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邶風·綠衣》主旨

《詩經·邶風·綠衣》主旨一、古今主旨分歧

《綠衣》的主旨分歧，主要是從近代開頭，聞一多將“綠衣”理解為婦人所作之衣，在《風詩類鈔》中說：“《綠衣》，感舊也?！痹诖?，情感僅為“感舊”，而非“悼亡”。聞一多認為“無I”的主體是詩中的女子，而丈夫又“思古人”，故認為“婦人無過被出”，兼以詩末“實獲我心”，也就推斷出“非其夫所愿”的文意。

但是，在余冠英《詩經選譯》中，他將主旨概括為“悼亡”，雖然也提及可能為“生別”。他說：“詩人睹物懷人，思念故妻”。程俊英在《詩經譯注》中，則實行將聞一多先生和余冠英兩說并錄之法：“這是詩人睹物懷人思念過去妻子的詩。這位妻子，究竟是死亡或離異，則不得而知”。

然而，此前經學家多將《綠衣》主旨視為“衛(wèi)莊姜傷嫡妾失位”。無論《毛詩序》、《毛詩箋》還是《毛詩正義》，都將歸為莊姜。從漢至唐，“衛(wèi)莊姜傷己”都是一流經學家的觀點。其后，朱熹也理解為“莊姜閑而失位，故作此詩”。直至清代，方玉潤在《詩經原始》中《綠衣》的開篇就題為“衛(wèi)莊姜傷嫡妾失位也”。面對紛紜眾說，畢竟如何取舍，筆者將從多角度加以分析，以求《綠衣》的合理主旨。

二、從古代服飾看《綠衣》主旨

前已提及，鄭玄、朱熹等人認為《綠衣》是在描述對禮制的僭越，而是莊姜。那么，《綠衣》中存在“妾以賤陵貴”嗎？

首先，可從先秦服飾的顏色動身加以考察。對于“綠兮衣兮，綠衣黃里”，方玉潤在《詩經原始》中說：“今間色為衣，而見正色反為里，而隱以興妾蒙寵而顯，夫人反見疏而微”。關于“正色”，孔穎達疏引皇侃曰：“正謂青、赤、黃、白、黑五方正色也”，“間色”，指兩種原色混合而成的顏色，例如綠、紅、碧、紫。先秦在服飾上，強調“正色”與“間色”之分?！抖Y記》有云“玄冠，綦組纓，士之齊冠也?？c冠，玄武，子姓之冠也”，強調不同身份者在服飾顏色上的區(qū)分。同時，《綠衣》中“綠衣黃里”與《禮記》玉藻篇的“以帛里布，非禮也”相像，前者是以顏色之辨來說違禮，后者以材料來加以闡述。綠色作為閑色，反而為襯里，黃色是正色，卻成為外部服飾之色，內外、正間顛倒，以此隱興“妾以賤陵貴”，有其合理性。

其次章的“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則在說上下關系顛倒。《禮記》玉藻篇有云，“衣正色，裳間色”，“綠衣黃裳”是隱喻“妾以賤陵貴”，正如方玉潤所說：“間色之綠今為衣，綠而在上，正色之黃反為裳而處下，以興妾蒙寵而尊，夫人反見疏而卑”。

第三章的“綠兮絲兮，女所治兮”，也存在顏色問題?！额伿霞矣?慕賢》中說“墨翟悲于染絲，是之謂矣”，方玉潤注解中也提到“墨子悲絲”，指絲線本身素潔，但一經染色，成為了綠色這種雜色?！芭钨狻敝小芭睉枮椤叭辍?，指衛(wèi)莊公既以莊姜為妻，又何苦將素潔之絲染成“綠色”這一間色，前貴后疏。

末章，詩人以“兮兮”開頭，有其深意?！抖Y記》玉藻篇有云：“振不入公門”，《禮記譯注》解釋為：“以其可以露出人體的輪廓”。因此，單有違禮制。此外，“”是暑服，卻面臨“凄其以風”的秋冬，如班婕妤秋扇捐篋，喻指莊姜見疏而微。

三、《綠衣》主旨的綜合評判

從創(chuàng)作手法來看，《詩》有“六義”，其中“賦、比、興”的運用，極為廣泛。如《詩?衛(wèi)風?氓》中以“桑之未落”、“桑之落矣”為興，同時興中含比，暗喻女子未嫁與嫁后的狀況。而在《綠衣》中，也存在“興中含比”，“比”的運用，直接與《綠衣》主旨相關，表達對“妾以賤陵貴”的批判。

從為文風格上看，《綠衣》也非男子悼念亡妻之作。首先，正如清人姚際恒所說，“數篇皆婦人語氣”，到處以“衣”、“絲”為興，此類事物直接與女子相關。同時，“我思古人，實獲我心”也似女子口吻。此外，《詩》的一個重要特點是“怨而不怒”，而以“衛(wèi)莊姜傷嫡妾失位”作解，就能解釋“我思古人，實獲我心”之句。即便自身見疏，要以詩刺莊公，在篇末還是留下一句“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結語：流傳千余年的“莊姜傷己”說，無論是從《禮記》中關于古代服飾的規(guī)范來看，抑或從行文風格、的寫作手法觀之，都有其合理性?！对?邶風?綠衣》不是“悼念亡妻”之作，莊姜“傷嫡妾失位”之旨，更為合理。

四、原文

《詩經·邶風·綠衣》

先秦·佚名

綠兮衣兮，綠衣黃里。

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黃裳。

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無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風。

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五、【譯注】

綠衣裳，綠色面子黃色的里子。我心里悲傷，什么時候才能停止！

①衣、里、裳：上曰衣，下曰裳；外曰衣，內曰里。

②曷：何。維：助詞。已：止

六、【賞析】

文學，悼亡詩作為詩歌的題材應當始于潘岳，他原來就是寫哀傷詩的高手，悼亡詩在他手中已經成熟。此后，悼亡詩幾乎歷代皆有，其中最為的屬唐代詩人元稹的《遣悲懷》三首。宋代蘇軾的'《江城子·記夢》，悼念亡妻，更是泣人淚下。明代吳梅村為悼念亡妻而寫的《追悼》，也是一首情真意切的好詩。追朔其源頭，《綠衣》應當是悼亡詩的始祖。

綠色的衣服，黃色的衣里，詩人反復吟唱“綠兮衣兮，綠衣黃里”，表明他不止一遍地在翻看亡妻的衣服。所謂物是人非，那些沾染著故人體溫的衣服還在，而人卻永久地離開了，這種撕心裂肺的苦痛也許就是物是人非帶來的吧?！靶闹畱n矣，曷維其已”，對妻子的懷念不會停止，心中的悲傷就擺脫不了。

第三章寫詩人想到妻子平常對他在一些事情上的規(guī)勸，使他避開了不少過失。第四章說天氣寒冷之時，還穿著夏天的衣服，自己還沒有養(yǎng)成照看自己的習慣。他深深覺得妻子是其他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所以，他對妻子的思念，他失去妻子的哀痛，都將是無窮盡的。

七、擴展閱讀：邶風簡介

在《國風》中，《邶風》的風格是很獨特的，《孔子詩論》其次十六簡云：“《邶柏舟》，悶；《谷風》，鄙?！逼浯问吆喸疲骸啊侗憋L》，不繼人之怨?！?/p>

邶是武庚的封地，讓紂王之子仍管理殷商之民，其官僚所屬，特殊是樂師之屬也當為其舊。這群人目睹了殷商覆亡這天坼地崩的巨變，也糊涂的知道其滅亡的緣由。于今又見武庚之亂政，其亡國的深悲巨痛，回天無力的種種憂憤，化而為詩，自然就別具一番低回憂戚之情，吞吐綿纏之貌。至于詩中消失之衛(wèi)國之邑名如漕者，《擊鼓》“土國城漕”，《泉水》“思須與漕”，或因其地為殷之舊地，信手敘及，或因其時之漕地即是邶邑，到“三監(jiān)”滅后方并入衛(wèi)國，或為樂師以衛(wèi)之游人嫁女之口吻抒情時所及，不必膠柱鼓瑟。

《邶風》十九篇，主題特別豐富?！栋刂邸贰毒G衣》《燕燕》《日月》《終風》，悼念之詩也；《擊鼓》《雄雉》《泉水》《北門》《北風》，怨戰(zhàn)亂之詩也；而《式微》《旄丘》通過外將內官苦樂不均，朝廷不恤國事，離心離德，揭示了邶破敗的緣由；《谷風》則借怨婦之口另有所托；《凱風》頌母；《簡兮》頌樂師；《靜女》頌和諧之婚姻；——只這后三首有些亮色，如暗夜之燈光?！缎屡_》抒圓滿之情；《二子乘舟》抒別情。可以看出，《邶風》主要是唱歌在外侮下衰敗的苦難現實，也深刻揭示了衰頹的緣由。整個《邶風》中各類主題的詩歌編排得錯落有致。以五首悼亡詩開頭，恐不僅是對亡人，更是對邶衰亡的哀悼！所以，與其說《邶》、《鄘》、《衛(wèi)》是隨便編的，我寧信任這是樂師細心的編排。不將三詩合為《衛(wèi)風》，正透露出樂師堅守周禮的濃濃的懷舊情結，就猶如《唐風》不叫《晉風》一樣，更彰顯了周文化的博大與寬容。

八、擴展閱讀：名家點評

朱熹認為：“莊公惑于壁妾，夫人莊姜賢而失位，故作此詩，言綠衣黃里，以比賤妾尊顯．正嫡幽微，使我憂之不能自己也”

之媐、之時、之智、之歸、之報、之思、之情，曷？曰：重而皆賢於其初者也。以色喻於禮?！犊鬃釉娬摗?/p>

“《綠衣》四章，章四句”至“是詩”?！鹫x曰：作《綠衣》詩者，言衛(wèi)莊姜傷已也。由賤妾為君所嬖而上僣，夫人失位而幽微，傷已不被寵遇，是故而作是詩也。四章皆傷辭，此言“而作是詩”及“故作是詩”，皆序作詩之由，不必即其人自作也，故《清人序》云“危國亡師之本，故作是詩”，非高克自作也。《云漢》云“百姓見憂，故作是詩”，非百姓作之也。若《新臺》云“國人惡之，而作是詩”，《碩人》云“國人憂之，而作是詩”，即是國人作之。各因文勢言之，非一端，不得為例也?！鸸{：“綠當”至“吁驕”?！鹫x曰：必知“綠”誤而“褖”是者，此“綠衣”與《內司服》“綠衣”字同。內司服當王后之六服，五服不言色，唯綠衣言色，明其誤也?！秲人痉纷⒁峨s記》曰：“夫人復稅衣褕翟?！庇帧秵蚀笥洝吩弧笆科?，以褖衣”。言褖衣者甚眾，字或作“稅”。此“綠衣”者，實作“褖衣”也。以此言之，《內司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