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隱居指南：陳老蓮《隱居十六觀》圖冊

現(xiàn)代隱居指南：陳老蓮《隱居十六觀》圖冊暫無來源：《藝術(shù)品鑒》20239元朝有個畫家叫黃子久，畫了一幅《富春山居圖》。現(xiàn)在我們一般叫他黃公望。明朝有個格外崇拜他的人，叫董其昌，書畫都很了得，由于崇拜黃公望，臨了很多很多黃公望的山水。董其昌有個弟子叫藍(lán)瑛，受教師的影響也很愛臨黃公望。也很知名，開創(chuàng)了武林畫派。藍(lán)瑛有個弟子叫陳老蓮，又名陳洪綬。陳老蓮的人物畫，幾百年來都被認(rèn)為獨此一家別無分號。最終，清朝畫仕女最知名的改琦和費丹旭都學(xué)過陳老蓮。陳老蓮是一枚職業(yè)畫家，不僅畫畫，賣畫，還開公司做版畫，《水滸葉子》銷路甚好，《博古葉子》直接就是行酒的令牌。陳洪綬《隱居十六觀》圖冊作于1651年，是陳洪綬逝世前一年的作品。圖冊為紙本，共計20頁，每頁縱214厘米、橫298厘米，現(xiàn)藏臺北故宮博物院。1651年，陳老蓮五十四歲，那年中秋夜，他再度爛醉于西湖邊，揮毫畫下了十六幅冊頁，每一頁反映一個主題，分別是訪莊、釀桃、澆書、醒石、噴墨、味象、漱句、杖菊、浣硯、寒沽、問月、譜泉、囊幽、孤往、縹香和品梵。每一個詞都是絕佳的意象，而登峰造極的老蓮更用最精簡、精巧的構(gòu)圖，和他極為共性的人物造象，傳神點題。從人物形象看，是畫隱士生活中的十六件事，似為老蓮生活、心境之寫照。次年，老蓮逝世。十六觀取自《觀無量壽經(jīng)》中的“十六觀之門”，老蓮以簡潔的白描繪出隱士生活中的十六個觀照。每一觀，與一位古時隱逸高士人物對應(yīng)，如莊子、劉辰翁、蘇軾、陶淵明、班孟、宗炳、孫楚、魏野、李白、魚玄機等。有的則是老蓮自己，是他生活與心境的寫照。在我們今日看來，這隱居十六觀，倒更像是一本隱居指南。訪莊古之圣賢隱士的代表是莊子，道家逍遙通達的生命觀，不與世欲同流合污的態(tài)度，遠(yuǎn)離物欲貪念的精神，畫卷開篇的“訪莊”，即是叩動這個隱逸世界的門環(huán)。陳老蓮的畫中，主角可能是戰(zhàn)國時期宋國的惠施，在政治失意時去訪莊子，結(jié)成至友，才有了中國哲學(xué)史上的“濠梁之辯”。一天，兩人在濠水邊閑逛，莊子望著水中，感慨魚兒優(yōu)哉游哉，好不歡快?；葑诱f：“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回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在理性的惠施看來，魚是魚，人是人，不同的類屬之間是不行能相知相通的。但莊子追求的，卻是天地與我并存，萬物與我為一的精神境地。隱士不肯定閉門自處，隱是一個無形無相的精神，具相化的不肯定真。街市中，熙熙攘攘，隱士在那里逍遙，在全部可能不行能的地方消滅，他的精神獨立于世外，不受塵勞羈絆，那么，何處不能歸隱？當(dāng)我們把對世界的認(rèn)知局限于常識之中，往往會受制于各種條條框框。心不為形役，才能到達真正的逍遙隱逸。釀桃宋人劉辰翁辭官回故里，以桃釀酒．有一首《金縷曲》在世間流傳，詩中云：“少年未解留人意?；谐錾?、紅塵吹斷，落花流水。天上玉堂人間改，漫欺乃聲千里。更說似、玄都君子。聞道釀桃堪為酒，待釀桃、干石成千醉。春有盡，甕無底。”隱士樂山水與酒，春來滿山桃花，花盡結(jié)桃果，夏天正可釀桃酒，從秋喝到冬，待到來年春天，又是一個的周期。隱士釀桃，復(fù)歸自然?！按河斜M，甕無底”，仿佛詩人又不受自然所限，其實此甕非酒甕，而是喻意曠達的心胸，古人寵愛稱為“心廬”，竹籬房舍有限，心廬則包涵天地。澆書“澆書”，并非真的以水澆書，而是指飲酒助興，以澆灌腹中詩書、胸中塊壘。據(jù)說蘇東坡寵愛展起飲酒，有人笑他貪杯，東坡說：“不是飲酒，而是腹中的書太多了而脹肚，略微地飲些酒，澆澆書罷了?！辈坏弥緯r，縱有滿肚子學(xué)問也用不上?？摄皭潥w惆悵，卻不行放棄抱負(fù)。與其說澆書，不如說是點燃心中的火。陸游感慨道：“澆書滿挹浮蛆甕，攤飯橫眠夢蝶床。莫笑山翁見機晚，也勝朝市一生忙?！睙o人記起你，也不要忘了堅守志氣。醒石東晉陶淵明，別名五柳先生，晚年更名潛，辭官歸田。有詩云：“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蔽辶壬p石，每每與醒醉之間，倚石為榻。時醉臥，時醒觀。明代林有麟撰《素園石譜》記載：“陶淵明所居?xùn)|里有大石。陶淵明常醉眠其上，名之日醒石?！弊頃r臥石，涼快滿足；醒時觀石，詩思神涌。人生似夢，醉有醉的才智，醒有醒的瀟灑?！都t樓夢》里，湘云亦曾“醒石”，醉臥山石僻處青板石凳，枕披芍藥花而眠，口內(nèi)猶作睡語“泉香而酒冽，玉盞盛來琥珀光，直飲到梅稍月上……”酒散后，慢起秋波。此一出，湘云有淵明之風(fēng)流。噴墨唐人段成式在給溫庭筠的一封書信中，說起“班孟成文，噴墨竟紙”的典故。這源自東晉葛洪撰志怪小說《神仙傳》，女仙班孟是道家隱士，擅飛行術(shù)，又擅隱身術(shù)，還能口中含墨，伸展紙張，嚼墨之后噴向紙面，即文字滿紙。書載班孟服酒食丹，壽至四百，后來人大治山中成仙去了。紙上噴墨之人，陳老蓮繪的是男仙與童子，或他認(rèn)為，此類女子，人間不行得。而文人賞字畫，水墨丘壑中體會自然真性，孰不知自然是神仙噴墨而成，還是文人夢中神筆，揮毫而就。班孟女仙，人間不行得，所謂真至人，惟有向山水中尋，張潮說案頭山水是文章，地面文章是山水，便給了她的蹤跡。味象南朝畫論家宗炳在《畫山水序》中說：“圣人含道映物，賢者澄懷味象?！薄俺螒选?，蕩滌胸中俗念，內(nèi)心凈澈，純?nèi)粺o雜欲；“味象”，體會觀照眼中的象。表達出道家玄覽的思想。陳老蓮的畫在萬卷詩書和一片云水間，查找繪畫的靈感，賞畫之人在青石旁認(rèn)真賞味，仿佛精神已隨著畫卷行游其中，而對周遭事務(wù)無所感知。他手中的畫卷繪了何種景致，外人無從得知，只有他自己體會。老蓮的“味象”，不是外觀世界，仿照事物，而是內(nèi)觀于心，用他的詩書、他的生命融匯于象。漱匈西晉有個叫孫楚的人，年輕時想要隱退山水之間，便告知朋友自己要“枕石漱流”，卻口誤說成“漱石枕流”。友人問他：“水流可以枕著，石頭怎能拿來漱口?”孫楚靈機一動，答道：“枕流，是為了洗清耳朵，漱石，是為了磨礪牙齒?！彪m出于口誤，“漱石枕流”卻更好地表達了一種不隨流俗的意志：以石漱口，比松軟的水流更能厲其口齒，磨其心智。在畫中，這位隱士左手扶琴，右手持杯，游目騁懷，飄逸放達。孫楚一生才藻卓絕，爽邁不群，雖仕途曲折，卻很少發(fā)出頹廢之調(diào)，對現(xiàn)實布滿奮進的態(tài)度。不流俗，不自棄，面對世事坎坷，坦然承受考驗，便是曠達。杖菊蘇東坡有詩云“杖藜曉入干花塢”隱士持杖，縱游山水，于千姿百態(tài)的群花塢間沉醉。陶淵明愛菊，“采菊東籬下，閑適見南山。”杖頭掛菊，則融入陳老蓮的畫面中。儒家的隱士們并非為隱而隱，而是“隱居以求其志”，以隱居的行為讓個體人格得以伸展。相比于“噴墨”、“味象”、“問月”、“品梵”這種更加超脫的道、佛之隱，儒家隱士們的歸隱之路算是無奈中的決然?！罢染铡钡碾[逸思想很明顯是受東晉陶淵明的影響，是一種儒家隱逸的表達，虬杖一根，隱士輕裝而行，菊花三兩，精神寄予于盛放花姿，跋涉江川，生命傲然之意卓然顯見。浣硯文人在池塘中洗硯，謂之“浣硯”，古來此典故主角有四人：晉代衛(wèi)夫人和王羲之，宋代蘇東坡和魏野。衛(wèi)夫人書法上承鐘繇，下傳王羲之，宋人陳思在《書小史》中引唐人書評，說她的書法“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睆那疤K東坡的洗硯池中，傳奇魚飽食墨汁化龍而去；衛(wèi)夫人的洗硯池，不知在何處，盈盈池水，還記不記得當(dāng)年的妙筆如花，或許池畔花神吸取筆墨精華，真似仙娥弄影，紅蓮映水：那個寫出《尋隱者不遇》的魏野也曾“洗硯魚吞墨，烹茶鶴避煙”，這樣詩書自娛的曠達、養(yǎng)魚自觀的雅性、煮茶弄鶴的情趣，都是文人隱逸生活的寫照。寒沽唐代詩人杜荀鶴曾作詩“踏雪歸來酒倍香”，古來隱士雪夜沽酒，東晉陶淵明也有此意興，他一生嗜酒，天曠地闊，吟風(fēng)詠月，梁太子蕭統(tǒng)曾經(jīng)評說“淵明之詩，篇篇有酒?！倍跑鼹Q才華橫溢，卻身處動亂的晚唐，仕途坎柯，終未酬志。于是寄情于山水與酒，以酒熱腸肚，起詩興，寒夜沽酒，是為了不負(fù)內(nèi)心一醉方休的愿望。陳老蓮的畫中人，或許不是杜荀鶴，也不是陶淵明，而是借典故，畫自己。風(fēng)雪中的山林，他迎風(fēng)而行，一手扶杖，一手持酒壺，荒寒之時，酒暖腑臟。在《自遣》詩中，老蓮寫道：“不負(fù)青天睡這場，松花落盡當(dāng)黃粱。夢中有客腸笑，笑我腸中只酒香?！崩畎渍f：“人生得意須盡歡?！逼鋵?，無論得意失意，為自己斟一壺酒，一醉方休，也不失為瀟灑。與酒為伴，酒友無需多，可以共取暖，同沉醉，便足矣。問月天地之間，人最孤獨。李白曾在花間獨酌時，嘆周遭無人，于是“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痹鹿庹粘鏊纳碛埃l(fā)出感悟：“月既不解酒，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月和酒，在李白的世界里從不缺席。端起酒杯，他把酒問月，“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行得，月行卻與人相隨?！睍r空無盡，造化無窮，古往今來，人們觀的是同一個月亮，而孤高出塵的月亮何其美，古人與今人眼中，它始終是皎然生，亙古不變。陳老蓮將李白繪于浩渺江畔，不如直接將李白繪在煙波之上，馳騁在游思中，穿行在時空里，詩人當(dāng)歌對酒，舉起金樽，讓月光照進淡淡的酒中。譜泉唐代茶圣陸羽品天下可烹茶之水，在他所撰的《茶經(jīng)》中說：“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揀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涌湍漱勿食之?！彼樵L泉林，查找最宜烹茶的山泉水，最上乘的水來自乳泉石池，緩緩漫流為佳，而瀑涌的泉水，或因季節(jié)原因，如突然降雨而至，水質(zhì)并不純粹。文人將“譜泉”視作雅事，依陸羽而言“山頂泉清而輕，山下泉清而重，石中泉清而甘，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清而厚……”尋一道好水，烹一道好茶，須得時間與心力，汲泉煮茗，是高士生活里不能無視的一局部。陳老蓮畫中的陸羽，坐在青石上，以風(fēng)爐煮泉水，漸漸品之。譜泉之趣，今人可效仿，良山無多，須擇善而棲。假設(shè)說茶要用最好的水來煮，那么生活，就要用最閑適的心去品。囊幽——《閑居自題》“囊幽”是一種自珍自惜，陳老蓮畫中主角是白居易，白居易的《閑居自題》中“門前有流水”，“時逢過客愛”兩旬與畫面格外相襯，都表達出隱居生活的閑適閑適。畫中書篋在側(cè)，琴囊在手。傳奇中仙人弄琴，鳳棲梧桐，是很久之前的事?，F(xiàn)在將琴音擬作仙方，與藥爐茶鼎同效，調(diào)絲弦，稱草藥，一些不急不緩的病，都可治療?？~香縹香，又稱縹緗、縹帙，古人書卷代稱?？~緗通常是淡青淡黃色的絲織品，用來裱裝書衣。此畫主角是晚唐詩人魚玄機，她在春天的山林中，竹石作伴，靜靜地手托一本書，然而并沒有在閱讀，而是假設(shè)有所思。魚玄機歸隱山林的景象，是陳老蓮的假想。她假設(shè)是一名男子，則大有作為，不過造化使然，女子才情，終歸是歷史中的一脈冷香。年少時的她，曾經(jīng)登崇真觀南樓，目睹進士題名，無奈賦詩云：“云峰滿目放春情，歷歷銀鉤指下生。自恨羅衣掩詩句，舉頭空羨榜中名?！笔^隱士中，她最不甘心隱蔽自己的，一世風(fēng)華曾在紅塵里耀目生輝，她終究不舍。晶梵“品梵”，意為品經(jīng)誦偈，與印度佛教有關(guān)的梵語、梵境、梵學(xué)，均是佛教修行者研習(xí)的對象。僧人也是隱，白衣也是隱，紅塵之外尋一處清修地，素食寡欲，內(nèi)觀自性，求般假設(shè)真知，再利益他人。古來諸多文人也是僧人，陳老蓮在明末時，避難于紹興云門寺剃度出家，后還俗，晚年時禮佛參禪，他精神中抱負(fù)的隱逸世界，有一局部便如畫中這樣，并非獨坐青燈古佛之下，而是有知己共同研讀經(jīng)典。心境恬淡，處處遇禪機，安時處順，不必真在廟堂之中。孤往陶淵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