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英譯本的倫理與性事

《紅樓夢》英譯本的倫理與性事

1中國社會的東北部視角《紅樓夢》是中國古代最偉大的小說之一。由于涉及文化、歷史、宗教、政治、藝術(shù)等諸多領(lǐng)域,又受到清初時期的社會習(xí)俗、生活習(xí)慣和倫理規(guī)約的影響,交融貫通,紛繁復(fù)雜,因此它又被稱作是中國封建社會末期的百科全書。(范志新,2008)中華民族素來講究含蓄,對不便提起或不能直言的事,人們要么避而不談,要么以更婉轉(zhuǎn)含蓄的方式表達。因此,對敏感話題進行諱飾,在《紅樓夢》中頗顯尋常。該文將對《紅樓夢》中諱飾的翻譯進行探討,分析楊、霍譯本的翻譯策略取向。2《病情》中的諱飾陳望道先生在《修辭學(xué)發(fā)凡》中寫道:“說話時遇有犯忌觸諱的事物,便不直說該事該物,卻用旁的話來掩蓋或者裝飾美化的,叫做避諱辭格?！彼且环N對于不能直說或不便直說的事情和話語,改用另外一種話語來加以回避掩蓋或粉飾美化的修辭手法。(彭文舫,2006)諱飾辭格之內(nèi)核在于“掩飾”,即人們?yōu)榱瞬挥|犯社會規(guī)約,故意不說某些禁語而用另一個詞語或辭格替代,以減少諱飾對象對社會環(huán)境和人際關(guān)系的不良影響?！都t樓夢》主要描寫的是封建貴族家庭的興衰史。對當(dāng)時敏感話題,人們通常需要掩蓋雕琢,以減少其內(nèi)涵對交際帶來的負面影響。面對書中這些應(yīng)該避而且絕對該避的文字,乾隆間人怎敢一邊寫一邊送出門去換取酒飯一飽,忘了自己的腦袋?(魏子云,1994)恰巧諱飾辭格留給讀者無限遐想的空間,但經(jīng)過諱飾的詞語很容易造成閱讀時的干擾。但若不能領(lǐng)會中國漢字文學(xué)藝術(shù)傳統(tǒng)和華夏文人對這種文化的造詣和修養(yǎng)之深之高,那就永遠也無法真正談得上理解與欣賞他們的作品。(胡文彬,2005)《紅樓夢》中的諱飾有兩個顯著特點:一是數(shù)量多。二是涉及范圍廣,文化內(nèi)涵豐富。(張映先,2010)為了讓讀者更準確地理解與欣賞原著,筆者認為有必要對《紅樓夢》諱飾的翻譯進行探討?！都t樓夢》中出現(xiàn)得最頻繁的是對性事和死亡的諱飾,下文將對此展開論述。2.1對“推動”“改”“調(diào)”的翻譯解釋中國跟開放的國外不同,性事一直是令中國人羞于啟齒的話題。談到這個話題,人們的反應(yīng)要么是低頭不語,要么是羞得滿臉通紅,要么是選用一些自認為比較文雅的詞。(石穎,2012)往往人們會用比較晦澀的字眼來代替,如“風(fēng)月”、“云雨”?！都t樓夢》涉及性事的章節(jié)不少,而作者身處的時代背景使人們對此事避而不談,因此才使用了大量諱飾。例一:每日家偷狗戲雞,扒灰的扒灰……(第七回)Yang:ahousefulofruttingdogsandbitchesinhear,dayanddayoutscratchingintheashes...Hawkes:Uptotheirdirtylittletrickseveryday,Iknow,father-in-lawpokesintheashes...文中對“扒灰”一詞進行了諱飾?！冻蹩膛陌阁@奇》卷十三中對“扒灰”的注釋:吳俗語,《常談叢錄》俗以淫于子婦者為‘扒灰’,蓋為‘污媳’之隱語,‘膝’與‘媳’同音,扒行灰上,則膝污也。作者這樣拐彎抹角地寫公公與媳婦偷情一事,即便有原語文化背景的讀者都不一定理解。且性事本就是個避諱話題,其內(nèi)涵更是背上層層枷鎖。加上諱飾辭格的雕琢,讓本就朦朧模糊的涵義更加艱澀難懂。譯者應(yīng)采取怎樣的翻譯策略,才能再現(xiàn)原作的深刻內(nèi)涵?讓我們分析一下楊、霍對“扒灰”的翻譯。楊譯為“scratchingintheashes”,霍譯為“pokesintheashes”?！鞍腔摇钡谋疽馐恰安潦没彝痢?很明顯楊是對“扒灰”的直譯?！皊cratch”在《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中的定義是:tomakeorremoveamark,etc.onsthdeliberately,byrubbingitwithsthhardorsharp,即“刮出(或刮去)痕跡,劃下(或擦去)痕跡”之意?；魟t選用了“poke”,《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中定義為:tohavesexwithsb,即“與某人性交”。(張映先,2010)“poke”與“ashes”本無關(guān),但霍為了尊重原著,采用意譯法建立起這兩個詞語的邏輯聯(lián)系,不可不謂妙譯!2.2道教的含義與“仙譜”的翻譯死,也是古今中外人們皆不愿言及的一個字眼。(石穎,2012)對于凡人的死亡,用一個“死”字即可,但是對于有一定身份和地位的大人物,則要用特殊字眼進行諱飾。如對封建社會皇帝死亡的諱飾詞就有“薨逝”、“駕崩”、“歿”等。《紅樓夢》中關(guān)于“死”的諱飾很多,這些諱飾比擬方式各異,模糊程度不一,反映了復(fù)雜的文化、心理現(xiàn)象。(韓臻,1993)例二:賈夫人仙逝揚州城……(第二回)Yang:LadyChiadiesintheCityofYangchow...Hawkes:AdaughterofJiaendsherdaysinYangzhouCity...文中“仙逝”為死亡的諱飾語,源于道教。道教表示死亡的避諱語很多,如“升天”、“跨鶴”、“仙游”、“仙逝”等,大都與成仙有關(guān)。這是因為道教追求的最終目標(biāo)就是成仙。(張映先,2010)中國人普遍受道教影響,或至少對道家思想懷有強烈的社會認同感,因此不難理解“仙逝”。但對于大多數(shù)信仰基督教,對道教知之甚少的西方讀者來說,“仙逝”就難以理解了。那么兩位譯者采取了怎樣的翻譯策略?楊、霍分別將“仙逝”譯為“dies”和“endsherdays”,可見,楊仍遵循直譯法,按作者的本意將原著字面意思直接翻譯。而霍是有著基督教背景的譯者,并且基督教同樣有著濃墨重彩的諱飾語,如譯文中的“endone’sdays”?？梢?霍對《紅樓夢》中諱飾語的翻譯仍采用意譯法。他將英美讀者的文化身份和審美體驗融入翻譯過程,對原文進行了歸化翻譯。這不僅使西方讀者了解原文的文化內(nèi)涵,又達到了跨文化交際的目的。3避諱語的翻譯難點楊譯本和霍譯本是迄今為止最完整的《紅樓夢》全譯本,也是紅學(xué)界研究得最多的兩個譯本。《紅樓夢》中的避諱語又多又復(fù)雜,其翻譯難度之大是不言而喻的。(張映先,2010)對性事和死亡諱飾的分析探討,使我們發(fā)現(xiàn)楊、霍在對諱飾進行翻譯時形成了獨具一格的翻譯特色。這為紅學(xué)界供了寶貴的研究材料,也推動了《紅樓夢》翻譯事業(yè)的發(fā)展。3.1“云雨之情”和“霍譯”直譯既要全面準確地闡明原作的含義,又無任何失真或隨意增加或刪除原作的思想,同時還要保持原有的風(fēng)格。意譯則從意義出發(fā),只求將原文大意表達出來,不需過分注重細節(jié),但要求譯文自然流暢。楊、霍在翻譯《紅樓夢》中的諱飾時,所采取的的策略偏好不同,從而形成了前者以直譯為主,后者以意譯為主的翻譯特點。例三:林如海靈返蘇州郡……(第十四回)Yang:LinJu-haidiesinYangchow...Hawkes:LinRuhaiisconveyedtohislastresting-placeinSuzhou...例四:然后說至警幻所授云雨之情……(第六回)Yang:...thentoldothe“sportofcloudandrain”...Hawkes:But...inwhichhemadelovetoTwo-in-one...例三中“靈返”也是道教對死亡的諱飾。楊將它直譯為“dies”是準確無誤的,譯文既尊重了原文作者的意圖,又為目的語讀者省去了不少推敲的功夫?；糇g為“conveyedtohislastresting-place”,是對原文的意譯,譯文更值得推敲。它表達了“靈返”之意的同時,也是在目的語環(huán)境下對“die”的諱飾。因此,霍的譯文不僅傳情達意,更使目的語讀者與原語讀者產(chǎn)生相同的審美體驗。例四原文對男女性事用“云雨之情”作了諱飾。楊譯為“sportofcloudandrain”,霍譯為“madelove”。楊的直譯準確地傳達了作者的字面意義,并能夠召喚讀者對詞語進行推敲的興趣,有利于中華民族文化的傳播?；魟t褪掉了諱飾的外殼,為讀者掃清閱讀障礙,將“云雨之情”的內(nèi)涵意義“makelove”和盤托出,對原著進行了意譯。譯文能讓目的語讀者迅速明確原著意指,但中華文化中需要對性事進行諱飾的客觀事實卻被拋之腦后了。由此可見,兩位譯者對《紅樓夢》諱飾的翻譯策略取向是不同的。楊更偏向于直譯,以求最大限度地傳達原語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反應(yīng)原著的歷史文化背景和社會生活風(fēng)貌。而霍更偏向用意譯法,他的語言譯得很地道,讀起來有英國味,實現(xiàn)了譯者的初衷,即讓讀者能稍微感受到我讀原著所感受到的快樂。(張映先,2010)但是,作為翻譯大家,他們都非常清楚為了盡量靠近原文作者,避免喪失其優(yōu)雅,尤其是其措辭的優(yōu)雅,在“意譯”與“直譯”這兩極之間穿梭游弋是合適的。(芒迪,2010)因此,這里說的翻譯特點是從宏觀角度進行探討的,是兩位譯者在特定社會背景和文化身份下對翻譯策略的大致偏向。3.2“法律的模糊性”與“標(biāo)本”的差異中國的語言文字,以感性、直覺和象征主義的方式思考和表達思想。其特征可用“以神馭形”寫之。英語則“以形攝神”或者至少可以說是行神并重。(毛榮貴,2005)英漢語在表情達意的手法方面存在本質(zhì)差異。漢語重模糊;英語喜確切。(毛榮貴,2005)漢語總攬概述,英語普遍詳述。楊、霍所處的母語文化背景不同,無疑對《紅樓夢》諱飾辭格的翻譯策略取向造成影響。例五:史太君壽終歸地府……(第一百十回)Yang:TheLadyDowagerpassesawaypeacefully...Hawkes:LadyJiaendsherdaysandreturnstothelandofShades...例六:不可在外眠花宿柳,恐惹……(第六十八回)Yang:...foreveradvisingmyhusbandtotakegoodcareofhishealthandkeepawayfrombrothels...Hawkes:...nottogosleepingout“underthewillows”(youknowwhatImean)bothforhishealth’ssakeand...縱觀兩個譯本中對諱飾的翻譯,楊、霍二人對《紅樓夢》中諱飾的翻譯很好地闡明了“漢語重模糊,英語喜確切”的觀點。而正是因為二位譯者母語文化背景的差異,導(dǎo)致他們在翻譯諱飾所采取的的翻譯策略的不同。例五中“歸地府”是對死亡的諱飾語。楊簡明扼要地譯為“passesawaypeacefully”,以尊重并保持原作者使用的諱飾,概括地傳達作者的思想感情,堪稱妙譯。霍則譯為“endsherdaysandreturnstothelandofshades”,是對“歸地府”詳實而精確的描述,同時也是在目的語環(huán)境下對“die”的諱飾。例六中“眠花宿柳”使用了諱飾辭格。楊譯為“keepawayfrombrothels”,而霍譯為“sleepingout“underthewillows”(youknowwhatImean)”。通過對比,可以看出楊對“眠花宿柳”進行了概括式的描述。但“花”、“柳”在英文中與男女性事毫無瓜葛,因此霍對花柳展開了詳細描寫,并以括號標(biāo)注,暗示讀者切莫匆匆掠過此處弦外之音?；舨粌H原汁原味的傳達出原著意指,而且能讓目的語讀者領(lǐng)略到漢語的含蓄婉轉(zhuǎn)之美。綜上所述,兩位譯者對《紅樓夢》諱飾的翻譯策略選取是不同的。楊以概述居多,霍以詳述為主,這也是二位譯者對《紅樓夢》諱飾翻譯策略的第二大特點。楊深受中華民族文化的熏陶,力求以最精簡、最概括的語言傳達作者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弘揚中華文明和中國社會百態(tài)?；舾蛴趯χM飾語進行詳盡描寫,因為他和目的語讀者普遍對原語文化內(nèi)涵掌握不夠,或是找不到對應(yīng)的語言形式。對其進行詳盡的描述能夠減少漏譯的情況,也為目的語讀者減少了語言障礙。(張映先,2010)需要再次指出的是,該文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