州，徐儉奉敕往諭，紇拘留不遣。一日，紇見儉，儉從容謂曰：「儉之性命，雖在將軍，將軍成敗，不在于儉?！辜v味其言，遣之。/壺公曰：說理通，鱷魚可化。李士謙家富好施?；蛑^謙曰：「子多陰德?！怪t曰：「所謂陰德，譬猶耳鳴，惟己獨(dú)聞，人無知者。今我所作，皆子所知，何陰之有 ?」/壺公曰：拈出陰字。士謙嘗論輪回之旨，謂鯀為黃熊，杜宇為鶗鴂，裒君為龍，牛哀為獸，君子為鵠，小人為猿，彭生為豕，如意為犬，黃母為黿，宣武為龜，鄧艾為牛，徐伯為魚，鈴下為烏，書生為蛇，羊祜前身李家之子。此皆佛家變受異形之謂，其說甚辨?？驮唬骸肛M有松柏后身化為樗櫟?」士謙曰：「變化者，皆由心造，木豈有心乎?」客不能對(duì)。唐高宗御武成殿，問兵家何為三陣。員半千進(jìn)曰：「古以星宿孤虛為天陣，山川向背為地陣，編伍彌縫為人陣。臣謂不然。夫師以義出，沛若時(shí)雨，順天時(shí)，是天陣也；足食約費(fèi)，且戰(zhàn)且耕，占地利，是地陣也；舉三軍士，如子弟從父兄，得人和，是人陣也。」帝曰：「然。」/壺公曰：此湯武節(jié)制之師。韓琬為御史，上疏規(guī)切時(shí)政，末云：「亂繩已結(jié)，急引之則不解。今刻薄吏能結(jié)者也，舉劾吏能引者也，而解者未見其人?！?壺公曰：千古一律。武后語魏元忠曰：「卿屢負(fù)謗鑠，何耶?」對(duì)曰：「臣猶鹿也，羅織之吏如獵者，茍須臣肉為之羹耳。臣則何事?」/壺公曰：真可憐。肅宗問李勉曰：「眾謂盧杞奸邪，朕殊不識(shí)。」勉對(duì)曰：「惟天下皆知，而陛下獨(dú)不知，此所以為奸邪也?！?壺公曰：陛下獨(dú)不知，哀哉！盧坦始仕，為河南尉。時(shí)杜黃裳為尹，召坦諭曰：「某巨室子與惡人游破產(chǎn)，盍察之。」坦曰：「凡居官廉，雖大臣無厚蓄。其能積財(cái)者，必剝下致之。如子孫善守，是天富不道之家，不若恣其不道以歸于人也?！裹S裳驚異其語。/壺公曰：請循其本。又曰：大臣厚蓄，原為惡人作計(jì)。柳玭曰：「余幼聞先公仆射言，處世以恭默為本、畏怯為務(wù)。肥家以忍順，保交以簡恭，廣記如不及，求名如儻來，涖官則潔己省事，而后可以言家法。家法備，然后可以言養(yǎng)人。」/直不近禍，廉不沽名，憂與禍不偕，潔與富不并。董生有云：「帛者在門，賀者在閭?！寡詰n勤則恐懼，恐懼則福至。又曰：「賀者在門，吊者在閭?！寡允芨t驕奢，驕奢則禍至。故世族遠(yuǎn)長與命位豐約，不假問龜筮星數(shù)，在處心行事而已。今世人盛言宿業(yè)報(bào)應(yīng)，曾不思視履考祥。夫名門右族，莫不由祖考忠孝勤儉以成立之，莫不由子孫頑率奢傲以覆墜之。成立之難如升天，覆墜之易如燎毛。夫人德行、文學(xué)為根株，正直剛毅為柯葉，有根無葉，或可俟時(shí)；有葉無根，膏雨所不能活也。至于孝慈、友悌、忠信、篤敬，乃食之醯醬，可一日無哉！/壺公曰：上五則柳玭家訓(xùn)，撮其最警策語。建中初，河朔用兵，賦無所出。杜佑以為救弊莫若省用，省用莫若省官。/壺公曰：省用省官是真經(jīng)濟(jì)。王叔文不喜崔群，欲逐之。群往見叔文曰：「事固有不可知者?！故逦脑唬骸改魏?」群曰：「去年李實(shí)伐恩恃權(quán)，震赫中外，君此時(shí)逡巡路傍，江南一吏耳。今君又處實(shí)之勢，寧不思路傍亦復(fù)有如君者伺其間乎？」叔文悚然。 /壺公曰：區(qū)區(qū)權(quán)勢，若寒暑風(fēng)雨之序。小兒認(rèn)真，雖喚不醒。司馬光嘗言：「吾為資治通鑒，人多欲求觀。然讀未終一紙，已欠伸思睡。能閱之終篇者，獨(dú)一王勝之耳。」/壺公曰：王勝之耐繁。范純?nèi)蕠L教人曰：「惟儉可以助廉，惟恕可以成德?！?壺公曰：名言，名言！神宗時(shí)憂旱，嘗召韓維入對(duì)。維曰：「陛下憂旱而避殿損膳，特舉行故事耳，何足動(dòng)天?當(dāng)痛自刻責(zé)，廣求直言?！股细形颍戳畈菰t。其略曰：「意者，聽納不得于理與?訟獄非其情與?賦斂失其節(jié)與?忠言讜論郁于上聞，而讒諂壅蔽以成其私與?」詔出，人情大悅，是日雨。/壺公曰：全以精誠感動(dòng)天人。陸宣公奏疏，率得此意。劉奉世嘗云：「家世惟知事君，求不愧士大夫公論。得失常理也，譬如酷暑加人，雖善攝生者，不能無病。正須安以處之。」/壺公曰：妙。盧秉嘗謁蔣堂，坐池亭。堂曰：「亭沼初可，恨林木未就?！贡唬骸竿ふ尤缇粑唬瑫r(shí)或有之；林木非培植，根株弗成，大似士大夫立名節(jié)?！固觅p味其言。/壺公曰：務(wù)華者，必?fù)芷涓Ｚw鼎再相，或議其無所建明。鼎聞之，曰：「今日之事，如人患羸，當(dāng)靜以養(yǎng)之。若復(fù)加攻砭，必傷元?dú)狻！?壺公曰：今值彌留之時(shí)，偏用劫劑。岳飛嘗云：「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惜死，天下太平矣。 」/壺公曰：何消講學(xué)，只此兩語，是治平之本。說性命、說韜略者，愧死。趙方為青陽令，謂其守史彌遠(yuǎn)曰：「催科不擾，是催科中撫字；刑罰不苛，是刑罰中教化。」時(shí)以為名言。陳仲微嘗言：「祿餌可以釣天下之中才，而不可啖嘗天下之豪杰；名航可以載天下之偎士，而不可陸沉天下之英雄。」/壺公曰：顯名厚實(shí)，能解脫者，鮮矣！遼主嘗問蕭韓家奴曰：「卿居外有異聞乎?」對(duì)曰：「臣無他聞。向典栗園，惟知炒栗，小者熱，則大者必生；大者熟，則小者必焦。使大小均熟，始為盡美。」蓋借栗以諷治也。帝為笑。/壺公曰：栗諫。董師中云：「宰相不必親細(xì)務(wù)，但在一心正，兩目明?！?壺公曰：二語夠了。王恂為太子伴讀。太子嘗問以心之所守，恂對(duì)曰：「許衡有言：人心如印板。板本不差，雖摹千萬紙，皆不差。若本一差，千萬紙無不差矣?！固由钊恢?。/壺公曰：此正心之說，卻說得活動(dòng)。范忠宣云：「我生平所學(xué)，惟忠恕二字，一生用不盡?！?壺公曰：曾子之學(xué)，譚何容易！又云：「人雖至愚，責(zé)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 」范文正嘗言：「史稱諸葛亮能用度外人。用人者，莫不欲盡天下之才，?；技褐脨憾蛔灾病Ｄ苡枚韧馊?，然后能周大事?！?壺公曰：千得一失，其馬謖乎！宋太宗詔訪天下高年。前參軍麻希夢年九十余，詣闕下。延見便殿，賜坐，詢及人間利害，對(duì)從容，尤詳。他日訪以養(yǎng)生之理，對(duì)曰：臣無他術(shù)，惟寡情欲，節(jié)聲色，薄滋味，故得至此?！?壺公曰：從月令得來。又曰：薄滋味最難。今人八關(guān)齋，于養(yǎng)生得力。駱隱士嘗言：「修養(yǎng)之士，當(dāng)書月令，常置座右。夏至宜節(jié)嗜欲，冬至至宜禁嗜欲。且嗜欲四時(shí)皆損人，但冬夏二至，陰陽爭之時(shí)大損人耳?！菇现煺?，每語人曰：「世皆云不欺神明，此非天地百神，但不欺心，即不欺神明也。」真宗召陳摶至京師。士大夫多求其言，摶曰：「優(yōu)游之所勿久戀，得意之所勿再往?！?壺公曰：駑馬戀棧，千古一律。范文正嘗問琴理于崔遵度。崔曰：「清麗而靜，和潤而遠(yuǎn)，琴書是也?！?壺公曰：得琴書三昧。宋景文言：「為文是靜中一業(yè)?！?壺公曰：極是。邵康節(jié)嘗言：「善人固可親，未能知，不可急合；惡人固可疏，未能遠(yuǎn)，不可急去。」/壺公曰：邵子甚圓，大而化之，無可無不可。歐陽公嘗問一僧曰：「古之高僧，有去來翛然者，何今世之鮮也?」僧曰：「古人念念在定慧，臨終安得而亂?今人念念在散亂，臨終安得而定?」公深然之。/壺公曰：曾子易簀，季路結(jié)纓，豈臨時(shí)做得?司馬溫公曰：「登山有道，徐行則不困，措足于實(shí)地則不危。」/壺公曰：入世之訣。程正叔語其兄明道曰：「吾兄弟近日說話太多?！姑鞯涝唬骸甘挂妳位奘?，則不得不少；見司馬君實(shí)，則不得不多?！?壺公曰：多少從人起見，久執(zhí)其中。東坡謂晨飲為澆書，李黃門謂午睡為攤飯。 /壺公曰：快語。周輝曰：「生而富貴，窮奢極欲，無功無德，而享官爵，又求長壽，當(dāng)如貧賤者何?若又使之永年，為造物者無乃太不均乎?履富貴者，其可不思持之以德?」/壺公曰：噫，知德者鮮矣！元豐末，文潞公年幾八十矣。神宗見其康強(qiáng)，問：「卿攝生亦有道乎?」潞公對(duì)：「無他，臣但能任意自適，不以外物傷和氣，不敢作過當(dāng)事，酌中恰好即止?！股弦詾槊浴Ｗ陉秸摱U云：「譬如人載一車兵器，弄了一件，又取出一件來弄，便不是殺人手段。我則只有寸鐵，便可殺人。」朱晦庵深喜其說。/壺公曰：寸鐵殺人，陸子靜、王伯安之學(xué)。朝廷一有計(jì)較利害之心，便非王道。士大夫一有計(jì)較利害之心，便非真儒。郭仲晦曰：「處事當(dāng)以易簡。簡以制繁，易以制難，便不費(fèi)力。乾坤之大，所以使萬物由其宰制者。不過此二字，況于人乎?且以用兵言之，韓信多多益善，只是一簡字；狄青夜半破昆侖關(guān)，只是一易字?！?壺公曰：稱淮陰曰「簡」、武襄曰「易」，是創(chuàng)論。楊伯子言：「士大夫清廉，便是七分人了。」蓋公忠仁明，皆自此生。/壺公曰：不清不廉，便沒半分人了。蘇子瞻云：「吾酒后乘興作數(shù)千字，覺氣拂拂從十指出?！?壺公曰：長公精神如在。古語云：「斛滿人概之，人滿神概之?！?壺公曰：此絕頂語，處盛者毋為神所概。又曰：雕龍繡虎之才，神應(yīng)概之。蔡西山云：「為善得禍，乃是為善未熟；為惡得福，乃是為惡未深。人事盡處，方是天理。 」/壺公曰：一事一時(shí)，定不得禍福。張無垢云：「貪冒之士，如落穢溷汙渠中，如何使人敢近?廉正之士，如竹間清風(fēng)，露氣灑灑襲人，觀者已覺心目頓快，況處其間哉！」/壺公曰：恁地透徹。黃魯直云：「士大夫三日不讀書，則禮義不交于胸中，便覺面貌可憎，語言無味?！?壺公曰：快語，乃玄。吳定翁嘗曰：「士無求用于世，惟求無愧于世?！?壺公曰：此君子為己之學(xué)。孛術(shù)魯翀?jiān)诤擦秩?，嘗進(jìn)講。罷，上顧問曰：「三教何者為優(yōu)？」魯翀對(duì)曰：「釋如黃金，道如白璧，儒如五谷。」上曰：「若爾，則儒為賤耶?」魯翀?jiān)唬骸更S金白璧，無亦何妨?五谷于世，其可一日闕哉?」上大悅。/壺公曰：是。李德裕對(duì)武宗曰：「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競為朋黨。」此數(shù)語，盡君子、小人之情狀矣。/壺公曰：只數(shù)語了了，覺朋黨論之煩。周墀入相，問于韋澳，曰： 「愿相公無權(quán)。」墀愕然不知所謂，澳曰：「官賞刑罰，與天下共其可否，勿以己之愛憎喜怒移之，天下自理，何權(quán)之有？」/壺公曰：政要相公攬權(quán)。善處權(quán)者，常不忘避；善處利者，常不忘予；善處小人者，常不忘密。/壺公曰：老于涉世。張文成為徐有功贊曰：「躡虎尾而莫驚，觸龍鱗而不懼，鳳峙鴟梟之內(nèi)，直以全身；豹變豺狼之間，忠能遠(yuǎn)害。 」/壺公曰：徐君幸而免，天也。果真能入火不熱，入水不濡乎 ?險(xiǎn)矣！張忠定曰：「事君者廉不言貧，勤不言苦，忠不言己效，公不言己能，斯可以事君矣。」/壺公曰：只「不言」，多少意思。小人百巧，一拙即?。痪影僬?，一邪即敗。善諂者必善驕，能趨者必能背。何者?其機(jī)括一也。明智之士，見人之諂者而知其必驕；見人之趨者，而知其必背，故內(nèi)不失己，外不失人。暗者反是。/壺公曰：自是風(fēng)波之感。人臣名位平常，其時(shí)必治朝，其人必君子；聲勢烜赫，其時(shí)必末造，其人必權(quán)奸。/壺公曰：當(dāng)末造，則為鬼谷、鹿門，跳出陰陽之外。江公望謂吳師禮曰：「子異日得志，當(dāng)如何?」曰：「但為人作豐年耳?！?壺公曰：雋語，令人可想。王荊公嘗問張文定：「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自后絕無人，何也?」文定言：「豈無?只有過孔子者。」公問：「是誰?」文定言：「江西馬大師，汾陽無業(yè)，雪峰嚴(yán)頭，丹霞云門是也?！构珕枺骸负沃^?」文定曰：「儒門淡薄，收拾不住耳。」荊公欣然嘆服。后舉似張?zhí)煊X，天覺撫幾，嘆以為佳。范蜀公不信佛，蘇公嘗求其所以不信之故。范云：「平生事非目見即不信?！固K曰：「公亦安能然哉?設(shè)公有疾，令醫(yī)切脈，醫(yī)曰寒，則服熱藥；曰熱，則服寒藥。公何嘗見脈而后信之？」/壺公曰：蘇理爽透。元明善嘗副一蒙古出使交趾，瀕還，國王贐以兼金。蒙古受之，明善不受。國王曰：「彼使臣已受矣，公何固辭?」明善曰：「彼所以受者，安小國之心；我所以不受者，全大國之體。」天下惟有二事著手不得：以外廷攻宦官，其勢不入，必有入之者而后可行，譬捕黃羊必用夜猴；以中國攻夷狄，其勢不出，必有出之者而后可行，譬逐狡兔必用韓盧。故能誅宦官者，必宦官之黨；能攻夷狄者，必夷狄之鄰：此形便也。宋申錫、崔徹智不及此，其敗宜矣，況李訓(xùn)、鄭注之奸乎?/壺公曰：古有是語，今做不得。明肅臨朝，范文正公以上壽會(huì)寧，抗疏外補(bǔ)。太后既逝，言者多追詆舊事，仲淹乃言于帝曰：「太后受遺先帝，調(diào)護(hù)陛下十馀年，今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德。」帝曰：「此亦朕所不忍聞也?！鼓讼略t戒飭中外，毋得輒言垂簾時(shí)事。/壺公曰：一言興邦。范景仁疏請建儲(chǔ)，累上不報(bào)，執(zhí)政諭之曰：「今間言已入，為之甚難。」鎮(zhèn)曰：「事當(dāng)論其是非，不當(dāng)論其難易。諸公謂今日難于前日，安知異日不難于今日乎?」/壺公曰：畏難茍安，千古一律。新法之行，長吏苦于牽迫，多至投劾?？倒?jié)門人故友，或貽書訪之。答曰：「此賢者所當(dāng)盡力之時(shí)。新法固嚴(yán)，能寬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矣?！勾笤眨嗜酥?，非兼萬物，洞悉當(dāng)世之宜，不能為也?？芍^通儒矣。/壺公曰：此邵子經(jīng)世之學(xué)。呂大防、范純?nèi)十?dāng)國，欲為調(diào)停之方，以兼用熙豐之黨。劉巗叟駁之曰：「自古君子、小人，無參用之理。圣人但云：君子在內(nèi)、小人在外則泰，君子在外、小人在內(nèi)則否。若君子小人并進(jìn)，則危亡之基也。 」巗叟此論，乃正大公平之理，圣人所不易者。不知呂、范二賢，身任天下之重，胡為有此模稜之見也?此名一出，而后之巧于處世者，陰借其言以為牢籠之具，而天下之事遂至大壞而不可救矣。/壺公曰：才調(diào)停，小人便占勝場。梁燾作相，一以引援人才為務(wù)。嘗作薦士錄，具載姓名?；蛟唬骸腹蔡依睿藭r(shí)而發(fā)，但不向人開耳?！?壺公曰：那個(gè)肯向人開？趙鼎為相，遇戶部進(jìn)錢入宮，召至相府切責(zé)之。翌日，問帝曰：「某人獻(xiàn)錢耶?」帝曰：「朕求之也?！苟υ唬骸钙淙瞬划?dāng)獻(xiàn)，陛下不當(dāng)求?！顾斐銎淙擞谶h(yuǎn)郡。/壺公曰：真宰相。元世祖崇信佛法，厘正道教，詔樞密副使張易參校道書，言惟道德經(jīng)為老子所著，馀皆后人偽撰，悉焚毀之。此世間一大快也。/壺公曰：參同契幾付祝融。耶律楚材嘗言：「興一利，不若除一害；興一事，不若減一事?！箷r(shí)以為名言，可為好功喜事之戒。有言佛教可治天下者，英宗以問拜住。拜住對(duì)曰： 「清凈寂滅，自治可也。若治天下，舍仁義，則綱常亂矣?！?壺公曰：「自治」二字，得佛教之髓。揭傒斯之論儲(chǔ)材曰：「養(yǎng)之于譽(yù)望未隆之先，用之于周密世務(wù)之后，此用人之要法也?！固嫖⑿兄聊乘拢娨簧戊?，問曰：「爾僧耶?有度牒否?」答曰：「真和尚不用度牒，真皇帝不用玉璽?！?壺公曰：這和尚早知有西洋之役。國初梁孟敬應(yīng)聘修元史。成，遂乞骸骨，日與二三野老婆娑丘樊。野老曰：「我輩脫戰(zhàn)征之苦，享太平之福，何以祝吾君？」孟敬舉手曰：「愿吾君恭己九重，存心四海，擴(kuò)天理而遏人欲，進(jìn)君子而退小人?！挂袄显唬骸赣谌A封三祝?！?壺公曰：愈于格致誠正。白昂成進(jìn)士，謁胡文忠公，問處世之要。公答曰：「多栽桃李，少種荊棘。」/壺公曰：樹荊棘者，長必刺人。仁宗嘗問院判蔣用文保和之要，對(duì)曰：「在養(yǎng)正氣。正氣完，邪氣無從而入?！褂謫枺骸盖溽t(yī)效遲速何如?」對(duì)曰：「善治疾者必固本，急之恐傷其本，圣人所以戒欲速也?！棺R(shí)者知用文以醫(yī)諫。孝宗朝有上言山西石膽子益壽者，命中官采求，經(jīng)年不得。時(shí)王維為憲使，中官曰：「其物載書中，云何無也？」王曰：「鳳凰麒麟，古書所載，今果有乎?」/壺公曰：有識(shí)有膽。夏寅嘗語人曰：「君子有三惜，此生不學(xué)，一可惜也；此日閑過，二可惜也；此身一敗，三可惜也。 」/壺公曰：予常拈以醒世。謝文莊嘗云：「愿為真士夫，不愿為假道學(xué)。 」/壺公曰：不是假道學(xué)，便是真士夫。豫章張洪陽曰：「貧莫夸儉，富莫夸廉，居勢要莫談無宦情，處山林莫談負(fù)經(jīng)濟(jì)。 」/壺公曰：勘破世情?；蜓杂猩谱x書不善做官者，張悅笑曰：「此不善讀書耳，豈有遵書本行而誤者耶?」/壺公曰：那個(gè)肯遵書本行?弘治間，云南晝晦五日，朝命考察云貴官員。 林見素疏：「災(zāi)之由，系朝廷，不在云貴；在大臣，不在小臣?！?壺公曰：頂門一針。或問：「今居大位、享大福者，未必有學(xué)問；有學(xué)問者，多貧賤無福，何也 ?」沈鑒曰：「有學(xué)問便是福，何須富貴 ?」/壺公曰：富貴者，那得有學(xué)問，那得有清福 ?趙大周在京師，何吉陽問曰：「大周近來何故全不講學(xué)?」大周曰：「不講。」吉陽又問曰：「若不講，何所成就?」大周應(yīng)曰：「不講，就是我成就處。」/壺公曰：不講，是大周成就人處，亦人成就大周處。楊文襄嘗言：「今日務(wù)在省事，不在多事；在守法，不在變法；在安靜，不在紛擾；在寬簡，不在煩苛。 」/壺公曰：是保泰之術(shù)，是救時(shí)之方。王陽明中會(huì)試，同舍有以不第為恥者，阻明慰之曰：「世以不得第為恥，吾以不得第動(dòng)心為恥。」/壺公曰：或問不動(dòng)心有道乎?曰：只是無恥。劉忠宣語后進(jìn)曰：「居官以正己為先。所謂正己，不但當(dāng)戒利，亦當(dāng)戒名?！?壺公曰：三代而下，惟恐不好名。御史王相被中官搆下獄，朱裳抗疏曰： 「朝廷設(shè)御史，如齊民畜貓捕鼠。貓鼠相持，主人其可助鼠耶 ?」/壺公曰：可憐。楊文襄總制全陜，每諭諸將曰：「無事當(dāng)如有事時(shí)提防，有事還如無事時(shí)鎮(zhèn)靜。」/壺公曰：能提防，自鎮(zhèn)靜。李于鱗曰：「不朽者文，不晦者心?！?壺公曰：于鱗止二語可傳。林景暘好周貧乏，每曰：「與其為無益以求冥福，不若為有益以濟(jì)生人?！?壺公曰：余見放生者，皆慣殺人者也。張洪陽相公見玉茗堂四部，謂湯義仍曰：「君有如此妙才，何不講學(xué)?」湯曰：「此正吾講學(xué)。公所講是性，吾所講是情?！?壺公曰：吾所講是真情，公所講是偽性。又曰：曰性曰命，實(shí)未夢見在。但陶村曰：「以文章維持世運(yùn)，猶之以麗姬當(dāng)家督，雖妖冶可人，必?zé)o反邪歸正之力；以武勇?lián)纬质澜?，猶之以力士司應(yīng)門，雖應(yīng)對(duì)至戇，卻有御侮防患之功?！?壺公曰：當(dāng)亂定之后，宜止戈；值文盛之時(shí)，宜講武。文盛是末世事，禪盛是末世事，理學(xué)盛亦是末世事。/壺公曰：吾為此懼。最害事是「小丑」二字，若早以大敵臨之，靡不濟(jì)矣。最誤事是「太平」二字，若早以危亡處之，何致如是?/壺公曰：喚醒渴睡漢。山人以口壞天下事，文人以舌壞天下事，美婦人以面壞天下事，達(dá)官大人以手壞天下事。 /壺公曰：都是心壞事。人生惟慳字難破。慳于用財(cái)，富翁不肯濟(jì)人；慳于好學(xué)，秀才不肯苦心；慳于使膽，重臣不肯任事；慳于割愛，大將不肯舍身；慳于勵(lì)精，圣主不肯視朝。以縣官奉按院者，奉父母必為孝子；以縣官畏按院者，畏君父必為忠臣。/壺公曰：妙。富貴人不知貧賤人痛癢，固是一過；貧賤人必求富貴人知痛癢，亦是一過。/壺公曰：耐貧賤易，耐富貴難。讀書是極樂世界，作官是忍辱法門。作高官如登峰，下有無底之谷；作卑官如墜淵，上有壁立之崖。不得不殺物者，圣人不殺人之權(quán)教也。忍于殺人，而不忍于殺物，世人放生之顛倒也。遼陽以東，死尸積野，赤血成川，天地間已無復(fù)有生意矣，一紙戒殺生文，如何補(bǔ)得來?/壺公曰：語自可傷。唐人英雄作用，掩于王楊盧駱；宋人英雄作用，掩于濂、洛、關(guān)、閩；大明英雄作用，掩于王、唐、瞿、薛。/壺公曰：真英雄語。王安石若不執(zhí)拗，江陵相公在朝，或可當(dāng)奴酋一面。以常格招豪杰，豪杰必不出；以常調(diào)用豪杰，豪杰必不顯。/壺公曰：草澤之中，豈曰無人？滅遼必借金，滅金必借蒙古。但不合為金滅遼，為蒙古滅金。則是宋人自倒其柄。 /壺公曰：自倒其柄，是宋人病根，從無人拈出。謝靈運(yùn)愿入社，正變心雜之一機(jī)，可惜遠(yuǎn)公錯(cuò)過；王荊公三及門，正變執(zhí)拗之一機(jī)，可惜周茂叔錯(cuò)過；蘇子瞻諫免役，正善用新法之一機(jī)，可惜司馬君實(shí)錯(cuò)過。/壺公曰：其機(jī)如此，而不克迎機(jī)以解，亦盛德之累。諸生窮窗點(diǎn)竄文字，老儒書肆增減文字，主司鎖闈去取文字，是人間大不平事。/壺公曰：可為痛哭。又曰：右十四則，但陶村先生驢背語。政事介子推行年十五而相荊，孔子聞之，使人往視。還曰：「廊下有二十五俊士，堂上有二十五老人。」仲尼曰：「合二十五人之智，智于陽武；并二十五人之力，力于彭祖。以治天下，其固免矣。」/壺公曰：少年肯師老人，是從政第一義。董安于治晉陽，問政于蹇老，蹇老曰：「忠，信，敢。」安于曰：「安忠乎?」曰：「忠于主?！埂赴残藕?」曰：「信于令?！埂赴哺液酰俊乖唬骸父矣诓簧迫??！拱灿谠唬骸甘卮巳?，足矣?！刮鏖T豹為鄴令，到日，會(huì)長老，問民疾苦。長老曰：「苦為河伯娶婦?！贡獑枺骸冈坪危俊箤?duì)曰：「鄴三老、廷掾歲賦民錢數(shù)百萬，用二三十萬為河伯娶婦，而與祝巫共分其余錢。每及時(shí)，巫行視人家女好者，云是當(dāng)為河伯婦，即洗沐之，衣以綺縠，卜日浮女于河，浮數(shù)十里乃沒。 」豹曰：「第至此時(shí)，幸告我，我亦往送。」至日，豹會(huì)河上，觀者數(shù)千人。其巫，老女子也。女弟子十人許，立大巫后。豹曰： 「呼河伯婦來?！辜纫姡欀^三老、巫祝、廷掾曰：「是女不佳，幸大巫嫗為先報(bào)河伯，得更求好女，異日送之?！辜词估糇涔脖Т笪讒灒吨?。有頃，曰：「何不還報(bào)？」令弟子趣之，乃投弟子一人河中。又有頃曰：「何不還報(bào)？」乃又投一弟子河中。凡三投弟子。豹曰：「是皆女子，想不能白事。煩三老為入白之?！鼓擞滞度虾又小r(shí)旁觀者，皆驚恐惶怖甚。豹顧曰：「久待不還報(bào)，奈何？」將復(fù)使廷掾豪長者一人更趣之。于是廷掾豪長者共叩頭，頭且破，血流池奭，豹乃曰：「何河伯留客之久?姑且去俟之?！灌捤字κ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