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珍禽“倒掛鳥”考

海外珍禽“倒掛鳥”考

【提要】：由於李德裕、蘇軾、吳萊等人的題詠，曾令各被稱之爲(wèi)“桐花鳳”和“綠毛么鳳”、“羅浮鳳”、“倒掛子”的美艷小禽，當(dāng)宋、元、明代變得膾炙人口?？墒?，又緣古人多以“博物學(xué)”的角度來描述相關(guān)鳥類的形狀、生理，其文字缺少科學(xué)性和準(zhǔn)確性，遂使它們的勘同成爲(wèi)困難。本文通過對(duì)相關(guān)資料的整理、分析，指出：“桐花鳳”乃雀形目花蜜鳥科的“綠喉太陽鳥”，而“綠毛么鳳”、“羅浮鳳”、“倒掛子”，緣其“倒掛”的生態(tài)特徵，則爲(wèi)分類上屬於雀形目極樂鳥科、棲息地爲(wèi)今分隸于印度尼西亞、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兩國的伊里安島及其附近區(qū)域的“藍(lán)極樂鳥”、“紅極樂鳥”。至於中國從“下港”、“浡泥”等國的“貢獻(xiàn)”中得到它們，標(biāo)明中世紀(jì)的東南亞存在著一定規(guī)模的“珍禽市場(chǎng)”。

Abstract:ThebeautifulbirdnamedPhoenixTreeBirdandLittleGreenPhoenixorLofuPhoenixorBird-of-hanging-upside-downhadbeenwonuniversalpraisesforbeingmentionedinthepoemsandcompositionsbyLiDeyu,SuShi,WuLaiandsooninTang,SongandYuanDynasties.Itisdifficulttobeidentifiedbecausethewritersintheancienttimesdescribedthefigureandlifeofthebirdsfromthepointof‘naturalhistory’,andtherecordsalwaysdidnotseemedexactandscientific.Basedonnewcollectionandanalysisoftherelativematerials,thisarticlewillpointout:TheanteriorwasGreen-tailedSunbirdandthelatterwasBlueBird-of-paradiseorRedBird-of-paradisethathangupsidedownsometimesatthebranchesofthetreesandliveinIrianIslandandthevicinitiesofitgovernedbyIndonesiaandPapuaNewGuinea.Itcouldbebelieved:thereweresomemarketsforrarebirdssoldinSoutheastAsiainMiddleAges,forChineseemperorshadgottheParadiseBirdsinthewayofso-calledcontributionofthemissionsfromthosecountriesinJawaandKalimantanIslands.

一

早在唐代前期，就曾提到過一種被稱爲(wèi)“桐花鳥”、或“桐花鳳”的嬌艷小鳥。張鷟《朝野僉載》補(bǔ)輯：“劍南彭、蜀間有鳥大如指，五色畢具。有冠似鳳，食桐花。每桐結(jié)花即來，桐花落即去，不知何之。俗謂之桐花鳥。極馴善，止於婦人釵上，客終席不飛。人愛之，無所害也”。[1]逮至李氏中葉，曾任宰相的李德裕，在“專題”的賦中較爲(wèi)詳細(xì)地介紹了這種生活在益州亦成都府、今四川成都市城郊的可愛生靈?！稌?huì)昌一品集》卷別一〈畫桐華鳳扇賦,并序〉：“成都夾岷江，磯岸多植紫桐。每至春暮，有靈禽五色，小於玄鳥，來集桐華，以飲朝露。及華落，則煙飛雨散，不知其所往。有名工繢於素扇，以賚稚子，余因作小賦書於扇上。桐始華兮綠江曙，粲鮮葩兮泫清露。樹煜煜兮霞舒，鳥爛爛兮星布。彼嘉桐兮貞且猗，當(dāng)春暮兮發(fā)英蕤。豈鵷雛之珍族，又棲托乎瓊枝？彼零露兮甘且白。涵曉月兮灑鮮澤，豈青鳥之靈儔？常飲吮乎玉液，有嘉谷而不啄，有喬松而不適。獨(dú)美露而愛桐，非人間之羽翮。逮華落而春歸，忽雨散而川寂。悵丹穴之何遠(yuǎn)！想瑤池而已隔”?！巴鹜鹳馊舨椭殪斗既?，飄飄兮疑振羽於光風(fēng)”?！扒啻和碣夥脊?jié)闌，敷紫華兮蔭碧湍。美斯鳥兮類鵷鸞，具體微兮容色丹”。

下至唐末、五代，“桐花鳳”的諸項(xiàng)“特徵”相繼由時(shí)人的詩作得到證實(shí)?！度圃姟肪硭牧藙⒀允贰礆q暮題楊錄事江亭〉：“垂絲蜀客涕濡衣，歲盡長沙未得歸。腸斷錦城風(fēng)日好，可憐桐鳥出花飛”?！短粕胄慵肪砭裴尶膳蟆赐┗B〉：“五色毛衣比鳳雛，花深叢里只如無。美人買得偏憐惜，移向金釵重幾銖”？甚至有吟詩者愿意變成“桐花鳳”，以長久地陪伴佳人。迄於北宋，涉及的文字較前更多。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七二：“益州。桐花｛鳳｝色白至大，有小鳥，燋紅，翠碧相間，毛羽可愛。生花中，唯飲其汁，不食他物，落花遂死。人以蜜水飲之，或得三四日，性亂跳躑，多抵觸便死。土人畫桐花鳳扇，即此禽也”。宋祁《益部方物略記》：“金花之露，俗曰鳳類。綠羽纖爪，藻背翠尾?；鋭t隱，以是見貴。右桐花鳳。二月桐花始開，是鳥翺翔其間，丹碧成文，纖觜長尾，仰露以飲，至花落輒去，蜀人珍之，故號(hào)爲(wèi)鳳?；驙?wèi)人捕置樊間，飲以蜜漿，哺以炊粟，可以閱歲”。梅堯臣《宛陵集》卷一八〈送余中舍知漢州德陽〉：“匹馬易爲(wèi)秣，單車長是輕。秋風(fēng)來?xiàng)５?，宿雨度關(guān)城。石上樹林暗，山根江水明。桐花鳳何似？歸日爲(wèi)將行”。

在對(duì)“桐花鳳”的“貫注”者中，籍貫在眉州、今四川眉山市的文豪蘇軾，顯得頗爲(wèi)突出?！稏|坡志林》卷二：“吾昔少年時(shí)，所居書室前，有竹柏雜花，叢生滿庭，衆(zhòng)鳥巢其上。武陽君惡殺生，兒童婢仆皆不得捕取鳥雀。數(shù)年間，皆巢於低枝，其鷇可俯而窺也。又有桐花鳳四五，日翔集其間。此鳥羽毛至爲(wèi)珍異難見，而能馴擾，殊不畏人，閭里間見之以爲(wèi)異事。此無他，不忮之誠信於異類也”?！短K軾集》卷詩三一〈異鵲〉、卷詩一九〈次韻李公擇梅花〉：“熙寧中，柯侯仲常通守漳州，以救饑得民。有二鵲棲其廳事，訖侯之去，鵲亦送之，漳人異焉。爲(wèi)賦此詩。昔我先君子，仁孝行於家。家有五畝園，么鳳集桐花。是時(shí)烏與鵲，巢鷇可俯拏。憶我與諸兒，飼食觀群鴉。里人驚瑞異，野老笑而嗟。云此方乳哺，甚畏鳶與蛇。手足之所及，二物不敢加。主人若可信，衆(zhòng)鳥不我遐。故知中孚化，可及魚與豭”?！案鼞洐懭?，插花云鬢重。蕭然臥潛漉，愁聽春禽哢。忽見早梅花，不飲但孤諷。詩成獨(dú)寄我，字字愈頭痛。嗟君本侍臣，筆橐從上雍。脫靴吟芍藥，給劄賦云夢(mèng)。何人慰流落？嘉花天爲(wèi)種。杯傾笛中吟，帽拂果下鞚。感時(shí)念羈旅，此意吾儕共。故山亦何有？桐花集么鳳。君亦憶匡廬，歸掃藏書洞。何當(dāng)種此花？各抱漢陰甕”。[10]

此後，歷南宋、元、明而至清初，“桐花鳳”常被當(dāng)作“典故”，使用于文學(xué)作品中?！督峒肪硪混栘S〈詠豫章蕉葉素扇〉：“寶月乘鸞空復(fù)情，頗嫌攜重愛攜輕。犀皮赤柄終傷俗，細(xì)骨洪蕉竟入清。格調(diào)不殊蒲處士，工夫全藉楮先生。文饒空賦桐花鳳，絢麗虛成畫史名。李衛(wèi)公有畫桐花鳳團(tuán)扇賦”。[11]王惲《秋澗集》卷三三〈李德裕見客圖〉：“唐韓滉筆，徽宗臨并御題在後。意氣揚(yáng)揚(yáng)與脅肩，較來失德兩同然。春風(fēng)滿眼桐花鳳，不是當(dāng)年諤諤賢”。[12]王逢《梧溪集》卷一〈聽鄭廷美彈琴〉、卷二〈題焦白所畫其父奉禮府君夜直詩意圖〉：“畫欄月照芙蓉霜，博山水暖薔薇香。石屏石幾青黛光，鄭鄉(xiāng)君子琴中堂。榴裙蕙帶辭羅洞，玉佩珠瓔脫飛鞚。何處春深云滿林？小巢并語桐花鳳。君不見湘靈鼔瑟湘江滸，苦竹祠荒愁暮雨。遺音一聽增感傷，使我無言重懷古。重懷古，雞喔喔，明星爛漫東城角，誰家尚奏桑間樂”？“露濕金莖月轉(zhuǎn)西，披香太液凈無泥。梨云散盡千官影，獨(dú)見桐花小鳳棲”。[13]《十五家詞》卷二八王士禎〈蝶戀花—和潄玉詞〉：“涼夜沈沈花漏凍，欹枕無眠，漸覺荒雞動(dòng)。此際閑愁郎不共，月移窗罅春寒重。憶共錦裯無半縫，郎似桐花，妾似桐花鳳。往事迢迢徒入夢(mèng)，銀箏斷絕連珠弄”。[14]

二

早在北宋中後期，即有士人徑將“桐花鳳”與被稱爲(wèi)“綠毛么鳳”、“倒掛子”的禽鳥互相勘合?！都⒎诸悥|坡詩卷》卷一三、卷一四：“［趙］次公：有彩羽之細(xì)禽，人謂其如鳳，名之曰么鳳。蜀有禽五色，桐花時(shí)，來集於桐上，名曰桐花鳳”?！埃圳w］次公：西蜀有桐花鳥，似鳳而小。［陳］師道：人謂之倒掛子、綠毛么鳳是也”。[15]到了明、清代，將二者合而爲(wèi)一，幾乎成了十分“流行”的說法。楊慎《升庵集》卷八一〈桐花鳳畫扇〉：“李德?！串嬐┗ㄉ荣x序〉云：每至春暮，有靈禽五色，小於玄鳥，來集桐花。劉繢《霏雪錄》云：即東坡［〈西江月〉］詞所謂綠毛么鳳，俗名倒掛。一名收香倒掛，又名探花使。性馴，好集美人釵上，宴客終席不去，人愛之無所害，尤爲(wèi)異也”。[16]陳元龍《格致鏡原》卷九八〈桐花鳥〉：“《湘煙錄》：桐花鳳小於玄鳥，春暮來集桐花，一名收香倒掛，又名探花使?！睹锿ā罚旱箳禅B即綠毛么鳳，性極馴，好集美人釵上，惟飲桐花汁，不食他物。身形如雀而羽五色，日間聞好香，則收藏尾翼間，夜則張尾翼以放香。出成都”。[17]張英《張文端集》卷一五〈同館友人花燭詩〉：“春信恰當(dāng)長至近，香溫未覺北來寒?？稍鴶y得桐花鳳？倒掛簾櫳倚醉看。閩有桐花鳳，一名倒掛鳥”。[18]

不過，仔細(xì)分析相關(guān)記錄，“桐花鳳”與“綠毛么鳳”、“倒掛子”并非同一種鳥。明人王世貞已曾提出懷疑：在出現(xiàn)的季節(jié)上，前者“暮春”，後者“早春”；在出現(xiàn)的地方上，前者爲(wèi)“劍南”，後者則“嶺南”或“廣南”；而“桐花鳳”所在的“成都”，并沒有聽說南宋人范成大所稱的“五色倒掛鳥”。[19]其實(shí)，蘇軾在惠州、今廣東惠州市所見“綠毛么鳳”，乃是來自“東?！??！短K軾詩集》卷三八〈再用前韻〉：“羅浮山下梅花村，玉雪爲(wèi)骨冰爲(wèi)魂。紛紛初疑月掛樹，耿耿獨(dú)與參橫昏。先生索居江海上，悄如病鶴棲荒園。天香國艷肯相顧？知我酒熟詩清溫。蓬萊宮中花鳥使，綠衣倒掛扶桑暾。抱叢窺我方醉臥，故遣啄木先敲門。麻姑過君急灑掃，鳥能歌舞花能言。酒醒人散山寂寂，惟有落蕊粘空樽。嶺南珍禽有倒掛子，綠毛紅啄，如鸚鵡而小。自東海來，非塵埃中物也”。[20]《蘇軾詞集》卷四〈清平樂—梅花〉：“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fēng)。海仙時(shí)遣探芳叢，倒掛綠毛么鳳。素面嘗嫌粉涴，洗粧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海云空，不與梨花同夢(mèng)”。[21]莊綽《雞肋編》卷下：“廣南有綠羽丹觜禽，其大如雀，狀類鸚鵡，棲集皆倒懸於枝上，土人呼爲(wèi)倒掛子。而梅花葉四周皆紅，故有洗粧之句。二事皆北人所未知者”。[22]

稍晚的文士，也常在提到梅花的時(shí)候提到“么鳳”。釋惠洪《石門文字禪》卷三〈次韻道林會(huì)規(guī)方外〉：“湘山半夜雨，斷我西湖夢(mèng)。臥看讀書燈，花作扶頭重。曉窗晴潑眼，倒掛聞么鳳。起尋殿寒梅，小立幽香噴。柳絲不勝綰，筍庭春脈動(dòng)。春色已如許，樂事非一種”。[23]王質(zhì)《雪山集》卷一五〈和黃少譽(yù)綠萼梅〉、卷一六〈清平樂—感懷〉：“綠毛么鳳仰銜花，不在山椒即水涯。昔日鬢邊能似此？春愁磨盡總成華”?！皵鄻蛄魉?，香滿扶疏里。忽見一枝明眼底，人在山腰水尾。梨花應(yīng)夢(mèng)紛紛，征鴻叫斷行云。不見綠毛么鳳，一方明月中庭”。[24]韓淲《澗泉集》卷六〈次韻〉、〈趙履道同宿，南豅梅大放，次其韻〉：“不須酒畔狂吟里，夢(mèng)破寒亭自驚起。一梢孤月帶霜華，靈山漫澈冰溪水。塵勞空度幾星霜？畫手猶能眼界香。午夜城頭吹畫角，綠毛么鳳墮其旁。不怕花前不我知，只愁花後少人思。如今紙上閑言語，未抵依稀落墨時(shí)”?！袄仙砭由綇?fù)入山，隨山夾路溪彌漫。南豅深處作幽夢(mèng)，我輩白鷗盟勿寒。梅花乘春既宜飲，綠毛么鳳非人寰。坐中長少偶然集，白云清氣生檐間。醉酣低摘仍高攀，興來物會(huì)殊未闌”。[25]唐士恥《靈巖集》卷八〈毛文子遣贈(zèng)萼綠華〉：“飛仙姑射不通塵，更倚晴空瑟瑟云。從此櫻唇倍尋俗，唯須么鳳粲成群”。[26]

入元以後，凡相關(guān)梅花，多涉“綠毛么鳳”。王旭《蘭軒集》卷九〈題梅雀圖〉：“綠毛么鳳探來遲，先被疏籬凍雀知。日暮天寒花易落，莫教踏動(dòng)雪霜枝”。[27]劉仁本《羽庭集》卷四〈水墨梅花〉：“鐵干疏花淡，綠毛么鳳雙。道人清夢(mèng)斷，明月下寒窗”。[28]王冕《竹齋集》卷續(xù)〈題畫梅〉：“獨(dú)有溪頭老梅樹，面皮如鐵生光芒。朔風(fēng)吹寒珠蕾裂，千花萬花開白雪。仿佛蓬萊群玉妃，夜深下踏瑤臺(tái)月。銀鐺泠然動(dòng)清韻，海煙不隔羅浮信。相逢共說歲寒盟，笑我飄流霜滿鬢。君家秋露白滿缸，放懷飲我千百觴。氣酣脫穎恣磅礴，拍手大叫梅花王。五更窗前博山冷，么鳳飛鳴酒初醒。起來笑揖石丈人，門外白云三萬頃”。[29]袁凱《海叟集》卷三〈鏡中梅〉：“的皪孤芳野水濱，折來應(yīng)是曉粧人?，幊仫L(fēng)暖香初散，銀漢春回跡未真。奔月定知猶有影，淩波卻喜不生塵。綠毛么鳳無棲處，來往蘭房不厭貧”。[30]張憲《玉笥集》卷九〈春日〉：“彩毫漆點(diǎn)新蟬翼，奚墨云磨舊馬肝。月落小窗瓊佩冷，夢(mèng)回孤枕玉釵寒。荼蘼架雪香生宴，么鳳籠煙醉倚闌。笑我一春長閉戶，柳花填巷臥袁安”。[31]高啓《高太史集》卷一○〈倒掛〉：“綠衣小鳳啼愁罷，瘦影翻懸桂枝下。芙蓉帳里篆消時(shí)，解斂余香散中夜。鐘鼓迢迢鎖禁門，宵衣未得奉明恩。五更香冷羅浮月，相憶梅花應(yīng)斷魂”。[32]

三

“綠毛么鳳”、“倒掛子”尚有“梅花使”、“倒掛雀”、“羅浮鳳”等別名。李子儀《姑溪詞》〈阮郎歸〉：“朱唇玉羽下蓬萊，佳時(shí)近早梅。惜花情味久，安排枝頭開未開？魂欲斷，恨難裁，香心休見猜。果如何遜是仙才，何妨入夢(mèng)來？朱唇玉羽，湖湘間謂之倒掛子，嶺南謂之梅花使。十二月半方出”。[33]朱彧《萍洲可談》卷二：“海南諸國有倒掛雀，尾羽備五色，狀似鸚鵡，形小如雀，夜則倒懸其身。畜之者，食以蜜漬粟米、甘蔗。不耐寒，至中州輒以寒死，尋常誤食其糞，亦死。元符中，始有攜至都城者，一雀售錢五十萬。東坡［〈西江月〉］梅詞云倒掛綠毛么鳳，蓋此鳥也”。[34]吳萊《淵穎集》卷一〈羅浮鳳賦〉：“羅浮鳳者，海南小禽也。家君自嶺嶠回，挈之北上”?！澳藸?wèi)賦曰：惟海邦之異産，挺羽族之光華。育火德而有燿，控離垣以為家。迤赤土之重漲，眇丹丘之僻遐。顧性命之淺薄，特盤桓於煙霞。原夫自南自北，載蜚載止。蜚不妄集，棲必倒跱。青飾衣衿，紺流爪觜。信鳳藪之多奇類，龜臺(tái)之所使吮。夕秀於紫芝，嚼寒香於瓊蘤。雖斥鷃之同群，固鸞凰之等美”。[35]費(fèi)信《星槎勝覽》卷前〈爪哇國〉曰：“其倒掛鳥，身如鵲大，披五色羽。日間焚香於其傍，夜則張尾翼而倒掛，張尾翅而放香”。[36]

“嶺南”、“閩”分別有通向遠(yuǎn)洋的大港廣州、泉州，人們自可從舶商手里購得海外珍禽?！暗箳熳印敝圆ッ昂骈g”，那是因爲(wèi)有人攜之北上，路出其處。“羅浮鳳”，宋廣業(yè)《羅浮山志會(huì)編》卷七：“倒掛一名么鳳，似鸚鵡而小，綠衣黃里，嘴紅色，甚嬌麗，常倒懸架上，屈體如環(huán)，東西相穿以自娛。羅?。凵剑菝坊ù宥嘤兄?，倒掛梅花枝上，人至不去以爲(wèi)常。志稱：惠州梅花上，珍禽多倒掛子。俗人畜之，帳中每焚香，則收之羽，夜間則張尾舒翼，倒掛以放香”。[37]張翊《南海雜詠》卷四〈羅浮山〉：“羅浮山，在增城、博羅二邑界上，本名蓬萊山，一峰在海上，與羅山合。上有洞通勾曲，又有璿房瓊室七十二所，即十大洞天之一也”。[38]《嘉靖廣州通志初稿》卷三一：“羅浮鳳即五色雀，毛有五彩可觀。若士夫游羅浮，必集而翔，因名”。[39]而校以《淵穎集》卷一〈羅浮鳳賦〉，“羅浮鳳”之所從來，實(shí)“本山川之迢遞，羨體氣之自然。胡虞衡之弗及，隔瘴癘以能全。戒羅氏而弋舉，命島夷以籠遷”。[40]據(jù)此，“羅浮山梅花村”之“羅浮鳳”，系常聚集一起的“五色雀”，而非來自“島夷”亦海外、有“蜚不妄集，棲必倒跱”特點(diǎn)的同名之鳥。所謂的“志稱”，蓋“無稽”的附會(huì)。

被稱爲(wèi)“倒掛鳥”或“哇哇倒掛”的珍禽，當(dāng)朱氏一朝，被頻繁地列入南洋“諸國”向“天朝”進(jìn)行“貢獻(xiàn)”的名單?！爸T國”計(jì)有四個(gè)，都在今巽他群島。其一、其二，原爲(wèi)一、裂爲(wèi)二、又合爲(wèi)一，政治中心分別在今印度尼西亞西爪哇省會(huì)萬隆市東南的“西爪哇國”亦“下港國”，在今東爪哇省會(huì)蘇臘巴亞市西南的“東爪哇國”亦“思吉港國”。黃省曾《西洋朝貢典錄》卷上〈爪哇〉：“其土氣恒燠，其土物多蘇木、金剛子、白檀香、肉豆蔻、鑌鐵、龜筒，多紅綠鸚鵡、珍珠雞、倒掛鳥、孔雀、檳榔雀、珍珠雀、綠斑鳩，多白鹿、白猿，多蕉子、椰子、甘蔗、石榴、蓮房、茄瓜”。[41]張燮《東西洋考》卷三〈下港〉、卷四〈思吉港〉：“洪武三年，爪哇王昔里八達(dá)剌遣使奉金葉表貢方物。永樂元年，西王都馬板奉表賀即位。二年，東王孛令達(dá)哈遣使朝貢請(qǐng)印，與之。五年，西王與東王戰(zhàn)，滅東王。十一年，是時(shí)三佛齊已降，爪哇更名舊港”?！拔锂b：赤白豆蔻、海菜、思君、茴香、蘇木、白鹿、猴、孔雀、鸚鵡、俜伽鳥、倒掛鳥、綠鳩”?！八技壅?，蘇吉丹之訛也，爲(wèi)爪哇屬國”?！拔锂b：豆蔲、畢撥、蘇木、犀、象、孔雀、火雞、鸚鵡、俜伽鳥、倒掛”。[42]

其余二個(gè)，分別爲(wèi)方位不詳?shù)摹鞍倩▏焙驮诮裎娜R首都斯里巴加灣市周圍區(qū)域的“浡泥國”?！睹鲿?huì)典》卷一○五：“百花國，居海中。洪武十一年，其王剌丁剌者望沙，遣使奉金葉表朝貢。貢物：白鹿，紅猴，龜筒，玳瑁，孔雀，鸚鵡，倒掛鳥，胡椒，香蠟”。[43]俞汝楫《禮部志稿》卷三五：“浡泥國，居海中，本屬闍婆，有地十四州。洪武四年，其國王馬合謨沙遣使以金表、銀箋貢方物。永樂三年，遣使往封麻那惹加那乃爲(wèi)王，給印誥、敕符勘合。六年，王率其妃及家屬、陪臣來朝，至福建，遣中官往燕勞之，令所過諸郡設(shè)宴。至京，王奉金字表獻(xiàn)珍物，妃箋獻(xiàn)中宮、東宮，上御奉天門，賜王宴。是年，王卒于會(huì)同館，輟朝三日，祭賻甚厚，詔諡恭順，賜葬南京城外石子岡，以西南夷人隸籍中國者守之，樹碑立祠，命有司春秋致祭。封其子遐旺嗣，遣中官及行人護(hù)送歸國，復(fù)從其請(qǐng)，封其國後山爲(wèi)長寧鎮(zhèn)國之山，御制碑文賜之。十二年，及洪熙元年，俱來朝貢。貢物：五色鸚鵡，倒掛鳥，孔雀，鶴頂，犀角，熊皮，生玳瑁，龜筒，寶石，珍珠，金戒指，金縧環(huán)，金銀八寶器，梅花，龍腦，米腦，糠腦，降香，沈速香，檀香，丁香，肉豆蔻，黃蠟，螺殼，西洋白布，黑小廝”。[44]

四

體型小於燕子，而以蜜、露爲(wèi)食的“桐花鳳”，當(dāng)是雀形目太陽鳥科亦花蜜鳥科的雄鳥。沈鈞《鳥類世界》二〈世界奇鳥擷翠紅〉：“太陽鳥體長八至十五厘米，體重僅五至六克。它們以細(xì)長的嘴、管狀的舌吸食花蜜，同時(shí)也捕食昆蟲”。[45]《中國動(dòng)物志—鳥—雀形目》：“藍(lán)喉太陽鳥，別名桐花鳳。國內(nèi)分布於西藏南部和東南部、四川、云南、貴州、陜西南部、廣西、湖北、湖南。國外分布於西自印度西北部，東至中南半島一帶。雄鳥頭頂和喉輝紫，背呈暗紅色；腹腰皆黃，胸部或與背同爲(wèi)紅色，或與腹部同爲(wèi)黃色，或黃色雜以紅色”?！熬G喉太陽鳥，國內(nèi)見於西藏南部、昌都地區(qū)西南部、四川西南部、云南西北部、西部、西南部，中部、南部。國外分布尼泊爾、不丹、錫金，東抵中南半島一帶。頭背及尾閃綠，下背暗紅，腰鮮黃色，喉輝綠有光；胸黃而雜以紅色細(xì)紋。西南亞種：雄性成鳥前額至上背頜、喉暗綠而具金屬光澤，頭側(cè)黑色，頸側(cè)和下背暗紅；下背和腰間呈橄欖綠；腰鮮黃色，羽上覆羽輝暗綠，中央尾羽與尾上覆羽同色，先端黑，其余尾羽黑色”。[46]鑒於“桐花鳳”毛色“燋紅，翠碧相間”，“綠羽纖爪，藻背翠尾”，應(yīng)以分布偏西而數(shù)量較少的“綠喉太陽鳥”爲(wèi)是。

體型小於鸚鵡，而有“倒掛”習(xí)性的“綠毛么鳳”、“羅浮鳳”、“倒掛鳥”，當(dāng)是屬於雀形目極樂鳥科、有著斑爛色彩翼、尾的雄鳥。而“綠羽丹觜，其大如雀，狀類鸚鵡，棲集皆倒懸於枝上”，顯然就是棲息在今巴布亞新幾內(nèi)亞中南部熱帶雨林中的“藍(lán)極樂鳥”，或其毛色稍稍變異的亞種。陳鵬《世界各地珍奇動(dòng)物》一〈熱帶森林地帶〉：“極樂鳥是澳洲和伊里安島上的一些顔色極其鮮艷的鳥類。它們生活在高山密林中，人們只能看見它們?cè)诳罩酗w翔，因此當(dāng)?shù)貍髡f極樂鳥是住在天國極樂世界，以天露花蜜爲(wèi)食的神鳥”?！八{(lán)極樂鳥羽色鮮艷，雄鳥向雌鳥求愛時(shí)，它會(huì)隨著自己的鳴聲，把身體向後仰，最後倒懸在樹枝上。這時(shí)它全身美麗的羽毛全部抖散開來，象千百條彩帶一樣迎風(fēng)飛舞”。[47]科林—哈里森、艾倫—格林史密斯《鳥》〈雀形目〉：“藍(lán)極樂鳥，身長二十九至六十三厘米，棲息在雨林的山麓，覓食水果和昆蟲。求偶的雄鳥，選擇空曠的棲木倒掛身體，把腹部及雙脅的藍(lán)羽毛展成扇形不斷地抖動(dòng)，并有節(jié)奏地伸縮尾端那片深紅棕色羽毛，發(fā)出無變化的抖音，雌鳥便走近停在雄鳥的腿足間觀賞演出，等雄鳥將身體蕩回她的身邊”。[48]

極樂鳥由西方世界人“發(fā)現(xiàn)”并命名，頗具“傳奇”的意味。德—貝克庫梅克《澳洲動(dòng)物傳奇》六〈訪極樂鳥之鄉(xiāng)，到石器時(shí)代人家作客〉：“一五二二年九月八日，有一艘名爲(wèi)維多利亞號(hào)的帆船抵達(dá)塞維利亞，這艘帆船的船員們帶回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其中就有鳥的皮毛，帶有柔軟、纖細(xì)五光十色羽毛的皮。這是船長塞巴斯蒂安—伊利加從馬魯古群島的一位蘇丹那里作爲(wèi)禮物得到的一些極樂鳥毛皮?？墒?，這些鳥不是産在這里，而是産自南方的一個(gè)無人知曉的島上”。[49]正是由於標(biāo)本的不完整，一度産生了該鳥種“無足”的笑話?！妒澜绺鞯卣淦鎰?dòng)物》一〈熱帶森林地帶〉：“無足極樂鳥實(shí)際是有足的，只因爲(wèi)有個(gè)瑞士人從伊里安島帶回去的第一只標(biāo)本沒有腳，所以叫無足極樂鳥。它的羽毛呈咖啡色，兩個(gè)翅膀下各有一簇金桔色的絨羽。當(dāng)它們狂歡起舞時(shí)，絨羽就豎立起來，形成兩面金光燦的扇形屏風(fēng)”。[50]所稱的“無足極樂鳥”，正是極樂鳥中的“皎皎者”，生活在印度尼西亞伊里安查亞省轄伊里安島西、北部和馬魯古省所轄阿魯群島、雄鳥體長約一百三十厘米的大極樂鳥。這與較之更早輸入中國的活鳥“倒掛鳥”亦藍(lán)極樂鳥相比，可謂是“相形見絀”了。

較早對(duì)活體極樂鳥進(jìn)行“仔細(xì)”觀察的，要數(shù)曾喂養(yǎng)過一陣子的王世貞。《弇洲四部續(xù)稿》卷一〈紅倒掛鳥賦〉：“丁丑之春，余棲弇園，有自郡來者，言客攜紅鸚鵡求售其直，爲(wèi)六金，余殺其五鐶得之。至則非鸚鵡也，其體量小十之六，首尾紅色如猩血，而兩翅各一二莖如翡翠，腹毛隱隱作鵝黃，觜差類鸚鵡而小，色亦黃。其音婉麗輕細(xì)，極馴，擾出入人懷袖間，竟不能辨爲(wèi)何鳥。而時(shí)時(shí)掛一足於架，倒懸，移晷尺不動(dòng)，則意其爲(wèi)倒掛鳥也。居一歲死，葬之先月亭後土岡叢條下”?！坝嗨么锁B，稍大於燕或不類。而峭潔婉麗，時(shí)時(shí)倒掛，又有不可曉者”。“熒惑之精，瑤光之星。鍾自南服，命之帝庭。曰爾爲(wèi)赤而不爲(wèi)烏？又弗肯與燕雀徒。既俊而翾，洵美且都”?！捌浯┤~也，若頳鱗之的的；其棲枝也，若丹荔之離離。遠(yuǎn)則熠燿之曳篲，邇則金梭之透機(jī)。若乃蜂蠟點(diǎn)唇，鵝黃裹肚，穿衵入褻，斂羽就輔。如戀如昵，或歌或訴。又如嬌女需責(zé)乳哺，豈青雀之入懷。寧饑鷹之暫依？忽倦棲而思奮。翹一足以累累。夫孰不困於倒懸？汝乃斂息而樂之。抑千歲之伏翼，腦初重而下垂？將掛藤之渇猿，俯以窺夫深池爾”。[51]這樣描述的鳥兒，或者是與“藍(lán)極樂鳥”同屬的“紅極樂鳥”，或者是見於《鳥》〈雀形目〉的“王風(fēng)鳥”亦“王極樂鳥”。[52]

五

根據(jù)鄭光美等《世界鳥類分類與分布名錄》一書臚列：花蜜鳥科的鳥類，計(jì)有十四屬、一八三十種，其棲息在中國境內(nèi)十一種，而極樂鳥科的鳥類，計(jì)有十七屬、四十四種，沒有一種棲息在中國境內(nèi)。而在今天尚存的四十余種極樂鳥中，除五種分別分布在蘇拉威西島和澳大利亞大陸北部外，其余都生活在伊里安亦新幾內(nèi)亞島。[53]也就是說，除了不知方位的“百花”外，無論“下港”、“思吉港”、“浡泥”，都不是極樂鳥亦“倒掛鳥”的真正棲息地。不過，就中國船只來說，當(dāng)宋、元之際，東南方所至就已距今伊里安島不遠(yuǎn)，而包今蘇拉威西島。其一所在爲(wèi)今印度尼西亞馬魯古省會(huì)安汶市附近的“文魯古國”，別一所在爲(wèi)今位於努沙登加拉群島、東帝汶首都帝力市附近的“地漫國”?！洞蟮履虾Ｖ尽肪砥摺粗T番國〉：“單重布羅國管大東洋：論杜，三啞思，沙羅溝、塔不辛地，沙棚溝，涂離，遍奴忻，勿里心，王琶華，都蘆辛，羅愇，西夷涂，質(zhì)黎，故梅，訖丁銀，呼蘆漫頭，琶塞，故提，頻底賢，孟嘉失，烏譚麻，蘇華公，文魯古，盟崖、盤檀。闍婆國管大東洋：孫條，陀雜，白花灣，淡墨，熙寧，羅心，重伽蘆，不直干，陀達(dá)，蒲盤，布提，不者羅干，打工，琶離，故鸞，火山，地漫”。[54]

當(dāng)中世紀(jì)，東南亞存在著不定期的“珍禽市場(chǎng)”。正是存在這樣的市場(chǎng)，遂使有些地方君主的治下見有從他處捕來出售的“稀奇”動(dòng)物。除了“倒掛鳥”—“藍(lán)極樂鳥”外，中國也曾引進(jìn)過其他今天只在澳州大陸及島嶼上才有的物種?！稄m洲四部續(xù)稿》卷一〈白鸚鵡賦〉：“《北戶錄》、《桂海虞衡志》皆稱：白者稍大於鸚鵡，冠有五羽若萱華，作輕黃色，怒則張，尾截於鴿，外粉內(nèi)蜜。余從友人徐子與所見之，果爾。而靈慧秀俊，依人可憐”。[55]這正是屬於鸚形目鳳頭鸚鵡科、又名“葵花鳥”的“葵花鸚鵡”亦“葵花鳳頭鸚鵡”的寫實(shí)。《鳥》〈非雀形目〉：“葵花鳳頭鸚鵡，身長三十五厘米。冠羽直立，喙有力，羽色純白，腿足短而強(qiáng)健，尾短圓。在農(nóng)田等開闊的地面覓食種子、嫩芽、葉片和果實(shí)，或用喙掘食根、快莖和球莖，因而雪白的羽毛上常沾有泥土。常集成大群，發(fā)出尖厲的鳴叫，晚上棲宿在樹上，炎熱的中午也在樹上休息。地理分布：新幾內(nèi)亞、澳大利亞［北部、東部、南部沿海］”。[56]當(dāng)然，不是沒有另一種可能：當(dāng)初，葵花鸚鵡的分布范圍遠(yuǎn)較今天爲(wèi)廣。不過，基於這是一種擁有廣泛適應(yīng)能力的種群，特別是具有在人類居住的環(huán)境里生息繁衍的能力，在許多區(qū)域內(nèi)“絕種”是很難想象的。

必須指出：“倒掛”還是哺乳綱翼手目動(dòng)物蝙蝠的別名。[57]蔡縧《鐵圍山叢談》卷六：“靖康初，貶邵陵，始發(fā)自長沙，歇一方亭。方坐，忽有類鴉、鴿從房中飛掠吾身過者。跡其蹤，乃在堂中後空舍而倒懸，則知其爲(wèi)伏翼矣，大爲(wèi)之憾愴。俄遷嶺外博白，暇日適與客行天慶祠，才升殿，則觀梁間累然倒懸者以十?dāng)?shù)，偷眼伺人，久忽飛去”。[58]毛色如“鴉鴿”般黑、“倒懸”於棄屋梁上者，當(dāng)然只能是蝙蝠了。至於將“倒掛鳥”命名爲(wèi)“羅浮鳳”，將“五色雀”附會(huì)作“倒掛鳥”，也不是完全地“無中生有”。[59]由“羅浮山”之梅花聯(lián)系“綠毛么鳳”，這在元、明墨客的作品中并非罕見。胡奎《斗南老人集》卷四〈題梅花村民爲(wèi)嚴(yán)司徴作〉、〈題張文顯梅月山齋詩卷〉、卷五〈題梅〉：“我昨夢(mèng)入梅華邨，清晨有客來扣門。平生愛種羅浮樹，仿佛羅浮洞中路。積雪擁門三尺深，漁歌樵唱無尋處。主翁杖策何逍遙！出門一色皆瓊瑤。縞衣仙人夜相訪，綠毛么鳳鳴交交”?！坝_浮華，皎皎羅浮月。渺渺羅浮云，粲粲羅浮雪。我昔夢(mèng)入羅浮天，縞衣仙子神飄然。綠毛么鳳隔花語，別來仿佛三千年。子今贈(zèng)我云錦箋，何以報(bào)之瓊瑤篇？相思一夜月如練，歲寒長見春風(fēng)面”?！霸^羅浮月下村，綠毛么鳳立黃昏，如何也作三生夢(mèng)？飛繞梨花一片云”。[60]

自從爲(wèi)西方人所知悉，極樂鳥遭受了空前的“浩劫”?！栋闹迍?dòng)物探奇》六〈訪極樂鳥之鄉(xiāng)，到石器時(shí)代人家作客〉：“十九世紀(jì)下半葉，在建立了德國殖民統(tǒng)治的頭五年，在新幾內(nèi)亞島上打死五萬多只極樂鳥，用它們的羽毛裝飾女人的帽子。到了二十世紀(jì)，還在繼續(xù)向外運(yùn)送極樂鳥的毛皮，例如一九一一年，輸出了七千多件”。[61]早些時(shí)候，它們也曾由葡萄牙人帶到廣州及其居住的“香山嶴”亦“澳門”。王士禎《精華錄》卷九〈廣州竹枝〉：“佛桑花下小回廊，曲院深深牡蠣墻。細(xì)爇海沈銀葉火，金籠倒掛試收香”。[62]王士禎《池北偶談》卷二一〈香山嶴〉：“嶴門在香山縣大海中，忽起一石埂，廣十余丈，長六里許，首尾相屬不斷，如蓮之有莖。中途甕城名關(guān)閘，踰之抵嶴門，則如蓮菂”。“明萬歷中，有大西洋人至此樂之，遂請(qǐng)濠鏡爲(wèi)澳，而就二灣停舶，久之，益自彼國遣衆(zhòng)聚居，歲輸稅五百金。本朝除之，番人安其業(yè)者已數(shù)世”?！盎ㄓ胸惗嗔_丁香，禽有五色鸚鵡、么鳳倒掛，獸有獴獖、短狗”。[63]對(duì)於人與鳥之間的關(guān)系，不妨聽一聽蘇軾的告誡?！稏|坡志林》卷二：“有野老言：鳥雀去人太遠(yuǎn)，則其子有蛇、鼠、狐貍、鴟、鳶之憂，人既不殺，則自近人者，欲免此害也。由是觀之，異時(shí)鳥鵲巢不敢近人者，以人爲(wèi)甚於蛇、鼠之類也，苛政猛於虎，信哉”！[64]

[1]北京，中華書局《唐宋筆記史料叢刊》趙守儼點(diǎn)校本，一九七九年，頁168。

《叢書集成初編》本，頁171、172。

北京，中華書局句斷本，一九六○年，頁5326。

《四庫全書》本，頁10下。

吳景旭《歷代詩話》卷一九〈桐花鳳〉，《四庫全書》本，頁10下：“喬子曠〈寄女子黃觀〉：那能飛作桐花鳳？一集佳人白玉釵”。

乾隆刊本，頁8下。

《四庫全書》本，頁10上。

《四部叢刊初編》景印萬歷刊本，頁8下。

《四庫全書》本，頁7下、8上。

[10]北京，語文出版社《二蘇全書》本，二○○一年，頁8—470、7—549。

[11]《四庫全書》本，頁4上。

[12]《四部叢刊初編》景印弘治刊本，頁10上。

[13]北京，書目文獻(xiàn)出版社《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影印景泰刊本，430下、448下。

[14]《四庫全書》本，頁1上、下。

[15]《四部叢刊初編》景印宋刊本，頁5上、7上。

[16]《四庫全書》本，頁29上、下。

[17]《四庫全書》本，頁16上、下。

[18]《四庫全書》本，頁22下。

[19]《弇洲四部續(xù)稿》卷一〈紅倒掛鳥賦〉，臺(tái)北，文海出版社《明人文集叢刊第一期》影印崇禎刊本，頁492：“然其至也，李之儀以爲(wèi)十二月，而李德裕乃以爲(wèi)暮春，［蘇］子瞻之［〈西江月〉］詞綠，而之儀之［〈阮郎歸〉］詞白，差小不同。考《桂海虞衡志》，則謂有五色倒掛鳥，極馴狎可愛，而一種奇者，晝則能聚諸香羽間，夜分倒懸于架，徐出之。今不聞成都有此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