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鵬年《湖墅小志》(清光緒二十二年即1896年石印本)

湖墅小志〔清〕高鵬年目錄序（高鵬年）凡例卷一卷二卷三卷四后記（黃子言）跋（高鵬年）序湖墅乃北郭一隅耳。顧推而廣之，則上自武林門，下至北新關，以及西則錢塘門而抵觀音關止，東則艮山門而抵東新關止，概謂之湖墅。湖墅之大可知已。曩者同里魏書青先生作《湖墅雜詩》百首，其《自跋》中謂：“故老有為《湖墅志》者，東距皋亭、銅扣，北抵板橋、良畝，西及西溪、長橋，概曰湖墅?！苯缂却螅吕喾?。如王茨檐、陸筱飲兩先生皆為之而未成，至今不傳一字者，病在貪多不斷也。仆鑒其失，故南自武林至北新關，而拱宸橋附焉；西自錢塘至觀音關，而古蕩附焉；東自艮山至東新關，而范浦附焉。三關三門，劃然為界，不敢尺寸少窬云云。果爾，則相傳先生所著之《湖墅志略》度亦準此，而惜乎莫之見也。鵬年世居湖墅已三百余載矣。兵燹后，購屋城中之祖廟巷，暫為棲息，而湖墅實釣游之所。早歲讀《湖墅雜詩》，竊嘆魏先生用心之勤，能不忘古來耆舊如此，廣搜歷來掌故又如此!獨奈其《志略》一書，晚年因卒歲無資而鬻之倉基錢氏，錢氏后被火焚，書亦與之俱毀，致不得流傳人間，豈不大可慨哉!同治間，吾友王君松溪曾有志乎是，語鵬年曰：“吾人生同里黨，而忍令老輩典型、故鄉(xiāng)風土聽之銷沉可乎？”于是搜羅散佚、考古證今，誓必成此書而后已。其志亦可嘉焉。乃未幾，登賢書捷南宮，出宰百里，此事遂廢去。今則墓有宿草矣，赍志以終，死亦不無遺憾，豈真有數(shù)存乎其間耶？抑時尚未到，必遲遲乎行而有待于后日耶？鵬年自己丑家居，杜門卻掃，因?qū)⒈藓蠖嗄曛鳎纭堆a盦詩鈔》、《文鈔》及《筆記》、《燕謀瑣語》等書編成若干卷，又輯此《湖墅小志》，為前輩彌缺陷、后賢資考證，如是焉已矣，志云乎哉？時遭西匪兩番之亂，搜訪為難，但憑叢殘書籍之記載、疇昔父老之播傳，益以目之所見、耳之所聞、隨時所得而筆之，仿雍正時徐紫珊老人逢吉所輯《清波小志》之例，不區(qū)門類，不論后先。書成，編為四卷。意者王、陸、魏三先生及我松溪老友地下有知，或當以鵬年為克承其志，并令后之覽者知湖墅雖北郭一隅之地，所包者廣，而凡歷朝人物及數(shù)百年來遺址舊規(guī)，一開卷而了如指掌也。于是乎序。光緒二十年歲次甲午嘉平之月，仁和高鵬年。凡例一、是書專為湖墅而輯。特湖墅兵燹而后，文獻無征。輯此一書，其中半得之志乘及《湖墅雜詩》注，加以旁搜，博采不一，其書始得成卷。一、湖墅地方遼闊，茲照《湖墅雜詩》之例，以三門三關為限。旁及皋亭、西溪等處，所載亦甚寥寥。一、凡忠臣、循吏、孝子、節(jié)婦，有關風化者，無不載入。一、歷來寺觀園林，即代遠年湮已無可指其處者，悉照諸書所見，一一載之。一、嘉、道、咸三朝間里中人物，諸書半未及載。余輯書之本意，原在意主表微。此六七十年中，凡湖墅之飽學宿儒暨科名仕宦中人，核其生平，有足以傳世者，亦無不備載。一、閨閣、方外其人，雖不必皆傳，特在當日頗為人樂道者，亦載入焉。例從寬也。一、流寓輩有著名于世者，亦悉數(shù)載入其中。一、人物必老成典型無一瑕疵者，始登之。否，則親故亦不濫收。一、掌故以一人搜羅所及，遺漏在所不免。如日后有同志者能為續(xù)輯，則幸甚。一、是書未嘗分門別類，且前后不無倒置，因隨見聞而筆之故也。惟本朝人略分后先。體裁未合志例，故不曰志，而曰小志。卷一湖墅之名，相傳已久。其地脈由武林山盤旋而下，直抵石塔兒頭，至湖墅，忽開出一平陽局面，煙火萬家，綿亙不斷。意者貼近西湖，所以名稱湖墅也。特未詳其名起于何時。或曰河市，均不可考。按《錢塘縣志》：湖墅，舊名青莎鎮(zhèn)。忠天廟，在若蘭兜，祀唐節(jié)度使汪華。高祖時，以保障有功，封越國公，持節(jié)歙宣杭睦婺饒六州諸軍事。宋封靈惠公。明洪武間封廣濟靈惠王。見《錢塘縣志》。武林門外，古亦海水所及，故相傳有江漲橋之名，今橋猶在也。王洪《江橋暮雨》詞：“滴瀝帶秋煙，兩岸兼葭響。何處漁舟暝未還？隔浦聞清唱?！庇株懹巍逗兴涂汀吩姡骸芭捡{雞棲送客行，迢迢千里出關城。誰知小市蕭條處，剩有豐年笑語聲。”《成化杭州府志》：法云寺，在余杭塘南，地名草營巷。晉天祐五年，吳越王建。國朝康熙年間，有山門石柱聯(lián)云：“大孝無伸，報母布金新梵宇；一誠有感，格天錫福蔭檀門?！睙o題款，字畫完好。寺右有咽蛙泉。土人相傳，有高僧曾禁蛙鳴，泉故以“咽蛙”名之。余幼時隨母進香，猶親見焉。自紅巾亂后，寺成焦土，泉亦湮沒矣。曾賦一絕寄慨，有“昔年禪舍今安在，芳草斜陽土一堆”之句，不禁慨乎言之也。湖墅舊有八景，曰夾城夜月，曰河塍晚翠，曰皋亭積雪，曰白蕩煙村，曰江橋漁火，曰花圃啼鶯，曰陡門春漲，曰半道春紅。見《西湖游覽志》?！段淞骤笾尽罚憾ü馑拢谇搴又虚l之上關門巷，初名福慶庵，梁貞明二年建。晉天福四年，吳越王因長耳和尚來此卓錫，忽一日現(xiàn)定光古佛化身，改今名。東西馬塍，在溜水橋之北，以河分界。河東抵北關外，為東馬塍；河西自上下泥橋至西隱橋，為西馬塍。錢王時，蓄馬于此，故以名塍。或云馬氏二人東西居，共為園田之塍，土細敏樹，杭城花卉于此出焉。宋時，花藥出東馬塍，西馬塍皆名人葬處，宋［一］姜白石歿后亦葬此。見《錢塘縣志》，又《研北雜志》。趙振文在城北廂兩月，無日不游馬塍，葉適為作《馬塍歌》。見《宋詩紀事》。?？庇洠垡唬荨八巍钡妆菊`作“元”。羊角埂，在錢塘門外溜水橋北，自柴場至乳臺渡口，延袤十余里，界東西馬塍之間。其形彎曲如羊角然，因名。見《咸淳臨安志》。《浙江通志》：潮王廟，在芳林鄉(xiāng)。唐石瑰筑堤捍潮死于海。又咸通中，助韓世忠懾退睦賊。因立廟祀之，封潮王。古蕩秦亭山，相傳祖龍駐節(jié)，故名；又云秦少游筑亭其上。兩說不知孰是。俗訛蜻蜓山。其下有泉，曰堍泉。泉出石罅，味甚甘。俗又訛為兔兒泉。見《錢塘縣志》。陸柳廟，在施家橋北，祀漢陸賈。按《史記》：陸賈者，楚人也，有口辨。高祖使說南越尉趙陀，陀稱臣，拜賈為大中大夫。至其廟之稱陸柳，相傳當時廟中并祀柳惲。后柳別建廟，則專祀陸賈矣。但至今猶沿舊稱陸柳廟云。淳化中，昭慶寺住持省常和尚，慕廬山惠遠高風，結(jié)凈行社。其時王文公為之社長，凡公卿牧伯預社者，有百二十三人之多。見《佛祖統(tǒng)紀》。宋景祐中，浙江塘壞，轉(zhuǎn)運使張夏受命護堤，采石修塘。人為立廟祀之。見《浙江通志》。湖墅有三塘五壩，為南北行旅運貨必經(jīng)之地。所謂三塘者，凡行旅之由城出關，于清河閘過壩，謂之下塘河；由關進城，于德勝壩過塘，謂之上塘河；由新河壩進城，于陡門過塘，謂之子塘河，亦曰新河。若五壩之名，一在艮山門外者，曰會安壩；一在武林門外陸家場者，曰豬圈壩；一在德勝橋北者，曰德勝壩；一在德勝橋東者，曰石灰壩；一在米市巷西者，曰新河壩。向來有北新關時，凡此三塘五壩，商賈貨物往來，極形熱鬧。而就地居民之謀生者，半資乎此。自粵匪一亂后，北新鈔關改為厘局，商貨為避捐起見，大半從海口而出，從此過塘過壩者寥寥矣，亦時局之一變也。臨安府點檢所，管城內(nèi)外諸酒庫。每年清明前開煮，擇日開沽呈樣。各庫預貼告示，官私妓女、社隊鼓樂，謂之“迎煮”。見《夢粱錄》。智果院，在武林門外東隅六里。宋為東山萬壽寺。元末毀。明洪武三年，僧于舊基得觀音像，乃三焚而不毀者，建殿以供，俗因稱觀音庵。見《武林梵志》?！度屎涂h志》：臨安倉，初在金魚池頭，后徙建余杭水次。九曲昭慶橋，通舊九曲城，在昭慶寺東，今名圣堂橋。見《湖山便覽》。《湖山便覽》：桃花港之水，西及武林門，繞慶忌塔后，北入松木場下河。此即中龍閘水注下湖河故道也。又《咸淳臨安志》有桃花同［一］，港當以同得名。注釋［一］同（tóng）：底本作異體字“衕”，胡同。注意區(qū)別于“衖（lóng弄）”、“衖（xiàng巷）”。弄，多為南方之稱；巷，多為北方之稱。北關德生巷之千勝廟，祀唐張巡子亞夫。睢陽死國，肅宗旌其忠，拜亞夫金吾大將軍，故人稱千勝焉。黑橋頭亦立有廟。米市，在北關門外黑橋頭。見《武林舊事》。又《仁和縣志》：一在夾城巷口。廢久，乃移于通市橋東貿(mào)易焉。按：通市橋，或即歸錦橋也。橋之東即珠兒潭，至今米市猶在此地。所謂時殊今昔，地有變遷，不其然乎。句曲外史張雨，號伯雨，生平文學昌黎，詩宗大歷，書逼北海，畫似東坡。祭酒馮具區(qū)《快雪堂錄》謂：其后來仙去。有《馬塍新居》詩云：“浮家泛宅竟何如？玉室金堂意未疏。歸錦橋邊停舫坐，散花灘上筑樓居。澹然到處自鑿井，元晏閉門方著書。但得草廬資便足，人間何地不樵漁？”其高雅如此。見《湖墅詩鈔》。印侯廟，在觀音橋西。廟之后有墓，坐落錢塘調(diào)露一圖沉香太子弄之陂田中。見《西湖游覽志》。特神之姓名未詳其實?；蜓造霛h文侯印段，或有漢敕封尚義王段鑒之說，或又作張印侯。姑闕疑以待考?！墩憬ㄖ尽罚和趸?，字子高，居尉司前。為人秀朗出塵。嘗曰：“葛稚川、陶隱居，吾師也?！焙蠓曛墁幱?，攜游芙蓉城，蘇軾為之作歌。又《錢塘縣志》：錢塘尉司廨，相傳即王子高故廬。白石道人姜堯章夔，嘗館水磨頭方氏。水磨頭，一名中流閘，舊設水磨于此，故得名。堯章工詞曲，人極倜儻風流。納妾小紅，范石湖之青衣也。小紅擅色藝，有名。初因石湖征詩于堯章，堯章制《暗香》、《疏影》兩詞，大為賞鑒，遂以小紅贈之，賦詩有“小紅低唱我吹簫”之句。后堯章歿，蘇泂［一］挽之曰：“幸是小紅方嫁了，不然啼損馬塍花?！币姟段骱阌[》［二］，又《研北雜志》。?？庇洠垡唬荨皼s”底本誤作“石”。［二］《西湖便覽》，無此書，疑為《湖山便覽》。國朝，湖墅出三狀元：一金甡，乾隆壬戌；一吳鴻，乾隆辛未；一鐘駿聲，咸豐庚申。按：狀元，兩浙自雨辰學士以前共二十人，杭州有五人，而湖墅一隅得其三。說者謂：浙西山川靈秀之氣鐘于湖墅者獨厚也。夾城巷之晏公廟，祀元晏戍仔。元初尸解后，為崇果寺伽藍，顯靈江湖。明洪武，封平浪侯。明真宮，祀元天上帝，在錢塘倉北。其山門相傳為魯班降神所建，仿古崇牙式，凌空聳架，望之，渾堅樸古，非人力所為。按《咸淳臨安志》：宮舊在九里松。嘉定中，寧宗御書“明真”二字。又《萬歷仁和縣志》：今移建錢塘倉北。據(jù)此，則湖墅有明真宮，蓋自明季始也。元末李昱，世稱草閣先生者是也，一號宗表。少從永嘉進士鄭僖學。僖奇其才，以女妻之。迨學成而歸，結(jié)草閣于北關門外，因之自號焉。旋避兵亂，徙居金華之東陽。洪武中，官國子監(jiān)助教，未幾病免。乃卜筑永康，開門授徒，與胡伯宏兄弟詠觴酬唱以相樂。其歿也，葬邑之魁山下。著《草閣詩文集》六卷，入國朝《四庫全書》。見金華朱士廉《序〈草閣集〉》中。李轅，字公載，昱子。朱士廉《草閣詩序》稱轅詩能繼其家。又《千頃堂書目》亦載有李轅《筠谷集》。官宜綸縣丞。今詩附其父《草閣集》后。草營巷之元帥廟，在東岳廟側(cè)。相傳神能驅(qū)邪，謂之溫元帥，從其姓也。湖墅人每于五月十八日舉行元帥會，上至武林門，下抵北新關而止，一時觀者如云，男女聯(lián)翩。謂看此可以免生瘟疫，亦俗例也。水磨頭在上、下湖相界處。舊為三閘，北石函，南圣堂，中則水磨頭也，亦名中龍閘。見《湖山便覽》。左侯廟，在萬佛橋西，宋大觀五年建。按：侯，桐城人，諱世裕。初以販米來杭州，遂家于此。左家橋，其所造也。生平博施濟眾，數(shù)百里中有善人之目。舍基建接待寺，卒后為本寺伽藍。救患御災，威靈顯著，里人立廟祀之。境有火患，輒見紅旗揮斥其間。宋封庇民侯。余世居湖墅，見有坊曰“左八郎祠”，為華亭董尚書之筆。道光十余年間，社下人修整廟貌。先大父曾撰一聯(lián)語云：“千萬人粟待輸秦，樂善好施，在昔仁聲著吳越；八百載橋猶姓左，春祈秋報，至今遺愛頌蒼黎?！鄙w紀實也。自西匪之亂，廟毀。同治初年，鳩工重新。董事者索余撰廟聯(lián)，余即以是聯(lián)付之，仍署先大父之諱。今懸于大殿中柱者是也。昭化寺，在德勝橋東。唐名龍龕，在芳林鄉(xiāng)北河中界。宋紹興間遷此。殿后存唐朝松柏三株。見《仁和縣志》。又按《湖墅雜詩》注：乾隆年間，尚存古柏一。至嘉慶己未夏，被風吹折。丙寅臘月，復遭狂風，并連根拔去矣。昭慶寺戒壇后壁，有董旭、顧升兩人合筆繪大士像。見《柳洲遺稿》。厲壇，祀無祀鬼神。歲以清明前一日，命城隍神行祀孤禮。士民往迎吳山，酬愿者各為神扈從。凡官吏衛(wèi)卒，香花幡仗，笙簫鼓吹，自吳山迎至武林門外鬼神壇，已事而歸。中亦裝演故事，童男幼女之攖痼疾者服罪人服，用紙具作三木狀隨行街市，以求解免。七月望、十月朔，祀孤如清明禮。見《錢塘縣志》?！跺X塘縣志》：崇善廟，在江漲橋之北。按：神乃東晉時陳頊，嘗奉命使北，羈留三年，仗節(jié)不辱歸。歷官青、揚、荊、廣刺史，食邑錢塘、海鹽、鹽官三邑，因廟焉。在梁大同間封侯爵，曰崇善。寶祐時加王爵?！犊h志》所載如此。至墓之在今半山崇光寺側(cè)者。湖墅人于西匪亂后重修加土，并豎一豐碑，直書“東晉崇善王之墓”，是則余所目睹者?！逗茧s記》言：湖墅有三勝地，西溪之梅花可名香雪，河渚之蘆花可名秋雪，皋亭之桃花可名絳雪。按：此則湖墅所包者廣，不僅以三關為限耳。余少年酷愛探幽，每值春秋佳日，必約伴買舟而往。見皋亭之桃夾岸盛開，望之若紅霞一片，令人心醉目迷。蘆花則潔白如棉，一經(jīng)風卷，則河渚兩岸［一］，恍有無數(shù)白頭翁，個個搖頭而立，真異致也。若西溪梅花似乎有名無實，種者寥寥矣。其殆今昔情形之不同乎。?？庇洠垡唬莸妆尽皟砂丁焙笠裳堋盎ā弊??！段淞骤笾尽罚河来人?，一名萬壽庵，在烏盆橋路北。僧宗彝募開義井，建茶亭，以濟往來。今之八角亭是也。時杭嚴道費堯章為之題額。已而僧往京師，以慈忍堅苦聞于上。上賜滲金毗盧遮那千佛座一尊，載之而歸。佛座屢著靈跡。并敕賜護國永慈寺云。前明夏季爵廷尉時正，登三元商輅榜。成化間，官大理寺卿。致政歸里，藩司寧良等于湖上孤山建書院以居之。湖墅之歸錦橋及夏罷弄、罷歸弄，皆以廷尉而得名也。生平風骨高騫，不隨流俗。大司馬徐忠襄公贈以詩云：“身如五柳先生懶，心比孤山處士清?！痹敗度屎椭尽の脑贰?。莫叔明，字公遠，長洲人。天性高邁，為詩險奧卓絕。居武林門外之上關門巷。古樹清流，低窗竹屋，別成一清涼世界。臨終有言謂，死當埋骨于此。后即其地葬焉。王世貞為之記，并題墓碑曰“明詩人莫公遠之墓”。見《錢塘縣志》。國朝梁文莊公之祖墓，在羊角?。垡唬?，其西北即靈衛(wèi)廟也。余幼時過此，見墓前石牌坊一座，清流繞之。父老指謂曰：此梁家墳也，一帶西流水，風水必佳，所以出宰相云。?？庇洠垡唬荨肮　钡妆菊`作“硬”。銅佛寺，一名小普陀，在松木場之北。凡下路進香者，輒過此以結(jié)香火緣。寺基不甚宏敞，而春夏間香客甚多。蓋因南海普陀聲名最大，非人人所能到，見此小普陀，不啻身到南海焉。世上愚夫愚婦見解往往如此，誠可笑也。蘇家古社，俗謂之蘇家廟，祀黃文節(jié)公庭堅。廟有二，一在三圣橋北，一在蘇家圩，相距不過里許。大半蘇姓人居多，以外蘇家、里蘇家別之。乾嘉間，魏書青先生作《湖墅百首絕句》，即古《竹枝詞》之謂也。內(nèi)有一絕云：“清河三閘半道紅，開浚全資玉局功。怪底村氓忘俎豆，蘇家廟里祀黃公?！贝V其不祀東坡而祀文節(jié)也。余竊以為不然。蓋既名蘇家古社，即蘇姓人之社廟耳。蘇姓大都出自寧波，文節(jié)亦四明人，來此聚族而居，奉公為土谷，宜也。同時何春渚布衣創(chuàng)設社會，集北郭名下士春秋致祭，以只雞斗酒奉之，祭罷飲福，極歡而散。又嘗奉厲樊榭征君及其妾月上栗主于廟中，旋移奉交蘆庵。其初亦在此致祭，可見當日老輩風流有如是者。因連類筆之?！断檀九R安志》：德勝橋，在夾城巷東。韓世忠于此掩擊苗、劉。一作得勝，今皆相沿稱德勝焉。拱宸橋，在北新關外。圣湖、苕溪之水匯注于關河，即由此宣泄。見《錢塘縣志》?！冻苫贾莞尽罚好钚兴?，在夾城巷西。宋徽宗時，喻彌陀思凈棄家學佛，僦寺以接待云水飯僧，至三百萬之多，遂改為接待寺。左八郎舍宅拓充寺基。舊有杰閣，移八角亭之毗盧千佛座于其上，與大雄殿之獨木鼓架最稱奇古，相傳皆數(shù)百年物也。又有木杓一具，蘇文忠有頌刻之。均載入《接待寺志》。寺屢有興廢。圣廟南巡，敕賜加“圣因”二字。道光初年間，有南屏素風和尚來此主席，已而宗風大振，重建毗盧閣。閣中即為方丈?；詈瓿?，額曰“大自在”，聯(lián)曰：“杰閣凌霄，重新北宋遺基，事但在人為，擊缽寰中開殿宇；層樓插漢，一覽西湖滿目，我尚憑佛力，揚帆海上息風波?！贝讼忍貌葜塾^察公筆也。時官翰林，拜琉球冊使之命，馳驛經(jīng)故里，為里中所屬撰者。至咸豐辛酉之亂，寺被毀一空，正不知何時復睹舊日規(guī)模耳?；萋?，字從道，號北屏，仁和人。弘治［一］癸丑進士，官江西按察使。歸田營一別墅，花榭茅亭，極幽雅之致。見《分省人物考》。又《嘉靖仁和縣志》：隆罷政家居，宅臨下湖，構(gòu)西爽樓，遙對西山一帶，層巒疊嶂，仰之，悉入目中云。?？庇洠垡唬荨昂胫巍钡妆疽虮芮甯咦诤霘v諱作“宏治”。以下徑改?！督哟轮尽罚撼苫?，廷尉夏廷爵修杭郡志書，開局于寺，薦錢塘劉英、仁和陸埕相與協(xié)力纂修。夏誠居湖墅歸錦橋北，領宣德鄉(xiāng)薦，累官御史。正德間，上將北狩，誠歷陳利害，苦諫不之聽，但命隨駕親征。每遇敵，以身衛(wèi)上，身受數(shù)矢，血濺御衣，歿于陣。景泰元年，賜追贈如例。見《仁和縣志》。周詩，號與鹿，嘉靖丙辰進士。官右通政。詩詞藻綺，天才俊逸，有傲睨一世之概。見《錢塘縣志》。又《湖墅雜詩》注：墓在上泥橋東。乾隆間舍為義地，惟墓表存。江漲橋之北有古剎，曰香積寺。宋太平興國三年建，大中祥符改今額。見《武林梵志》。相傳國朝康熙間，有僧祥文者，卓錫寺中，精嚴戒律，神悟圓通。久之，拓廣寺基，造毗盧閣，又建寺門前石塔二座，至今稱叢林焉?！逗奖阌[》：松木場，一作棕毛場。每年二三月間，凡嘉、湖兩郡及蘇、松、常、鎮(zhèn)之士女進香天竺者，泊舟于此，故又有“香蕩”之名。屆時，作小貿(mào)易者紛至沓來，即各樣玩耍件亦無不備。城廂內(nèi)外之到此嬉游者，亦復裙屐聯(lián)翩?？芍^極一時之盛矣。《西湖游覽志》：五界廟，在歸錦橋西，即護塘巷，又名信義巷。明洪武三年建。按：廟舊為珠兒潭米業(yè)公所，又是居民之土谷祠。每年春秋兩季時作劇最多。有戲臺一聯(lián)云：“父老閑來消白晝，兒童歸去話黃昏。”頗稱的當。道、咸間，有羽士蔡春波為廟住持，好飲而善詼諧，無尋常黃冠習氣，而又嗜好書畫，人多樂就之。廟中辟一幽室，遍栽花草。有碧桃一樹，乃其親手植者，尤佳。至庚申初次亂后，余避地稽山，次年有事旋杭，偶過其地訪之，則已不知所之矣。因留一絕云：“偶來古廟話斜陽，物是人非易斷腸。今日劉郎重到此，種桃道士去何方？”上關門有阮公祠，祀明都御史阮鶚，額曰“忠定”，隆慶六年建。先是嘉靖乙卯，有寇掠塘棲，公主守武林門，奮議納郊關之民于郭內(nèi)，一時多所全活。未幾，寇復屯湖墅縱掠，秉鉞者惟主城守計。公憤之，命諸生林某率所練兵百余名擊之混堂橋。壯士湯十八奮矛而前，寇始退。里人德之，遂立廟云。見《浙江通志》。豪曹巷口以下，至今稱為大夫坊者，以前明福建布政使參議張鳴鶚居此地，以人重，故名之。按：鳴鶚，萬歷己丑進士。由司空尚書郎出守吉安府，擢至河南按察使，晉參開藩以歸。守吉時，礦稅貂虎橫甚，置酒與約，以片言定額。吉人賴焉。又嘗備兵維揚，擒盜魁，脫其死，令窮他盜窟穴，盡得。凡閭里輕俠，銖兩之奸，亦不能隱，一時江淮肅然。見華亭董其昌所撰《張公墓志銘》。許三省，號一所，嘉靖戊午舉人。通籍后，由御史巡鹽兩淮。時兩淮富甲天下，羨余多至數(shù)萬金，分文不取。人問之，曰：“非吾分內(nèi)也?！毙虻著P陽時不往謁鎮(zhèn)守珰，左遷夔州府。夔州有猛虎，白晝噬人，為百姓大患。三省引為己責，齋戒檄之，虎立斃壇下。里民建伏虎亭。珰復牽他事，罷其官。年才四十二，由是休養(yǎng)林泉，不復問天下事矣。時以角巾野服，隨步郊原，與父老話桑麻，課晴雨，杯酒往來，相與為樂，見之者不知其曾官二千石也。年八十六而終。其曾孫名昭遠者，喜讀書，尚氣節(jié)。國初錢塘令顧咸建死節(jié)，懸首鎮(zhèn)海樓。昭遠力請于貝勒王，殮而歸之。士大夫咸高其義。生平事親孝，母亡，哀號喪明。妻盧氏亦善事姑，一時稱為雙孝云。并見《錢塘縣志》?！逗茧s記》：棋盤山坐昭慶寺之后，寶石諸山之支麓也，自葛嶺伏入地脈，至桃花港突兀而起。山頂有大石棋枰，上刻棋子，當三十二而缺一卒，今廢?；浄似胶?，于光緒初年間，有外來僧某在山之陰以《彌陀經(jīng)》字摩崖，尋倚壁建彌陀寺。門臨溪水，綠樹成陰。從石橋一折而入，頗稱幽寂。自是湖上添一招提，亦吾輩增一游玩所也。古蕩關，在尉司下扇一圖，俗稱八字關。見《杭州府志》?！度屎涂h志》：吳瓚，號樂聞，居左家橋。弘治庚戌進士，官南通州，兩月乞休。工吟詠，多撰述?？记筮z聞，作《武林紀事》八卷。屠墟廟，在古蕩，祀漢劉璋。按：《錢塘縣志》謂，昔時傳有神降于巫，問里人曰：“今廟何神也？”里人跪?qū)Γ骸安恢?。父老但祀之久矣?！鄙裨唬骸安恢胫?，則未免虛父老之惠耳。且為神主此，為地方福數(shù)百年而不知姓名，可乎？”遂直書曰：“吾漢劉璋也?！弊允窍慊鹨媸??！段骱尽罚喊坠?，在錢塘門外，由石函橋北至余杭門筑堤，以蓄上湖之水，將漸次達于下湖。按：此堤當名白公堤，與白沙堤絕不相涉。鐵佛寺，近下泥橋，相傳寺中殿柱雕金龍二，爪鬣如生。一日，僧自外歸，忽見池內(nèi)兩龍游戲。入視殿柱兩龍，水跡淋漓，若蠕動狀。僧恐其將來為祟，以巨釘釘之，血污滿柱。又乾隆間，住持僧掞鐸有戒行，誦經(jīng)得資，即施貧苦者。習禪定，能知未來事。卓錫在寺多年，建造山門，種長松三百株。并見《湖墅雜詩》注。同治五年秋，余偕同年沈石渠孝廉過其處，則殿宇傾圮已久，零落數(shù)間禪舍，松亦僅存十數(shù)株。因賦兩絕句寄慨云：“殿柱蟠龍跡杳然，池中浴水付流傳。銷魂最是青丘子，惆悵滄桑夕照天。”“山門依舊見欹斜，絕少蒼松夾道遮。為問從頭多少事？老僧無語但咨嗟?！蓖?，一名看經(jīng)樓，乾德五年忠懿王錢氏建，去錢塘門一里。見《乾道臨安志》。又《武林舊事》：先得樓即古望湖樓。李氏兒科培基號仁山者，為南宋御醫(yī)之后，世承其業(yè)。培基學有膽識，尤精痘科。相傳家有秘方，遇險逆證，輒應手而愈。每晨起，門外襁負而至者，至夜漏不休，名重一時。見《湖墅雜詩》注。余兒時記有李三先生者，佚其名，亦素善兒科，居湖墅余塘巷口。凡遇小孩逆證，治之輒奏效，度即其后人耳。至咸豐間，則李氏兒科絕矣。弘治間，有徐景春者，一日游湖歸，至段橋，遇一美人與小鬟徘徊路旁，問之，曰：“湖墅孔家?！被伦逡?。景春送之歸，遂留宿，以雙魚扇墜為贈。明日有鄰人見景春臥冢上，扶以歸。家人叩其故，不得已以實告。后其父訪之，為孔淑芳墓，在東馬塍地方。見《西湖游覽志》。又相傳孔淑芳即孔二姑，康熙年間時出為祟。甘泉里有聞弄、鐘弄［一］兩條弄，皆以人而得名者。一聞謨，仁和籍，嘉靖戊午舉人，官翰林院孔目；一鐘銳，錢塘籍，嘉靖乙卯舉人。見《湖墅雜詩》注。至今但傳其名，幾無從指其地之所在焉?？衷龠^數(shù)十年后，人將并其名而忘之。?？庇洠垡唬荨奥勁?、鐘弄”底本誤作“聞衙、鐘衙”?！跺X塘縣志》：靈衛(wèi)廟，在松木場，俗名金祝廟，亦號朱金祝廟，祀錢塘令朱蹕及尉曹將金勝、祝威，皆建炎時死完顏宗弼之難者。歲以春秋二祭。又《湖壖雜記》：完顏宗弼率兵犯臨安。錢塘令朱蹕戰(zhàn)死，麾下尉曹將金、祝二人集殘兵為誘敵計，踞葛嶺之下，編竹覆泥為途。敵不知，陷入湖中，尸如山積。敵懼，將退兵矣。有奸人為導，由南壁進，二人遂死于陣?？っ裨嶂一ǜ?，旋立廟祀之，至今奉為土谷。觀音妙智院，在余杭塘北。宋開寶間，張彥舍宅為寺，舊名報國觀音寺。紹興時改今額。見《成化杭州府志》。喻陳橋，俗名北新橋，在北新關口。向來湖墅水龍義集，推喻陳橋者為最。又有龍舟一，亦以喻陳橋出名。黃汝亨，號貞父，萬歷戊戌進士。海內(nèi)乞言者，倚為司命。自督學江西歸，杜門不出。棲南屏之小蓬萊，扁［一］曰“寓林”。見《仁和縣志》。雍正間，徐紫珊老人逢吉曾親歷其境，謂其中飛樓窈窕，湖山俱在。檻底有垂絲海棠一株，花時過其下，持杯小坐，紅露沾衣，殊多幽趣云。此見老人所輯《清波小志》中。余近聞其后人有滯跡山左者，潦倒一官，未甚得意，則式微可想見矣。注釋［一］扁：通“匾”。萬歷中，有李氏雙孝子，曰中華、曰中楫，同胞兄弟，皆諸生，家居草營巷。一日讀書湖上，聞境內(nèi)失火，疾奔進城，火及其門矣。探知父尚在家，二人慌忙冒火入，覓之不得，遂與父俱焚死。里人哀之，特為請旌于朝，詔旌其里曰雙孝子之門。見《錢塘縣志》。社稷壇，在錢塘門外，明洪武六年建。歲以春秋仲月上戊日致祭。見《錢塘縣志》?！度屎涂h志》：戚公橋，在土神祠后。又《杭州府志》作積功橋，在施家橋西北。沈銳，號心泉，嘉靖辛酉舉人。立品端方，恥隨習俗，鄉(xiāng)里皆敬憚之。工于詩。有《游二巖寺》律句云：“處處名山僧作家，松筠有路即煙霞。奇峰往往石成筍，仙洞悠悠梅欲花。古壁仍留唐翰墨，老禪猶著晉袈裟。我生蹤跡江湖半，到此云房日又斜?！币姟扼魺魠苍掍洝??！豆镄岭s志》：東西馬塍藝花，往往發(fā)非時之品，名曰堂花。按：“花圃啼鶯”，湖墅八景之一。沈萬春，號元芝，萬歷乙卯舉人。出守陳州時多御寇功。興文教，創(chuàng)建與言書院課士子，一時風氣大變。解組歸，依舊儒素家風，閉戶不出，從無一事干有司。鄉(xiāng)里以是重之。見《候蟲吟館筆譚》。清朝侍御牌坊，在夾城巷口。相傳嘉慶庚午年，里人不戒于火，坊被焚。余在早歲時，但聞侍御坊之名，而不見其坊，且未詳御史為何朝人。按：《杭州府志》所載侍御秦懋義，仁和人，萬歷乙丑進士，官貴州道監(jiān)察御史。坊建自本朝國初年間，始恍然清朝侍御坊之所由名也。湖墅八景之目，散見他書，膾炙人口久矣。余以湖墅方輿之大，當不止此。爰續(xù)擬四景：一曰“馬頭［一］春色”。以新馬頭地方有蒲鞋頭、跳板船之類，中藏艷冶。傍晚出，坐船頭，鬢影釵光，相映奪目，頗有可觀者。一曰“圣堂樵歌”。凡西山一帶之刈薪者，破曉肩擔而去，必經(jīng)圣堂橋入市喚賣，晚歸隨口唱歌，饒有天籟，聽之殊覺可人。一曰“姚莊夜市”。大關外之姚莊亭，坐落水口。凡往來船只，入晚泊舟在此，沽酒買魚，榜人絡繹不絕焉。一曰“東關紅葉”。由德勝橋而東里許即東新關，沿塘兩岸邊遍植丹楓，每逢九十月間，望之，錦簇如紅霞。讀“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之句，殊移我情也。噫!余擬此四景，合之向來八景，則共成十二景矣。雖不能媲美前人，而觸景生情，尚稱的當，或見許于士林中人耳。注釋［一］馬頭：即碼頭。見《辭?！罚ǖ诹妫?。西糧泊橋之北，有金龍四大王廟在焉。按：神姓謝，諱緒，會稽諸生，居錢塘之安溪，謝太后侄也。三公北行，投安溪水死，葬金龍山。明太祖呂梁之捷，神顯靈助之。敕封金龍四大王，以排行第四之故。見《金龍山圣跡記》。國朝乾、嘉、道、咸四朝以來，湖墅米業(yè)甚盛，凡酬神演劇皆在乎此。咸豐四年，同里徐君丹崖，亦米業(yè)中人，因酬愿，屬為撰聯(lián)。余有句云：“面目本書生，時勢遷流，一死投淵標氣節(jié)；風波仗神力，江湖保障，千秋率土奉馨香?！毙龔R毀西匪亂中。劫后重新，規(guī)模益見恢宏焉。五里塘，在艮山門外尉司衙側(cè)。見《夢粱錄》。三寶地，在賈家弄，俗稱夜潮地。土脈黑墳，得露即潤，故以“調(diào)露”名鄉(xiāng)?；蛟仆ê?，然此鄉(xiāng)去海數(shù)十里遙，不可致詰。又云茲地出寶，稽諸志載，未見征引，不足辨其有無也。見《湖墅雜詩》注。項普略攻杭州時，駐兵湖墅。朝命董摶霄援之，未至，而杭州陷。摶霄曰：“賊見城中子女玉帛，必縱掠不為備，宜急攻之?！彼爝M兵。賊迎戰(zhàn)，七戰(zhàn)皆敗。賊奔接待寺，塞其門而攻之。見《接待寺志》?！跺X塘縣志》：廣惠廟，在錢塘門外霍山坊南，祀唐仆射張渤。宋乾道五年建。又《武林舊事》：二月八日為桐川張王生辰，霍山行宮朝拜者極盛。百戲競集，如緋綠社、齊云社、遏云社之類，不下數(shù)十起，一時稱為大觀。閨秀楊文儷，部郎兩峰之女，歸余姚孫宗伯文恪為繼室，封夫人。文恪初娶韓，生鑨、鋌。后娶夫人，生錝、鑛、鑲。五子皆夫人教，鑨、鋌、錝、鑛俱成進士，列九卿；鑲諸生。其示鑛有詩云：“何待三遷教？傳經(jīng)有父兄?！鄙w謙詞耳。鑛會試后，錄文呈母。夫人笑曰：“淡墨書雖第一，未免嚙筆似魚，非文之絕品也?！焙蠓蛉藟圻^百齡。當時杭州《列女》載“四德渾圓，五福兼?zhèn)洹?。近來稱大家者，無以尚焉。詩稿附《文恪集》。見《廣輿雜記》。夏若水居昭慶灣，第宅百余間，即謝太后歇涼亭地也。有眉壽堂、百花堂、一碧萬頃堂，皆宏麗特甚。又架船亭水中。每當元夕，諸堂懸水晶簾，放花燈，上下輝映，極為偉觀。士女縱覽達旦，娃童輩往往拾得遺簪墜珥云。見鎦績《霏雪錄》。金剛寺，在德勝橋東北角，規(guī)模壯麗，湖墅古叢林也。道、咸間，半就傾圮。余曾見山門彌勒座前有一聯(lián)，語甚雋妙，耐人尋味。其句云：“獨坐冷山門，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縱觀今世界，低眉而笑，笑塵中可笑的人?！毕ь}款忘其姓名，不知何人所作。黃修娟、顧若璞兩女史，前明閨秀中翹楚也。一貞父之女，一貞父之媳，世所稱黃氏姑嫂詩人者是。修娟，字媚清，年十五，適侍郎沈延甫子希珍。性嗜書，七歲能詩。貞父嘗撫之曰：“此真吾家道蘊也?！比翳保柡椭?，上林丞顧友白女，歸貞父子、副車東生，早寡。孤兒皆自課之，使各成名。時以文章節(jié)義為西泠女士之冠。俱詳《仁和志·賢媛》。左家橋，在范婆橋東北大街。見《杭州府志》。大兜、小兜，在香積寺南。見《北墅竹枝詞后詠》注。梁婆橋，在長坦巷北；楊婆橋，在松盛橋東北。見《杭州府志》。又《咸淳臨安志》謂，兩橋無東西稱。今橋堍有石刻“明洪武初建”五字，俱已改名糧泊，謂之東糧泊、西糧泊云。度其時糧舠皆泊此，故易名。特未詳梁婆、楊婆之稱始自何時也。自咸豐間改海運，兵燹后仍之，是橋雖尚以糧泊名，而糧舠杳無一見，令人未免有今昔之感耳。楊園，在半道紅。主人楊廷槐，萬歷乙未進士。官湖廣按察使。歸筑菟裘于湖墅，顏曰“教忠堂”，其額為董華亭所書。園中有吐鳳樓、容閑閣諸勝。疊石為山，倚壁插樹，而池沼亭榭一一具備，風景不減輞川。見胡爾慥撰《元蔭楊公行狀》。元蔭，楊之號也。按：“半道春紅”，湖墅八景之一。一枝庵，在松木場。見《西湖覽勝詩》注。北新關，掌榷商稅，猶江干之設有南新關也。按《西湖游覽志》：在明初未有定制。景泰元年，差戶部主事專掌之，始有杭州鈔關。六年，罷主事，委府官收鈔。成化四年，并鈔關罷之。七年，復鈔關。弘治六年，命南京戶部差官，遂為定制。又《杭州府志》：國朝或滿漢兼差?？滴跛哪?，裁歸有司兼攝。八年，仍其舊復設。十二年，止差一員督理南北兩關。五十五年，停差戶部官，交巡撫兼收。雍正七年，總督題請將北關稅務交織造管理。至乾隆五十八年，仍交巡撫兼收。道光元年，仍交織造督理。以上皆見之先大父日記本也。自平西匪后，同治三年為始，左文襄時官巡撫，將北新關改為厘局，從此不復有掌榷商稅之名目矣。夾城巷之姚德門，以其先代姚應鳳行醫(yī)，時稱“醫(yī)國手”，活人甚多，世故以是頌之。余先曾大母出姚氏。曩日有紹基先生者，乃曾大母之侄，曾出家譜以示。載其一生好善仗義，貧苦之家輒徒步去。又施藥濟人。一日山行采藥時，方溽暑，因半途口渴，向溪頭取一勺水飲之，手甫伸下，摸一五爪蛇，鱗甲如龍。自是，醫(yī)道益神。三指下，沉疴立起，群呼“摸龍先生”云。其后裔姚圣湖河督三辰，康熙癸巳翰林，官至總河。人皆謂行醫(yī)積德之報。鐘銳，號霽峰，嘉靖乙卯舉人。為諸生時，督學阮忠定、中丞胡宗憲皆以兩浙人才屈指第一，與伯兄洵美、仲兄正甫一門鼎峙，藝林嘖嘖曰“三鐘”。見張蓉沚《湖墅詩鈔》跋語。沈文，號純庵，隆慶戊辰進士。有《贈南塘戚大將軍》詩句云：“漢家衛(wèi)霍著鴻聞，況復君家雅好文。自許孤臣匡社稷，曾經(jīng)百戰(zhàn)凈妖氛。威聲夜渡龍山月，猛氣秋高瀚海云。誰信江湖投劍客？轅門長揖大將軍?！币姟逗娾n》。沈自成、必成，昆仲也。一號洵修，萬歷癸丑進士；一號紉蘭，崇禎癸酉舉人。皆工詩，一時有“二沈”之目。見《湖墅詩鈔》。西湖之水輸委于下湖，故又稱上湖。見《萬歷錢塘縣志》。又《咸淳臨安志》：下湖在溜水橋柴場北（今松木場下河）。自策選馬軍寨、八字橋、東西馬塍、羊角埂、上下泥橋，抵步司中軍寨墻北。一派自打水樓南折入左家橋，一派自八字橋西至古蕩橋下折入余杭塘河。金堡，字道隱，崇禎庚辰進士。服官清正，不附權貴，政績在人口碑?！杜R清碑記》中載其大略。國初隱于浮屠。有《過光孝寺》一絕句云：“落葉平坡外，騎牛古寺還。一回風雨過，幾幅米家山?！币姟侗檀艾嵱洝?。徐孝子德延，號解修，諸生。父侖早世，奉母孫，極色養(yǎng)之歡，朝夕不離膝下，躬耕樂道。嘗曰：“有親可養(yǎng)，有書可讀，有田可耕，人生之樂莫大乎是矣，富貴云乎哉!”母病革，拊其背曰：“汝孝子，青紫非他物，當從汝斑衣中來耳?！焙笃渥尤宸汲蛇M士，復征辟督學閩中。詳《錢塘志·孝友》。慶忌塔，相傳不一。按：《錢塘縣志》謂吳越王錢俶建?！栋诐蓤D》曰：慶忌，水怪名，狀如人。以其名呼之，可使入水取魚。塔為厭勝而設。其言近是。又《西湖游覽志》：宋度宗咸淳六年，慶忌塔前池水壁立，浮苴登木，蕩突久之。或云中有大龜數(shù)百年者，故興妖如此。又時有怪物出水，若鐵棺然。上塘，舊名運河，西自德勝橋，東抵長安壩。見《仁和縣志》?！逗贾莞尽罚杭尉杆氖?，總督胡忠憲筑京觀于北新關外。自倭寇起，前后所捕首級無慮千余，聚而筑之，前樹崇碑，題曰“封鯨觀”。今事隔數(shù)百年，西匪劫后，余曾訪其處，但見一片桑麻，碑已半斷于荒煙蔓草間矣。三官廟，在新馬頭之東河，舊為天地水府三元堂。按：三官廟之在湖墅者，別有三處，一在大王廟右，一在新河壩西，一在時家渡。青云橋，在北新關外，俗訛登云橋。昔因里人夏時正居此，登正統(tǒng)乙丑進士，橋于是乎名。方山，號采山，北郭才人。詩得晚唐三昧。其稿從太倉王弇州點定，昆山徐大文跋其后，有“百年舊跡，真至寶也”八字。其《詠中秋塔燈》律句云：“焰焰浮屠爛法云，祥云抱月吐氤氳。月華三五秋將半，塔影人天界不分。珠樹層層懸火齊，霞標面面聚星文。千家此夜笙歌沸，誰擁青藜照典墳？”見《煨芋廬詩話》。卷二虞鈖，號白庵，明季諸生。乙酉后，絕意進取。生平事母孝。飲可一斗，母逝，終其身不御酒肉。迨卒，及門沈增、傅琦、施相、梁棟、顧自俊、秦云爽等私謚曰“貞孝先生”。詳《仁和志·儒林》、《錢塘志·孝友》。徐介，勝朝遺老也。少為明諸生，一介不取。急朋友之難，如恐不及。家素封，申酉后棄去，轉(zhuǎn)徙遂無定所。魏叔子死真州，走千里哭之。性豪于飲，又善哭。中年值大醉，取詩箋寸寸碎之，曰：“世安有能讀徐生書者？”人目為狂，曰：“我乃狷也?！币蛱栣帧＜纫葬桓蚁?，易曰狷次。雅不欲自居隱逸，謂億兆之人，無官者十八九，豈皆高士哉？有《山中漫興》句云：“尋山不期深，入山不期返。顧作山中人，白云時近遠。”噫!讀其詩，可見其人矣。父母卒，縞衣練冠六十年。后寄其友施相廡下以終，門人仍以白衣冠殮之。詳《錢塘志·隱逸》。沈塘灣之北有單堰壩，壩旁有一涼亭。咸豐庚申之亂，余倉猝避難經(jīng)其處，題壁成一律云：“一個郵亭管送迎，南轅北轍往來程。人因避地難為客，鳥亦驚魂怕作聲。白晝有誰來小憩？青山如我負虛名。夭桃不解滄桑變，依舊花開夾岸明。”按：此地即皋亭?！案尥しe雪”，湖墅八景之一。甘露茶亭之關帝廟后，臨湖有純陽祖師殿。凡里中有病祈藥方者，輒有應驗。余外王母最信重之。道光廿余年間，為酬愿上聯(lián)，命撰楹語，因成一聯(lián)云：“壽世壽人，愿仙師廣施丹藥；求名求利，笑我輩未醒黃粱?！碑敃r香火極盛，今亂后亦如之。圣堂閘，明正德年間置，俗稱小閘。見《昭慶寺志》?！跺X塘縣志》：采蓮橋，在麻線巷。施相，號石農(nóng)，隱居河渚，名其所居曰“豳居”。一時賢人君子過從極多，與徐狷次交尤篤。嘗營一室于叢竹間，謂之“竹廡”。日共狷次歌嘯其中，茶鐺酒具無不備。所著《豳居》四種，今不傳矣。見《養(yǎng)自然齋詩話》。胡氏米山堂，在半道紅地方。主人胡貞開，號循蜚，國初時官湖南司理，罷歸筑室于此。蝶叟藍瑛仿南宮父子為畫云山一版，因顏其堂曰“米山”。鑿宅之西北隅為池，卷池土而上，為岡、為嵁、為絕壑、為澗道、為小橋、為平坡。凡園之所應有者，無不有之也。既而屬之馬氏，又屬之陳氏。至嘉慶初年，則又屬之潘石舟矣。石舟風雅絕倫，為繪一《米山堂圖》，索同里魏書青為之序。余據(jù)其序文所云，并按王丹麓《霞舉堂集》中亦載有一節(jié)，約略筆之如此。竊嘆米山堂歷來二百年，道、咸間已不可問。至紅巾亂后，其遺址改作江漲稅庫司署矣。能有好事者豎一碑于墻陰，題曰“云山一版處”，則庶幾“米山堂”三字為不朽焉。然亦仗文人著述，流傳至今。甚矣，筆墨之有靈也!古北關，吳越時在夾城巷口。見《浙江通志》。《西湖游覽志》：霍山坊，在霍山大路口。金氏友莊庵，在歸錦橋之南。舊有十景：曰繞屋梅花，曰倚樓臨水，曰遠樹柔藍，曰乾溪雨漲，曰夏木垂蔭，曰疏雨梧桐，曰三秋丹桂，曰古寺鳴鐘，曰秋深紅葉，曰遠山雪霽。同時嚴曾榘及惲格、陳維崧、沈荃、顧豹文、王晫、洪昇均有題詞。莊后歸王姓，改名養(yǎng)素園。見《杭郡詩輯》。國初詩人陳明彥，號鶴汀，與名臣姜匯思，孝子宋子元，名士吳錦雯、丁飛濤同榜。名雖不在十子之列，而詩直與抗衡。其有《漂母》一首云：“王孫昔未遇，亭長蓐食早。三尺卷絲綸，落落淮陰道。阿母飯亦薄，煦煦顏色好。一朝風云會，百城如電埽［一］。千金與伯圖，變滅隨秋草。惟茲報恩心，地天同不老。纖纖鳳頭鞋，英雄甘折倒?！币姟逗娾n》。注釋［一］埽（sào）：同“掃”。見《辭?！返诹?。清河上、中、下三閘，俱在城北一圖。見《錢塘縣志》。錢塘張綱孫，號祖望，一號秦亭，國初布衣士也，為西泠十子之一。同時如柴虎臣、毛稚黃輩皆傾心折服。晚年夢神人講服氣之術，更名丹生。平性惡熱，每溽暑，必坦腹臥大樹下。又酷嗜竹，自號為竹隱君。庭前植修篁數(shù)竿，客至，輒對竹席地坐，傳杯把盞以為樂。手輯《秦亭風雅集》，今不傳矣。見《湖墅雜詩》注，又《養(yǎng)自然齋詩話》中。黃埈，和知女孫，工詩。早歲悟空，以童身入空門。云棲石公為祝發(fā)，法名智生，筑一茅庵居之，日夕焚修。未幾，坐化其中，異香滿室，時年僅十九。見《篝燈叢話錄》。姚文虞，號舜庵，乙酉后不復應試，閉戶隱居。時與徐狷次二三遺老眺覽湖山有所感，輒發(fā)之于詩。有《巢云牡丹》一絕云：“簇簇紅妝衣錦霞，西泠金谷自繁華。主人刮目非逾分，一笑春風甲萬花?！币姟逗娾n》。沈兆連，號鶴沙，順治甲午舉人。工書，精于漢隸。凡唐宋碑帖，考核極精，真?zhèn)尾荒芟?。湖墅耆舊咸目為今之王右軍。見《徐來堂筆記》。錢云儀女史鳳綸，為黃貞父先生曾孫式序婦。工繪事，翎毛花卉，極其妍巧，聲名重一時。詩得韋、孟風味。人以詩畫稱其“二妙”。與其母顧玉蕊夫人皆有詩集。見《籬東野語》。柴靜儀，號季嫻，孝廉云倩女，適廣文沈漢嘉。工書畫，與林亞清、顧啟姬、錢云儀、馮又令諸女士稱為“蕉園五子”，有合刻詩。載《錢塘志》。狗兒墳，在東糧泊橋之西北，相傳為秦檜兒葬處。此歷來流傳之語，余自幼亦聞之，究不見冢之所在以為疑，又不能力辨其誣?；蛘吣纤沃两襁b遙七八百載，訛以傳訛，抑或竟有其事。姑存此一說，為地方掌故可也。艮山門外有地名月塘者，乃沙土積成，其地種瓜為宜。宋有周姓人，善種瓜，時稱為周家瓜，群爭買之。見《西湖游覽志》。按：就地有月塘寺，今猶存。《浙江通志》：東新關，去艮山門十里。久年莊，在西馬塍，一作九蓮。見《湖墅雜詩》注。虞汝翼，號異羽，乃白庵之侄，諸生。文名雄兩浙者幾四十年。家貧親老，終于不售，憂忿成疾，先母而逝。詳《錢塘志·文苑》。《杭州府志》：清河下閘橋，在中閘北。又《錢塘縣志》：一名白蓮花橋，中、下二閘今處。陸少微先生瀚，居北郭青莎里，以丹青著名。生平繪人物，好作山臞野服；山水則絕似云林，蒼寒濃古中森然動魄；仕女不為燕瘦，別具韻度。見《竹寮夜話》。光緒庚辰之冬，余于役睦州，在嚴陵古玩鋪中得其《早子圖》一軸。攜歸示識者，咸謂先生之畫，五十年前已罕得。此幅尤覺神采飛舞，當是中年時得意筆墨也。鄔象鼎，錢塘人，順治己丑進士。備兵羅定，其時余寇未靖，欲以計平之?？茆е?，象鼎率兵戰(zhàn)敗被縛，不屈死。事聞，優(yōu)恤，復賜祭葬。子元祼、侄聯(lián)珠并家屬五十七人皆遇其害。見《浙江通志》?！跺X塘縣志》：預備倉，初名老人倉。洪武初，令天下州縣各里置倉，擇耆老一人主之，故名。按《仁和縣志》：永樂初，重建南倉，在城之北郭石灰場。又《杭州府志》：常平倉義地，在武林門外之一都十六圖。應撝謙，號嗣寅，一號潛齋，孝子思橋子也。生有文在其手，曰八卦。左重耳，右重瞳，長即以斯道為己任，老于諸生。嘗與同人結(jié)狷社?；蚰浼损^舍，醉而納之，雒誦達旦不為動。家貧，授徒以為生。妻主炊，子執(zhí)役，環(huán)堵蕭然，而四方賢士之來問字者，屢滿戶外。舉博學鴻詞科，為合肥李天馥、仁和項景襄交章［一］所薦，輿床以辭。范公承謨又欲薦，遂稱廢疾。其學以躬行實踐為主，所著說經(jīng)之書有十二種。趙士麟刊其《性理》，張伯行刻其《文集》。見《養(yǎng)自然齋詩話》。注釋［一］交章：古代官員交互向皇帝上書奏事。王嗣槐，錢塘人?？滴跫何凑僭嚥W鴻詞，授內(nèi)閣中書。著有《桂山堂集》。見《今世說》。《杭州府志》：蔣崇仁居興德坊，喜施賑。秋成儲粟，每值涌貴時，售如原價，且聽糴者自量，或捐作賑饑。里人德之，卒后立祠西溪，民稱為蔣王廟。在古蕩秦亭山麓，額曰“秦亭古社”。今廢。吏部左侍郎姚宗墓，在塘南村，瀕河。其中村氓多業(yè)漁，沿岸結(jié)茅住，所謂“數(shù)家臨水自成村”者，仿佛似之。余曾一至其地，見桑麻環(huán)繞，姚墓適在其中，故俗呼姚墳，或訛為姚應鳳，以姚籃兒墳稱之，蓋當日入山采藥曾持籃故，殊不知非其墓也。湯西崖先生右曾，居湖墅之衙灣?？滴醭癁槔舨坑沂汤?，一生以才名清望重朝野間。工詩，與王阮亭尚書先后齊名。有《文光果》詩七律一章，為圣祖所賞鑒，特恩賜和，有“叢香葉密待詩公”之句。時同官如陳相國廷敬、禹鴻臚之鼎諸巨公輩，群然屬和，舉朝傳誦，以為圣眷特渥，儒臣至榮。晚歲思歸，先筑菟裘［一］于靈隱山中，為林下優(yōu)游地步。落成，而先生卒，竟不果。著有《懷清堂集》二十卷行世。西匪劫后，同里翁君又魯在光緒初年間步行塘南村一帶，見頹垣敗壁中嵌一石刻，曰“湯西崖讀書處”。此又魯為余言。余度其地，當為先生未第時，愛林木蕭疏、板橋流水，讀書嘯詠其間，意甚適也。后人仰慕流風，勒石以紀，亦當日之有心人耳。嗚呼!名臣遺址、詩人寄廬，往往動人憑吊，況余乃桑梓之后學乎!因拉雜筆之，而不勝慨然有馀慕也。注釋［一］菟裘：后世稱士大夫告老退隱的處所?；颍桇旪S，康熙壬子拔貢。宰輝、溫二邑，有惠政。視百姓如子弟，休戚相關，民亦視之若父母然。年祲鬻產(chǎn)，代民輸糧，治績載邑之《循良傳》。卒后，民不忘德，立廟祀之，有司春秋致祭。見《篝燈叢話錄》。東岳廟之在湖墅者有四：一在陸家場，一在草營巷，一在余杭塘，一在北新關之德生巷，俗名大火弄。西匪亂后，半皆坍圮，惟草營巷之廟重建，丹青金碧，煥然一新矣?！逗贾莞尽罚乎U婆關，在東新關東偏。聞元炅，號紫雯，康熙甲子舉人。宰汶上十八年，有《行路難》一首云：“從來世路多崎嶇，東西南北將安之。天涯奔走苦離別，舟車所歷堪悲思。君不見太湖之水三萬六千頃，湍急浪惡毛發(fā)凜。又不見羅浮之山四百峰，危嚴怪石凌蒼穹。艱難險阻概如此，應悔當年作游子。世人白眼到處逢，黃金費盡無知己。吁嗟乎!人生歡會有幾何？不如飲酒傾百壺。興酣且學高陽徒，月明共醉歌且呼。況復官防嚴夜禁，咫尺門前即畏途?！币姟逗娾n》。王丹麓先生晫，年十二游庠，專精古學，著有《霞舉堂集》。善丹青，又工詩，有《北郭竹枝詞》二十首。家居護塘巷，與王仲昭相友善。時載酒西湖，揮毫于南北兩峰間，時稱“二王”焉。周永齡，號西岡。三試棘闈不售，服賈終其身，以孝養(yǎng)見稱里黨?？滴跷熳蛹撼?，連歲大饑，與張武遷設廠賑濟，全活無數(shù)。見《凈綠軒隨筆》?；牵栐砚郑瑲q貢。生平慷慨好施，急人之急如己之急。有露香亭別墅，擅竹石臺榭之勝，與北墅諸老吟詠其間。有《過昭明寺》詩云：“余本幽棲人，偶至招堤徑。叩門風凄凄，俗慮泠然醒。刻竹驚棲鳥，披襟躡危磴。天空淡無云，日落煙初暝。遠公托欣賞，孤琴發(fā)清聽。共語覓無生，燈燈了相證。”見《蕉窗錄》。錢塘王以銘明經(jīng)蔚章，號豹采。十歲游庠，博極群書。穿穴傳注，尤得漢唐經(jīng)師家法。以故發(fā)為詞章，樸古奧衍如其人。屢躓棘闈，無有識拔之者。肆力于詩，頗多警句。相傳有“病除斗室脫籠鳥，寒戀孤衾在繭絲”二句，膾炙人口。見《竹寮夜話》。孫羽芳，號鶴林，諸生，本楊氏。昔余姚孫忠烈孝子、文恪喬梓，皆楊氏婿，蓋楊與孫累世聯(lián)姻。主事思環(huán)復館甥。楊氏無子，以侄鶴林嗣，鶴林始孫姓。有《寫懷》一絕云：“無端幻出夢中身，悟徹浮生豈論貧？三萬六千如一日，逍遙塵外問天津?！弊x此詩，可謂了然于去來者矣。見《詩龕漫筆》。吳允嘉，號石倉，仁和人，為湖墅耆舊。曾手輯《錢塘縣志》，補魏《志》所未備。著有《石甑山房詩鈔》、《武林耆舊集》等書。今欲求其書，不可得矣。見《養(yǎng)自然齋詩話》。湖墅有兩馬頭，為官家迎送往來之所。舊馬頭在河塍，新馬頭在寶慶橋，乃高廟南巡時改設于此。虞宏，號武通，康熙癸未進士。平生性抗直，不逐逐流俗中。歸田后，襟韻蕭遠，與山野布衣交，儼然寒素士也。有《京邸雜詠》云：“雨花臺下竹千竿，日日經(jīng)過興未闌。獨立高峰忽長嘯，一時回首萬山寒?！薄伴e來詩畫有余清，不信窮愁累長卿。昨夜雨殘涼月上，一庭槐葉起秋聲。”見《南村野記》。沈筠，字晴巖，康熙己未進士。舉鴻詞科，授翰林院編修。又經(jīng)殿試，復點庶吉士。士論榮之。生平嘗兩次割股，以療親疾。為文敏捷，詩宗陶淵明，惜早卒。所著《斗虹集》，今不傳于世矣。見《養(yǎng)自然齋詩話》?？滴蹰g，何艮齋先生石云以歲貢官泰順縣教諭。時值耿精忠之亂蔓延溫州，人心洶洶，大有朝不保暮之懼。因開明倫堂，集諸生，曉以大義，多士踴躍爭先登陴嚴守，城得保全不破。敘功升陜西寶雞縣，擢云南阿迷州。行取內(nèi)用，旋乞病歸田。在湖墅筑小山居，酌酒蒔花，無日不樂，優(yōu)游林下者十數(shù)年。此其后裔何子澄廣文為余言?！墩憬ㄖ尽罚捍汗S，一名圓筍，古蕩出者，味特甲于諸蔬。高攀桂，號雪亭，康熙丙午舉人。官安徽桐城縣，有德政。立祠春秋祭祀。先是，張大學士廷玉為諸生時，器重其為官，有頌詩一律云：“茂宏才望孰能儔？治譜爭夸第一流。鳧舄下時孚忽望，鶴琴聲里雜農(nóng)謳。郇侯時雨陰膏潤，召伯甘棠愷澤留。久矣梧垣虛左席，春風芳草聽騶鳴?！币姟逗娾n》注。河塍，近北新關，其地一面臨水。入晚遙眺西山，如房山一幅畫圖，蒼茫云水間有青翠可愛之趣。國初時，遺老半隱乎此。見《秋雪廬雜著》。按：“河塍晚翠”，湖墅八景之一。《仁和縣志》：陸家場，在永清巷東北，通清河閘。陸次云，錢塘人。康熙己未以鴻博征官江陰縣。詩極排奡，獨出冠時。著《澄江集》，又《湖壖雜記》。見《杭州府志》。謝彬，字文侯，上虞人，家于錢塘。工寫真。見《畫征錄》。又《湖墅雜詩》注：文侯居下關門巷，傳神稱海內(nèi)首望。子愚，不能世其業(yè)，因教鬻面具。寂寂數(shù)筆，猶得形似。今早失傳矣。世稱倉基沈探花者，名錫輅，仁和人?？滴跷煨邕M士。歷來父老兒童亦莫不知沈探花之名。以其科甲綿綿不絕，自前明嘉靖起，代有其人。咸豐間，屋宇尚在。西匪后，不特倉基舊宅化為焦土，即問其后人，亦不得而知也。吉羅居士蔣仁，號山堂，居艮山門外。破屋數(shù)椽，聊蔽風雨。日夕枕一經(jīng)，信口讀之。偶拍案叫絕曰：“古人誠先得我心也?！被蚺R摹古帖，出入漢魏六朝間。尤精篆刻，先后與丁敬身、黃小松齊名，長洲彭紹升至嘆為天下第一手。見《蕉牖剪燈錄》。按：咸豐間，先生所遺印章為杭州王安伯、謝卜堂。兩先生家藏極富，余曾一過目焉。劫后，錢塘丁氏亦搜羅不少，半出自王、謝兩家中者。入《西泠四家印譜》。至其遺墨，更寥寥罕見。余家有小堂一幅，為其晚年所書，字尤入古可寶也。艮山，在城東北隅，一小土阜，高不逾丈。南宋時，公卿往來迎餞于此。見《仁和縣志》。按：紹興間，城門已名艮山。舊《志》謂門在乎艮，易艮為山。或近之，不必實有山耳。金虞，號小樹，康熙庚子舉人。與弟海住先生敦友愛，讀書互相切磋。工于詩，有《賦虀菜》絕句云：“分得陶家甕里春，飽嘗風露味含辛。和根咬卻君休笑，猶勝終年食澹人?！币姟逗娾n》。談則號守中、錢宣號在中，吳吳山之前后室也，皆工詩。同時與吳伴梅、陸若筠諸女史均有名北郭。共吳山眉案相莊，月夕花朝，極夫婦倡隨之樂。尤勤女紅，往往紡織聲與讀書聲相應答。終其身，裙布荊釵，貧而樂也。談早亡，錢有“一枕余寒心自疑”七字傳誦，士林咸指為今之謝道蘊，其傾倒一時如此。見《夢廬類志》。沈宣，號文山，康熙庚辰進士。居湖墅倉基。工吟詠，極風流瀟灑之致。通籍后旋賦《歸去來》，有陶淵明不愿五斗米折腰風。抽身極早，家辟小圃，栽花飲酒其間。有《偶泊》一絕云：“海鷗何事更相疑？游宦于今已息機。偶泊一舟南渚上，云濤煙樹影依稀。”見《南村野說》。蔣作楫，號誠齋，雍正乙卯舉人。與沈復齋、朱三農(nóng)、李澹園、陸小梭輩創(chuàng)開北墅之“歲寒吟社”。暇或載酒西溪，訪名山古剎；或策杖湖山，登眺南北峰。與詞人騷客各斗險韻、敲殘棋，以為樂事。嘗曰：“吾生平無他好，惟數(shù)杯濁酒、幾句歪詩，足以消磨歲月矣?！逼浣笃跒t灑，不逐逐于名利，而能自得其樂如此。見《棲隱筆談》。德勝橋之長坦巷，俗呼長板巷者，誤也。明季有蒯姓者家居此，擁厚資。膝下生二女，不輕字人。曰：“吾必得貌若六郎者而許之?！焙笳虚L婿入贅，先期將巷內(nèi)石板鋪換一新，巷名于是乎出。見《醉仙隨筆》。范婆灘，為泊舟之所。每歲老菱出水時，鄉(xiāng)人劃雙槳舟載菱來賣，謂之“匋頭菱”。丁鈍丁有《詠匋頭菱》詩一章，最為膾炙人口。其詩云：“菱芰乘時比歲供，匋頭名色噪?yún)莾z。豚團混混魚緘口，角短磥磥鹿起茸。生剝雪膚愁爪損，熟餐霞髓溢唇濃。老夫也是閑知味，佐以壺觴酌一鐘?！滨磯诎资幋?。國初時，里人拜斗之所，廢之久矣。余幼年得之父老流傳。又有芝巖壇，創(chuàng)自道光間者，在新河壩之南，地名三官弄，今尚存。左副都御史趙大鯨，號學齋，一號橫山，雍正二年進士。入詞林，以書法冠一時。八試內(nèi)廷悉稱旨，遷學士，再遷大理寺卿，轉(zhuǎn)副都御史。生平督學者再，典試者三，分校鄉(xiāng)會試者四，一時桃李門生幾滿天下。尋以太夫人年登大耋，乞歸養(yǎng)親，掌教萬松書院。院坐落孔家山，左江右湖，時資歌嘯。袁子才太史未遇日，在肄業(yè)中稱高才生，古文詩賦皆嘆賞。嘗顧而謂曰：“君其一代之傳人乎!”生平人倫之鑒類如此。見《小倉山房文集》中。家居枯樹灣，匪后鞠為茂草?！段淞峙f事》：錢塘門外有古柳林。又《湖山便覽》：古柳林，在錢塘正庫西，昭慶寺東。清河中閘橋，一名紅蓮花橋。見《錢塘縣志》。金甡，號海住，一號雨叔，雍正元年舉人，乾隆壬戌會試、廷試皆第一。以修撰尋升正詹，官至內(nèi)閣學士兼禮部侍郎銜。前后入直上書房課諸皇王子，歷十有七年之久。晚歲以扈駕熱河，馬驚墜地，治痊后以胃痛具疏乞休，上許之。諸皇子賦詩贈行，同僚及門下士餞者麻集，車馬駢鱗，供養(yǎng)塞路。同鄉(xiāng)王文莊公見而嘆曰：“吾輩異日出都，得如是光榮足矣。”歸里掌教萬松書院。生徒來，不冠不見，曰：“吾教之以禮也。”每當春秋佳日，與鄉(xiāng)里耆英為五老六逸之會。白發(fā)蕭條，青山嘯詠，望之若天際真人。卒年八十一。所著《清語錄》十九帙，又《史漢平林訂訛》一書。見《小倉山房文集》。仁和歲貢陸進，號藎思，居夾城巷。時王仲昭居羊角埂，王丹麓居護塘巷，及其弟升黌，有北門四子合刻詩。藎思官溫州教諭，著《巢青閣集》盈尺許。上官愛其才者，分俸刻其集之三。有《晚步竹村》詩五絕一首云：“結(jié)廬竹村中，時行竹村路。竹村起翠煙，不識蒼山暮?！币姟逗娾n》。雍正年間，倪光宗居衙灣巷北，壽享百齡?？偠嚼钚l(wèi)旌以匾曰“百歲之門”。見《湖墅雜詩》注。吾高氏之居湖墅也，歷今三百余年矣。明自臨安縣之西墅遷此，至小齋公諱金者始入籍錢塘，奉公武林始遷祖。按《家譜》：公為禮部儒士，先世河南孟津人，隨高宗南渡來，官御史中丞。旋與秦檜不合，退歸林下，愛禹航山水之勝，遂家焉。譜稱南渡始祖諱睿，號哲先公者是也。按：禹航乃余杭別名，今之臨安縣，即余杭分出者。以南渡而論，傳至小齋公十七世矣。公以后，世守耕讀，清白傳家。科名則自武林第九世人鑒起，道光辛巳舉人、壬辰進士，歷官至貴州貴東道。同治四年補辛酉、壬戌兩科，鵬年由廩膳生中試副車，官桐廬縣教諭。光緒乙亥，念曾、富年弟兄同榜舉人。丙子，人鳳舉人。此外之族姓，不共湖墅一支，而登賢書者不在其列。在我高氏，雖非華宗世胄，而居湖墅之久，孝友門風，詩書世業(yè)，亦可謂之舊族人家矣。白蕩村蔡布政墓，即崧霞方伯錦彪之兆域也。按：公，仁和人，乾隆丁巳進士，官至貴州布政使。至其六世孫濟勤，光緒壬午舉人，蟬聯(lián)七代科名矣。相傳謂崧霞方伯居官清正。初以知縣起家，訟事當堂判斷，不假胥吏手。其時督撫如田文鏡、李衛(wèi)輩聲勢赫赫，公視之藐然。值上臺壽，無他饋遺，但以夫人所織布獻之。沉埋縣令幾三十年，清名旋為高廟所知，即超升知府。不三年，擢布政使。其一生清廉正直，但知有民而不知有官，故累代科甲不絕?；蛑^其墓有風水使然。余曾到其處，墓之左右前后皆有蕩，一片平陽，極為開敞。墓僅一粒珠，不用石器。立一豐碑，題曰“蔡崧霞公之墓”，與西湖山遙遙相對。所謂地靈則人杰，理或然歟。然即以地理論之，亦須有德者方能葬此吉穴也。按：“白蕩煙村”，湖墅八景之一。施家橋，一名上堰橋，泄泛河水，由五里堂出東新關上塘。見《杭州府志》。錢布政琦，舊居余塘巷。微時應月課試，四鼓即起，從北郭外走西湖長堤，候清波門開。天雨，則脫屨踏亂石中，兩踵血流。邑侯胡作柄見而憐之，留署中讀書。自是才名鵲噪，群稱玙沙先生。玙沙，其號也，由進士入翰林。乾隆辛未，天子南巡，兩江總督黃廷桂辦供張，民有讕言。時官御史，風聞即據(jù)實奏，海內(nèi)傳誦。以其時黃正荷高廟知，舉朝內(nèi)外正趨之若鶩，而竟敢抗疏。奏聞天下，咸想慕其豐采焉。官布政時，以母年八十七，乞養(yǎng)林泉。相傳其初生之一夕，鄰婦劉氏夜夢大臣張軒蓋，抱一兒傳呼入室，唶曰：“誤矣，尚在左壁?！倍砺勅笋R聲嘈嘈，都往隔壁去。及旦，婦來奔告，則已早墜地矣。大約生有自來者乎。著有《澄碧堂詩鈔》行世。見《小倉山房文集》。沈情，字吉士，號根亭。耄而好學，工于詩。年七十一，始補博士弟子員。孑然一身，賣卜為活，越五年而卒。臨危，以所編詩鈔屬孫可堂刻之?？商眉镏懈髅以妳R刻其中，顏之曰《湖墅詩鈔》，承其志也。其有題《雙帆歸浦》畫扇句云：“長空秋水淡無痕，如黛遙山隔遠村。最是西風黃葉落，野亭凝眺幾朝昏。”魏銀河，號秋浦，錢塘詩人，與胡文恪高望為友婿。生平高文遠俗，絕意進取。晚年就養(yǎng)其子春松金陵官舍。繪一《桂巖小隱圖》，詩稿亦以是名之。吳穀人祭酒撰其圖序云：“幾時明月，偏橫偃蹇之秋；相憶幽人，忽見扶疏之樹。志豈爭乎大隱？情有戀于小山。種石圍根，裁窗納影。丹白之想，互結(jié)夫煙蘿；窅窊之形，遂傳諸毫素。此魏大斯圖之所由作也。蓋其沖懷內(nèi)淡，逸趣橫生。論友皆仙，變騷成雅。每當觴情既暢，茶夢方圓。吹參差以散絲，望玲瓏而延佇。露下如雨，香行在空。流玩芬華，閑參禪悅。如來之號，金粟即是前身；長老之證，木犀亦關名理。足以自標曠致，取適襟懷也已。而況萬壑之源，必衍其支派；十圍之木，易擢其科條。燕山發(fā)榮，郗林挺秀。但看兒輩已致青云，且讓老夫獨吟黃雪。從此婆娑于山之南、山之北，解巾而掛芳枝，停筇而拾墜子。煉金房以養(yǎng)魄，抉綠髓以延齡。餐挹古香，咀尋內(nèi)景。豈徒訂巖客為侶，殆將約桂父而同游也乎!”見《桂巖小隱稿》。噫!讀祭酒序文，亦可見其人品也。蔡小霞方伯廷衡，錦彪子也。乾隆丙寅巡幸山左時，召試一等，賜舉人。戊戌成進士，以一甲二名及第，官至甘肅布政使。以老病乞休歸來，筑室于北郭之黑橋。大開廣廈百余間，畫棟雕梁，甲于湖墅，所謂閥閱門楣也。年七十外生子振武。相傳開藩陜右，屬下有挪虧庫項三千金。時功令極嚴，挪數(shù)百金以上者，限滿無償罪至死。令居官廉，休官后不名一錢。同寅中亦無可通緩急，束手待斃而已。方伯察其廉介，即召令入，謂君所虧庫項可具一解批來。令愕然，方伯曰：“汝因公被累，吾當代為償之。”令出不意，感極不能言，頓首趨出。次日，具批呈送，公手自填注收訖月日鈐印而歸之。令具朝服入謝叩首，言曰：“某受公惠，今世不能圖報，死后當乞生公家，以酬大德。”越十余年，方伯致仕歸。一日坐廳事，蒙眬間見某令來，徑趨入內(nèi)，忽驚喚而悟，則內(nèi)室報生公子矣。方伯曰：“是再來人也，當振吾家?！币耘判凶置蛎徽裎?。見《坐花志果》。鐘汾，號漁村。官景寧教諭。書宗虞永興，工詩。生平于唐宋詩人諸家源流探討無微不至。景寧處萬山中，半出自括蒼支派。暇則竹杖芒鞋，尋幽探勝無倦容，有古跡輒表而出之。課士以實學為主，士子有輕薄行者，一時皆為斂跡。見厚重人，則加獎勵焉。見《籬東野語》。湖墅少有祀產(chǎn)之家，所有者惟錢氏、魏氏及我高氏而已。我高氏乃本生曾大父諱嘉桐未庵公，奉高祖妣之命，將錢邑大樟橋腴田三十六畝有奇、龔家園地蕩六畝有奇、契載十二畝待查土名、接待寺巷珠兒潭市屋一所、觀音橋市屋基地一方，又仁邑半山石塘有楊梅山十余畝，概為高高祖允藩公及高祖紫彝公兩代祀產(chǎn)，向歸支下值祀者，逐年輪流收租。今自光緒十九年起，余商之堂弟嵩生、德生，謂人家祀產(chǎn)祖宗血食所關，而周道親親之誼亦寓乎此，擬將曾祖及祖輩弟兄亦附入合祭之列值祀，仍照舊章只收租納糧等事，專責成一人收藏，契據(jù)亦如之。嵩生愿肩其任，殊難得也。于是立一總簿，創(chuàng)議章程十二條，每年只提祭費若干，歸值祀房頭。余則除完漕糧外，由主其事者登帳，按年將總簿交閱。俾知有多少余資生息，為拓充地步?？偛久弧氨Ｊ雷檀蟆薄４藙t余之苦心期望者。天道不爽，卜之后來可也。衡陽彭剛直公，同治五年來杭州起，旋筑退省庵于西湖。隔歲一至，往來必經(jīng)湖墅馬頭。光緒六年秋，公由湖上起節(jié)，余送登馬頭舟中，坐談良久，從容謂余曰：“君明年五十矣。此番別后，我將撰一聯(lián)預祝?！倍荆馁泚砭湓疲骸半S園后身，曲園高弟；嚴江學博，錢江詩人?！睂χ獠桓耶敚孛家环N下士虛懷固不可沒。即湖墅車轍所經(jīng)，山川生色，亦不可不志也。胡氏米山堂歸馬氏，而后又歸陳氏。拓基改作，無復舊觀矣，易名息園。園有十二景：曰十年讀書處，曰小滄浪，曰望湖第一樓，曰索詩廊，曰筠徑，曰桃花水南，曰鳴玉澗，曰雙桐廬，曰補蘿軒，曰聽雨山房，曰來爽亭，曰香雪塢。見《養(yǎng)自然齋詩話》。布衣何春渚先生琪，錢塘人。隱居自樂，家湖墅枯樹灣。有小山居，擅泉石幽雅之勝，乃其先人舊廬也。布衣歌嘯其中，積書數(shù)千卷，與古人朝夕晤對，生平未嘗一試有司，視功名如糞土。家固貧，不易志也。繪有《小山圖》，名人題詠殆遍，詩稿亦以此三字名其集。工書法，得懷素遺意。間或出游揚州，一時名流爭相唱和，人皆高其行，深器重焉。晚歲家居，阮文達將舉孝廉方正，力辭卻之，因榜其門曰“品重儒林”。高掄印，號冰芝，乾隆甲戌進士。即用知縣，官廣西鹿川縣。未一載而歸，設教于鄉(xiāng)，從游者著籍甚眾，如錢次軒觀察、魏春松侍御、姚蘅皋明府及余姚張石蘭方伯，皆門下士也。著有《真意齋文集》行世。趙綸，錢塘人，乾隆己卯副貢。官長垣縣。時豫東邪匪勾通縣屬之葦園村，潛圖不軌，綸廉得之，親行密捕，誤投匪巢。匪聚眾脅綸入襲城，綸大罵不屈，匪交手刃之，被禍最慘。事聞，恤贈云騎尉，祀昭忠祠。見《湖墅雜詩》注。歸錦橋之南有園，曰“養(yǎng)素”，向為金氏之友莊庵。乾隆間，王馭陶得之，改今名。其子澹和明經(jīng)德溥，重加修葺，以作養(yǎng)親之地者也。舊有十景之目，題詠極多。歸王后，園中名流往來，復有投贈。遂合前后題詠，刻成三卷行于世。余讀題詠諸作，其園內(nèi)之樹石奇古、亭沼幽深，足可入之圖畫者，不啻身歷其境而了然于心目間矣。中有寶石軒，為藏書之所。一時風雅諸公如王茨檐、汪槐塘、張南漪世稱“松里七子”者，莫不樂與喬梓交。迄今相距百數(shù)十年，而余韻流風令人思慕。惜匪亂后，其地已成荊棘，不可辨也。王曾祥，字麟征，號茨檐。家貧，事親孝。為諸生，僅三試鎖院，便棄去。雷翠庭文宗聞其名，召之。始一謁，雷為作《王生傳》。中年館王澹和家，課其子，遂移居北郭。王有園林臺榭之勝，日與湖墅名流交相觴詠。著有《靜便齋集》。見《養(yǎng)自然齋詩話》。金醇，號曲農(nóng)。以別駕入某將軍幕，托故引去，若唐六如之避寧庶人也。晚嗜飲，不問家人事。陸筱飲有《北墅三老》詩，一即指曲農(nóng)。其《賦蔣貞女》詩云：“足不逾三徑，心難負一人。暫依兄嫂住，深念舅姑貧。絕意除環(huán)瑱，關情到米薪。有時還剪燭，竟夕話艱辛?！币姟逗娾n》?！段骱斡[志》：昭慶寺戒堂，自明初澄照、法慧兩律僧奉上命為之。每歲三月三日，本寺開設戒壇，海內(nèi)緇流云集。事畢，各授戒牒一紙，得之者若士人之應試中試云。泛洋河，在武林門外豬圈壩，受城中諸河水，通上塘運河。見《仁和縣志》。相傳正德年間，其居民啟土掘得一泛海舟，規(guī)模甚異。想自秦以前，杭城內(nèi)外皆海之溢流所及，或者有其事也。陳瀾，字文江，少孤。力學，篤志經(jīng)史，工屬文，以優(yōu)行貢成均。中年絕意進取，隱居教授，以束脩自給。湖墅列賢書鵲起，出其門下者居多。平生不茍言笑，與人談經(jīng)義、論文章，必蘄合于圣賢而后已，同人皆敬佩之。里中孫可堂、奕堂昆仲與訂為道義交。學使者將辟為教授，以老疾辭不赴。卒年八十三。見《湖墅雜詩》注。陸飛，號筱飲，仁和人，乾隆乙酉解元。工畫，得其遠祖少微先生筆法，凡山水人物無不入妙。論者謂出自家傳，別有秘訣也。見《凈綠軒隨筆》。孫以榮，號可堂，北墅詩人。刊《湖墅詩鈔》一書。按：是書為沈根亭晚年所輯，可堂受其臨終之托，付之手民以行諸世者也。其序云：“予素不長于詩?；貞洰犖簦芍T弟侍父執(zhí)諸友立師門，均未講聲韻之學，恐不專舉業(yè)故也。今且老矣，學愈荒落，況敢輯錄前賢之詩而妄言去取乎？然聞之父曰：‘某某吾家之世交也，工于詩?！勚畮熢唬骸衬秤炙迣W也，工于詩?！漭鸵簧Γ咳怀杉?。第未登剞劂而湮沒不彰者，良可痛念。予志之不敢忘。迨家由半道紅遷錦里，交游盡北郭。其中望衡對宇，白發(fā)蕭蕭，賣卜垂簾，酷嗜吟詠，則有沈根亭丈。煢獨一身，年七十一，方受知于竇東皋文宗。越五年，疾作，當垂危時，予候之。凄涼臥榻，手出詩稿一卷，叩首枕上屬予曰：‘為我刻之?！钁唬骸辛Χó斎缑！噪m若此，此心已許之矣。詎意二十余年，予竟窮愁以老。先人窀穸、兒女婚嫁畢，舊約思酬，獨此為未了事。冥冥中恐負所托，商之老友陳文江與諸同學輩。選根亭集中之古風近體詩各一，特慮吉光片羽難于久傳，刻猶不刻也。追念曩者所云諸前輩暨同人之作，購索匯集，顏之曰《湖墅詩鈔》。”余覽此一篇序文，不禁擲筆嘆曰：“天下有心人固如是乎!可堂不負人所托，無非不忍死其人之心，而并令集中與名者同歸不死，以一寒士而為之，可謂難矣。迄今百數(shù)十年，而可堂亦藉此以存，世人何獨見不到此？一生但圖溫飽，沒世無稱，甘與草木同腐，不深可慨嘆也哉!”王樹，號禮堂，隱居北墅，有米老之癖，自號石交。選其尤者七十二，梁山舟學士為書“七十二峰閣”額。后又得倪文貞《石交圖》，大喜以為神助。有《自題》一首云：“峰巒七十二，高閣貯云煙。面目廬山具，精神泰岱全。論交呼石友，題額得名賢。相對數(shù)晨夕，因之號米顛?！彼箞D兵燹后余老友姚江胡蕓谷孝廉鳳昌得之都門琉璃廠，攜來武林，余因得目睹之。張永祚，號景韶。通天文學。王文宗試勾股，入杭庠，官欽天監(jiān)博士。乾隆壬戌，二月十六日召見乾清宮，甲子九月六日復召見于圓明園。生平工山水，不輕為人畫。識者謂高房山、董北苑無以過之。見《希夷畫錄》。魏標，字書青，號古愚。乾隆戊戌，江右彭文勤歲試入泮。家極貧，課徒為業(yè)。勤于講解，有問難者必多方譬喻之，使學者了然。著有《連理書屋詩集》、《湖墅雜志》、《湖墅雜詩》、《重編百家姓》、《杭諺》等書，半多未刊。惟《雜志》一書關系北郭掌故，未刻最為可惜，人亦罕見之。相傳晚年卒歲無資，典質(zhì)倉基錢氏。錢氏火焚，書被祝融收去矣。故至今不流傳一字，深可嘆也。吳云巖先生鴻一，號頡云，乾隆丁卯鄉(xiāng)試、辛未廷試皆第一。著有《云巖詩文稿》，文為錢塘周新之刊行。家居半道紅，至今里人猶呼為狀元第。劫后成荒墟矣。里人好事者，屬孫子授少司農(nóng)表其閭曰“吳頡云先生之宅”。冷長卿之妻陸氏，居衙灣三圣橋堍，年百有一歲，方伯錢琦題匾曰“百歲貞壽之門”。見《湖墅雜詩》注。毛世洪，號達可，別號楓門。乾隆間為湖墅名醫(yī)。著有《濟世養(yǎng)生集》、《經(jīng)驗編》兩種。生平活人無算。十里五里徒步而往，貧者，施藥以濟之。年登大耄。卷三麒麟街在松盛橋東，鳳凰橋在德勝橋西。里中居民迎娶者，凡花轎必經(jīng)此處，以取其吉兆焉。李汪度，號寶幢，乾隆丁丑翰林。居官操守不茍，疊掌文衡，聲譽馳朝野間。少時博古通今，尤研究經(jīng)世之學。出而黼黻升平，和聲以鳴國家之盛。詩不名一家，有《賦牡丹》句云：“天香國色又花王，去了東風壓眾芳。富貴由來多少客，不如花處在清香。”一時和者甚眾。讀是詩，則其人之卓犖不群處便可想見已。見《味蠟軒客話》。汪雨坪孝廉治，乾隆丙子舉人。與孫可堂、朱懷玉、楊望亭諸人為北郭詩友。有《賦新柳》詩云：“柔條換出一番新，弄日含煙裊裊輕。綰住韶光知幾許？碧梢梢上問流鶯。”見《豳館漫錄》。郭景曹女史煐，儒士天一女，閨閣中能詩者。錄其《鄉(xiāng)思雜詠》云：“偶于清曉卷珠簾，好放雙飛燕出檐。忘卻此身原是客，又收山色入詩奩?！币姟端与s錄》。周元理，號燮堂，乾隆戊午舉人。官直隸總督，入為工部尚書加太子少保。督直時，修天津之海河疊道，及大宛、良鄉(xiāng)、房山等二十余州縣，通京衢路，至今賴之。見《杭郡詩三輯》。按：先生家居湖墅之舊馬頭。道、咸間，老屋猶存十余間，已為他人入室矣。劫后在荒荊亂棘中，幾莫能辨。后人久徙居吳江縣之黎里，有詠之明經(jīng)者與余交，故知之。孫以華，號奕堂，生平困于小試。三上長安，一游荊楚，逗留同宗介舟岳州守署中，復課讀太白樓三年，暇即吟詠。比歸，稿有千數(shù)。見《湖墅詩鈔》。陸青存女史若筠，海昌人，為錢塘吳孔皆繼室。曲阜衍圣公孔傳鐸序其詩。有《寒月》絕句云：“皎潔更蒼茫，山河萬里霜。一輪孤照處，能與日爭光?！币姟扼魺魠苍挕?。錢栻，號次軒，家居倉基。乾隆戊戌翰林，官至廣西桂平梧郁監(jiān)法道。致仕歸，掌教揚州梅花書院，深得士心。時往來平山堂，與名公巨卿、騷人逸老斗酒吟詩無虛日，望之貌若神仙。著有《真味齋文集》。李式穀，號海匏，乾隆間人，居探香弄。生平砥行讀書，家貧，有俯仰自得之樂。著作不名一家，詩以清新雅正為主。精天文學，入夜每露坐看星度，絲毫無差。此余幼時得見其子襄甫，時年近七旬，在稠人廣坐中言乃翁行事，約略猶記其大概。魏春松侍御成憲，銀河子，乾隆丁酉舉人，甲辰進士。簽分刑部，任中外二十余年。官江安督糧道。后入京，仍官御史。奏對稱旨，奉仁宗，有是“讀書人家”之諭。晚歲退歸，遂以此四字恭書匾額，懸宗祠之享堂。在林下，與陳香閣撫部、錢次軒觀察、戚蓉臺洗馬諸公逍遙湖上，極一時觴詠之盛。著有《清愛堂文集》。王曇，號仲瞿，嘉興人。初以名孝廉游京師，王侯公卿均折節(jié)下交。生平博學，精技術，尤善掌中雷。時和珅當權，聲勢赫赫，聞其名招入幕府。及和敗，竟被其累?；蛑^其招之未去者。歸愛湖山之勝，移家杭州，筑室馬塍，名之曰紅桕山莊。有自撰一門聯(lián)云：“全家居剩水殘山，妻太聰明夫太怪；此地有青磷白火，人何寥落鬼何多？”莊后改為王庵，聯(lián)句則余親見之也。聞卒后墓在西馬塍，今無可指矣。護堂巷，一名信義巷，巷內(nèi)陸姓家住最久。小圃中有一梭山草堂，假山數(shù)堆，玲瓏盡致，相傳此即王丹麓舊居也。主人陸冰，乾隆己亥舉人，官江西新昌縣，有政聲。居官不積一錢，或問之，曰：“我為清白吏耳。所謂子孫賢則損其志，子孫不賢則益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