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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氣與氣稼軒詞中的浩然之氣
濟南歷城(今山東)辛茂成(1140-1207)、“小安”和“玉軒”。平生以氣節(jié)自負,以功業(yè)自許,謀猷略遠,然讒擯銷沮,南歸四十馀年間,大半皆廢棄不用。其胸中古今,用資為詞,激昂排宕,別開生面。今人輯有《稼軒詩文鈔存》,詞有四卷本《稼軒詞》及十二卷本《稼軒長短句》兩種?!端膸烊珪嵋吩?“棄疾詞慷慨縱橫,有不可一世之概,于倚聲家為變調(diào),而異軍特起,能于剪翠刻紅之外,屹然別立一宗,迄今不廢。”劉克莊在《辛稼軒集序》中評價:“公所作大聲鏜鞳,小聲鏗銁,橫絕六合,掃空萬古,自有蒼生以來所無?!碧莆宕詠?詞中先后出現(xiàn)了三種不同類型的抒情主人公,即唐五代時的紅粉佳人、北宋時的失意文人和南渡初年的苦悶志士。而辛棄疾又為詞壇塑造出了一類“龍騰虎擲”、氣勢豪邁的英雄形象,這正是他為宋詞開拓出的一種新境界。正如葉嘉瑩先生在《論辛棄疾詞》一文中對稼軒詞的高度肯定“曾夸蘇柳與周秦,能造高峰各有人。何意山東辛老子,更于峰頂拓途新?!辈套诿撍卧~云:“姜、張以格勝,蘇、辛以氣勝,秦、柳以情勝?!?《拜石山房詞序》)辛詞“尚氣”,這確是他不同于其他詞人的特點。什么是氣?就是一種精神狀態(tài),特指一種不安定、不平靜的激烈情緒;也是一種人格力量,胸襟氣度,即孟子所說的“充塞天地”、“至大至剛”的“浩然之氣”。在辛棄疾詞中,“氣”更是一種抗金復國、救亡圖存的英雄豪氣。前人常以“氣”論稼軒其人及其詞:黃榦云:“(稼軒)以果毅之資,剛大之氣,真一世之雄也。(《與辛稼軒侍郎書》)陸游稱:“君看幼安氣如虎?!?《寄趙昌甫詩》)徐元杰贊辛:“摩空氣節(jié),貫日忠誠,紳綬動色,草木知名?!?《稼軒辛公贊》)陸文蔚在祭鉛山鄉(xiāng)賢時贊辛稼軒:“志氣之激昂,風烈之峻拔,忠君孝父,舍生取義,有如秋霜烈日?!?《鉛山西湖群賢堂記》)謝枋得則說:“公有英雄之才,忠義之心,剛大之氣?!?《祭辛稼軒先生墓記》)他本人論人論事也非常注重“氣”。他自述少年時就“橫槊氣憑陵”,并常以“云龍豪氣”、“劉郎才氣”自況自勉。在《美芹十論》中,更提出抗金大業(yè)要成功,“必先內(nèi)有以作三軍之氣,外有以破敵人之心”,故曰“未戰(zhàn)養(yǎng)其氣”。在《九議》中,他提出“蓋人而有氣,然后可以論天下”。中年被迫隱居以后,仍頑強地保持這種凜然之“氣”。他懷仰陶潛說:“須信此翁未死,到如今凜然生氣”(《水龍吟》;他稱頌劉裕北伐說:“氣吞萬里如虎”。讀稼軒詞,常常會感到有一種強大的氣勢充斥其間,“氣”使稼軒詞具有了獨特的魅力。1治“秋”—英雄詞氣勢凌厲發(fā)語無端、辟空而下的陡起式形式在稼軒詞中最為常見。范開在《稼軒詞序》中說:“公一世之豪,以氣節(jié)自負,……而其氣之所充,蓄之所發(fā),詞自不能不爾也”。如:“舉頭西北浮云,倚天萬里須長劍?!?《水龍吟》)“我來吊古,上危樓、贏得閑愁千斛。”(《念奴嬌》)“老子平生、原自有、金盤華屋?!?《滿江紅》)“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水龍吟》)這種形式,往往都是一股壯志難酬的郁氣在胸中蓄積,一旦觸景生情,遇事而發(fā),噴涌出來,其不可抑制的深重感慨自然會形成一股強大的氣勢,震撼人心。一氣呵成、淋漓酣暢的直線式形式,也較典型。這種形式如水注奔流,略無停頓。如《南鄉(xiāng)子》: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zhàn)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這首詞通篇三問三答,互相呼應,感嘆雄壯,意境高遠。全詞只順著登京口北固樓懷念孫權(quán)一條線抒發(fā)胸中之情,隱含著對南宋朝廷的諷刺。又如《丑奴兒》: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此詞只是圍繞“識愁”、“不識愁”,一口氣說到底,痛快淋漓。這類詞,多是直接抒發(fā)人生感慨,其特點是真樸直率,似乎不假思索,更無修飾,少抑揚轉(zhuǎn)折,多用賦體。詞人完全是任憑一腔“氣”在詞中充分發(fā)泄,以求獲得短暫的解脫。2“悲而壯,是陳其年之祖”“艷詞亦以氣行之”,是稼軒本色,形成了“昵狎溫柔,魂消意盡”而“決無妮子態(tài)”的委婉含蓄纏綿悱惻,濃纖綿密的風格。鄒祗謨云:“稼軒詞,中調(diào)小令,亦間作嫵媚語,觀其得意處,真有壓倒古人之意?!?《遠志齋詞衷》)如《祝英臺近》: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勸、啼鶯聲住?鬢邊覷,試把花卜心期,才簪又重數(shù)。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這首詞抒發(fā)了閨中少婦惜春懷人的纏綿悱惻之情,寫得詞麗情柔,嫵媚風流,與作者縱橫郁勃的豪放風格迥然不同。全詞轉(zhuǎn)折頗多,愈轉(zhuǎn)愈纏綿,愈轉(zhuǎn)愈凄惻。一片怨語癡情全在轉(zhuǎn)折之中,充分顯示了婉約詞綢繆宛轉(zhuǎn)的藝術(shù)風格。唐圭璋云:“就詞論,一往情深。上片言人去后之冷落,下片言盼歸之切?!鄙蛑t云:“稼軒詞以激揚奮厲為工,至‘寶釵分,桃葉渡’一曲,昵狎溫柔,魂銷意盡,詞人伎倆,真不可測。”又如《念奴嬌》:野棠花落,又匆匆過了,清明時節(jié)。□地東風欺客夢,一夜云屏寒怯。曲岸持觴,垂楊系馬,此地曾輕別。樓空人去,舊游飛燕能說。聞道綺陌東頭,行人曾見,簾底纖纖月。舊恨春江流不斷,新恨云山千疊。料得明朝,尊前重見,鏡里花難折。也應驚問:近來多少華發(fā)?辛棄疾絕少寫自己的愛情經(jīng)歷,偶一為之,便迥異諸家,帶著一種擊節(jié)高歌的悲涼氣息。卻少有婉轉(zhuǎn)纏綿之意。此詞即是其例。此詞風格迥異之處不僅在其外表,而更在其氣質(zhì)不同,字里行間隱含著悲涼。它雖寫情事,卻不專為寄男女之情而作,作者的思想感情里本來就浸透了英雄投閑、報國無門的悲憤,不免觸處皆發(fā),使得這首愛情詞自始至終透出一股悲憤情感。到后來,就亦此亦彼,渾然難分。同時,對于男女之情,稼軒所表現(xiàn)的也不是纏綿無法擺脫,而是把其一往情深歸之于感慨無限的喟嘆之中。其音調(diào)也不是低徊的,凄婉的;而是急促的,擊案赴節(jié)、一噴而出的。這樣的新境界,只能于稼軒詞中見到了。陳廷焯云:“悲而壯,是陳其年之祖。”譚獻云:“大踏步出來,與眉山同工異曲?!?運用缺乏鄉(xiāng)土文化的經(jīng)典首詞熔化前人詩語入詞,是北宋中后期的一種傾向,如賀鑄、周邦彥等。蘇軾的氣魄更大些,他不但化用前人詩語,有時也化用經(jīng)書或子書的句意入詞。但較之稼軒,仍如小巫見大巫。對此,前人評論很多:陳廷焯云:“稼軒詞拉雜使事,而以浩氣行之,如五都市中百寶雜陳,又如淮陰將兵,多多益善,風雨紛飛,魚龍百變,天地奇觀也。岳倦翁譏其‘用事多’,謬矣。”(《詞則·放歌集》)吳衡照云:“辛稼軒別開天地,橫絕古今。《論》、《孟》、《詩小序》、左氏《春秋》、《南華》、《離騷》、《史》、《漢》、《世說》、選學,李杜詩,拉雜運用,彌見其筆力之峭?!?《蓮子居詞話》)劉熙載云:“稼軒詞龍騰虎擲,任古書中理語、瘦語,一經(jīng)運用,便得風流,天資是何異?”(《藝概》)如《賀新郎》:鳳尾龍香撥,自開元霓裳曲罷,幾番風月。最苦潯陽江頭客,畫舸亭亭待發(fā)。記出塞、黃云堆雪。馬上離愁三萬里,望昭陽、宮殿孤鴻沒,弦解語,恨難說。遼陽驛使塵絕,瑣窗寒,輕攏慢撚,淚珠盈睫。推手含情還卻手,一抹《梁州》哀徹。千古事、云飛煙滅。賀老定場無消息,想沉香亭北繁華歇,彈到此,為鳴咽。此篇手法新穎,用了許多典故,如:白居易《琵琶行》、鄭文寶《柳枝詞》、昭君出塞、漢劉熙《釋名·釋樂器》、歐陽修《明妃曲》等,這些典故中皆有一線相連。即所用典故中情事都與詞人內(nèi)心的情感和生活經(jīng)歷以及當時時代特點有關(guān),故典故雖多,卻不為事所累,且抒情氣氛濃郁,仍覺圓轉(zhuǎn)流麗。陳廷焯評價:“此詞運典雖多,卻一片感慨,故不嫌堆垛。心中有淚,故筆下無一字不嗚咽。梁啟超云:“琵琶故事,網(wǎng)羅臚列,雜亂無章,殆如一團野草;惟其大氣足以包舉之,故不粗率,非望人勿學步也?!贝嗽~的姊妹篇《賀新郎·別茂嘉十二弟》用典也非常多,其中僅離別故事就有:昭君、陳皇后、莊姜、蘇武和李陵、荊柯等。所謂“盡集古人許多離別故事,如文通《別賦》,妙在大氣包舉,沉郁悲涼。”綜上所述,辛棄疾以奔放的感情、飛動的形象、精美的聲韻和豐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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