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字結(jié)構(gòu)的語法化

要字結(jié)構(gòu)的語法化

一“要”字的認(rèn)知“要”一詞是現(xiàn)代漢語中活動能力強的基本語素。通過作為結(jié)構(gòu)詞的構(gòu)成的語言可以組織為封閉類別。我們可以稱之為“想要”范疇?！耙鳖愒~具體包括如下一些詞:實詞動詞:要(去聲)、要求(陰平)。名動詞:需要、須要、要求等。助動詞(能愿動詞):要、不要、將要等。形容詞:要緊、要命、要死、要好、要強;緊要、必要、重要、次要、首要、簡要、險要、扼要、機(jī)要、切要等。名詞:要隘、要案、要沖、要道、要地、要點、要端、要犯、要害、要件、要津、要領(lǐng)、要略、要目、要人、要塞、要事、要素、要聞、要務(wù)、要項、要義、要員、要職、要旨;必要、綱要、摘要、提要、樞要、撮要、大要、紀(jì)要、訣要等。虛詞連詞:要是、要就是、只要、要么、要不、要不是、要不然等。由上列詞語中,我們可以看出“要”字可以分為兩個大類六個小類:一個大類是以形容詞性的“要”字為核心的詞,這類詞大都表示“重大,值得重視”的意思,構(gòu)成“要緊、重要”等形容詞和“要點、必要”等名詞;另一個大類是動詞性的“要”字,它能構(gòu)成如下四個小類:“要/要求”等動詞、“需要/要求”等名動詞、“要、不要”等助動詞(能愿動詞)以及“要是、要么”等連詞,后一個大類里既有實詞也有虛詞。前一個大類里形容詞詞項和名詞詞項之間還保持著一定的語義共性,如上所述,兩類詞大都表示“重大、值得重視”的意思,因此這一類詞的組成關(guān)系還比較好解釋。比如“重要的地方”就是“要地”,“要緊的事件”就是“要事”和“要件”,其余類推。我們的問題是后一個大類,即動詞性語素“要”字及其擴(kuò)展詞之間的動態(tài)聯(lián)系。請看下面幾個例句:(1)我要蘋果(2)我要吃蘋果?(2’)我不想吃蘋果(3)我要你吃蘋果(4)你要吃蘋果?(4’)你不要吃蘋果(5)我要是吃蘋果,一定會拉肚子。?(5’)我只要吃蘋果,就會拉肚子。(6)我要么吃蘋果,要么吃西瓜,飯后總要吃點水果。上面九個例句分別代表:體賓動詞“要”(例1)、謂賓動詞“要”(例2、3)、兼語動詞“要”(例3)、助動詞“要”(例2、4’)以及連詞“要是、只要、要么”(例5、5’、6)。先不管“要”字的詞類歸屬最后會怎么樣,我們認(rèn)為這些“要”字的多種用法可以有一個統(tǒng)一性的解釋。同時,我們也要注意“要”字有兩個否定形式,一個是“不想”(例2’),還有一個是“不要”(例4’)。為什么一個“要”字有兩個不同的否定形式?它們分別表示什么樣的否定?圍繞這些問題,本文擬從認(rèn)知語言學(xué)的角度去觀察一下動詞性語素“要”字由實詞(動詞、助動詞)到虛詞(連詞)的語法化途徑。如能合理地解釋清楚這個問題,我們相信不僅能對現(xiàn)代漢語語法研究有一定的理論貢獻(xiàn),而且還可以為對外漢語教學(xué)提供一個較好的應(yīng)用模型。二“我要”顯示,我就要做什么如上例(1)—(6)所示,動詞“要”是一個多功能的基本動詞。如果先不管它的詞性如何,光從它帶賓語的功能來看的話,我們可以這樣說:“要”既可以帶體詞性賓語(如下例7、8),也可以帶謂詞性賓語。謂詞性賓語可以是單個兒的動詞(如下例9—11),也可以是句法結(jié)構(gòu)(如例12、13),甚至還可以是主謂結(jié)構(gòu)的小句形式(如例14—18)。例如:[帶體詞性賓語](7)他們打結(jié)婚那天起就跟單位要房子,總算在今年春上要到了一間。(劉心武《鐘鼓樓》)(8)昨天我跟老張要了兩張票。(呂叔湘主編《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①[帶謂詞性賓語:單個兒動詞當(dāng)賓語](9)我不能在這死亡之水中沉沒。我要掙扎,我要反抗,……(諶容《人到中年》)(10)“媽,快做飯呀!要遲到了!”(同上)(11)那時候荀磊的爸爸正是負(fù)擔(dān)最重的時候:他奶奶還活著,要贍養(yǎng)……(劉心武《鐘鼓樓》)[帶謂詞性賓語:句法結(jié)構(gòu)當(dāng)賓語](12)從眼科門診到院長辦公室,要經(jīng)過一個小花園。(諶容《人到中年》)(13)老焦,我就是不贊成你這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這是對自己的眼睛不負(fù)責(zé)嘛!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們要對革命負(fù)責(zé),對黨負(fù)責(zé)!(同上)[帶謂詞性賓語:主謂結(jié)構(gòu)當(dāng)賓語](14)全篇的話不過教人怎樣做一個奴隸罷了。說來說去總是“君要臣死,不死不忠;父要子亡,不亡不孝”以及“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這一類舊話。我愈看愈氣……(巴金《家》)(15)“智珠……你原諒我……你要我怎么著都行,可就是別離開我,別……”(劉心武《鐘鼓樓》)(16)她對荀師傅說:“我先去啦。您有什么話要我捎回去嗎?”(同上)(17)劉學(xué)堯的父親在加拿大行醫(yī),他幾次來信要劉學(xué)堯夫婦去國外。(諶容《人到中年》)(18)人生,人生,真是難以預(yù)料啊!我父親是個醫(yī)生,古文底子很厚。我從小喜愛詩詞歌賦,一心想當(dāng)文人,可是命中注定要我繼承父業(yè),一晃三十年。(同上)三“要”一詞的兩個含義方向是“主題方向”和“說話人方向”3.1語義上的“要”為方便討論,再次看一下例(1)—(4)所示基本框架。例(1)和例(2)的區(qū)別在于賓語的語法性質(zhì),一個是體詞性賓語(名詞)“蘋果”,另一個是謂詞性賓語(述賓詞組)“吃蘋果”。不管它帶的是體賓還是謂賓,我們都可以說這里的“要”說的都是主語(subject)即“我”的“意愿、希望”。例(3)的情形也可以同樣處理,“我要你吃蘋果”說的是“我的希望”就是“你吃蘋果”。我們管這樣的“要”字叫做“主語指向的‘要’”,記作“〈要SBJ〉”。如例(1)—(3)可作如下語義分析:我〈要SBJ〉蘋果[“我希望”+“(我得到)蘋果”]我〈要SBJ〉吃蘋果[“我希望”+“(我)吃蘋果”]。我〈要SBJ〉你吃蘋果[“我希望”+“你吃蘋果”]。如果主語不是第一人稱“我”而是第三人稱的任何詞,“要”字表示的還是其主語的意愿或希望。例如:(19-1)媽媽〈要SBJ〉蘋果[“媽媽希望”+“(媽媽得到)蘋果”](19-2)媽媽〈要SBJ〉吃蘋果[“媽媽希望”+“(媽媽)吃蘋果”](19-3)媽媽〈要SBJ〉你吃蘋果[“媽媽希望”+“你吃蘋果”]3.2“要”的語義但例(3)就不一樣了,“我要你吃蘋果”中“吃蘋果”的施事是“你”而不是“我”。因為例(3)有這個語義特點,語法學(xué)界一般把像例(3)的句子分析為“兼語句”。我們并不同意用“兼語句”這個老概念來分析這類句子。因為光從兼語句的角度看這類句子的話,會忽視這里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語法現(xiàn)象,那就是“要”字句有小句主語的提升(raising)現(xiàn)象。請看下面的示意圖:這是其他所謂的“兼語句”都不具備的重要語法現(xiàn)象。請比較:(3)我要你吃蘋果?(4)你要吃蘋果(20)我叫你吃蘋果?*你叫吃蘋果(21)我請你吃蘋果?*你請吃蘋果(22)我派你吃蘋果?*你派吃蘋果這樣看來,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例(4)的“要”有一個特點,它的語義指向和例(1)、(2)、(3)都不一樣:例(4)中“要”指向的是說話人(speaker)的意愿而不是主語的意愿。我們管這類“要”字叫做“說話人指向的‘要’”,用記號把它寫作“〈要SPK〉”。3.3否定形式標(biāo)準(zhǔn)的分化和解釋我們認(rèn)為這主要是因為過去大家都籠統(tǒng)地認(rèn)為謂語都是跟主語搭配的,沒有明確地意識到說話人的主觀性給句子帶來的句法后果。我們認(rèn)為〈要SPK〉的存在正好提示我們有些謂語并不需要跟主語直接搭配,而可以跟說話人掛鉤。如果采納本文的看法來分開看“要”字的主語指向和說話人指向的話,我們研究語法現(xiàn)象時,至少可以有如下幾個優(yōu)點:(一)可以清楚地說明否定形式“不要”的語義偏離現(xiàn)象;(二)可以合理地分化和解釋“你要吃蘋果”(以及“我要吃蘋果”、“他要吃蘋果”)的歧義現(xiàn)象;(三)可以預(yù)測和發(fā)現(xiàn)現(xiàn)代漢語還有不少具有說話人指向的動詞性成分。3.3.1“我”還是“我”?表面看來,“不要”是“要”的否定形式,在動詞用法上,這一點沒錯(如“你要不要蘋果?”～“我不要?！?。但是“不要”并不總是“要”的否定表現(xiàn)。大家都知道,助動詞“不要”往往不表示意愿的否定,而常常表示禁止或勸阻。試比較:(23)我喜歡吃蘋果←→我不喜歡吃蘋果你喜歡吃蘋果←→你不喜歡吃蘋果(24)我會削蘋果皮←→我不會削蘋果皮你會削蘋果皮←→你不會削蘋果皮(25)我要吃蘋果←→*我不要吃蘋果你要吃蘋果←→你不要吃蘋果“喜歡”和“會”都是既可以帶體詞性賓語(如“喜歡蘋果/會英語”)也可以帶謂語性賓語(如“喜歡吃蘋果/會說英語”)的動詞,在這一點上這兩個動詞和“要”沒有什么區(qū)別。不同的一點是它們的否定形式。至于“喜歡”和“會”,不管它的主語是第一人稱的(即“我”)還是第二人稱的(即“你”),它們的否定表現(xiàn)都可以用簡單的否定形式“不喜歡”和“不會”來表達(dá)。但是,只有“要”不一樣:如果主語是第一人稱(“我”)的話,它的否定表現(xiàn)一般不能用“不要”來表達(dá)(如“*我不要吃蘋果”),而要用“不想”或“不愿意”(如“我不想吃蘋果”、“我不大愿意吃蘋果”);如果主語是第二人稱(“你”)的話,它的否定形式就可以用“不要”(如“你不要吃蘋果”)。這是為什么呢?這是因為“不要”是〈要SPK〉的否定形式,而不是〈要SBJ〉的否定形式的緣故?！匆猄PK〉表示說話人的希望或意愿,那么它也可以有它的否定形式〈不要SPK〉。這個〈不要SPK〉自然就表示說話人不希望的情形了。我們認(rèn)為這就是“不要”不表示意愿的否定而恰恰表示禁止或勸阻的根本原因。比如“你不要吃蘋果!”就是“我不要你吃蘋果”的小句主語提升現(xiàn)象。否定句這個提升現(xiàn)象和肯定句的現(xiàn)象是平行的。又如:(26)“我們開始了。你不要緊張。先給你打麻藥,這樣,你的眼睛就沒什么感覺。一會兒手術(shù)就做完了。”陸文婷看著那只眼睛說:“不要動,不要說話!我們開始了!”……“你不要動!”陸文婷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飛快地把切口的預(yù)置縫線結(jié)扎好了?！安灰f話!”陸文婷幾乎是命令說,同時兩手飛快地操作。等到手術(shù)完畢,為他纏上紗布時,才說了一句:“我是醫(yī)生?！?諶容《人到中年》)(27)“希望你不要辜負(fù)領(lǐng)導(dǎo)上對你的期望,要向上次給焦副部長做手術(shù)的那位大夫?qū)W習(xí)。當(dāng)然我們也要向她學(xué)習(xí)。你說,是不是啊?”(同上)反過來我們也可以這么說,由否定形式的不同正好可以證明“我要吃蘋果”的“要”和“你要吃蘋果”的“要”是兩個“要”:前者是主語指向的〈要SBJ〉,它的否定形式是“不想/不愿意”;后者是說話人指向的〈要SPK〉,它的否定形式是“不要”。(28)我〈要SBJ〉吃蘋果←→我〈不想SBJ〉吃蘋果(29a)你〈要SPK〉吃蘋果←→你〈不要SPK〉吃蘋果(29b)我〈要SPK〉你吃蘋果←→我〈不要SPK〉你吃蘋果總之,〈要SPK〉也好,〈不要SPK〉也好,都是表示說話人正反兩面的意愿或希望的成分。那么在語用平面上,祈使句是專門用來表示說話人的意愿或希望的句子,因此祈使句就是它們最好的用武之地。例如:(30)你還年輕,要樂觀些。對待疾病嘛,既來之,則安之。(諶容《人到中年》)(31)孫老,您就不要帶頭發(fā)牢騷嘛!(同上)3.3.2來自我的聲音比如說,有人感冒了,醫(yī)生認(rèn)為多吃蘋果對治感冒有好處,那么這位醫(yī)生就可以勸那個病人說:“(感冒時)你要吃蘋果!”這是一個祈使句,“要”字表達(dá)說話人(即醫(yī)生)的意愿,這就是〈要SPK〉字起的作用。那么,看到別人口渴了,問他愿意不愿意吃蘋果的時候,我們同樣也可以問:“你要吃蘋果(嗎)”或者“你要不要吃蘋果?”這是一個疑問句,詢問的內(nèi)容是聽話人(即“你”)的意愿,這個時候我們?nèi)匀豢梢杂谩耙?但是這是主語指向的〈要SBJ〉。下面是“你要吃蘋果”的歧義分化:(32)〈要SBJ〉:(口渴時)你要吃蘋果嗎?(33)〈要SPK〉:(感冒時)你要吃蘋果嘛!這樣看來,我們也可以設(shè)想“我要吃蘋果”這個句子也多少有一點歧義成分在內(nèi)。比如說,外面太熱口渴了,想吃點水果來解解渴,這時我們說:“我要吃蘋果,你也要吃嗎?”這里的“要”表示的是主語“我/你”的意愿,也就是說這是主語指向的〈要SBJ〉。相反,為了早點治好感冒,醫(yī)生吩咐我多吃蘋果,明天還得去醫(yī)院看病,雖然自己不想吃,但今天還是要聽醫(yī)生的話吃蘋果。那么這樣的時候我們會說:“雖然不想吃,但是我還是要吃蘋果”。這里的“要”字并不表達(dá)主語“我”的意愿,而是表達(dá)從外面施加來的要求或條件,那么這類“要”字可以解釋為〈要SPK〉了。下面是“我要吃蘋果”的歧義分化:(34)〈要SBJ〉:口渴了,我要吃蘋果。你也過來一起吃吧。(35)〈要SPK〉:醫(yī)生讓我多吃蘋果,不能吃菜,因此我要吃蘋果。其實,上面分開講的“你要吃蘋果”和“我要吃蘋果”的歧義表現(xiàn)是表里相同的現(xiàn)象,可以用問答對話(例36、37)來證實,甚至還可以用一句話(例38)來證明。比如:(36)〈要SBJ〉甲看到乙口渴了。甲:怎么了,你是不是口渴了?你要吃蘋果嗎?乙:謝謝,我正想吃點水果呢。我要吃蘋果。(37)〈要SPK〉醫(yī)生對病人囑咐,為了治病要多吃點蘋果。醫(yī)生:從今往后你要吃蘋果,這樣你的病很快會好的。病人:哎喲,沒想到我要吃蘋果,其實我真不喜歡吃那個東西。(38)〈要SBJ〉+〈要SPK〉紫薇:小燕子,你要SBJ吃東西,先要SPK背唐詩。(電視劇《還珠格格》臺詞)3.3.3小句突出的主觀性這在所謂的“兼語句”里邊只是“要”字所特有的語法現(xiàn)象。那么,在這里我們還可以帶有一種預(yù)測來追問一下,這是“要”字所獨有的特點嗎?有沒有其他類似的情形?放開眼界仔細(xì)觀察語言事實以后,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還有不少類似的語法現(xiàn)象,例如:(39)你感冒了,我要你多吃蘋果→小句主語提升→你要SPK多吃蘋果(40)這么多菜,我怕他吃不完→小句主語提升→他怕是SPK吃不完(41)我不知道老張去哪兒了→小句主語提升→老張不知道SPK去哪兒了(42)我估計那些人也不怎么樣→小句主語提升→那些人估計SPK也不怎么樣(43)我聽說老孫已經(jīng)當(dāng)了局長→小句主語提升→老孫聽說SPK已經(jīng)當(dāng)了局長(44)我看那個人特別可疑→小句主語提升→那個人看來SPK特別可疑很明顯,上例箭頭左邊的意思和箭頭右邊的意思基本相同。有意思的是箭頭右邊的例句,比如例(39)“你要多吃蘋果”說的并不是“你想吃蘋果”而偏偏是“我希望你吃蘋果”的意思。例(40)也可以一樣看待:箭頭右邊“(這么多菜,)他怕是吃不完”說的并不是“他自己害怕”,恰恰相反,是“我擔(dān)心他吃不完”的意思②。例(41)—(44)也都可以同樣類推③,比如例(41)“老王不知道去哪兒了”說的不是“老王不知道”而是“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句中“不知道”的指向不是主語而是說話人的緣故。請注意上例箭頭左邊的句子都是以“我”(即說話人SPK)為主語的句子,到了箭頭右邊說話人的影子都藏在〈說話人SPK指向〉成分里邊去了。試比較:(41b)老張不知道去哪兒了?！床恢繱PK〉(45)老張不知道該去哪兒?！床恢繱BJ〉這些有趣的語言事實告訴我們,現(xiàn)代漢語語法系統(tǒng)里邊確實有一系列“說話人(SPK)指向”的謂詞性成分。過去有不少人認(rèn)為像(41b)里的“不知道”是個“插入語”。我們不同意這樣的看法,我們認(rèn)為這些成分就是主觀性在語言形式上的直接反映④。如果不承認(rèn)這個語言事實及主觀性解釋,就無法說明(41b)和(45)之間的區(qū)別了。四演繹與“非現(xiàn)實性”4.1上面我們已經(jīng)看到,根據(jù)語義指向的不同,我們可以把動詞性的“要”字分為兩個,一個是表示主語意愿的〈要SBJ〉,另一個是表示說話人意愿的〈要SPK〉。其實這只是表示意愿或希望的那一類“要”字的情況。此外,“要”字帶謂詞性賓語的時候,換言之“要”字可以看做是助動詞的時候,它還可以表示多種語義。比如說《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指出,助動詞“要”有如下幾個用法:1)表示做某事的意志。他要學(xué)游泳/我有話要對他講/你要看嗎?～要看2)須要;應(yīng)該。說話、寫文章都要簡明扼要/借東西要還/水果要洗干凈才能吃/我要不要留下來3)表示可能?？礃幼右掠?不顧實際一味蠻干要失敗的/會議大概要到月底才能結(jié)束4)將要。他要回來了/麥子眼看就要割完了/他快要畢業(yè)了5)表示估計,用于比較句。他要比我走得快些(他比我要走得快些、他比我走得要快些)/你比我要了解得多/這兩張照片前一張要清楚些如上所示,《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以及大部分詞典的解釋都是“歸納”性的解釋,說的都是語義或用法分類的結(jié)果。本文擬采取另外一個角度,即從“演繹”的角度來對此進(jìn)行分析和解釋。我們認(rèn)為“要”字的基本語義功能可以用“非現(xiàn)實性(irreal)”來概括,它的多義性都是由“非現(xiàn)實性”引申出來的。4.2“非現(xiàn)實性(irreal)”是一個很重要的概念,它既可以解釋時態(tài)范疇(tenseandaspectcategories)的問題,同時也可以解釋情態(tài)范疇(modalitycategories)的問題。我們首先看一下“非現(xiàn)實性”和“要”字的意愿或希望用法的聯(lián)系。人們的意愿或希望,就是對未來的愿望?！拔磥怼鳖櫭剂x就是“尚未來到”的意思,未來自然是屬于“非現(xiàn)實”的狀態(tài)。比如,我們說“我要吃蘋果”的時候,無論這個“要”是〈要SBJ〉還是〈要SPK〉,都可以肯定我還沒有吃蘋果,將來會有可能吃到蘋果而已。那么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吃蘋果”這個行為還是屬于非現(xiàn)實的領(lǐng)域,同時從時態(tài)的角度來說“吃蘋果”屬于未來的領(lǐng)域。我們可以說,凡是表示意愿或希望的“要”字自然都會隱含(imply)將來時態(tài)(futuretense)的意味,這是《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第1項和第4項的情況。如果“非現(xiàn)實”的事態(tài)是自主的動態(tài)行為的話,“要”字一般表示主語或說話人的意愿或希望。那么如果“非現(xiàn)實”的事態(tài)是非自主的狀態(tài)的話,包含“要”的那個句子傾向于表示說話人對將來可能性的估計或判斷,這就是所謂的“認(rèn)識情態(tài)(epistemicmodality)”的具體表現(xiàn)⑤。這也是《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第3項和第5項的情況。比如說,例句“看樣子,要下雨”中的“下雨”描寫的是自然現(xiàn)象,任何人都不能有意識地控制“下雨”這個現(xiàn)象,這是最典型的非自主事態(tài)。那么“要下雨”在時態(tài)上表示的是將來時態(tài),同時還帶有說話人對未來的估計,也就是說,還帶有將來有可能性這么一個認(rèn)識情態(tài)。這樣一來,“要”字很容易聯(lián)系到情態(tài)范疇里去。例如:(46)城里人哪有這么送蛋糕的啊!這兒沒冰箱,今天吃不完,擱著都要擱壞的。(劉心武《鐘鼓樓》)(47)這是個二十六歲的小伙子,從他的年齡來說,他或許要算胖子,但其實他的臉蛋、胳膊、胸脯都還是緊繃繃而富有彈性的,只不過比一般的同齡人鼓脹而缺乏棱角罷了。(同上)例(46)“(這個蛋糕)擱著要擱壞的”說的是說話人對蛋糕未來有可能“擱壞”的判斷。例(47)“他或許要算胖子”說的并不是未來的事情,但說的還是說話人對“他(的體形)”所下的一個判斷。因為“要”字往往表示說話人對某一個性質(zhì)的判斷,現(xiàn)代漢語里有不少比較固定的說法,如“要算”、“要數(shù)”和“要看”等。這里“算”、“數(shù)”和“看”都不表示實際動作,而都表示加以判斷的意思。例如:(48)手術(shù)做不做要看病人自愿,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不做,這有什么呢?(諶容《人到中年》)(49)最溫順的動物要數(shù)大象了。(《白水社中國語辭典》,“數(shù)”項例句)《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第5項說“要”字用在比較句里表示估計。我們基本同意這種看法,但是需要指出的一點是,“要”字表示估計并不僅僅是比較句里邊,在其他句式里邊也同樣可以表示說話人的估計或判斷,如例(46)—(49)。以“比”字句為代表的比較句是一個很典型的判斷句。那么比較句因為是判斷句,說話人可以用“要”字來強調(diào)自己的判斷。我們認(rèn)為這是比較句里常用“要”字的根本原因⑥。五“假設(shè)”的內(nèi)涵5.1助動詞“要”字因為有多種用法,看起來好像有多種語義,但是我們認(rèn)為這幾種用法在語義平面上還是保持著一個共性,那就是“要”字專門表示“非現(xiàn)實性”。我們認(rèn)為因為“要”字有這個語義特點,它還可以擴(kuò)展到連詞的范圍去。請看下面一個有趣的例子:(50)自打她懂事以后,她就不斷聽父親講起城里的事,而且不是一般的城里,是首都北京!父親經(jīng)常這樣開口講話:“這事要是到了北京呀……”“這東西要擱到北京呀……”“這干部要跟北京的干部比呀……”“這個理要拿到北京去論呀……”使得郭杏兒在意識里不僅覺得北京的人和物非同一般,就是道理好像也另有一個,更神圣,更偉大。(劉心武《鐘鼓樓》)這段話里一共出現(xiàn)四個“要”字,意思基本一樣,都表示假設(shè)。有意思的是,只有頭一個用的是“要是”,其他用的都是一個“要”字。這個例子說明助動詞“要”到連詞“要是”的距離特別近,兩者幾乎可以說是互相交叉的狀態(tài)。再加上“要是”的“是”字可以看做是一個后綴⑦,語音平面上這個“是”應(yīng)該是輕讀的,因此口語里實際發(fā)音的時候也容易被吞掉,結(jié)果幾乎等于零后綴形式,跟“要”沒什么兩樣了。正如上面一再強調(diào)的,“要”字是表示“非現(xiàn)實性”的成分,那么我們相信連詞“要是”表示“假設(shè)”的道理也很容易接受,因為“假設(shè)”就是典型的“非現(xiàn)實”,“假設(shè)”可以看作是“以非現(xiàn)實性”作為條件來表達(dá)的一個形式。語言事實也支持我們的看法,有些“要”字只能理解為表示“假設(shè)”的。比如下一個例子也很有意思:(51)“李向陽真可愛!我愛這樣的男人!你要見到那位扮演李向陽的演員,請你轉(zhuǎn)告他,我是多么崇拜他!我要熱烈地吻他!”(劉心武《鐘鼓樓》)這個例子里邊出現(xiàn)兩個“要”,顯然“你要見到那位……”說的是一個假設(shè),“你如果見到那位……”的意思,這個“要”完全可以用“要是”來代替;“我要熱烈地吻他!”說的是主語“我”的意愿,這個“要”是〈要SBJ〉。雖然這里出現(xiàn)的是兩個不同作用的“要”,但是我們還是主張這是一個“要”的不同表現(xiàn),它們本質(zhì)上有一個共同的義項,即“非現(xiàn)實性”。又如:(52)“外面不算冷吧?北京今年怕又有一個暖冬……我這屋安的是所謂‘土暖氣’,我愛人、女兒她們張羅著弄的,好像效果還好。你要覺得熱,就把短大衣脫掉吧?！?劉心武《鐘鼓樓》)(53)“你瞧我的命多苦,我爹我媽才不管給我買表哩,我要想戴好表,就得自個兒拼著命去掙!”(同上)⑧(54)“我態(tài)度急躁?我倒犯錯誤了?我就該心平氣和地把那條蟲子吞進(jìn)肚子去嗎?它們熬出一鍋蟲子,你們也不管是不是?倒怪我急躁了?那條蟲子要盛在你碗里,你要不比我急躁才怪!”(同上)(55)“這字剪得不勻稱,襯底也不好看。今天晚上我?guī)湍銈兞碜鲆粚?明天早上先給你們看看,要覺著好,我就幫你們換上。”……這時候荀磊手里提著兩個剪貼得十分精美的黃底子的大紅雙喜字,滿臉笑容地迎住薛大娘說:“大娘,您過過目,要合適,我這就貼去。”(同上)(56)孟昭英笑了:“其實我心里也是這么個意思。你當(dāng)我就不羨慕他們嗎?我要能跟我們那口子再結(jié)一次婚,這回我也得坐回小轎車,上王府井中國照相館,來張十六英寸的彩色禮服照,……”(同上)(57)誰知詹麗穎聽了孟昭英的話,反倒呵呵地仰脖笑了起來,笑完大表贊同地說:“可不,要我是你,我準(zhǔn)跟大娘頂撞得七竅冒煙!嘿,我這個脾氣喲!”(同上)我們接著看一下連詞“要是”的例子:(58)“這話要是我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