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家的思想

儒家家的思想

“天放龍，雄城接?xùn)|。只說乾坤大,誰知立極功?”——朱熹《武夷七詠·天柱峰①》169朱熹之所問為何?所謂“乾”、“坤”,即天、地;陰、陽;日、月;男、女;父、母;上、下;明、暗;正、反……即萬物相互對待的兩個方面,故而“乾坤”二字統(tǒng)稱時,即為萬物之區(qū)宇。未經(jīng)人開辟之前,天地只是“乾坤”,已經(jīng)人開辟之后,天地便成為世界。開辟了的天地為世界,世界是開辟了的天地。所謂天,泛指日月星辰運(yùn)行,四時交替、風(fēng)行雨施等。所謂地,泛指田野山林、江河湖海等提供給人的生長之所。所謂“極”,許慎《說文解字》謂:“極,棟也。”王安石《字說》謂:“極字從木亟聲,木之亟者,屋極是也?！北疽鉃榉课莸臈澚?但在此詩中指的卻是支撐天地的天柱。由此可知,朱熹之所問乃是人如何為“乾坤”“立極”,人如何為自己開天辟地,如何筑造世界、筑造處所、筑造家。1神之神之主觀自有宇宙以來,日月交替,陰陽變化,萬物孕育,生長、結(jié)實,周而復(fù)始,無有窮盡,風(fēng)雨雷電,變幻莫測,“茫茫宇宙內(nèi),此柄誰主張?”234“圜則九重,孰營度之?惟茲何功,孰初作之?斡維焉系?天極焉加?”73二人所問,即是追尋那茫茫宇宙之上(后)的主宰者?！渡袝ぬ┦纳稀?“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5《荀子·王制》:“人有氣、有生、有知,亦且有義,故最為天下貴也?！?9《禮記·禮運(yùn)》:“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別聲被色而生者也?！?27朱熹謂:“人者天地之心,沒這人時,天地便沒人管?！?165又謂:“心者,一身之主宰”96。王陽明亦謂:“夫人者,天地之心。天地萬物,本吾一體也?！?9又謂:“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其發(fā)竅之最精處,是人的一點(diǎn)靈明?！?07又謂:“我的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仰他高?地沒有我的靈明,誰去俯他深?鬼神沒有我的靈明,誰去辨他吉兇災(zāi)祥?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24人為“天地之心”,人就是天地的主宰。已知人就是天地的主宰,人棲身于天地之間,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為自己“營度”一個可以棲身的處所。宇宙變幻莫測,充滿著不確定的因素,所以人得以棲身的處所也必定是變幻莫測的。每個人都無法逃脫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人也只有這么一個世界可以棲身,但人總是希望在變幻莫測的世界中尋求不變的因素,以筑造自己的處所。伏羲仰觀俯察“設(shè)卦觀象”56;“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64,就是要在這變幻莫測的世界中追尋出不變的因素。人為天地“立極”,就是人為天地確立價值。所謂價值就是“關(guān)于……”的尺度,而所謂尺度就是“關(guān)于……”的標(biāo)準(zhǔn)。人為天地立“極”,就是人為天地確立標(biāo)準(zhǔn)。人為“天地之心”,人之所以為人的尺度就是天地之所以為天地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天地之“極”。2神之不確定與極限價值尺度,都有極極端化的標(biāo)準(zhǔn),自然也非等而下的常言說,人生天地間,這意味著人只要存在著首先就有一個處所存在。天地只要有人生存著就成了世界,因為人只能生存在世界里。誠然,提供給人以處所的世界存在于天地,可天地又存在于何處呢?“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吾心”存在,宇宙便存在;“吾心”不存在,宇宙便不存在。“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fā)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莊周夢蝶,或以莊周為蝶,或以蝶為莊周。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莊周之夢為莊周有所思之物,此際有所思之“心”為莊周存在的處所?！靶摹笔怯钪娴靡源嬖诘奶幩?因而所謂開天辟地,就是人心的開啟。所謂“立極”,就是人心的確立,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意義的確立。人辛勤勞作,立功、立德、立言,努力地在開辟著自己生存的天地,筑造著自己的世界、自己的處所、自己的家,就是在努力地為自己確立存在的意義。千百年來,一直有這么一句令人振聾發(fā)聵的話:“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2350仲尼即孔子,夜即晦暗不明之謂。未有孔子之前,天地晦暗不明;既生孔子之后,天地便得以開顯。偉哉,孔子!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15;刪詩書、定禮樂、述春秋,賦予人類世界以意義。人類世界有了意義便有了價值,有了價值便有了尺度,有了尺度便有了“極”。“極,猶北極之極,至極之義,標(biāo)準(zhǔn)之名,中立而四方所取正焉?！?5“極”,就是終極價值尺度,就是終極標(biāo)準(zhǔn)。朱熹所謂“伏羲、神農(nóng)、黃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1,就是確立終極價值尺度,確立終極標(biāo)準(zhǔn)。人有了“極”,有了標(biāo)準(zhǔn),便可以開始鑄造自己的處所、自己的家。孔子其功至巨,他就是那天地之“極”的確立者。天地開辟之后,人與人同處一個處所,同處一個家,即所謂的“天下為公”120?？墒?人分我、你、他,人總是希望自己是這個處所的主人,別人為客、為他、為仆,為役使的對象,即所謂的“天下為家”;人“各親其親,各子其子,貨力為己”120,各自筑造各自的家。于是,人與人便開始有紛爭,甚至出現(xiàn)“爭地以戰(zhàn),殺人盈野。爭城以戰(zhàn),殺人盈城”56的悲慘局面。于是,這個家便損毀,便天柱摧折,天塌地陷,便家破人亡。于是,人便思考人與人如何和平相處,如何永葆這個家。森林中樹與樹的關(guān)系是物(客體)與物(客體)的關(guān)系,家庭中人與人的關(guān)系是主體(我)與主體(你,他——對象之我)的關(guān)系。我在你(他)家中,你(他)也在我家中。由此,孔子倡言:“仁者,人也?！?又說:“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9自稱“乃所愿,則學(xué)孔子乎”22的孟子謂:“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5又謂:“堯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又謂:“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國之所以廢興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廟。士庶人不仁,不保四體?！?2孟子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于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nèi)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yù)于鄉(xiāng)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24-25“仁”之“四端”的“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必需要素。只有實現(xiàn)“仁”,即“愛人”、“敬人”,人與人之間互相愛護(hù)、互相扶持,人所筑造的處所便有了牢固的支柱。由此可知,孔子所確立的“仁”,就是支撐天地的柱子。“仁者,天地生物之心!”8《說文解字》謂:“仁,親也,從人從二?！?61如孟子所謂“仁者,愛人”之類。又謂:“古文仁從千心?！?61“仁”即核心之謂,如桃仁、果仁之類。“仁”為核心,“極”為“中立而四方所取正”之“至極”,如“皇建其有極”75之“極”。由此,“仁”即“極”,“極”即“仁”,而“仁,天心”也。3神之“仁”:神之“仁”已知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確立“仁”為天地之“極”;然而,圣人亦人也,他們又如何能為天地立“極”呢?朱熹謂:“蓋自天降生民,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然其氣質(zhì)之稟或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出于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教之,以復(fù)其性。此伏羲、神農(nóng)、黃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而司徒之職、典樂之官所由設(shè)也?！?因為人之“氣質(zhì)之稟或不能齊”,“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所以必得“伏羲、神農(nóng)、黃帝、堯、舜”等“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為“天”所“命”,“以為億兆之君師”而“繼天立極”,以樹立天地的支柱?！胺?、神農(nóng)、黃帝、堯、舜”乃是以“天下相傳”、“圣圣相承”1、“聰明睿智能盡其性”的圣人。他們通過“則之”34于天,獲得了人之所以為人的尺度,亦即天地之所以為天地的“極”——“仁”。誠然,圣人們因為乃是“聰明睿智能盡其性者”,能“繼天立極”,可是,蕓蕓眾生中普通人如何才能獲得天地之“極”(“仁”)呢?孟子曾謂:“人皆可以為堯舜?！?3又謂:“萬物皆備于我?！?01又謂:“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惻隱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鑠我也,我固有之也。”86雖然這“仁”之“四端”的“惻隱”、“羞惡”、“恭敬(辭讓)”、“是非”,是每個人生而有之共同具備的,但人欲實現(xiàn)“仁”,則又必須經(jīng)過一番格致的工夫。朱熹謂:“蓋嘗論之:心之虛靈知覺,一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于形氣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道心。二者雜于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矣。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從事于斯,無少間斷,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之差矣。”1一句話,如朱熹所言,一個人只要能夠“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以至于“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聽命焉”,從而達(dá)到“動靜云為自無過不及”的境界?？墒?人如何能實現(xiàn)“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呢?朱熹謂:“惻隱來何自?虛明覺處真?！?25所謂“虛明覺處”即是心性澄明,喜怒哀樂未發(fā)時的狀態(tài)。人唯有此時不雜絲毫“人欲之私”1,所呈現(xiàn)之心為“原于性命之正”的“道心”1。由此可知,人只要能持守心性澄明和喜怒哀樂未發(fā)時的狀態(tài),持守那源自“道心”的“惻隱”,就能持守那“原于性命之正”的“仁”,就能持守那天地之“極”,而只要能確保天地之“極”的持守,人就能筑造一個實在的處所,一個實在的家。4“執(zhí)中”、“用中”即“執(zhí)中”、“執(zhí)中”已知孔子通過“祖述堯舜,憲章文武”,確立了“仁”為天地之極,而若能持守“原于性命之正”的“道心”,便能持守那“仁”,持守那天地之“極”。孟子謂:“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12“仁”即“道”,“道”即“仁”,能實現(xiàn)對“仁”的持守,便能實現(xiàn)對“道”的持守,便能持守那天地之“極”。但人生天地間,辛勤勞動,立功、立德、立言,萬事紛繁,且人“氣質(zhì)之稟或不能齊”,因而如何才能做到“精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以至于“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從而實現(xiàn)“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實現(xiàn)持守那“原于性命之正”的“仁”—“道”—“極”呢?《論語·衛(wèi)靈公》:“子曰:‘賜也,女以予為多學(xué)而識之者與?’對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5對于世間萬物,孔子也認(rèn)為僅僅依靠自己的認(rèn)識能力是不可能“多學(xué)而識之”的,他憑借的是掌握“一以貫之”之道。朱熹也說:“萬事盡紛綸,吾道一以貫?！?26那么,這“一以貫之”之道為何?曰“執(zhí)中”2。所謂“執(zhí)中”,即持守“中”。程子謂:“中者,天下之正道。”1,朱熹又謂:“道者,天理之當(dāng)然,中而已矣?！?“中”即“道”,“道”即“中”。子曰:“舜其大知也與!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隱惡而揚(yáng)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為舜乎!”3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所謂的“執(zhí)其兩端,用其中于民”,即是持守那“過”與“不及”之“兩端”,即是統(tǒng)攝那陰與陽之變化的“中”(“道”)——“一陰一陽之謂道”58?！爸小奔础暗馈?持守“中”,即持守“道”?！叭诵奈┪?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尚書·大禹謨》14此十六字乃“堯之所以授舜”,“舜之所以授禹”,“丁寧告戒”,“圣圣相承”1之道統(tǒng)心法。圣人只要通過“執(zhí)中”、“用中”,便能實現(xiàn)對“道”的持守,從而持守天地之“極”。那么,他們是如何實現(xiàn)“執(zhí)中”、“用中”,進(jìn)而達(dá)到對“道”的持守的呢?其實,欲實現(xiàn)“執(zhí)中”、“用中”,則唯有“精一”1。所謂“精一”,便是“精審”、“專一”2014。朱熹謂:“‘明善’,是惟精也;‘誠之’,便是惟一也。大學(xué)致知、格物,非惟精不可能;誠意,則惟一矣?！?014所謂“精一”,就是“誠”。只要實現(xiàn)了“誠”,人便能達(dá)到圣人的境界,便能“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便能持守“天之道”。平常人由于“未至于圣,則不能無人欲之私,而其為德不能皆實。故未能不思而得,則必?fù)裆?然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則必固執(zhí),然后可以誠身,此則所謂人之道也”10-11。如果未能“精一”,便未能“誠”,未能“誠”;便未能“執(zhí)中”,便未能“用中”1530。未能“執(zhí)中”、“用中”,便未能持守夫子“一以貫之”之道,亦即未能持守“仁”——“極”?？鬃又^:“天下之達(dá)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也,五者天下之達(dá)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dá)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9此之“一,則誠而已矣。達(dá)道雖人所共由,然無是三德,則無以行之;達(dá)德雖人所同得,然一有不誠,則人欲間之,而德非其德矣”9?！拔ㄌ煜轮琳\,為能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經(jīng),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16?！罢\”,乃“天下之達(dá)道”、“天下之達(dá)德”之“所以行之者”?！罢\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zhí)之者也”10。朱熹謂:“圣人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