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研究：《詩經(jīng)》中的“荷”

《詩經(jīng)》中的“荷”雖然荷花是我國的十大名花之一，然而它卻身世如謎。對其化石的研究證實(shí)，在一億三千五百萬年以前，北半球即有蓮屬植物的分布，而位于浙江余姚的河姆鎮(zhèn)遺址，也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野生蓮的遺跡，以及香蒲荷菱的花粉化石，至今也有七千年的歷史。遠(yuǎn)古的歷史已渺焉難尋，然荷花搖曳在《詩經(jīng)》中的倩影風(fēng)姿卻宛然仍在，可以驚艷我們的眼睛：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鄭風(fēng)·山有扶蘇》）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彼澤之陂，有蒲與蕑。有美一人，碩大且卷。寤寐無為，中心悁悁。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zhuǎn)伏枕。（《陳風(fēng)·澤陂》）前一首的荷華（花）雖然是起興之詞，但與詩中這位女子心中的美好愛情有關(guān)。而《澤陂》呢？聞一多在《風(fēng)詩類鈔》中說“荷塘有遇，悅之無因，作詩自傷”，詩中反復(fù)詠嘆的荷花比《山有扶蘇》更進(jìn)一步，既是環(huán)境的描寫、情愫的寄托，也是最早的“以樂景寫哀，以哀景寫樂，一倍增其哀樂”，也即以麗景寫悲情。后代詩人對荷花描繪詠唱，從遺傳學(xué)的角度而言，《詩經(jīng)》中的荷花提供了上古的基因與血緣。荷花雖然有許多美麗的別名，如《楚辭》中名“芙蓉”，《說文》中曰“芙蕖”，《群芳譜》則謂“水芙蓉”，此外，還有“菡萏”“水華”“花欲笑”“白羽衣”“佛座須”等諸多芳名雅號。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眾生稱她為“翠蓋佳人”。這位佳人不是深閨高閣中雍容浮華的貴婦，而是大自然中青春活潑的與勞動和愛情攜手同行的少女?！吧娼绍饺兀m澤多芳草”“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漢樂府的《涉江采芙蓉》與《江南》早就這樣歌唱了，晉代樂府的《青陽度》也曾經(jīng)如此詠嘆：“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并根藕，上有并目蓮?！鄙徍呻m也開在北國，但尤其在江南盛開，詠蓮荷的詩在唐代更是嫣然怒放，李白的《淥水曲》寫道：“淥水明秋月，南湖采白蘋。荷花嬌欲語，愁殺蕩舟人?！彼挠讶送醪g，和他并稱為唐代的超一流絕句高手，李白有如上的五絕，王昌齡則有《采蓮曲》七絕：“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亂入池中看不見，聞歌始覺有人來！”兩位高手的作品均是風(fēng)華絕代，令人銷魂。時至宋代，楊萬里詠荷之作多約二百首，為歷代詩人的冠冕，而其詠荷作品之好，也完全可以與唐代詠荷的上選之作競一日之短長。他的《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是人所熟知的了，而未被《誠齋集》收錄的遺詩《紅白蓮》也是可圈可點(diǎn)之作：“紅白蓮花開共塘，兩般顏色一般香。恰如漢殿三千女，半是濃妝半淡妝?！焙苫ㄏ氵^了唐，香過了宋，香過了元明清，不知香過歷代多少詩人的詩篇。時至清代，“行人系纜月初墮，門外野風(fēng)開白蓮”，王士禎的名作《再過露筋祠》為白蓮留下了俏麗高潔的身影，而納蘭性德的《一叢花·詠并蒂蓮》則說：“闌珊玉佩罷霓裳，相對綰紅妝。藕絲風(fēng)送凌波去，又低頭、軟語商量。一種情深，十分心苦，脈脈背斜陽。色香空盡轉(zhuǎn)生香，明月小銀塘。桃根桃葉終相守，伴殷勤、雙宿鴛鴦。菰米漂殘，沈云乍黑，同夢寄瀟湘?！奔{蘭性德是中國詩歌史上歌頌愛情的絕世高手，他寫象征情愛的并蒂之蓮絕非偶然，不也是《詩經(jīng)》詠荷之篇的遙遠(yuǎn)的和聲與變奏嗎？荷不僅是象征愛情的“翠蓋佳人”，在中國人的“比德”的審美過程中，其更獲得了“花中君子”的尊號，成為志行高潔、香遠(yuǎn)益清的君子的代名詞?！爸栖梁梢詾橐沦?，集芙蓉以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茍余情其信芳”，早在《離騷》之中，屈子就告白他要以荷葉為衣，荷花為裳，他不僅是服裝設(shè)計(jì)的大師，更是將荷花賦予高潔堅(jiān)貞人格的開山祖師。曹植是以賦詠荷的先驅(qū)，“覽百卉之英茂，無斯華之獨(dú)靈，結(jié)修根于重壤，泛清流而擢莖”，他的《芙蓉賦》開宗明義就贊揚(yáng)荷花高潔的品格，其深遠(yuǎn)影響，為時人與后人的同題賦作所不及。北宋周敦頤的《愛蓮說》就不用多說了，少為人知的是明代葉受的《君子傳》，其傳主名“君子”，又名“蓮”，復(fù)名“菡萏”，字“芙蓉”，葉受完成的是荷花作為“花中君子”的命名禮，其名不揚(yáng)，其功也大，到他的筆下，荷蓮擁有的已是美女與烈男、陰柔與陽剛的兩極之美。在古典詩歌中，將荷花作為“花中君子”來贊頌的代不乏人。唐代如高蟾的《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天上碧桃和露種，日邊紅杏倚云栽。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東風(fēng)怨未開?！蓖硖脐扆斆傻摹栋咨彙罚骸八鼗ǘ嗝蓜e艷欺，此花端合在瑤池。無情有恨何人覺？月曉風(fēng)清欲墮時。”宋代因周敦頤《愛蓮說》一文影響廣被，故詩人詠荷之作更多，除楊萬里是詠荷大戶之外，陸游也為數(shù)不少，他晚年寫于山陰故里的兩首《荷花》詩就別有寄托，其一是：“風(fēng)露青冥水面涼，旋移野艇受清香。猶嫌翠蓋紅妝句，何況人言似六郎。”另一首則是：“南浦清秋露冷時，凋紅片片已堪悲。若教具眼高人看，風(fēng)折霜枯似更奇?！碧K軾《橫湖》詩寫荷花，有“貪看翠蓋擁紅妝”之句，“六郎”則指武則天的男寵張宗昌，兄弟排行第六，身為當(dāng)朝宰相的楊再思卻面諛說：“人言六郎面似蓮花，再思以為蓮花似六郎，非六郎似蓮花也。”陸游的前一首詩認(rèn)為以“翠蓋紅妝”形容荷花，尚且有損于荷花的清華絕俗，何況以張宗昌那種佞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