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交響曲》的音樂與歷史

《第六交響曲》的音樂與歷史

(六)第一樂章:用樂生活《第六交響曲》創(chuàng)作于1939年。他說,“《第六交響曲》比《第四交響曲》幸運得多。它寫成后立即就演奏了,受到的批評也還溫和?！兜谒慕豁懬肥菍懗珊蠖迥瓴叛葑嗟?。”這是一個三樂章的交響曲。評論家說,作曲家忘記了寫第一樂章。這是一部沒有引來嚴重批評,也沒有贏得很大轟動的作品。恰在此間,他的《鋼琴五重奏》獲得了他生平的第一個獎項:斯大林獎金。據說,《混亂代替了音樂》的語言是斯大林的。時隔四年,斯大林又把對藝術的最高獎賞交給了這位四年前“挨打”的作曲家。風雨過后的幾年終于有了平靜。1936年和1938年,他與妻子尼娜·瓦爾莎生下了一雙兒女。1937年,他被聘為列寧格勒音樂學院教授。然而,他的生活中平靜與和諧總是暫時的。像他作品中時時出現的不協和音一樣,接踵而至的波瀾總是沖擊著他……平靜的日子被1941年6月22日戰(zhàn)爭的爆發(fā)打碎了。(七)《c7弦樂》《第七交響曲》,標題“列寧格勒”,寫于戰(zhàn)爭爆發(fā)后的六個月,1941年12月27日。1941年6月22日,戰(zhàn)火把俄羅斯大地上的和平的綠色燒成灰燼。最后一場足球賽取消了。10時整,音樂學院小禮堂里舉辦了和平時刻的最后一場音樂會。轉瞬之間,廢墟布滿情侶散步的街道。坐在鋼琴前的作曲家也戴上了消防隊的盔帽。依然緊鎖眉頭的作曲家的這張有名的照片,象征著戰(zhàn)爭的爆發(fā),刊在有名的美國《時代》雜志上。希特勒揚言,要把列寧格勒從地球上抹去。他拒絕撤離自己的故鄉(xiāng)。他要與家國同在。依然坐在鋼琴前。窗外是炮火閃爍。他在寫他的第七部交響曲。他說,“我要告訴所有的列寧格勒人,我們城市的生活還在正常地進行下去!我們斗志昂揚地站著。我一點也不為生我、育我的列寧格勒感到悲觀失望。雖然局勢是緊張的,但我的全部工作與生活是與列寧格勒共存亡的。要不了多久,我的交響曲將要完成……”1941年12月27日,《第七交響曲》劃下了終止線。1942年8月9日,《第七交響曲》在戰(zhàn)火紛飛的列寧格勒首演。指揮:列寧格勒唯一留下的指揮家依里亞斯伯格;樂隊:廣播樂團僅剩的十五名樂師,以及在列寧格勒能夠招募到的所有樂師,再加上前線司令部命令前來報到的部隊中的音樂家。人們聚集在擴音器前,傾聽著英雄的樂章在英雄的城市奏響。電臺宣布,“這部作品能在被圍困的城市中演奏,是列寧格勒人百折不撓的精神、勇氣、膽最,以及他們必勝的信心,他們?yōu)榱藙倮鞅M最后一滴血的見證!”作曲家盡管遭受過個人的磨難,悲劇的陰云也時時罩住心田。但是,作為一個俄羅斯人,在民族生死存亡關頭,他表現出了驚人的振奮。他說,“我不能不寫它。因為戰(zhàn)火在周圍燃燒,我必須和人民站在一起,我要創(chuàng)造我們國家在戰(zhàn)爭時期的形象,用音樂突出它。戰(zhàn)爭初起,我就坐在鋼琴前開始工作。我專注工作。我要寫我們的時代,寫我們時代的人,他們?yōu)榱藨?zhàn)勝敵人不惜力量,不惜生命?！北M管有此人從他的《第七交響曲》中似乎聽到戰(zhàn)爭以外的“弦外之音”,并且將它與戰(zhàn)前的蘇聯政治空氣以及作曲家個人際遇聯系在一起;但是,誕生在戰(zhàn)火中的交響曲只能是“從俄羅斯人民的良心中表現出來的,他們毫不動搖地接受了對邪惡勢力的拼死搏斗”(A.托爾斯泰)。一位美國詩人也不帶偏見地對作曲家說,這是“你為正在流血的俄羅斯譜寫的音畫”(卡爾·桑德堡)。(八)戰(zhàn)爭的后果:人類的命運與痛苦《第八交響曲》,寫于1943年。依然是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這是一部“關于人民苦難的悲劇性史詩”(達尼列維奇)。這苦難是戰(zhàn)爭的大屠殺與戰(zhàn)前的大清洗加在人民心靈與肉體上的雙重苦難。在《第八交響曲》中,人們從戰(zhàn)爭的視角中擴大開來。擴大到了整個人類的命運與苦難。因此,他說,《第八交響曲》,連同他的上一部交響曲,是他的安魂曲,而戰(zhàn)爭的到來只不過使俄國人意外地獲得了一種悲傷的權利。(九)戰(zhàn)爭三次聲樂作品《第九交響曲》,寫于戰(zhàn)爭勝利的1945年。作曲家的《第八交響曲》是“一首悲哀的交響曲”。他說,“不滿意的意見越來越多;他們要我寫一首熱鬧的曲子,一支頌歌,要我寫一首雄壯的《第九交響曲》?！睉?zhàn)爭勝利后的歡呼與頌揚應當是驚心動魄的。然而,這卻是一首以抒情為主的形式短小的作品。似乎對于戰(zhàn)爭的必勝的結局已在《第七交響曲》中表現過了。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爭以及非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爭”留給人們的悲哀與創(chuàng)傷也已在《第八交響曲》中表現過了。于是這部被稱為“戰(zhàn)爭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交響曲——《第九交響曲》似乎已營造不出更輝煌的氣氛了。或許是作曲家又想到戰(zhàn)后的日子,他有預感地“高興不起來”,又仿佛看到了陰影。一位西方評論家說,“他的音樂使人愉快也好,還是使人不愉快也好,在它沒有結束之前,始終深深地抓住你,迫使你跟著它走,不允許你的注意力有任何分散?！?羅蘭·麥尼塔)人們關注著戰(zhàn)后的作曲家……(十)音樂悲劇性中的救贖《第十交響曲》,1953年誕生。從1945年的《第九交響曲》,到這部交響曲,相隔了整整八年。這八年,戰(zhàn)后的八年,他為什么沉默了?他的預感沒有錯。人們不滿意他的《第九交響曲》。此后的一些室內樂作品與電影配樂作品雖然獲得了贊譽,但依然有一股巨大的潛流向他涌來。預感被證實。1948年2月10日,蘇共中央委員會發(fā)布了《關于穆拉杰里的歌劇<偉大的友誼>》的決議。決議中,對肖斯塔科維奇作了首當其沖的批判。與他站在一起的還有,普羅科菲耶夫、哈恰圖良、謝巴林、波波夫和米亞斯科夫斯基等人。他們是“蘇聯作曲家中間流行著形式主義的傾向”的代表人物。他們與蘇聯人民的藝術趣味背道而馳。因而,他們在藝術上“否定古典音樂的基本原則,鼓吹無調性與不協和音”。他回憶了當時情勢。“小會接著小會,大會接著大會。全國一片狂熱,就像大壩決口,混沌的洪水奔騰而來?！薄八械膱蠹埗及l(fā)表了工人來信,感謝黨使他們不必再受罪去聽我的交響樂。新聞檢查員滿足工人的愿望,提出了一份黑目錄,開列了我的不得再演播的交響樂的名字?！薄翱偠灾?這叫做:黨把音樂從毀滅中拯救出來了。”(當然,這一錯誤的批判運動得到了糾正。1958年5月28日,蘇共中央發(fā)布了《關于糾正在對歌劇<偉大的友誼>等的評價中的錯誤的決議》。)那是決議發(fā)布的兩個月后,現在看來是迫于壓力,他在第一屆全蘇作曲家代表大會上公開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并表示自己要用“勞動,用頑強的、創(chuàng)造性的、愉快的勞動,創(chuàng)作出與蘇聯人民心心相印、為他們所理解、所喜愛的新作品來”。1949年,他創(chuàng)作了清唱劇《森林之歌》;1951年,他創(chuàng)作了《革命詩歌十首》;1952年,他創(chuàng)作了大合唱《陽光照耀祖國大地》。這些作品采用了歌頌性主題,音樂寫得明朗通俗,富于歌唱性,很快得到了人們的歡迎與廣泛的普及,并且屢獲斯大林獎金一等獎和二等獎。這時,有評論寫道,“他在清唱劇里才真正改變了方向,走上了現實主義的道路;至于第十交響曲、四重奏、前奏曲和賦格曲,就都是開倒車?！边@是錯誤的論點。他的創(chuàng)作刻劃了20世紀的悲劇與苦難,具有深刻的哲理與思辨的深度。那些所謂“開倒車”的作品正是一個時代的歷史與一個人的靈魂歷程的真實的音樂寫照。而《森林之歌》與“陽光照耀……”,是他在人民的生活與創(chuàng)造中擷取的一片光明和歡笑。“方向”是正確的。正是這明與暗的兩個側面構成了他音樂生涯的整體面貌;而并不如那個評論所言,“沒有表現出應有的面貌?！睆?948年的再遭批判,到1953年斯大林去世,作曲家在八年的“間奏”中表現出了應當說也是由衷的樂觀。因為,人民的本質就是樂觀。這時,輪到他拿起擱置了八年的交響樂之筆了。1953年,《第十交響曲》問世。這是作曲家痛定思痛的個人體驗。音樂的悲劇性中交織著尖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