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宏兒童小說《童年河》讀后有感,兒童文學(xué)論文

趙麗宏兒童小說(童年河）讀后有感,兒童文學(xué)論文2020年秋天，趙麗宏先生出版了他的兒童小講(童年河〕。理論家劉緒源欣喜地謂之曰兒童文學(xué)的意外收獲。凡讀過小講的人，恐怕都會生出與緒源先生類似的感受。這種欣喜并非來自于成名作家對兒童文學(xué)的偶或眷顧，而是直接來自作品本身所帶來的審美愉悅這是一部真正的渾然天成的兒童小講杰作。其實，成名作家偶然涉足兒童文學(xué)創(chuàng)作并非新鮮事。但就我目力所及，卻鮮有作品讓我印象深入。在某種意義上，他們所寫的并不是真正的兒童文學(xué)，只不過是以孩子視角所寫的文學(xué)罷了，隱在作品中的敘述者，仍然是那個成年后的作者。我們不得不講，兒童文學(xué)和一般的文學(xué)是有區(qū)別的，在秉持著藝術(shù)標準的前提下，兒童文學(xué)是要求更高層次的文學(xué)，只要當作家使盡渾身解數(shù)，把自個的生活積累盡可能地調(diào)集起來，把生命體驗濃濃地凝聚到自個筆下，而又能順著童心童趣指引讓文字汨汨流淌，這才有可能〔并非一定，其實很有經(jīng)歷體驗的作家也未必總能成功〕寫出最好的作品來?！矂⒕w源語〕而我更喜歡用神秘的入口來形容兒童文學(xué)和一般文學(xué)的區(qū)別，優(yōu)秀的兒童文學(xué)作家?guī)缀跏翘焐?，是能輕易找到神秘入口的人，他們無需存心故意俯下身子，他們本身就是孩子的共生體，或者，從來沒有放棄過心中那個孩子，同時，他們手中還把握了一支能夠點石成金的魔棒或可把這理解為作家的積累、修養(yǎng)、哲學(xué)考慮的深度等等。當我讀到(童年河〕，心中抑制不住驚喜在這里之前，誰都想不到寫作40余年、早已以散文詩歌名世的趙麗宏先生竟然也是天生的兒童文學(xué)作家。(童年河〕寫的是男孩雪弟從鄉(xiāng)下來到上海的一段童年生活。7歲時，雪弟離開親婆〔祖母〕，跟著阿爹〔父親〕來到上海。上海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連姆媽〔母親〕也有些隔膜，但雪弟有個寬厚和藹慈善的阿爹，還有很快相熟起來的小伙伴小蜜蜂、牛嘎糖和唐彩彩。雪弟經(jīng)歷了迷路的困惑，也做過各種傻事，更以孩子的眼睛關(guān)注紛繁復(fù)雜的世相與人情，當親婆來到城里和他一起生活，他又再次經(jīng)歷人生中最初的失去與別離不知道趙麗宏先生在寫作(童年河〕時能否揣測或者尋找過那個神秘入口。讀完(童年河〕，你不由地相信，作者定是由那個神秘入口自由出入，又或者，童真情懷一定從沒有離開過他，寫作(童年河〕的正是他心中那個永遠的少年。其實，很難講清神秘入口究竟是什么，只是我們在看一部兒童文學(xué)作品的時候，會不由地用像或者不像來形容。而我私下以為，來往于神秘入口至少需要三張通行證。第一張通行證：真誠的兒童視角之所以講，很多兒童視角的小講稱不上兒童文學(xué)，是由于，那些小講雖以孩子的眼睛看世界，卻不是真正的兒童視角，可能只是童年的回憶，又或者，兒童只是作為故事的敘述者，向讀者展示的，卻是成年人理解的世界。(童年河〕講述的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故事，取材于作者回憶中的童年，但它卻不給人陳舊之感，讀之，分明感到這是一部面對當下的鮮活的文學(xué)。作者的角色退隱了，他沒有刻意俯下身子，而是完全變回了孩子我們看到的是那個叫作雪弟的7歲男孩眼中的世界，是純粹的男孩的認知和考慮。他對周遭的人和事物充滿好奇，姆媽的外冷內(nèi)熱，阿爹的慈祥敬愛寬厚，親婆的體貼寬容，家境窘迫卻天性樂觀的牛嘎糖、心思細密為別人著想的小蜜蜂、出身于大翻譯家家庭乖巧懂事的唐彩彩、棲身于蘇州河邊的瘋婆子和她的兩個孫子小講以動亂復(fù)雜的年代為背景，牽涉出的人物和故事涵蓋了當時社會的各個層面，這華而不實，有一些事情是孩子難以理解的。比方，唐彩彩的父親一夜之間被打為漏網(wǎng)右派，他們一家要被遣送回鄉(xiāng)。唐彩彩走前，雪弟和班主任沈教師一起去給她送教學(xué)材料。唐彩彩寬闊優(yōu)越的家，曾經(jīng)讓雪弟羨慕，但他此刻看到的，卻是開電梯老伯的嘆息、鄰居的唏噓，彩彩家中的一地狼藉。而唐彩彩的弟弟山山卻在由于要搬家和坐火車而高興地又笑又跳，彩彩的爸爸面容憔悴卻仍然彬彬有禮，和彩彩告別后，雪弟仍然弄不懂眼前的變故，霧中的大樓，讓人看不真切。回到家，雪弟跟家人講了彩彩家的事，阿爹、姆媽和親婆都有各自的議論，雪弟在一邊聽著，如在云里霧里。小講記敘的這一段特殊歷史背景下的故事，孩子自然是難以理解的。類似的細節(jié)，小講中還有不少。雪弟只是睜大眼睛，觀察與感受，即使有疑惑和困惑，作者自始至終隱于作品背后，未置一詞評述。而讀者在感受華而不實彎曲復(fù)雜的同時，更多感遭到的是復(fù)雜年代中，人性的真純、簡單與愛的仁慈，而這，正是小講最能感動人的地方。小講中最讓人動容的，是親婆和雪弟的祖孫情。阿爹接雪弟從崇明島去上海，雪弟最舍不得的就是親婆。親婆會教雪弟識字，給他講宋定伯捉鬼的故事，親婆家屋后的河也叫他留戀。到了上海，雪弟的生活里有了更寬的河蘇州河與黃浦江，他有了新的小伙伴，漸漸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但雪弟心里還念著親婆。后來，親婆真的來上海了，她和雪弟擠在一間狹小的沒有窗戶的屋子里，操持起了全家的家務(wù)。為防止雪弟尿床，親婆夜夜喊醒雪弟給他接尿；雪弟偷吃了蘋果，被姆媽追查時，親婆卻把偷吃蘋果的事攬在自個身上；雪弟用西瓜皮砸瘋婆子，被瘋婆子追趕，又是親婆掩護了他，可當親婆問明了真相時，卻變得嚴肅，執(zhí)意要陪雪弟去道歉；親婆每日在樓梯口揮手送別雪弟，可是有一天，雪弟卻忽然從學(xué)校被叫回了家，你家有老人從樓梯上摔下來，當雪弟飛奔回家，走到樓梯口，清楚明晰地聽見親婆在叫他，然而此時，親婆卻已不省人事躺在床上，直到見到雪弟最后一眼，才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雪弟，我在等你呢親婆死了，雪弟不相信親婆永遠離開了他這是一個孩子眼中的親情與生死離別。這些過去年代的事情，讓今天讀者讀到的，卻是人生之同，它不是過來人的憶舊，而是以與當下平行的兒童視角，寫出了人性中的永遠恒久。作者在后記中寫道：不管我們所處的社會和生活狀態(tài)發(fā)生多大的變化，有些情感和憧憬是不會變的，譬如親情，譬如友誼，譬如對幸福人生的向往。童心的天真單純和透明澄澈，也是不會改變的。作者所講的那些情感與憧憬，童心的單純與美妙，我以為，恰恰是兒童文學(xué)最基本的底色，是通往神秘入口的最重要的通行證。兒童文學(xué)作家往往具備天生的要素，為人的簡單與單純，人生疆域里的暖和亮色和天真情懷，這樣的人會更輕易地找到那個神秘的入口。第二張通行證：自然的童心童趣(童年河〕以河為隱喻，童年是河，人生亦是河，水流或急或緩，如同時間之箭，無法挽留，但它激起的漣漪和浪花會輕輕拍擊你的心。作者講他總是沒有長大，兒童文學(xué)作家恰恰是那類從沒有讓心中的孩子離開過自個的人。真正的童趣不是幼稚搞笑，不是低下身子牙牙學(xué)語，而是有意味的沒意思，是渾然天成的童心流露。兒童的詼諧不需要尋找表演的道具，他們生命本身就是最佳的詼諧材料；兒童的詼諧也是天然的，是兒童性靈的自然流露，無須生硬的技術(shù)，更不必刻意制造。(童年河〕中這樣的童趣俯拾即是：追屁和囚蟻是雪弟做的兩件傻事。剛到上海，迷上了汽油味，喜歡跟在汽車屁股后面深呼吸。為了愈加暢快地追屁，雪弟發(fā)現(xiàn)了一輛停著的摩托車，敏捷地趴到地上，將鼻子湊近排氣管的出口等著。摩托車主人沒有發(fā)現(xiàn)趴在地上的小孩，發(fā)動車子躥了出去，趴在地上的雪弟幾乎昏倒哪里有什么美妙的汽油味，黑色的煙霧包裹了他，令人窒息的怪味鉆進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鉆進他的五臟六腑，猛烈噴出的油氣更把他的臉熏得一片烏黑。這樣的細節(jié)，盡顯孩童的好奇與懵懂，讓人逗笑和捧腹。雪弟熱愛一切小生命，熱愛遐想各種謎一樣的事情。來到上海，喜歡上了新的小生命螞蟻，雪弟以為世界上所有的動物都能夠由人來飼養(yǎng)，于是也忽發(fā)奇想養(yǎng)螞蟻。用玻璃瓶養(yǎng)，螞蟻死了；雪弟有了新辦法，用火柴盒子養(yǎng)，到了夜晚，屏息傾聽螞蟻的腳步聲，想象它們長出了美麗的翅膀然而，雪弟的試驗沒有成功，不到兩天，螞蟻全都逃得無影無蹤。媽媽鋪床時，發(fā)現(xiàn)被窩里有螞蟻，恐嚇雪弟講，螞蟻會從他的鼻孔和耳朵里鉆進腦子，漸漸吃他的腦漿，雪弟信以為真，嚇白了臉這些在自然的童心童趣指引下的文字，輕易便能俘獲成人和兒童讀者的芳心。那些在好奇心誘引下的種種無知的嘗試，那些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想象，那些出自孩童本真的懵懂和探尋求索，是每個人成長中似曾相識的經(jīng)歷體驗，這些經(jīng)歷體驗看似沒有意義，但是多么有意思和有意味！它們是能夠讓所有人發(fā)出會心一笑，并品嘗出無窮趣味的生命體驗。第三張通行證：簡單準確的筆墨不得不講的是(童年河〕的語言風格。這部作品之所以獲得成功，其獨特的語言風格功不可沒。作者以散文名世，散文從來講究語言的精致準確和有味。到了這部兒童小講里，作者有意選擇了合適兒童視角的行文風格：簡單、準確、質(zhì)樸、凝練、傳神。早年，汪曾祺在評價廢名的作品時，曾講：他用兒童一樣簡單而準確的筆墨來記錄。他的小講是天真的，具有天真的美。這一段評語用到(童年河〕也是恰如其分的。筆墨的簡單與準確，是一種境界，是化繁為簡的修煉。任溶溶先生寫隨筆散文，用的都是大白話，但這大白話，不是白開水似的寡淡無味，而是包含著豐厚內(nèi)容的爐火純青的簡單。(童年河〕也是如此。小講中多用短句，沒有繁復(fù)的長句，無論是人物還是故事，寥寥幾筆白描勾畫，卻栩栩如生躍然紙上。小講中紛繁出場的人物，個性鮮明，給人以深入印象；即使寫景，也簡約有致，絕不鋪張。小講中的比喻，出自孩童的異想天開，河里的木船，就像是綢帶上印著的彩色圖畫，月光照在雨后的蛋硌路上，使路上的每塊石頭，都變成了一個小月亮，大白貓一身雪白的長毛飄啊飄的，好像一朵白云，親婆的頭發(fā)在黑暗中像一片雪花，閃爍著耀眼的亮光在簡單和準確之外，還有語言的詩意。詩意不是毫無節(jié)制的抒情，而是想象之外的留白，是繞梁不去的余韻。小講的結(jié)尾寫親婆逝世，親婆養(yǎng)的白貓棉花跑到了屋脊上。悲傷的雪弟看到它和一只大白貓在一起那是唐彩彩家的貓，唐彩彩一家被遣送后它就失蹤了，它應(yīng)該是棉花的媽媽。雪弟最親近的長輩和最好的同學(xué)都不在這里了，但兩只貓卻神奇地相遇了。它們一躍而起，像兩道白光，一前一后奔跑著離開屋脊，