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語溯源之源新探

成語溯源之源新探

句子是漢語詞匯的重要組成部分。正確地跟蹤語言的起源是深入研究滿語的重要內(nèi)容。這是正確解釋語言發(fā)展和發(fā)展的基礎(chǔ)，有助于構(gòu)建完整的漢語詞匯史。劉潔修指出:“成語的歷史性比一般語詞為強,所以更需要窮源溯流,即從源和流兩個方面找到可靠的書證,以體現(xiàn)一個成語的發(fā)生、發(fā)展和衍變的歷史和現(xiàn)狀?！?0如何追溯成語的源頭?劉潔修認為:“溯源是指明成語的出處,找出來源,并列舉書證。”他指出,應(yīng)該從兩個方面追溯成語的源頭,“從語言的意義的角度溯源”“從字面角度溯源”,也就是追溯成語的意義之源和追溯成語的形式之源40。筆者以為,無論是追溯意義之源還是形式之源,一定要深入分析。淺嘗輒止往往導(dǎo)致溯源不當(dāng)。下面以“忍無可忍”為例。“忍無可忍”的來源,目前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原或作“忍不可忍”,源自《三國志》。《三國志·孫禮傳》二四693:(孫禮)因涕泣橫流。宣王(司馬懿)曰:“且止,忍不可忍?！?961另一種認為源自三國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jīng)》,該經(jīng)第三章專門論述“忍”對于修行者的意義。“忍不可忍者,萬福之原?！眱烧呔浴叭滩豢扇獭睘樵?只是后者比前者所溯之源時代更為提前?！叭虩o可忍”與“忍不可忍”形式上非常相似,但仔細分析,“忍不可忍”不宜作為“忍無可忍”之源。首先,二者意義不同?！叭滩豢扇獭笔侵浮?能夠)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事情”,“忍無可忍”是指“忍到?jīng)]有什么可以忍受(的事情)”,前者強調(diào)可以忍受,后者強調(diào)不可以忍受,語義重點相反。其次,二者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差異明顯?！安弧笔欠穸ǜ痹~,“不可忍”是名詞性結(jié)構(gòu),“忍不可忍”是動賓結(jié)構(gòu);“無”是否定動詞,“無可忍”是動詞性結(jié)構(gòu),“忍無可忍”是緊縮復(fù)句。那么,“忍無可忍”是如何產(chǎn)生的?筆者調(diào)查了中華電子佛典協(xié)會的CBETA2011電子佛典和中國基本古籍庫,搜檢到如下相關(guān)用例:“忍不可忍”的用例如:三國吳康僧會譯《六度集經(jīng)》:“佛告諸沙門:‘……吾世世忍不可忍者,制意立行,故今得佛為三界尊?！?又:“當(dāng)忍不可忍,含忍為寶?！?又卷五:“夫忍不可忍者,萬福之原矣。”24“夫為高士,當(dāng)赦眾愚,忍不可忍者,是乃為佛正真之大戒也。”27之后譯經(jīng)亦有用例,如:北魏吉迦夜共曇曜譯《雜寶藏經(jīng)》:“忍不可忍是真忍,忍者應(yīng)忍是常忍,于羸弱者亦應(yīng)忍,富貴強盛常謙忍,不可忍忍是名忍?！币陨稀叭滩豢扇獭?均為“(能夠)忍受(別人)不能忍受的事情”之義?！盁o可忍”用例如下:《大寶積經(jīng)》卷第一百一十七西晉竺法護譯《寶髻菩薩會》:“有凈忍者能忍眾生,了知無人堪任諸法,悉為澹怕2,是為凈忍。所以者何?于彼亦無可忍及與非忍?！边@一例中,斷句應(yīng)是“無/可忍及與非忍”,指“沒有可以忍受的事物,也沒有什么不可以忍受的事物”?！洞髮毞e經(jīng)》卷第一百〇四隋達摩笈多譯《善住意天子會》:“爾時文殊師利復(fù)白佛言:‘世尊,所言無生忍者,云何名為無生忍也?世尊,復(fù)以何義,而更名為法無生忍?菩薩云何得斯忍法?’佛告文殊師利言:‘實無有人于生法中得無生忍,所言得者,但有語言名字。何以故?以無生法不可得故?！缡且磺蟹?無分別,無相應(yīng),無憶念,無戲論,無思惟,無作無力,羸劣虛誑。如幻如夢,如響如影,如鏡像,如芭蕉,如聚沫,如水泡。如是忍故。所可忍者,亦無可忍。非法、非非法,但以名字說斯法耳?！薄八扇陶?亦無可忍”指“所說的應(yīng)該忍受的事物,其實沒有什么值得忍受?！比f物皆空,忍的對象也是空,沒有什么值得忍受,即指任何事物都可以忍受。宋法賢譯《解夏經(jīng)》:“我等知,佛身口意業(yè)無諸過失,我等苾芻今無可忍。于意云何?我佛世尊難調(diào)者能調(diào),無止息者善為止息,無安隱者而善安慰,未寂靜者令得寂靜。如來善了正道,善說正道,開示正道,乃至我等樂聲聞菩提者。佛為善說,令聲聞等如理修行而證圣果。是故我等于佛世尊,身口意法而無可忍?！薄盁o可忍”,指沒有什么值得去忍受,指修為到了很高的境界,對所有的事情都有應(yīng)對的辦法,對任何苦難無所謂“忍”,無所謂“不忍”?？傊?漢譯佛經(jīng)這四例“無可忍”義為“沒有什么不能忍受”,與現(xiàn)在“忍無可忍”的“無可忍”正好相反。中土文獻的用例列舉如下幾則:宋程顥《代富弼上神宗皇帝論永昭陵疏》:“且陛下不知則已,今既聞之,在常人之情,無可忍而不為之理,況陛下至仁大孝乎?”此句當(dāng)讀為“無/可忍而不為之理”。明羅汝芳《近溪先生一貫編·心性上》:“曰:子之不肖,岀于天性,又止生一子,過責(zé)恐夭沒,付之于命可否?曰:父子主恩,決無可忍之心,亦無可棄之理,大凡天下鳥獸蟲魚皆可以感而移,況于人乎?但教亦多術(shù),須悉心盡力,乃得奇中而妙運也。”此句當(dāng)讀為“決無/可忍之心”?！睹魇贰は脑獋鳌?“吾幼時,有犯未嘗不怒。始忍于色,中忍于心,久則無可忍矣。”此句“無可忍”與漢譯佛經(jīng)意義相同。清沈嘉客《西溪先生文集》卷四《忍痛四十四首乙未·序》:“時時心痛,時時腹痛,日下純血數(shù)升,六十六歲人能堪此乎?計無可忍,遂向冰室中避冷,火坑里逃熱……”“計無可忍”,乃“無計可忍”。以上諸例,除《明史·夏原吉傳》外,“無可忍”均不連讀?？傊?清以前,無論漢譯佛經(jīng)還是中土文獻,都有與“忍無可忍”形式相近的短語,但意義卻截然不同?！叭虩o可忍”清末文獻始見用例:劉潔修所舉首例為無名氏《拒約奇談》二(《反美華工禁約文學(xué)集》237):諸君今日奔走呼號,前后響應(yīng)者,豈非以美人不以平等待我,不以自由與我,受無可受,忍無可忍,始起與之爭么?996筆者還發(fā)現(xiàn)如下用例:清張之洞《熟權(quán)俄約利害折》:“惟深觀世變?nèi)找嫫D難,西洋撓我榷政,東洋思啟封疆,今俄人又故挑釁端。若更忍之、讓之,從此各國相逼而來,至于忍無可忍,讓無可讓,又將奈何?”梁啟超《光緒圣德記》“第一章上舍位忘身而變法”言及中華日漸被瓜分豆剖,“若是者,無所知識,酣寢薪火則已;令稍有知識,每一念至,發(fā)憤汗下,怒發(fā)上指,目眥欲裂,不可一旦忍。況圣明如我皇上,……又安能忍?然而沈幾待變,忍辱負重,含垢忍尤,于今十年。至待之無可待,忍之無可忍。”對照這兩例,不難發(fā)現(xiàn),“忍無可忍”乃“忍之無可忍”省略而成?！盁o可忍”,義為“沒有可以忍受(的事情)”,與漢譯佛經(jīng)的“無可忍”意義正好相反?！读燃?jīng)》的“忍不可忍”不能作為“忍無可忍”的源頭。還有一個問題必須回答:“忍之無可忍”為何會變成“忍無可忍”?筆者以為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因素:首先是受漢語成語格式的影響。“忍之無可忍”省略為“忍無可忍”,由五個字變?yōu)樗膫€字,符合絕大多數(shù)漢語成語的使用習(xí)慣。其二,在“忍之無可忍”這個結(jié)構(gòu)中,只有“之”是個意義高度虛化的代詞。而在文言文系統(tǒng)中,作為賓語的代詞“之”常常被省略,當(dāng)“忍之無可忍”要凝固為四字格的時候,“之”字自然而然就被省略了。其三,“忍不可忍”為形成“忍無可忍”這個形式提供了類推的樣本?！安弧笔欠穸ㄔ~,“無”也是否定詞,“忍之無可忍”省略“之”后,與“忍不可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