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隋唐溪洞與山林的地域分布及社會結(jié)構(gòu)

六朝隋唐溪洞與山林的地域分布及社會結(jié)構(gòu)

“西洞”和“洞”的概念在史書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該區(qū)域大部分分布在長江以南的中國南方，嶺南是最集中、最具代表性的“西洞”和“洞”記錄。由于史籍缺乏詳細記載,學術(shù)界迄今對于“溪洞”和“山洞”的由來,包括其內(nèi)部社會結(jié)構(gòu)等問題,還缺乏明確的認識。一部分研究南方民族史頗具代表性的論著,往往將其解釋成因為喀斯特地形而形成的石灰?guī)r溶洞。一、“溪洞”和“洞穴”是南方少數(shù)民族特定的社會結(jié)構(gòu)唐代南方特別是嶺南的“山洞”和“溪洞”究竟是指什么呢?“溪洞”和“山洞”等名稱究竟是如何成為一種約定俗成而又影響極其深遠的概念呢?首先,古代史籍中的“溪洞”或“山洞”等,一般都與中國南方山區(qū)特定的自然環(huán)境密切相關(guān)。漢代許慎《說文解字》釋“洞”曰:“疾流也,從水?！背悸勗椒怯谐枪乩镆?處溪谷之間,篁竹之中,習于水斗,便于用舟,地深昧而多水險,中國之人不知其勢阻而入其地,雖百不當其一。得其地,不可郡縣也;攻之,不可暴取也。以地圖察其山川要塞,相去不過寸數(shù),而間獨數(shù)百千里,阻險林叢弗能盡著。視之若易,行之甚難。(3)劉安特地用“處溪谷之間”“地深昧而多水險”“阻險林叢”等來描述秦漢百越民族的生活環(huán)境。其所著《淮南子·原道訓》又稱:“九疑之南,陸事寡而水事眾?！逼浯?六朝至唐宋時期的“溪洞”和“山洞”等,一般都與南方少數(shù)民族特定的社會結(jié)構(gòu)密切相關(guān)?！跋础焙汀吧蕉础庇挚珊喎Q為“洞”。而“洞”又可寫作“峒”“垌”或“峝”等等。至于“溪洞”或“洞”內(nèi)部的社會結(jié)構(gòu),《隋書》記載流求國(今臺灣)其“土多山洞,其王姓歡斯氏……所居曰波羅檀洞。塹柵三重,環(huán)以流水,樹棘為藩……國有四五帥,統(tǒng)諸洞,洞有小王。往往有村……諸洞各為部隊,不相救助”。禹涂山之會,“執(zhí)玉帛者萬國”。當時所謂“國”者,如今“溪洞”之類,如五六十家,或百十家,各立個長,自為一處,都來朝王,想得禮數(shù)大段藞苴。朱熹將傳說中大禹在涂山所盟會的“萬國”與“溪洞”相提并論。宋代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記載嶺南西南部的羈縻州洞,“隸邕州左右江者為多”,“自唐以來內(nèi)附,分析其種落,大者為州,小者為縣,又小者為洞”。徐中舒先生對于“洞”或“山洞”內(nèi)部的社會結(jié)構(gòu)也有專門論述,他認為“洞”是西南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農(nóng)村公社,是一種原始形態(tài)的村社共同體,“它就是以一夫一妻制父系家庭,在土曠人稀土地公有的條件下,合耦而耕,共同分配生產(chǎn)物的耕作制的社會”,而且從古代一直延續(xù)到明清。他又以宋代海南島黎族的“黎洞”為例,認為黎洞實為父系小家庭組織,“是古代村社共同體發(fā)展的最后階段”,“解放前黎洞規(guī)模大小,與宋代還是相差不遠,這里就是一個進步的一夫一妻制的小家庭與合耦共耕的合畝制相結(jié)合的社會”。最后,“溪洞”或“山洞”一般與古代南方山區(qū)適宜農(nóng)耕的平地以及由此形成的聚落直接相關(guān)。唐代盧綸《逢南中使因寄嶺外故人》一詩稱:“巴路緣云出,蠻鄉(xiāng)入洞深。”比較典型的“溪洞”或“山洞”都相對封閉,而且還有“洞口”。這種“洞口”實際上就是進出“溪洞”或“山洞”的通道或隘口。例如,唐初澄州上林縣(即今廣西上林縣)的設置即與“上林洞”有關(guān)。《元和郡縣圖志》記載上林縣本漢領(lǐng)方縣地,“武徳四年分置上林縣,在上林洞口,因以為名”。根據(jù)我們的考察,六朝隋唐史籍中的“溪洞”和“山洞”不一定都同時具備這些典型特征,但在多數(shù)情況下,所謂“溪洞”或“山洞”一般就是指南方山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農(nóng)耕性村落。二、六朝以來，“西洞”和“洞”的名稱和發(fā)展趨勢1.朝以來嶺南民俗中古時代嶺南等地的“溪洞”或“山洞”還有其他不同名稱,弄清這些概念對于我們認識和研究嶺南等地的社會情況也具有重要意義。(1)關(guān)于“川洞”《魏書》記載古代南方獠人稱:“獠者,蓋南蠻之別種,自漢中達于卭笮川洞之間,所在皆有。種類甚多,散居山谷,略無氏族之別?！?2)關(guān)于“村洞”和“洞”敦煌文書S.1344號《唐開元戶部格殘卷》載有武則天長安元年(701年)十二月二十日敕文,其中提到嶺南風俗稱:“嶺南土人任都督、刺史者,所有辭訟別立案判官,省司補人,竟無幾案;百姓市易,俗既用銀。村洞之中買賣無秤,乃將石大小,類銀輕重;所有忿爭,不經(jīng)州縣,結(jié)集朋黨,假作刀排,以相攻擊,名為打戾?！?3)關(guān)于“黃洞”與“黃洞蠻”“黃洞”最早見于南朝后期的湘粵交界處。史載陳武帝“使湘州刺史華晈征衡州界黃洞”。(4)關(guān)于“獠洞”與“洞獠”梁武帝統(tǒng)治末期,交趾(今越南河內(nèi))豪族李賁發(fā)動大規(guī)模反叛。史書稱:“大同之末,邊政不修,李賁狂迷,竊我交、愛,敢稱大號……三山獠洞,八角蠻陬?！?5)關(guān)于“蠻洞”與“洞蠻”“山洞蠻”《新唐書·地理志》記載嶺南西部的田州“開元中開蠻洞置”;(6)關(guān)于“俚洞”和“黎洞”“俚洞”與魏晉至隋唐時期嶺南俚族有關(guān)?！端鍟な池浿尽贩Q東晉南朝時期,“諸蠻陬俚洞,沾沐王化者,各隨輕重,收其賧物,以裨國用”。六朝隋唐時代,在嶺南等南方廣大地區(qū),“溪洞”和“山洞”等普遍存在,而且都與少數(shù)民族有關(guān)。自宋代以后,史籍中又有“猺洞”“苗洞”等其他名稱。2.朝嶺南等地“征川洞”和“招撫洞穴”的演變自六朝以來開始大量出現(xiàn)的“溪洞”和“山洞”,既是歷代王朝統(tǒng)治的障礙或薄弱環(huán)節(jié),同時也是中央王朝大力開發(fā)經(jīng)略的對象。前引《隋書·南蠻傳序》揭示了中古“溪洞”和“山洞”發(fā)展的總體趨勢:南蠻雜類,與華人錯居,曰蜒,曰獽,曰俚,曰獠,曰竾,俱無君長,隨山洞而居,古先所謂百越是也。其俗斷發(fā)文身,好相攻討,浸以微弱,稍屬于中國,皆列為郡縣,同之齊人。(14)所謂“南蠻雜類,與華人錯居”,是指漢族民眾逐漸與蠻族雜居在一起。特別是從西晉末年“永嘉之亂”開始的數(shù)百年間,北方家族大量南遷,其中不少進入南方少數(shù)民族聚居的“溪洞”和“山洞”地區(qū),并逐步改變了這些地區(qū)的人口結(jié)構(gòu)。六朝時期嶺南等南方地區(qū)州縣大量增加,其中很多就是通過“征伐川洞”或“招撫山洞”等方式建立起來的。所謂“征伐川洞”,就是中央王朝通過武力征討,將“溪洞”和“山洞”強制性地改變?yōu)橥醭瘒业目たh。而“招撫山洞”,一般是通過安撫招徠,使“溪洞”首領(lǐng)接受國家的官職封號,并使之率領(lǐng)其族眾進入王朝國家的版籍系統(tǒng)。我們試列舉一些最有代表性的資料來說明。史書記載劉宋元徽(473-477年)中,衡州(今湖南衡陽市)有“三洞蠻抄掠州縣,移就江東,因蠻寇止息,遂號新寧,即今理是”。三、唐代嶺南、貴州、福建、劍南、開墾地新州縣的建立1.唐代嶺南新增設的州縣,多設“開山洞”。據(jù)方面,各有隋唐時期嶺南是“山洞”和“溪洞”記載最為集中的地區(qū)。《隋書·譙國夫人傳》記載嶺南南部沿海豪族高涼冼氏,“世為南越酋首領(lǐng),跨據(jù)山洞,部落十余萬家”,在海南島儋耳郡一帶,也有“歸附者千余洞”。隋煬帝大業(yè)初年,隋朝在嶺南設有19郡(州),152縣。而唐朝在嶺南則“為州七十有三,都護府一,縣三百一十四”。唐代在嶺南新增設的州縣,有的雖然沒有明確記載是“開山洞”而設立的,但實際上也是“溪洞”和“夷獠”集中的地區(qū)。例如,瀼州,《舊唐書·地理志》記載唐太宗貞觀十二年(638年),“清平公李弘節(jié)遣欽州首領(lǐng)寧師京,尋劉方故道,行達交趾,開拓夷獠,置瀼州”。2.唐代黔有效設置了一些州縣唐代黔中道也是“溪洞”和“山洞”最集中的地區(qū)之一。自兩漢至隋,中央王朝在黔中地區(qū)的經(jīng)略長期集中在郡縣治所及其附近區(qū)域,而在很多偏遠山區(qū)則十分有限。進入唐朝,這種情況有了很大改變?！杜f唐書·地理志》主要根據(jù)唐天寶十一載(752年)的州縣資料,其記載黔中曰:“黔中觀察使。治黔州,管涪、溪、思、費、辰、錦、播、施、珍、夷、業(yè)、溱、南、巫等州。”唐代黔中道新增州縣大多是因“開山洞”而建立的。我們試列舉其中一些最有代表性的州縣來說明:(1)南州。《新唐書·地理志》記載“武德二年開南蠻置,三年更名僰州,四年復故名”。唐朝在黔中地區(qū)前后曾設置了20州。在《元和郡縣圖志》所記載的15州之外,還有先后被廢棄的業(yè)、牢(義、智)、南潾、廢夷、廢思5州。所設置的縣累計達85個。唐朝通過“開山洞”“開南蠻”“開生獠”等方式,一方面將前代“蠻荒”之地納入到王朝國家的版圖,將蠻獠民眾改變?yōu)榫帒酏R民;另一方面又通過析置、分割舊有州縣,削弱和分化溪洞豪族的勢力,從而加強了中央對地方社會的控制。(1)3.福州市“始州”的變遷兩漢至隋,福建的開發(fā)較為緩慢。隋朝福建地區(qū)只設有建安一郡四縣,而且都集中在閩江流域。宋代梁克家《淳熙三山志》記載福州:“始州,戶籍衰少,耘鋤所至,逋邇郡邑。穹林巨澗,茂木深翳,小離人跡,皆虎豹猿猱之墟?！碧拼＝ǖ貐^(qū)州縣的大量增加,其中不少也是通過“開山洞”而成立的。我們以其中一些最有代表性的州縣來說明:(1)漳州?！杜f唐書·地理志》稱武則天垂拱二年(686年)十二月九日置。“舊屬嶺南道,天寶割屬江南東道”。4.新開置州縣設置的范圍唐代劍南道瀘州都督府所轄一批州縣,均是因為唐高宗儀鳳二年(677年)“開山洞”而設立的,而且均與蠻獠等少數(shù)民族有關(guān)。《舊唐書·地理志》記載:“瀘州,都督十州,皆招撫夷獠置,無戶口、道里,羈縻州?！彼^“無戶口、道里”,證明了其州縣設置多是象征性的,與嶺南道、黔中道、福建地區(qū)新開置的州縣有較大的差距。其中包括:(1)納州?！杜f唐書·地理志》記載:“納州,儀鳳二年開山洞置?！贝送?唐代江南西道所轄的鄂州唐年縣也是因“開山洞”而成立的?！杜f唐書·地理志》記載天寶二年(714年),“開山洞置”。四、古代南方的“溪洞”和“山洞”分布嶺南早在秦漢時期就已屬于帝國的版圖,然而中央王朝的直接統(tǒng)治主要局限于郡縣治所和一些交通路線所經(jīng)過的平原地區(qū)。由于一些東北西南走向的山脈,把嶺南分割成很多面積不大而又互不相屬的平地或盆地,使得淵源于古代百越民族的部族社會形態(tài),在這些封閉性比較強的地區(qū)得以長期延續(xù),這就是嶺南自六朝以來“溪洞”“山洞”“獠洞”“俚洞”“蠻洞”等大量存在的歷史背景和地理空間背景。至于黔中、福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