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評論》和《人間詞話》的文體比較

1、?紅樓夢評論?和?人間詞話?的文體比較?紅樓夢評論?和?人間詞話?的文體比較學界研究論文聯盟.Ll.王國維的?紅樓夢評論?和?人間詞話?，存在重理論內涵(說什么)輕批評文體(怎么說)的傾向。文體是支撐理論內涵的骨架。筆者從批評文體的角度觀照這兩部令人矚目的批評文本，認為二者的文體皆是王國維自覺批評意識下的主動選擇，而?紅樓夢評論?的頗受指摘與?人間詞話?的備受贊譽與二者的文體息息相關。錢鐘書?談藝錄?在談到王國維?紅樓夢評論?與叔本華哲學之關系時指出：利導那么兩美可以相得，強合那么兩賢必至相阨，本文借用錢先生的這兩句話，剖析王國維文學批評之成敗與其批評文體之選擇的內在關系，從而在相得與相阨的比

2、較中提醒傳統(tǒng)文體具有的獨特價值。一、自覺批評意識下的文體選擇王國維是一個性格內斂、情感主觀的詩人，在治學方面他也有自己獨特的興趣與主張。其學術轍跡明晰可尋，研究途徑由傳統(tǒng)而新學再回歸傳統(tǒng)。處于近代新舊交替、文化認同多元的時代中，他始終堅持欲學術之興隆，必視學術為目的，而不視為手段而后可(論近年之學術界)，并鄭重申明他的治學原那么：余正告天下日：學無新舊也。無中西也，無有用無用也。事物無大小，無遠近，茍思之得其真，記之得其實，極其會歸，皆有裨于人類之生存福祉。(?國學叢刊?序)王國維認為治學沒有古今、中西之限。因此他憑借深邃的領悟力和寬闊的視野透視古今中西，全身心致力于學術研究，每治一業(yè)，恒以極

3、忠實極敬慎之態(tài)度行之蓋具治學之道術所蘊蓄者如是，故以治任何專業(yè)之門，無施不可，而每有所致力，未嘗不深造而致其極也。他的研究給后世留下了值得深思的卓見，尤其是他的文學批評和使用的批評文體，顯示了學者型批評家的沉穩(wěn)縝密與特立超拔，折射出他選擇文體時極為自覺的批評意識。?紅樓夢評論?發(fā)表時王國維正在上海承受新學，他一心研讀西方哲學、教育學和美學。對西方文化思維與我國傳統(tǒng)思維的不同之處有著清醒的比較與借鑒意識，在?論新學語之輸入?(1905)一文中他指出：抑我國人之特質，實際的也，通俗的也；西洋人之特質，思辨的也，科學的也，長于抽象而精于分類，對世界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無往而不用綜括及分析之二法，故言語

4、之多，自然之理也。正是在西方批評長于抽象和精于分類以及綜括及分析之二法的啟發(fā)和引導之下，王國維開始自覺地引進西方批評理論與方法進展文學批評，并借用西方思辨的、論說的批評文體來寫作中國文學批評，?紅樓夢評論?于是誕生。?紅樓夢評論?使用西式論文這種批評文體所表達的現代目光與系統(tǒng)方法，顯現出與傳統(tǒng)文體、傳統(tǒng)方法迥然不同的新相貌。令當時的學術界和批評界耳目一新。王國維獨樹一幟的批評理論無疑像一記重磅炸彈，產生了等同甚至超越當時改革家角色職能的宏大影響。1908年發(fā)表的?人間詞話?那么回歸傳統(tǒng)，在繼承前人成果的根底上提出境界說，并用傳統(tǒng)的批評文體詞話寫就。之后王國維更轉向中國傳統(tǒng)文學、古文字、古史等方

5、面的研究，此后一直研治國學，致力于古代文化典籍的?？薄㈥U釋、考證，獲得了極大的成就。也許很多人會非常困惑：像王國維這樣對西方哲學經典著作曾經悉心研究且深有體會的學者，何以在那樣一個西學路子越走越寬的時代，卻選擇重返古典。重返傳統(tǒng)?其實，在?人間詞話?發(fā)表的前一年，王國維于?靜庵文集自序二?中說：余疲于哲學有日矣，哲學上之說大都得意者不可信?？尚耪卟坏靡猓私曛凶畲笾疅?。說明他已經對西方哲學有較深化的思索，看到了它們的矛盾和局限，這一點反過來促使他尋求傳統(tǒng)文化的優(yōu)點，王國維正是站在對中西文化的比較研究、深化思索的高度創(chuàng)作了?人間詞話?這部巨著的。另一方面，?紅樓夢評論?在獲得宏大聲譽的同

6、時，也收取了如潮的指摘。面對指摘，王國維雖然沒有回應，但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他所做的就是深化反省自己。之后的?屈子文學之精神?和?文言十六那么?的圓熟表現便是他思索和反省的結果，說明他已經意識到批評的關鍵在于如何慎重選擇學術方法和文體。郭沫假設曾高度評價王國維道：他是很有科學頭腦的人、做學問實事求是、絲毫不為成見所囿，并且異常膽大，能發(fā)前人所未能發(fā)，言腐儒所不敢論文聯盟.Ll.言。確實，王國維順應文化開展的歷史潮流創(chuàng)作了?紅樓夢評論?，又隨順自己的審美性情和創(chuàng)作經歷創(chuàng)作了?人間詞話?，他承繼傳統(tǒng)而不泥古，融通西學而不媚外，其批評意識的自覺性和批評文體選擇的主動性極其鮮明。二、強合與利導中的文體

7、價值文體是思想觀念的外在表現。每種文體各有特點，與批評理論配合得當那么兼美，反之那么兩傷。立足于批評文體角度來考察，我們會發(fā)現：?紅樓夢評論?只因理論內容與文體款式的強合，故兩賢相阨；?人間詞話?終因批評文體對批評內容的利導，那么兩美相得。兩相比較中我們明晰看到傳統(tǒng)詞話在?人間詞話?中凸顯出的文體價值。?紅樓夢評論?是最早用西方哲學、美學和文學觀點對我國古典小說進展評論的西式論文，構造嚴謹、論證周密、系統(tǒng)性邏輯性強。該文所持有的西方美學價值和邏輯體系，作為中國現代文學批評范例開啟了新的價值取向和思維方式，地位之高無人能及，王國維因此也被譽為中國現代學術史上但丁式的人物。但?紅樓夢評論?自問世以

8、來卻備受指摘，尤其是該文所持的解脫論觀點受到嚴厲批評，不少學者(如夏志清、葉嘉瑩等)都曾著文說明，?紅樓夢?作品本身的意義內涵具有一種多元的、矛盾的性質，不可能以一種哲學觀念來簡單地認定。解脫論不僅無法涵蓋?紅樓夢?精深博大之內涵，更是對這部偉大作品的誤讀。這些觀點得到大多研究者的認同。?紅樓夢評論?采用的是西式論文，邏輯嚴密，構造明晰，本是無懈可擊的好文體。問題在于，西式論文進展的是演繹推理，先有一個絕對的先入為主的論點。假設這個先入為主的理論觀點對于論者所研究的對象(文學作品)是不適宜的甚至是錯誤的，一切都會變得不同。錢鐘書?談藝錄?早已指出，王國維從叔本華等西方哲人那里借來的解脫論并不適

9、宜?紅樓夢?，用解脫論闡釋?紅樓夢?是削足適履，是作法自弊，其牽強附會、生拉硬套是非常明顯的。以既定的理論推繹代替對作品實際描寫的分析，這種整體性意義上的評說不僅不符合作品實際，也背離了叔本華意志哲學的本意。王國維在?紅樓夢評論?中自始至終所貫徹的解脫論，雖然賦予全文一種整體、貫一的理論氣勢。但相對于它所批評的對象?紅論文聯盟.Ll.樓夢?來說，理論觀點雖新，卻難逃一個隔字：中西文化和藝術的隔膜。?紅樓夢評論?并沒有可以顯現出?紅樓夢?真正的藝術價值和豐富復雜的美學內涵。不管作者借用解脫論是出于有意(打破傳統(tǒng)思維)抑或無意(契合論者性情)，其強合式誤讀是顯而易見的。而且，?紅樓夢評論?使用的論

10、文體邏輯嚴密，絲絲入扣地將這種誤讀貫徹下去，從而將誤讀放大、擴展至人們最終無法承受的程度，以致論文最終如多米諾骨牌一樣，一推即潰。令作者在理論的沙灘上建立起來的龐大建筑轟然倒坍。只留下一些語言的碎片。由此可見，這種先入為主、片面拘執(zhí)的理論觀點正是在論說體的運作下，導致批評思想與批評文體的兩賢相阨。這種相阨的后果對我們是一種警示：在運用某種新的理論觀點來詮釋文學作品時，尋找最正確最適宜的批評文體絕不僅僅是一個形式問題。選擇得好就會達至兼美，否那么就會兩傷。與?紅樓夢評論?的頗受指摘相反，王國維的?人間詞話?卻備受贊譽。?人間詞話?公開發(fā)表以來，就有許多人進展過不同角度、不同層面的研究，不僅出現了

11、難以計數的研究論文、著作，而且出現了佛雛、葉嘉瑩這樣的?人間詞話?研究專家。以致于夏中義說：20世紀大陸王學史，大體上是對?人間詞話?的討論史。竹內好把?人間詞話?視為卓越的文藝評論。溫儒敏指出：境界說是整個批評理論金字塔的頂端，也是最富榮耀的部分。還有學者指出王國維的境界說是世界上各文化體系完美交融的典范。可以說，?人間詞話?的宏大成功與王國維的文體選擇有著直接的甚至是至關重要的關系。首先，?人間詞話?選擇了最為典型最為純粹的古典批評文體：詞話(詩話)；其次，?人間詞話?使用了大量的傳統(tǒng)文論的概念與范疇：境界、隔、以物觀物、赤子之心、情景、自然等。當然，?人間詞話?也借用了某些西方美學概念，

12、如主觀之詩人、客觀之詩人、理想、寫實、關系、限制等。但無論如何，?人間詞話?放棄了早先?紅樓夢評論?的那種以中(中國作品)證西(西方美學理論)的做法，回到了以感性直覺來體悟詩詞生命的中國文論的傳統(tǒng)。透過?人間詞話?，我們看到王國維繼承了傳統(tǒng)的感悟方法，在大量靈動感性經歷的積累中重回中國文化傳統(tǒng)，并使之更加富有活力和活力。?人間詞話?采用的批評文體詞話，是由詩話衍化而來，這種文體簡約含蓄，點評式的批評靈妙飛動，警句迭出，能給人新奇的啟示與感悟。它一方面向讀者傳達較為真切的感受；另一方面，因為其不對概念作明確的界定。留給讀者更多藝術想象的空間。?人間詞話?與中國古代許多詞話著作一樣，都是一種主觀感

13、覺與直悟的藝術表白，形象化、情感化的語言比比皆是，對諸多命題并不作理論的界定，而是在反復的例證或隱喻中暗示出來。雖然研究者也指出?人間詞話?存在的一些問題，比方闡述問題常辭句模糊不清、概念的內涵與外延不夠嚴密統(tǒng)一、理論色彩淡化、論證過于主觀、某些觀點不妥等等，但是這絲毫沒有影響它在人們心中的魅力。為什么?因為王國維所選擇的批評文體(傳統(tǒng)詞話)，利導其批評理論(境界說)的表達及深化，二者是兩美相得。溫儒敏?中國現代文學批評史?指出：中國傳統(tǒng)的文學批評所依賴的不是固定的理論和標準，而是文人大致一樣的閱讀背景下所形成的彼此接近的思維習慣和審美興趣以及由這些因素所影響形成的共同的欣賞力和判斷力，這些都

14、是溝通批評家與作者、讀者感受體驗的橋梁。中國人的批評文章是寫給利根人讀的，一點即悟，毋庸辭費。王國維選擇了完全和中國傳統(tǒng)批評相契合(亦和境界說相契合)的文體詞話，這種隨筆錄之的詞話，應該說比嚴謹周密的論文體，更能切入作品批評之中。批評家在閱讀感受中，把屬于文學藝術的方方面面真實地寫了出來，片言只語，卻往往能觸及作品的要害。在這里，批評家只是一個欣賞者，他忘卻自己批評家的身份，用平視和內省的目光，真切地感受作品及作品中的世界，與之交融無間，并把體會到的美真實且細膩地表達出來，也只有這樣的目光和表達才能更切近文學作品的本真狀態(tài)，也更切近文學承受者的心理真實。三、相阨與相得后的文體假設?紅樓夢評論?

15、因批評理論與批評文體的強合，最終兩賢相阨。西式論文強烈的聚焦性，讓?紅樓夢評論?解脫論與所評作品的不合放大至不能自圓其說的程度；?人間詞話?因批評文體對批評內容的利導，故而兩論文聯盟.Ll.美相得，傳統(tǒng)詩話靈動的發(fā)散性，讓?人間詞話?既立足于境界說又對之有所打破。既然相阨或相得都源于批評文體，那么我們是否可以做一個假設：假設?紅樓夢評論?用詩話體來寫，而?人間詞話?用西式論文(著)體來寫，又將如何呢?這個假設有些大膽，卻并非是空穴來風。其實，?紅樓夢評論?中并不缺少詩話的痕跡：如開篇對老莊哲學思想的感性演繹(老子日一段)，中間對超然忘物的詩性描繪(此猶積陰彌月，而旭日杲杲一段)，還有對優(yōu)美、壯

16、美兩大類型的具象排比(如美之為物有兩種一段)等等。其生動直觀的描寫，行云流水的文筆，如同閃閃發(fā)光的珍珠，讓人過目難忘。當?紅樓夢評論?所采用的論說體將解脫論貫徹到底的時候，作者在沙灘上建立起來的理論大廈倒坍之后，留給人們回味的也只是以上提到的如珍珠般的語言碎片。假假設王國維使用詩話文體來闡釋他的紅樓夢評論，其解脫論就不可能獲得統(tǒng)馭性地位，因此也不可能推導出玉者欲也這樣簡單的結論。在詩話體的言說框架內，解脫論的局限或缺憾將被淡化，而那些詩性的片斷式言說將形成一種潛在的體系，如璀璨繁星在紅學研究的天宇熠熠生輝。在?人間詞話?片斷式言說的后面，就有一個潛在的體系，這個潛體系的核心就是境界說。境界在?

17、人間詞話?中具有樞紐性的地位，首先下分兩大類型：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其次發(fā)散到境界的不同表現形態(tài)，有壯美和優(yōu)美：再次又從境界派生出隔與不隔的說法，并從境界的創(chuàng)造方法上提出了理想派與寫實派；最后那么推衍出出入說等等。在第九那么之后的詳細批評部分，王國維評論太白、飛卿、后主、少游、東坡等眾多詩人詞人時，也沒有脫離境界說。在境界這一軸心概念的串聯下，?人間詞話?有秩序地組合成一個多重層次的批評系統(tǒng)，傳統(tǒng)詩話的發(fā)散性特點在這里也得到了絕好的表達。誠然，?人間詞話?關于境界的諸多論點并非沒有缺陷(比方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的界定與劃分)，但這些缺陷在詩話體中得到有效的控制，不可能象解脫論在?紅樓夢評論?中那樣獲得統(tǒng)馭性地位。筆者于是想象：假假設?人間詞話?用邏輯嚴密的論文(著)體來構筑與書寫，潛體系就會浮出水面，某一兩個有缺陷的核心論點就會獲得統(tǒng)馭性地位，然后條理密貫、邏輯謹嚴地貫穿到底。其結果必然是核心論點的缺陷被無限放大，精心建構的理論大廈也會隨之坍塌。在理論的廢墟中，那些靈動而自由的語言碎片還有多大的價值和意義?總之，?紅樓夢評論?和?人間詞話?的書寫實例告訴我們：有深度、有層次的批評理論需與相應的批評文體配合，擇取批評文體時應該仔細慎重。只有靈敏機動地把握好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