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儒敏：在課程改革中守正創(chuàng)新

1、溫儒敏：在課程改革中“守正創(chuàng)新”尋求社會最大的共識瞭望東方周刊：如何評價十多年來的課程改革？溫儒敏：2000年前后，一批有理想有擔當?shù)娜碎_始推動課程改革， 編寫了課程標準，也編寫了相應的教材。十多年的課改是有成就的， 起碼一些新的教育觀念普及了，比如素質(zhì)教育觀念，極少有人反對。但能否落實則是另外一個問題。面對應試教育這個巨大的存在，面 對國情，十多年課程改革的成就恐怕不能高估。只能說是在小步推 進，未曾停留，現(xiàn)在還是在改革的路上跋涉。中國的教育發(fā)展迅猛，但發(fā)展永遠跟不上人們的需求，加上社會競 爭加劇，存在普遍的焦慮，這些矛盾和焦慮必然投射到教育領域。 現(xiàn)在老師壓力很大，既要學生考得好，又要避免

2、其思維僵化，兩者 之間需要平衡。我們編教材也要有所平衡。一方面要落實新的教育理念，往素質(zhì)教 育方向靠攏，另一方面還要考慮現(xiàn)實中大多數(shù)學校的教學狀態(tài)，他 們能否用好教材。我們也有平衡中的焦慮，但要盡量有平衡的自覺。瞭望東方周刊：“部編本”語文教材是對過去語文教學模式的否 定嗎？溫儒敏：“部編本”語文教材有許多創(chuàng)新，但不是對既有版本教材 的顛覆，有許多新的教學設計，也不是對過去語文教學的否定。我提出“守正創(chuàng)新”，過去好的教學傳統(tǒng)和經(jīng)驗，以及既有教材成功 的設計，都是要“守正”的，在這個基礎上，去創(chuàng)新和拓展。新教材 的課文變動不小，但許多傳統(tǒng)篇目也得到保留，某些。老課文”，特 別是某些曾經(jīng)滋養(yǎng)幾代人

3、的革命傳統(tǒng)課文，又回來了。瞭望東方周刊：“部編本”語文教材編寫最大的難點在哪里？落 地效果如何？溫儒敏：要尋求社會最大的共識，要盡量考慮到這是一個社會公共 產(chǎn)品。一個教材出來后會有各種各樣的挑剔和批評。作為教材主編，我很 害怕大家把教材看得很“神圣”，要萬無一失是不可能的。有些人動 不動就把教材的某些缺點放大，甚至扣上政治帽子，什么“崇洋迷 外”之類，一棍子打倒，如果引起媒體誤讀，那就更加不好了?，F(xiàn)在改用“部編本”的主要是一年級、二年級、七年級和八年級。教 育部在新教材開始推行后，便在進行跟蹤調(diào)查，聽各方面的意見， 總體來說是很好的。教材的改革，是要逐步進行的，今后我們會繼續(xù)跟蹤，有錯就改，

4、有好的建議就吸收，持續(xù)不斷地修訂完善。更加重視激發(fā)讀書興趣 瞭望東方周刊：“部編本”的基本目標是什么？它與過去的人教 版相比，最明顯的區(qū)別在何處？溫儒敏：好的語文教材要緊跟時代，盡可能滿足社會需求，又必須 遵循語文學習的規(guī)律，克服隨意性，要好用，滿足一線教學的需要?！安烤幈尽背藦娀诵膬r值觀、強調(diào)立德樹人和加大傳統(tǒng)文化分量， 還有一個重要變化在于讀書的設計：更加重視激發(fā)讀書興趣，學習 讀書方法，養(yǎng)成讀書習慣。這個意圖比以往各種教材更加突出。新教材課文的數(shù)量比以往有所減少，但教學內(nèi)容特別是讀書內(nèi)容增 加了，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教多種讀書方法。以往不怎么教的如泛讀、瀏覽、跳讀、猜讀、 群讀、非連

5、續(xù)文本閱讀等，都進入了教材。我建議教學也不要再滿 足于精讀精講加反復操練。二是課型區(qū)分明顯。教讀課是舉例子給方法，自讀課就讓學生自主 閱讀，體驗和試用教讀課上學習的方法。這就克服了以往幾乎所有 課全都講得差不多，都是細嚼慢咽、反復操練的缺點。這兩種課加 上課外閱讀，三位一體，構成了語文閱讀教學的基本結構。也就是說，新教材比以往更加重視往課外閱讀延伸，真正把課外閱 讀納入教學體制了。我認為這就牽住了語文教學的“牛鼻子，多 讀書，讀好書，好讀書，讀整本的書。瞭望東方周刊：為什么特別重視閱讀面的拓展？溫儒敏：語文是中小學的主課，但長期以來缺少。主課”的待遇。小 學還好一點，到了中學階段，語文常給其他

6、科目“讓道”，因為語文 不好拿分。數(shù)學、物理突擊一兩個月，分數(shù)就可能增加，而復習語 文幾個月未見得就一定能提分。語文是一個積累性的學科，更加講素養(yǎng)、講綜合能力。語文素養(yǎng)的 獲得要靠長期大量的語文實踐，主要是閱讀和寫作，很難靠“短平 快，提升。有些學校與老師為了應對中考高考，出于功利目的，把 語文“放逐”了，這是非?？上?、非常錯誤的。這需要克服急功近利 的思想，從學生的長遠發(fā)展這個“大利益”來考慮，重新認識語文的 重要。復旦大學原校長、數(shù)學家蘇步青說過，如果說數(shù)學是理科的基礎， 那么語文就是基礎的基礎。無論是針對考試，還是長遠發(fā)展，有什 么理由不重視語文呢？實際一點來說，若要高考取得好成績，語文

7、也不能被。邊緣化”。現(xiàn) 在高考語文命題有明顯改進，那就是重視考閱讀量、閱讀面和閱讀 速度，甚至還考整本經(jīng)典的閱讀情況。平時不讀書、讀書少、只會做題的學生，在以后的高考中肯定吃虧， 語文會給他們“拉分”，影響整個高考成績。有什么辦法可以提升語 文考分，我看只有從小學開始，重視語文，細水長流，多讀書、多 練筆，而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靠“刷題”突擊來學語文。溫儒敏創(chuàng)造語文學習的良好氛圍 瞭望東方周刊：新教材是否考慮到為學生減負?溫儒敏：新的語文教材并沒有刻意減負。現(xiàn)在中小學生學業(yè)負擔的 確很重，但這個問題要具體分析，籠統(tǒng)提減負無濟于事。這個時代發(fā)展迅猛、競爭加劇，人們普遍壓力大，社會很焦躁，這 種壓力和焦

8、躁輻射到并轉移給了孩子。這種大環(huán)境下，就算學校把 學業(yè)負擔減少了，家長還會再給孩子補課?，F(xiàn)在中小學生學業(yè)負擔重，但這個“重”不全是學校老師給的，是整 個社會的緊張輻射給的。這個問題不太容易解決，發(fā)過多少紅頭文 件給學生減負，好像效果不大，這需要整個大環(huán)境的改善。但也不能無所作為，學校和教師，以及家長，要注意少把焦慮轉移 給學生，要想辦法激發(fā)學生學習的興趣。有興趣就有效率有效果， 負擔也就不會那么沉重。比如讀書，你強制要求，甚至安排許多規(guī)定動作，孩子不一定喜歡 讀，也不會抓緊讀。如果讓孩子讀書多一些自己的選擇，甚至容許 讀些閑書，不要都指向考試或者寫作，他們的興趣來了，讀起來就 會很快，效率也很

9、高，就不是什么“負擔”了。新教材很注意激發(fā)讀書寫作的興趣，內(nèi)容和思考題設計都盡量考慮 學生的認知特點，往興趣上靠，我們希望教學也能這樣做。瞭望東方周刊：“部編本”小學語文教材里增加了“和大人一起讀”的欄目，為何考慮讓家長正面參與到孩子的學習中來？溫儒敏：這是教材的亮點之一，實際上是在提倡親子閱讀。用意在 于激發(fā)讀書的興趣，讓孩子剛上學就喜歡語文，喜歡讀書。這也是幼小銜接的學習方式。幼兒園主要是無紙化教學，聽故事多， 到了小學就開始使用紙質(zhì)的閱讀材料了，讓孩子先和大人一起讀， 慢慢過渡到自己讀，這個過程需要大人的引導。建議把這個欄目納入教學計劃，但不要處理成一般課堂上的課，這 是課堂教學的延伸，

10、延伸到課外，延伸到家庭。讓家長少看電視、 少打麻將、少上微信，多和孩子一起讀書，這也等于創(chuàng)造了語文學 習的良好氛圍。實際上家庭教育比學校教育更重要，把教育小孩的一切責任全部都 放給學校教育交給老師就不管了，是不對的。為基礎教育“敲邊鼓”瞭望東方周刊：對于魯迅作品在課本中的增減民間爭議一直很 大，在“部編本”中魯迅作品依然占較大比重，是現(xiàn)代作家中進入教 材最多的一位，為什么？溫儒敏：魯迅是近百年來中國最清醒的知識分子，是民族精神的一 個坐標。魯迅能清醒地認識我們中國的傳統(tǒng)與文化，批判傳統(tǒng)中的 糟粕和國民性中落后的部分。當今我們建設當代文明，強調(diào)繼承優(yōu) 秀的傳統(tǒng)文化，這繼承不是照搬，而要有批判性的

11、眼光與必要的選 擇，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從這個意義上說，魯迅精神是極其寶 貴、不可或缺的。也許有人不喜歡魯迅，甚至認為他批評得太苛刻了。這不要緊，每 個人可以有自己的喜好，但不能否認自信往往來源于真實的自省， 我們需要這種真實的自省。中小學生要適當接觸文化經(jīng)典，讓他們 讀點魯迅，是必要的，即使不完全理解，也會先留下一點印象，打 個底子。瞭望東方周刊：教育要培養(yǎng)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要 實現(xiàn)這個目標，在日常教育中要強調(diào)什么？溫儒敏：如果要做一個以后能做大事且對國家社會有貢獻的人， 一個幸福的人，一定要拓寬視野，適當?shù)財[脫流俗。瞭望東方周刊：你說自己是在為基礎教育。敲邊鼓”，實際上你 在中

12、小學語文課教育改革方面作出了許多貢獻，作為一個學者，為 什么要參與這些事情？溫儒敏：我的專業(yè)是做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大概十多年前，我從擔任 北大中文系主任開始，就想到要適當介入基礎教育了。2003年，我主持成立北大語文教育研究所，做了很多實事，包括： 組織對全國中小學語文教育狀況的9項田野調(diào)查，參與修訂國家語 文課程標準，參與高考語文改革的研究，在“中小學教師國家級培 訓計劃”中連續(xù)多年培訓20多萬名中小學教師，組織編寫中小學和 大學的語文教材，培養(yǎng)語文教育研究生、博士生和博士后等。但我還是把介入基礎教育看作是“敲邊鼓”。我希望更多師范大學重 視“師范”的本分，也希望更多學界同仁能為基礎教育出點力。2012 年，教育部聘我為中小學語文教材的總主編。這件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