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桿菊之戀 麥桿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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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生我從來沒有見過她。第一次遇見,是在綠哥特廣場,那時已近黃昏,海棠色的天空交融著廣場上大片紫色的貓尾花海。她就坐在那兒,畫一堆造型怪異的爛木頭,百褶裙顯得更加的純白素凈。

經(jīng)過她身邊時,沁沁夏風(fēng)襲來,我猛然就聽見了順耳的鈴鐺碰撞聲。她驀地抬起頭,未施粉黛的臉有幾近通明的白:是不是很好聽?我有點措手不及。她抬起左手晃了晃:這條手鏈上的每一根小雞肋骨里,都藏著一顆鈴鐺。這個機(jī)要我只報告你一個人。

我笑著示意她我會保密。她合意地低下頭去持續(xù)畫畫。我徑直走向許愿池,池中央石獅眼角的水仍舊在汩汩地流,池底的硬幣層層疊疊。她不知何時已來到我身旁。我報告她:只有把硬幣扔進(jìn)石獅眼角的水流入的那個洞里,愿望才會實現(xiàn),可我從來沒有扔進(jìn)去過。她狡黠地笑:要扔進(jìn)去有什么難的。

我還來不及質(zhì)疑,她已不管不顧地拉著我跳進(jìn)許愿池,踩著水來到石獅前:快扔吧,不然等會兒廣場的警衛(wèi)來了我們可就慘了。我加緊掏出硬幣,虔誠地扔進(jìn)腳下的洞里。這么久以來,我的愿望從來只有一個。

她是坐507路公車走掉的。而我坐509路,只差一個數(shù)字,卻是天南地北。

回到家,薇白拄著拐杖在煮湯,奶油蘑菇的香味溢滿一屋。她固執(zhí)倔強(qiáng)得很,就是不愿等我回來做飯。我沖過去把她抱回輪椅上。她說:音樂盒今天響了。

我欣喜地跑過去,可是當(dāng)我開啟它,它卻怎么也沒有再響。買下它的時候,老板已照實告知這是一個有殘缺的音樂盒,精致無暇的外表,半壞掉了的機(jī)芯。半壞的意思,就是你永遠(yuǎn)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響。

萊洛

我從未想過這一天會是如此奇異。

坐上這輛普遍的507路公交車時,我一向在回憶導(dǎo)師說的故事:三十年前,綠哥特廣場上每天都站著一個男人,他在等他愛的女人,等了一千零七天,女人終究展現(xiàn),悵然她展現(xiàn)在他抉擇放棄的下一秒。為了紀(jì)念自己那段無怨無悔的付出,男人在廣場為自己造了一尊木頭人像,用了一千零七塊小木頭搭砌而成。

三十年后的今天,木頭人像早已被摧毀,導(dǎo)師卻要求我們運(yùn)用自己的想象力和畫筆去恢復(fù)它。我對此頗有不屑,不真實的恢復(fù)怎能表達(dá)出本真的美,假設(shè)我能回到三十年前,親眼所見就好了。

我沒有留意這個MP3是何時展現(xiàn)在我身旁的空座上,但我拿起它聽了起來,是一首我從未聽過的歌,屏幕上顯示它的歌名是《1979》。這首歌播放完的時候,司機(jī)報告我到站了。我不解地下車,這個廣場有點熟諳,像是綠哥特廣場。當(dāng)我望見鐘鼓樓時,我差點叫出聲,上面寫著1979,我竟然真的來到了三十年前。

我找到那尊木頭人像,雖然粗糙,但我仍能看出他的表情多么高傲,愛情只是他一個人的事。我選好角度潛心畫起來,打定完成時,我望見了他。他穿米白色襯衫,卡其色布褲,走在海棠色的黃昏里。

我想起那個詭異的MP3里《1979》這首歌的結(jié)果幾句歌詞:小雞肋骨身藏鈴鐺,能聽見鈴鐺聲者,定能與你共同進(jìn)退。我琢磨不透,只見左手腕莫名地就多了一條小雞肋骨手鏈。他走過我身邊時,夏風(fēng)突然而至,我知道他聽見了鈴鐺聲。

他在許愿池前報告我要如何扔硬幣愿望才會實現(xiàn)。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很哀傷。我猛然覺得憂傷,拉著他就跳進(jìn)許愿池,我要幫他許愿告成。他許愿時的表情那么虔誠。

他是坐509路公車走掉的。而我坐507路,只差一個數(shù)字,卻是天南地北。

我又拿出那個MP3,里面公然有《2022》這首歌。當(dāng)這首歌播放完時,我又回到了我正常的生命軌道。

岸生

我又望見了她。這次,她展現(xiàn)在我的小店門口。門被推開的瞬間,我又聽見了她左手腕上小雞肋骨手鏈里傳出來的鈴鐺碰撞聲,叮叮當(dāng)當(dāng),像在訴說一個機(jī)要。

她確定是很熱愛那本黑白畫冊,錢不夠,儼然把脖子上的純銀項鏈摘下來,說要以物換物。我沒有收下她的項鏈,只是把這本黑白畫冊送給了她。她樂得拉我跳起舞,店外孩子吹的皂水泡泡飛進(jìn)來,落在她的酒窩上。我垂下眼,怕自己會醉進(jìn)去。

我第一次對薇白撒了謊。我和她去鳶蘿街看皮影戲。今天看戲的人好多,擁擠中,我與她雙唇輕觸。我想我的臉確定就像那皮影人兒一樣紅。這一出戲演的是什么我一無所知,我只知道我的心,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跳動過。

她和我一同坐上509路公車,說是要順道去拜訪摯友。有那么一小段光景,我感覺公車上的人們?nèi)枷⒘?只剩下我和她。

回到家,薇白還在等我,她做好的飯菜已經(jīng)涼了。我走過去吻她,我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接吻了。她的淚水淌下來,我們的臉都濕了。她呢喃著說:音樂盒今天又響了。

我想薇白一向在騙我,音樂盒根本由始至終都沒有響過,她只是畏縮我會在某天突然離去。她想我會為了能聽到音樂盒的聲音,留在她身邊。

多么拙劣的假話。但我不會揭穿薇白。我不會。

萊洛

我又來到了1979年。這次,我不知道要在哪里才能遇見他,只能漫無目的地走,盡管如此,我還是走到了他的小店前。

我多么熱愛那本黑白畫冊,可是我沒有三十年前的錢幣,我怕嚇著他,所以想要用脖子上的純銀項鏈以物換物。他卻把黑白畫冊送給了我。我樂得拉他跳起舞,店外孩子吹的皂水泡泡飛進(jìn)來,我望見他垂下了眼。

我編了個借口與他一同坐上509路公車,只是想知道他住在哪里。那段有些顛簸的路途中,我不慎碰見了MP3的開關(guān),歌曲跳到了《1978》,公車上的人們一下子全都消散了,只剩下我和他。

我終究明白了那幾句歌詞的意思,小雞肋骨身藏鈴鐺,能聽見鈴鐺聲者,定能與你共同進(jìn)退――能與我共同穿越時光的人。

但是我沒有報告他這個機(jī)要。

他住在燕翠路25號。我躲在他家的窗臺下,聽見屋里有女人彈唱吉他的聲音,心驀地就黯淡下來。女人是他的誰呢?

我心煩意亂地回到2022年。在這條熟諳的街道,我竟然又聽見了與1979年里那女人一樣的吉他彈唱聲。她在唱:我知道我已是你的負(fù)擔(dān),但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很自私,但留在我身邊好不好。

我輕聲走到那戶人家窗前,然后我望見了他。他已經(jīng)不再年輕,眼角有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女人是他的妻子,坐在輪椅上,雙腿蓋著印花棉布。

岸生

我再次見到她,是在很久之后。她捧著一束桔色麥桿菊等在公車站,站旁榛樹的葉子落在她肩頭,我又聽見了熟諳的鈴鐺碰撞聲。

她問我:假設(shè)我能帶你走,帶你遠(yuǎn)離你現(xiàn)在擔(dān)負(fù)的一切,你容許跟我走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么會這樣問,她的神情專心而急忙。我卻沒有馬上回復(fù)她,只是牽起她的手,走向許愿池。她的手好小,好涼,是需要一雙厚實寬大的手來呵護(hù)與和暖的。

我得供認(rèn),她的展現(xiàn)切實讓我感受到了生活中久違的喜悅。薇白因車禍雙腿致殘后,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喜悅過,我甚至對生活越來越厭倦?？墒沁@么久以來,我的愿望還是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與薇白天長地久。

我報告她: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由于,我已經(jīng)有愛人了。

她問我畢竟怎樣才算愛一個人。我報告她:愛一個人,就要決心與之天長地久。她搖搖頭說:未必。

她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兀自取下左手腕上的小雞肋骨手鏈,然后把它戴到我的左手腕上。她把懷里的麥桿菊塞給我,說:我叫萊洛。你要記住,我愛你,只是愛你,沒有任何目的。

她仍舊坐上507路公車走掉。我在車窗外望見她微微張嘴說了些什么,但我沒手段聽到,我有種預(yù)感,我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她說了什么。

懷里的麥桿菊顏色仍舊鮮翠。我記得它的花語是,銘刻在心。

萊洛

我開啟MP3,從《1978》開頭往前倒著聽。那年是1975,他和薇白相遇街頭。他對她一見鐘情,傻傻地跟著她走了五條街,追了兩站公車。她從沒遇見過那么傻的人,卻忍不住牽起了他的手。

可是,我卻覺得后來的他是不喜悅的。所以我想帶他走,帶他回2022年,愛他,就想與他天長地久。我捧著我愛好的麥桿菊等在1979年的公車站,只要他說容許,我會連忙帶他走。

他沒有馬上回復(fù)我,只是牽起我的手,走向許愿池。他的手寬大而厚實,那一刻我有種萬劫不復(fù)的私欲,不管他愿不容許,我都要牽著他的手,走到天長地久。

可當(dāng)他報告我他不容許離開,他舍不得,由于他愛薇白。我猛然就明白了,我該如何去愛一個人。我把小雞肋骨手鏈和麥桿菊送給他,就當(dāng)是這段命運(yùn)里我們相遇的紀(jì)念吧。

我坐在507路公車上對他說話,他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我說了些什么。我不會讓他知道,我說的是,我要幫你實現(xiàn)你的愿望,就像我們初次相見,我?guī)湍阍S愿告成那樣。

我借助MP3來到1977年。這一年薇白發(fā)生車禍。我走到即將過馬路的她身邊,假裝向她問路,沒過多久,我就望見了那輛闖紅燈的汽車吼叫而過。薇白沒有發(fā)生車禍,她的命運(yùn)也將此后變更。薇白是健全的,他們必定能更好地一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