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雙城記-重慶

我的雙城記準確地說我生活過的地方有三個，但只有重慶和蘇州稱得上是城市，而我從出生一直長到中學(xué)畢業(yè)的潼南不過是重慶下面的一個小小縣城。童年時捉蜻蜓采野果的記憶雖然美好，但對縣城的印象卻一直只有從家到學(xué)校兩點一線的簡單記憶，成年后的日子都是在重慶和蘇州渡過的。這兩個城市一個火辣率性一個溫婉內(nèi)斂。在重慶我說著當?shù)馗纱囗懥恋姆窖裕?年后還是沒有找到歸宿感；軟綿綿糯糍糍的蘇州話我至今還聽不大懂但在這里面我卻有了落地生根的念頭?！斠源宋墨I給在這個火熱的城市里縱情恣意地生活著的我的家人和朋友。一別十一載，文中所寫僅是我記憶中的重慶，與今恐已大有出入，不當之處還請山城的朋友們磚下留情。重慶這個城市讓我又愛又恨。初三時二哥去了那里上大學(xué)，高二時大哥從那里領(lǐng)回了漂亮又洋氣的女朋友。于是對它很向往。后來我也去了那里上大學(xué)，還跟二哥同一所學(xué)校，只不過他在學(xué)校里最大的系讀最受艷羨的專業(yè)，而我讀的是全校最小的系里最不起眼的專業(yè)。學(xué)校在沙坪壩區(qū)的中心沙坪壩，市中心在渝中區(qū)的中心解放碑，402路電車可以直接來回。也可以坐中巴車，價格只稍為貴出一點點。上學(xué)那陣去解放碑的次數(shù)掰著手指頭都數(shù)得過來，不光因為沒錢，還因為路途遙遠艱辛。兩個區(qū)雖然相鄰，從沙坪壩去一次解放碑卻不亞于爬山涉水翻山越嶺的長征。一是因為重慶各區(qū)面積確實很大，加上兩江相夾，三山對峙，山上建城，城中道路也不得不隨山勢江勢起伏盤繞，不可能象平原地區(qū)的通衢大道暢行無阻；二來20世紀90年代初重慶的道路狀況也確實很差，路窄，又破，還老在修，特別剛出沙坪壩那一段狹窄彎曲還分岔的上坡路，幾乎每次路過都會堵上一兩個小時。逃離沙坪壩一團混沌的大堵塞，車子搖晃到鵝嶺時能看點好風(fēng)景：右邊窗外能看到山腳下長江那不算寬闊的平靜江面，頭頂上鵝嶺的樹和藤恣肆地四處漫延。喘過了這口氣，進入兩路口，鵝腸子般的路既是在半山腰盤旋，又是在商業(yè)區(qū)穿行，腸梗阻在所難免。今天重慶的交通已經(jīng)大大改觀，但當年沙坪壩到解放碑不足15公里的距離，單程花上3小時是常事。我曾親眼看到一土生土長的重慶妹兒被一寸一寸往前蹭的中巴車晃到嘔吐，吐完一邊用餐巾紙擦嘴一邊咒罵：“龜兒爛車子，晃得老子暈車??????”那個妹兒其實長得很俊秀，跟大多數(shù)重慶妹兒一樣，皮膚細潔，鼻梁秀挺，眼睛水靈。但是她說粗話。這也是我判斷她是土生土長重慶妹兒的重要依據(jù)（當然還有她的粗話帶著的純正重慶口音）。曾經(jīng)有一位在重慶工作的外地帥哥不無感慨地說：“重慶隨便一輛公交車上的美女都比別的城市一條街上的多。”這是很多外地人的共識，曾經(jīng)流傳全國的城市順口溜中“到了重慶嫌結(jié)婚早”可為佐證，就象其中的“到了北京嫌官小，到了深圳嫌錢少”也是全國人民的共識。美女也是重慶人的驕傲。多年后我在蘇州聽說重慶評選出三張城市名片，第一張就是美女。美女已經(jīng)成了拉動經(jīng)濟的生產(chǎn)力。重慶有最適合美女生長的土壤。潮濕溫潤的氣候和火辣辣的飲食給了重慶妹兒們細膩白皙的皮膚，走不完的坡坡坎讓她們個個身材苗條，遠離中原文化條條框框束縛、更多展現(xiàn)自然天性的巴文化環(huán)境讓她們獨立干練豪爽潑辣絕不扭捏作態(tài)。我曾經(jīng)工作過的那家公司，高層的一半、中層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女性。她們說起話來響亮干脆，做起事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喝起酒來爽快利落。外地人眼中這樣的“女強人”在重慶比比皆是，美貌與智慧不能并存的規(guī)律在重慶絕對不適用。重慶美女敢穿也是出了名的。吊帶衫我到蘇州幾年后才開始有人穿，而重慶九十年代肚兜就曾風(fēng)行一時。重慶的時尚自成一家，以展示曼妙身材、散發(fā)女性魅力為特征，高跟鞋、超短裙、露臍裝，美女們穿起來爬坡上坎快步如飛，把兩條長腿鍛煉得更加修長健美。年輕女孩大多天生麗質(zhì)清水芙蓉，越是人到中年徐娘半老越是愛俏，描眉畫眼紅唇染發(fā)，緊身衣緊身裙勾勒出渾圓飽滿的曲線。但自信是不變的。各個年齡段的重慶女人都很懂得如何去展示自己的美，這既是作為美女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又是這個充滿美女的城市影響熏陶的結(jié)果。重慶男人大都甘當“耙（讀作pa,意思是軟）耳朵”不知是氣候還是飲食的原因，重慶少有齊魯燕趙那種相貌俊朗身材偉岸的男子，多數(shù)重慶男人要么面目清秀身材清瘦，要么身材相貌兩不占優(yōu)，要追到高挑漂亮的乖妹兒（美女），甜言蜜語、噓寒問暖、鞍前馬后的功夫是少不了的，追來后百般呵護乃至俯首帖耳唯命是從也是必須的，算不得丟人。重慶的美女們在重慶男人的寵愛之下難免有些驕橫跋扈，加上重慶人天生的直筒脾氣，個個伶牙俐齒一點就著，大事小事都不肯服軟吃虧，所以重慶的美女好看不好惹。有時男人們難免亂花迷眼，一套功夫用在幾個美女身上，重慶女人黑白分明的性格、獨立的經(jīng)濟地位、寬松的社會環(huán)境讓她們寧愿感情“拉爆”（破裂）也不肯委屈求全。不過有時“拉爆”的原因也會來自她們自身。自然率性敢愛敢恨的個性讓她們遇到喜歡的人也容易頭腦發(fā)熱不計后果，所以重慶的離婚率一直居高不下。當然，很多外地人和重慶人自己更愿意把他們火爆的性格解釋為嗜吃麻辣。滿城飄著的火鍋味是這個城市辨識度最高的標志性氣味。我離開重慶的時候還沒有要求使用一次性底料，火鍋店里的“老湯”經(jīng)過反復(fù)加料熬煮紅得無比醇厚，撇開上面厚厚的牛油底下的湯料麻辣鮮香引人饞涎。也有不放辣椒的“清湯”，那是給外地人吃的，重慶人吃清湯火鍋是要給人恥笑的。滿街都是麻辣燙串串香涼粉涼面酸辣粉且家家生意興隆，重慶人血液里流淌的都是貨真價實的紅油辣子。重慶人喜歡講的一個笑話是說外地人認為重慶的湯都是辣的。但重慶人確實喜歡而且只喜歡吃辣，輪番上場的江湖菜無不以辣為味：風(fēng)行一時的歌樂山辣子雞（就是肯德基當紅辣子雞山寨的原版），端上來一大臉盆，一桌人十來雙筷子在辣椒里面翻來翻去找雞肉也是其樂無窮；水煮魚、泉水雞（兔），聽起來清新淡雅端上來也是脂濃油香；還有最能體現(xiàn)重慶碼頭文化的毛血旺，縈素食材在牛油和辣椒花椒大蒜生姜中熬煮后五味調(diào)和相得益彰。上述各種菜肴在重慶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年甚至十數(shù)年之后已經(jīng)漸漸式微，讓位給花樣翻新的后起之秀，卻又隨著以川（渝菜）為代表的“辣味菜”在全國上下攻城掠地遍地開花，在其他城市站穩(wěn)了陣腳乃至成為各種流派飯店必備招式。十年前我親眼目睹嗜甜的蘇州同學(xué)第一次吃川菜舌頭冒火涕淚縱橫狼狽不堪，今天很多蘇州人吃起來辣來都是從容淡定甚至無辣不歡。在這些菜肴中，與綠的泡海椒紅的干辣椒一起在濃厚的油湯中翻滾沉浮的，還有大量小身材大能量的花椒。關(guān)于重慶人為什么嗜麻，流行的說法是重慶天氣多霧多陰雨，人體內(nèi)容易濕氣郁積，多食花椒能除濕，降低關(guān)節(jié)炎患病機率。不管原因如何，反正重慶人嗜麻是不爭的事實，每道菜里必會放入大把的花椒，連燒湯都不例外。作為旅居蘇州十一年的重慶人，我從當初的被動無辣可食到今天主動避免食辣，吃辣的能力已退化到了令蘇州朋友恥笑的地步，但對麻的鐘愛卻一如既往，廚房里永遠備有花椒和花椒粉。重慶人喜歡吃麻，外地人卻無福消受。重慶人愛講的另一個笑話是說外地廚子被派到重慶工作，一年后老婆來訪，吃了幾口老公燒的菜發(fā)現(xiàn)口舌發(fā)麻沒有知覺，以為老公被哪個重慶妹兒迷住了要毒妻再娶。重慶菜到了外地就不得不妥協(xié)。蘇州川菜館里的毛血旺水煮魚辣子雞，在我吃來辣則辣矣，卻辣得不醇厚不地道，辣得單薄和單調(diào)。少了花椒的調(diào)和，整道菜便好似沒有靈魂一樣?；氐街貞c，哪怕一碗小小的涼面，放上蔥姜蒜末，淋上一勺紅油，撒上一層花椒面，吃起來也是五味調(diào)和，麻辣鮮香層次豐富味道醇厚，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是那么舒暢熨貼，飄蕩的靈魂也安然復(fù)位。蘇州從自豪感入手：每個城市都很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